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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鸡(近代现代)——鹤青水

时间:2023-10-28 09:37:58  作者:鹤青水
  可是晏斯茶根本站不了,他开始剧烈地抽搐痉挛起来,断断续续发出极其嘶哑的、压抑的呻吟,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孟肴哪里见过人犯毒瘾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斯茶,还是去...去医院吧,去医院,”他感觉怀里的晏斯茶不住摇头,心里更慌了,“怎么办...那怎么办......”他念叨了几句怎么办,忽然哭起来,“要不、要不我去找他吧,我求他再给你一点......”
  “不......”晏斯茶吃力地憋出一个字,拽着孟肴的袖子不肯放手,“不......你去...我护不了你......”
  “好、好,不去了不去了,你先松手,”孟肴又听见晏斯茶迷迷糊糊地喊冷,忙脱下衣服给他围上,抱紧他,“没事的没事的,马上就不冷了......”
  他费了好大功夫把晏斯茶背回床上,把所有被子、外套都盖到他身上,空调升到最高,“冷吗?还冷吗?”
  晏斯茶还是喊冷,连嘴唇都发白了。孟肴瞧见他这幅模样,心如刀绞,又无能为力,只能握住他满是冷汗的手,不停磨搓,“马上就暖和了,再坚持一下......”眼泪掉在手上、被子上,根本止不住,孟肴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无能的绝望,太久远了,上一次还是他眼睁睁看着爸爸痛死在床上的时候。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痛呢?孟肴曾听过犯毒瘾的感觉有如万蚁噬骨。可万蚁噬骨又是什么感觉?设若千万只蚂蚁爬进身体最深处,无数张钳子般的嘴同时啃噬、吮吸,你挠不到,抠不出,撕不烂,掰不断,只能任由骨头被穿进穿出,脑子里全是密密麻麻、窣窣嘈嘈的爬行声,直到千疮百孔。
  天快亮的时候,晏斯茶终于缓了过来。他全身出了很多汗,孟肴替他擦干,又帮他穿上衣服。孟肴上网查过了,原来第一天的戒断反应还算不上强烈,到了第二三天才会到峰点,那时再坚强的人也会被消磨得面目全非。他不敢久留,一心想把晏斯茶带回Y城。
  “你害怕吗?”
  在高铁上的时候,晏斯茶偎着孟肴,很小声地问。
  “怕,很害怕。”孟肴坦言,他侧过头,瞧见晏斯茶青白的脸上竟泛起了一丝红光,诧异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还以为你会被吓跑。”他说着低下头,自个儿又笑起来。孟肴瞧他溜尖儿的鼻子,一双眼睛都陷了下去,心里堵得难受,“你太小看我了,我可是提着刀砍人的人,怎么会被这点儿小风小浪吓跑,”他沉默了半晌,又说,“我怕你撑不过。”
  “你不在,我可能真会放弃。”晏斯茶低头捣鼓手机,肩膀缩着,头埋得很低,姿势有些奇怪,“要是我在车里又发作了,怎么办?”
  “大不了就被抓起来。别怕,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听歌吗?”晏斯茶似乎没听见孟肴的回答,递给他一只耳机。孟肴接了,顺便摸摸他的手,很冰,手心全是汗,“刚刚你的手是不是在抖?”
