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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鸡(近代现代)——鹤青水

时间:2023-10-28 09:37:58  作者:鹤青水
  赵博阳来找她的时候,她没有多么惊讶。总要有人来找她。她从发帖成功的那一刻就开始等,仇恨都被抽干了,只剩一个一踩就碎的空壳。
  “湾湾,我...…我问你件事。那啥,论坛上孟肴的帖子,是你发的吗?”
  卢湾湾望着赵博阳,他们已经快一周没有见过面,赵博阳好像瘦了些、比之前更黑了。她突然觉得很可笑,赵博阳那近似哀求的神情,好像哪怕是她做的也希望她撒谎。
  她偏不遂人愿。
  “是我做的。”
  “是、是不是有人威胁你!是谁?我他妈.…..”
  “没有谁,就是我自己做的,”卢湾湾语气平静,她想笑一下扮演成更真实的恶人,嘴角却在向下瘪,只能勉强绷直,“他凭什么能站在台上演讲?凭什么能代表三中去参加比赛?他不配,我只是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胡说什么!”赵博阳像被勒住般喘了几口粗气,瞪着卢湾湾发怔。过了一会儿神色又缓和下来,语气好似在劝告迷途的亲人,“人家配不配是你能决定的吗?不管怎么样,机会是他的,”他试探着握住卢湾湾的手腕,苦口婆心地接着说,“湾湾,我知道你是鬼迷心窍了......没事的,别怕,我之前跟晏斯茶说我来处理这事...我们一起去给孟肴道歉,诚诚恳恳的,只要把孟肴说动了,晏斯茶估计也不会再为难你......”
  “赵博阳,”卢湾湾一把甩开他的手,“你真是傻逼啊?”
  “我做什么你都要来帮我舔屁股?那我杀人放火呢,你替我坐牢?”
  “我......”赵博阳诧异地看向自己被甩开的手,他从未听过卢湾湾爆粗口、也从未见过她如此讥谑的神色,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就这么喜欢我?”卢湾湾缓缓地说,“就算我不是个处女?”
  “你、你在说什么,我当时亲眼见......”
  “所以叫你傻逼啊,五十块钱的处女假红,够不够你爽的?”
  赵博阳彻底呆住了。他虽然家境不错,但一直家教严格,卢湾湾是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发生过性关系的女友。虽然卢湾湾的身体不像他看过的片里那样丰饶紧俏,可是他依旧为卢湾湾的献身而感动。他在那重要的一天发誓,自己一定会娶她、会一辈子对她好。
  “你不是问过我身上白色波浪一样的纹路是什么吗?之前我骗你的,其实那是肥胖纹。我初中有两百斤,一到夏天汗臭得没人敢跟我靠近。他们叫我一百万,你真不知道什么原因?”
  “我、我不介意,我......”赵博阳不再看卢湾湾,眼睛落地面上来回扫动,好像在竭力给自己寻找一个支撑下去的理由。
  卢湾湾突然笑了,她的眼角垂了下去,埋下一弯悲哀的温柔,“......我还去堕过胎,就在去年,医生说我以后很可能没法再怀孕。”
  她知道,赵博阳只差一句话、或者两句话就会被击倒了。她从未信过他,只是不知道他这么好猜,担不起一点期待。
  她撅起了嘴,好像还是平日那个爱撒娇的女孩,声音里都是娇俏的委屈,“你其实长得又不好看,带也带不出去,我看你是A班的......”她突然抿住了嘴,抿成一条发白的线,眼睛瞪得老大,过了一会儿才咬着牙狠狠地说,“......钱多又好骗......我才和你在一起。”
  赵博阳低头看着斑驳的花岗岩地面,根本没有勇气抬头看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他想要说话,可是一开口就会痛哭出声似的。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孩,原是如此粗鄙庸俗、如此不堪入目。
  缓了好久,他才勉强能说出话来,“滚......”喉咙像是被人用烙铁烫穿了,一说话便透着风,又痛又冷,“你给我滚,立即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卢湾湾突然叹了一口气,这口气是如此漫长,仿佛终于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曾经想丢又不舍得丢掉的。
  “你给我花过的钱,我两年之内会全部还给你。就给你打在那张卡上。”
  “我叫你滚!”赵博阳的声音很嘶哑,他埋着头攥紧拳头,只给卢湾湾留下一头乱糟糟的卷毛。
  就像他们初见一样。
  那是一个傍晚,卢湾湾独自在操场上跑步,一个篮球突然砸中了她的脑袋。少年急匆匆地跑过来,老远就冲她吼道,“同学!你没事吧?”
  她看出那是A班的篮球队。年级上传言A班的男生个个都是家境优渥智商超群,她便有心露出一副吃痛的神情坐在地上。待少年跑近了,却是一头乱毛邋里邋遢的模样,卢湾湾心里泄了气,嘴上冷淡不少,“我没事,你回去吧。”
  “那怎么行!”那少年瞳仁很小,长得有些尖嘴猴腮,脸上却透着羞赧的绯红。他向卢湾湾紧张地伸出手,“我一定要赔罪!请同学......喝、喝杯奶茶怎么样?”