  “别太紧张,你看错啦。”晏斯茶淡淡地说,把双手揣进了兜里。音乐响起,是一首老歌,带了点戏曲调子。
  列车一路前行,偶尔从窗帘的间隙漏出一丝光。孟肴靠到窗边,窥见一片茫茫雪景。说是雪景,也不过是白色里掺了两三稀疏的树,零星的平房,绵绵又袅袅的炊烟,风一起,那烟便斜了,淡了。孟肴听见歌里咿咿呀呀地唱着“黄粱一梦二十年”,带着点荒凉的弦音,恍恍惑惑间,他竟睡了过去。忽见一书生,身着白衣,站在亭檐下拾起一朵花。忽而又见他身骑白马,远远地说了一句,我得走啦。
  孟肴一夜未眠,这一觉睡得太死太沉,醒来已是终点站。乘务员站在他身边,提醒他是车上最后一位乘客。
  “诶?我旁边的人呢?”孟肴惊得跳起。
  “啊......”乘务员思索了一会儿,迟疑地说,“那位先生好像很晕车,在中转站就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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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Greydove没做,家人们,咋不相信斯茶啊
 
 
第96章 
  太阳已经下山了。
  乘务员不记得晏斯茶具体在哪一站下车,孟肴就买上回程的票,每一站都下,逢人就问,甚至又去了一次Greydove的房子。后来他实在走不动,就蹲到终点站的楼梯口,眼巴巴地望着等。一车又一车,出站的人像水一样流去,路过地上的孟肴,便投去一眼怜悯般的打量。后来连值班员都看不下去了,来劝他,说他要找的人可能已经先回去了,实在不行,就去报警吧。可孟肴只是摇头,他说,我们约好了的,他不可能丢下我。
  再后来,天都黑了。清洁工推着垃圾箱从他身边路过,说小伙子,今晚没有列车停靠了,回家吧。
  孟肴稀里糊涂地出了站,冬夜的街道灯火阑珊,寒风砭骨,只有几个拉黑车的懒懒散散缩在角落里。一见孟肴,纷纷凑上来打招呼。问他:去哪儿呢?孟肴也痴痴地问:去哪儿呢?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一句。司机们反被他弄烦了,摆摆手,一哄而散。
  去哪儿呢,这墨天黑地的世界,四面都是路,可四面又都像墙。孟肴茫然地往前走,去到晏斯茶的屋子,没有人,他知道不会有人,只是不敢停下来,在这铁箱般的黑夜里四处寻觅游荡,好逃避他可笑的处境——
  他又被丢下了。上天有多残忍,予他爱,又摧毁爱,最后连这点失而复的微渺幸福,也要转瞬剥夺。
  天空又开始飘雪,孟肴伸手捞起衣帽,包住脑袋,在帽檐圈围出的小小的、温暖的空间里,终于禁不住哭起来。小的时候,他害怕在正月间睡觉,因为一觉醒来,爸妈就不见了。他们怕他伤心,总是一声不吭地走。可他还是会伤心啊,他哭着到处找,追到村口,把一排人家都惊醒。旁人拿他开玩笑,说,小肴,你爹妈不要你了。
  再后来,他就习惯了,变得麻木也更坚强,人们称之为长大。那已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他以为再不会经历这种痛楚。他哭得像个小孩,可是小孩子一哭,就立即有人安抚怜惜,而他只能忍受,只剩沉默。
  天朦朦亮的时候,孟肴停在了晏家老宅门口。他找遍了所有可能的角落,已经别无去处,这里是他仅剩的安慰与希望。虽然晏斯茶一直逃避家庭,但所谓倦鸟知返,也许在他最失意狼狈的时候,反而会回到这里。
  可孟肴摁了好一阵门铃,都无人应答。上次他来时,明明响了一两声便有人接听。孟肴的心里越发绝望,如果这里也找不到晏斯茶,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报警吗,要通知他的家人吗,不论哪条选择,都像雪上加霜的绝路。
  正胡思乱想间,一辆车从拐角缓缓转了进来,天尚未明,街道一片茫茫雾气,待车停下时,孟肴才看清是那辆熟悉的添越。司机下车看见他,两人俱是一愣。
  “你找小茶?”
  司机多次接送孟肴,与他早已熟识。此刻却无暇寒暄,慌慌忙忙越过孟肴,打开了大门,“他在医院呢!先生让我回来取证件。”
  “医院?怎么回事?”孟肴忙揪住他,“说是倒在了路边,我也不太清楚,”司机挥开他往里跑,孟肴紧紧跟在他屁股后头,“哪个医院?”
  司机支吾了两声,声音小了,“先生...…他爸也在呢,你现在去,不太好。”
  “我不会添乱的,”孟肴心急,跑到司机前头堵着,“叔,您告诉我吧,我找他一天一夜了!”孟肴还戴着衣帽,大大的帽檐挡尽光亮,衬得黑眼圈像两团沉重的淤伤,把整张脸都吊扯下去。司机见他如此憔悴,心有不忍,“那... 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孟肴匆匆赶去医院。急诊室的人很多,外面寒风恣肆,里面却闷热得紧,地上坐的躺的,横七竖八地挤占着空间。他来回跑了好几圈,都没看见晏斯茶,扽住一个医生追问,才知道已被晏父转去住院部。
  他又一刻不歇地赶往病房,未打开门,先听见一个男人疾厉呵斥的声音:
  “你怎么没直接死在外头?我早该养条狗,也比你有出息!”
  孟肴愣在门口,一时不敢动作。又听男人咒骂两句,突然抡掌,重重一耳光。孟肴的心一颤,正欲进去,门突然从里面开了,轰地砸到墙上。
  孟肴立马低头走开,装作过路人。男人并未注意到他,拉上门,取出支烟咬着,没点,朝走廊尽头大步走去。孟肴回头看他的背影,高大端正,穿着衬衫套毛背心,极斯文儒雅的打扮,难以想象是方才震怒的人。孟肴等他走远了,打开门溜了进去。
  晏斯茶正靠坐在床边,手上还挂着点滴,埋着头,瘦瘦薄薄的。听见开门声,他也不动作,稍长的发垂下来,挡住半边脸颊。孟肴俯身一探,才看见他鼻子嘴巴全是血,顺着下巴直往下滴。孟肴吓了一大跳,左右看看,抓起床头柜上的纸巾,“快把脸抬起来!”他替晏斯茶擦去脸上的血,又堵住鼻子,“有没有哪儿难受,头痛吗?”
  晏斯茶像被打聋了,怔怔地瞅着他,恍恍惚惚的。孟肴唤他好几声,他才垂下眼帘,说了句我没事。在车上时,他脸色只是青白,现下已透出灰败,白惨惨的光,也照不亮深陷的眼塘子。孟肴心里堵得慌,蹲下身来,捏住晏斯茶冰凉的手,“刚刚那人就是你爸?”
  晏斯茶没有回答,低头反握住孟肴的手,顺着抚上他冰湿的袖口——孟肴在雪天里走了一夜,一进入温暖的医院,身上的霜雪全化了,晏斯茶问他会不会冷,可声音干涩喑哑,孟肴没能听清,还以为他诘问自己为什么来。
  “我找了你一天一夜......”孟肴满腹的委屈突地涌起,“你就宁愿倒在路边,也不肯跟我走?”
  晏斯茶仍低着头,不与他对视,也不吭声。孟肴见他态度如此漠然,愈加寒心,一下站起身来,“那晚不是约好了吗,都是骗我的?”他俯视晏斯茶,他真看不透这人,不明白,想不通,气得人都开始发颤,“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戒毒?”
  “在车上,我发作了,”晏斯茶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人那么多,我不想你难堪。”他说完,仰脸冲孟肴笑了笑,有些无奈又很歉然的笑容。
  孟肴心里突然掀起一种剧痛。他本要继续追问,要诘难,要诉说一整夜的惶遽,可他说不出来了,一个字都不行。
  晏斯茶见他默然不语,安抚般扯扯他的手,示意他坐到床边,“肴肴,你听我说,”他轻轻拨开孟肴濡湿的额发,指尖很凉,“你先回学校,过段时间我来找你,好吗?”
  “过段时间是多久,”孟肴语气急了,赌气般捏住晏斯茶的手腕,“万一你又消失了怎么办?”