  “好啊。”卢湾湾被逗笑了,那时候她想,这人看起来怎么那么傻。不如陪他玩玩好了。
  “我走了。”
  卢湾湾轻声说,赵博阳却撇开脑袋,似乎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卢湾湾向前走去,在即将转过拐角的时候,她突然又回头望了他一眼,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抬头。
  她想起第一次他们是在一个廉价的学生招待所里。房间的光线很暗,他们躺在床上,枕头里散发出樟脑丸的香气,掺着一丝昏昏欲睡的霉味。墙上只有一扇覆满灰尘的百叶窗,他们好像关在一个狭小的盒子里,四周被城市那种持续不断的噪声包围着,她听见汽车的长笛、人群杂沓的谈笑、听见飞机从头顶上空呼啸而过,都是一晃而过的喧嚣。
  然后她把自己的蕾丝三角裤拉下来,向着赵博阳张开腿,如同一个温柔的母亲。赵博阳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往她下体戳了几下没办法进入,便不安地想要退缩了。她引导他、宽慰他,让他一点一点向前探索。头顶老旧的风扇吱吱地转动着,她抱着赵博阳乱蓬蓬的卷毛,感觉很温馨,他们裸露的肌肤在昏暗里摩擦,发出暖暖的、五颜六色的火花。
  她在吃东西的时候会无端冒出一些念头,如果给赵博阳说自己有暴食症,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他会觉得伴侣美好的形象破碎,嫌恶地远离,还是走上前来紧紧抱住她,说没关系,我会陪着你好好吃饭?那如果跟他说自己不是处女呢?说她有一个很差劲的前男友,她为他堕过胎。她的第一次很疼很疼,那人却在做完以后说她下面发黑,质问她是不是早就不是处女。
  赵博阳很傻,毫无保留地信任对方,就跟曾经的她一样。如果当初她先遇见的是赵博阳就好了,那个干干净净、什么都不懂的自己,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可是雨季过了,雨季永不会再来。
  卢湾湾收回目光转过拐角,穿过三中漫长的走廊,穿过身旁喧闹的人群,仿佛走到了那天那个招待所窗外的街道。她静静地仰望着那一扇小小的、老旧的百叶窗,听见了房间里穿行而出的声音。赵博阳动作青涩,却很小心翼翼,比之前的人温柔太多太多。他们像浮在大海上,大海汇集成无限,远远褪去,又急急卷回,如此往复,如此往复。
  在那片刻之间,她真的想要和他过完一生。
 
 
第63章 
  第二天晏斯茶在稻田里陪孟肴抓鱼的时候,接到了赵博阳的电话。赵博阳在电话里说自己分手了,不想再过问卢湾湾的事。
  卢湾湾这颗山芋并不烫手,抛来抛去已经凉透了,又回到晏斯茶手里。他听见电话里赵博阳几近失声的嗓音,料想卢湾湾肯定也不好受。
  他心里无端有些快意。
  他不想看见讨厌的人获得幸福。况且摧毁远比成全来得有趣,赵博阳伤心欲绝的模样令人惊喜。很奇妙,晏斯茶自己不喜欢失控的状态,但他享受别人失控的状态,他喜欢看身边的人失常,最好都变得疯疯癫癫,以佐证只有他一个人正常。
  晏斯茶回话的时候只有简单的“嗯”、“好”这些字眼,孟肴猜不出是谁打的,等晏斯茶挂断以后才小声地问,“斯茶,是老师吗?是不是催你回去上课……”
  “赵博阳打的,给我说了这周的作业,”晏斯茶收起手机,把孟肴揽进怀里,在他发顶上亲了亲,“肴肴,不要再去想学校的事。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解决好。相信我。”
  “……嗯。”拥抱亲吻这些肢体接触都有着神奇的魔力,孟肴回搂住晏斯茶,在他颈窝里蹭了蹭,舍不得分开。
  这会儿已是傍晚,四下无人,他们头抵着头说了许久话,孟肴又开心起来,拉着晏斯茶要继续往里走。
  田里的水足有小腿深,晏斯茶又穿着不合脚的拖鞋,走得极为艰难。一个抬脚的功夫,一只鞋竟嵌进了泥里,这下他只好金鸡独立地站着,拽住孟肴不肯走,“肴肴,鞋子丢了。”
  “鞋丢了?哪儿呢?”孟肴俯身往泥里摸,摸了好一阵还是两手空空地站起来,“好像没有。”
  “怎么会没有?”晏斯茶将手伸进水里,一摸就摸到了一个硬物,顺着泥流拔出来正是自己的拖鞋,“这叫没有?”晏斯茶见孟肴一脸憋笑的神情,顿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佯装要把鞋子扇到孟肴身上,孟肴灵活地退了几步,笑道,“自己明明能摸到,我又不是你的老妈子。”
  晏斯茶低头把鞋穿回去,有些迟疑地说,“肴肴,还要往里走么......这里面会不会有蛇?”