  “不会啦。”晏斯茶嘴角仍挂着笑,可藏不住眼底的黯败。孟肴突然恨起自己的无能,他问,“斯茶,你先告诉我接下来的打算,”他想起方才见到的晏父,轻声问,“你爸爸是不是要送你去戒毒?”
  晏斯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在家干戒。”
  “什么?那怎么……”孟肴一惊,正想细问,病房门突然开了。晏父踱进来,一见孟肴,脸上划过一丝讶色,但并不言语,只无声无息地打量他。
  孟肴也起身回望他。晏父面容硬朗英健,但眉骨太高,眉心紧缩,使得两边浓眉像书法里的“一”字,左顿右提,微微上斜,再加一双深凹的眼,瞧着颇为阴沉严峻。幸而还有一副黑圆框眼镜,添了几丝书卷味,抵了两分锐气。
  “您好,叔叔,”晏父久不说话,孟肴压力倍增,只得主动开口,“我是斯茶的朋友,来看望他......”
  晏父噢了一声,淡淡道,“他现在没空见朋友,你改天再来。”他久居高位,说话字正腔圆,不怒自威,孟肴费了好大劲,才重新开口道:“叔叔,听说您要让他干戒?他现在身体虚弱,精神状态也很不好,用这种极端的方法,很可能会出问题......”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晏父上前两步,杵在孟肴跟前,“让他进戒毒所,闹得人尽皆知?”他的目光似有千钧,压得孟肴抬不起头,“戒毒所...有更专业的医务人员,能量力而行......”
  “呵,”晏父冷笑一声,“戒毒所里一堆不三不四的人,到时候我儿子出来,圈子全是那种人,他想复吸还不容易?戒毒所少则几个月,多则两三年,出来又怎么融入社会?这些后果你想过吗?责任你担得起么?”他话里尽是咄咄逼人的反问,孟肴毕竟年纪小,怵得脑子一下发懵,说不出反驳的话。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孟肴,把他引到身后挡着。“别说了。”晏斯茶直视他父亲。
  晏父见他这般维护孟肴,气得勃然变色,“混账,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他虽在骂晏斯茶,孟肴却觉得也在含沙射影自己——他必定看出了他们之间的首尾。孟肴惴惴地抬起眼,果见晏父近乎憎恶地瞪着自己。
  他在这目光中,反横生出一些勇气,重新走上前,“如果非要在家戒,也该根据医生指导,借助药物循序渐进......”
  “行了,肴肴,”晏斯茶打断他,“是我自己同意的。”他站得摇摇晃晃,一头冷汗,孟肴目光下视,这才发现他手背上有血,回头一看,地上的输液针还在往外流液,聚了一小滩。孟肴忙扶着晏斯茶坐回床上,翻开抽屉替他找出棉签止血,又抬头看看输液瓶,里面还剩一大半,“还没输完,我去叫护士......”
  “不用了,”晏父取下衣架上的外套,抛给晏斯茶,“现在就走,出院手续我给你办了。”
  晏父毕竟是长辈,他一心坚持,晏斯茶又不反对,孟肴没有立场再继续插手。他只好无力地追问晏父,“如果斯茶失败了,能送他去外面戒毒吗?”
  晏父怒气未消,只管冷笑,“失败了,那就死在屋里。我当没有这个儿子。”
  晏斯茶似没听见,平静地说了一句走吧。孟肴见他脚步虚软,却还竭力迈大步子,渐渐拉开和晏父的距离。他从小那么优秀、令人骄傲,恐怕从未这样受尽数落,偏偏还当着孟肴的面。
  孟肴追着他的脚步,想安慰点什么。但又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沉默地走在身后。晏斯茶的背影依旧挺拔笔直,可又像哪里不一样了——是因为太瘦了吧,棱棱角角,像一个飘乎的纸人。原来一个人可以瘦得这么快,冬天还未过去,才两三月的光景,一个人的一身血肉便耗尽了,只剩一层皮,一把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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