  “有啊!”不知道为什么,晏斯茶一直很怕蛇,孟肴对他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手腕那么粗,咬一口就没命了。村里遭好几个了。”
  晏斯茶知道他在骗自己,只无奈而宠溺地道,“都抓两三条了,天也快黑啦。”
  孟肴仰头看远处明晃晃的日头,笑了一声,仿佛还有无限的精力,“这还早呢,我再抓两条给春姨送去,要不你先回去。”
  “我不认路。”晏斯茶理直气壮地接道。孟肴怕遇见村里人,便寻了一处离住宅最偏的水稻田,四周都是荒杂的废土,来此还要翻过一座小山。
  他们正站着,远处突然跑来一个身影,老远就叫道,“小肴哥!小肴哥!”跑近了一瞧是个瘦瘦高高的男孩,皮肤黑红,显得眼睛又大又亮,鼻子脸颊上长了不少深色的雀斑。他也不介意孟肴还在泥塘里,挽起裤脚像条泥鳅似得梭到孟肴身边,直接飞扑到他身上,“小肴哥!你终于回来了!”他虽然叫孟肴哥,个子却比孟肴高大,孟肴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扑弄得差点摔倒,还是晏斯茶上前一步扶稳了他。
  “前几次你回家都不找我玩,我终于逮着你了!”
  “之前太忙了,赶着回学校,”孟肴把他从身上扯下来,扶着胳膊细细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春生,你终于把那小辫剪了?现在的样子挺精神的。”又转头介绍身边的晏斯茶,“这是我同学晏斯茶,你叫他晏哥吧。”
  谁知春生并不听话,忽然缩到孟肴的身后,把孟肴的肩膀环进怀里,“我不是谁都能叫哥的,我哥只有你一个。再说,谁当哥还不一定。”他虽然还在读初三,但是因为家庭原因辍了两年学,只比孟肴小一岁。
  “他还是比你大.…..”孟肴瞧见晏斯茶若有所思地盯着春生打量,忙拨开春生的手,往晏斯茶的方向靠了一步,“春生,你怎么找来这儿的?”
  “我先去了你家,结果家里没人。我又去地里寻了奶奶,奶奶说你在这儿。”
  “唔,辛苦了。”孟肴有些感动,春生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只是后来他考上了市里的高中,两人的联系才渐渐淡了。
  “你来得正好,你先带斯茶回家吧,”孟肴有心促进二人的关系,“我等会儿再回去。”
  “我不。”春生对着晏斯茶做了个鬼脸,却见晏斯茶对他展开了一个干净的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麻烦你给我带带路吧。”他人长得好看,声音又好听,春生哪里经得住这样和声细语的恳求,肩膀一缩,“我...…走吧走吧,看你可怜劲儿的。”
  孟肴倒有些诧异晏斯茶这么主动,暗笑他娇气,不肯呆在田里。又凑到晏斯茶耳边嘱咐,“春生心智像小孩,你别难为他。”晏斯茶笑了,“我怎么会难为他,你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
  孟肴被这话哄得欢心,转头又嘱咐春生,“你好好带路,别带着他瞎玩忘了时间。”春生连连答应,带着晏斯茶上了田埂,往远处走去。
  春生心里回味着晏斯茶的笑容,忍不住和晏斯茶搭话,谁知晏斯茶却像变了个人,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压根就不理他。
  春生倒也不泄气,一边走一边偷瞄晏斯茶。他一直以为小肴哥就是顶好看的人了,可是这人比小肴哥还要耀眼。
  小肴哥就像湖畔边的芦苇花,路过的时候总忍不住采一穗放在手里玩,暖绒绒的,很舒服。可这人不一样,他是一块会发光的冰。那种雪天里溪流边缘的冰棱,通透,漂亮,闪闪发光,但不敢去碰,寒气逼人。
  不过他笑起来,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诶,你的脖子上是什么?”春生突然发现晏斯茶锁骨上有几点紫红的淤伤,在衣领口若隐若现。
  晏斯茶指尖蹭了蹭未消的吻痕,手扣到脖子上遮住,低下头,“这个么......”
  春生没料到晏斯茶会回应自己,林间的光线不好,晏斯茶脸隐在暗处。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晏斯茶在用余光斜瞄自己,笑得有些暧昧不明。
  “他昨晚咬的。”晏斯茶的语速很慢,目光一直观察着春生。春生被看得不自在,加快脚步拉开距离,“是、是打架了?那我替你还回去!”
  晏斯茶不吭声了。春生的表情不似装傻,那就是在那方面还未开鸿蒙。他觉得无趣,便随口应道,“没有。他才不会对人动手。”
  “怎么不会?”春生突然把衣服一捞,露出紧实的腹部,在肚脐周围有一道丑陋的伤疤,像肉色的蜈蚣,“你看,这是小时候小肴哥给我咬的!还去医院缝针了!”
  晏斯茶盯着那处伤疤看了许久,才轻声问,“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吧?”
  “打从娘胎里就认识了!”春生笑起来,又跑回晏斯茶身侧,“小时候他比现在皮多了,带着我到处野,我们隔三差五就要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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