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道他们接下来在哪里演出吗?或者他们的联系方式?”
服务员看孟肴还穿着校服,一脸单纯的学生气,也无心戏耍他,指了指角落里的暗门,“这你要问我们经理。”
第93章
Greydove打开门,暖气扑面而来,温度甚至有些过分夸张,不过换鞋子的两分钟,他的后背便一片黏湿。他赶紧把厚实的羽绒服脱下来,又脱掉毛衣,只剩一件长袖。
屋子里门窗紧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醋味。Greydove转过门关,看见晏斯茶横躺在沙发上,赤裸着苍白精瘦的上半身。
Greydove走上前,沙发边的地上一片狼藉,散落着几张破碎的锡箔纸,易拉罐,打火机,还有一个塑料小袋子,里面几乎空了,只剩零星的白色粉末。Greydove抓了一把头,叹道:“照你这种玩儿法,谁扛得住?”
晏斯茶没有回答,只是偏过头对他迷迷糊糊地笑。他的黑发有些长了,从颈侧服帖地垂落下来,浅色的瞳孔紧缩,却没有聚焦。
Greydove嘶了一声,眸色加深,俯身压住晏斯茶肩膀。晏斯茶的体温很低,Greydove把他抱紧,声音沙哑:“Swallow,你不冷么......”
晏斯茶靠在他肩上,只笑个不停,他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样开怀了,每一寸肌肉都舒服地颤动着。
Greydove把他移回沙发上,伸手往地上一捞,拾起一张锡箔纸,把袋子里仅剩的一点点白粉倒在上面,均匀地铺平,又点燃打火机,对准纸的下方。
纸片上很快飘起袅袅缕缕的青烟,Greydove凑过去,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含下,憋住气。然后回身擒住晏斯茶的唇。白烟从唇齿间缓缓流出,像山岚间氤氲的雾。白烟散尽以后,Greydove仍是不满足,湿热的舌头舔尽晏斯茶唇角的津液,又软绵绵地下移,从下巴蹭到喉结。
他不用担心晏斯茶会跑掉。他根本不会出门,害怕出门,只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借着海洛因消磨光阴。他用的剂量越来越大,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Greydove陪着他在沙发上半梦半醒地瘫了一会儿,又摇摇晃晃地起身,取出包里一个铁盒子。
“今天再给你打个唇钉,你肯定适合。”
“......随便你。”晏斯茶药醒了,怏怏地躺在沙发上,手臂搭下去,胡乱在地上摸索,“还有吗?”
“纯的没了,一克一黄金,吃不起啊,”Greydove将打唇钉的夹子、钢针铺在茶几上,一一清点工具,“还剩了点3号,待会儿给你弄。”
晏斯茶坐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又缓缓躺下去,“我给你的钱呢?”
“用完了啊,”Greydove毫无愧色,“钱这东西,总是不经花的......还不如照我说的做,”他打了个响指,悠悠地转过身,“你往家里要一笔钱,我们一起以贩养吸。一次进货,再分装成小份卖出去,能赚得翻几番......”
“到时候给你买最纯的,要多少有多少,”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建议合理,走过去推搡晏斯茶,“Swallow,听见了吗?Swallow?”
晏斯茶躺在沙发上,眼睛半阖着,呼吸微弱,朦朦胧胧地嗯了一声。Greydove瞧他毫无血色的脸,叹了口气,“又不舒服了?马上,我给你打一针。”
他从包里掏出一根注射器,撕开包装袋,又取出一个叠成四方形的小药包,展开,里面有一团微微泛黄的粉末。他找了个杯子,抖入一点粉末,用生理盐水稀释,慢慢抽入注射器中。
“贩毒是犯罪。”晏斯茶突然说。
“你还怕犯罪?”Greydove弹了弹针管,将东西混匀,“今天让你感受一下静注,以后你杀人都愿意,”Greydove将注射器叼在嘴里,用皮带绑住晏斯茶的上臂作为止血带,在他肘窝里拍打几下,让正中静脉鼓突起来,“嗬,《猜火车》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他握住针管,寻找着合适的落点,“啊......that beats any fucking cock in the world.......”
针尖贴着皮肤,带来微微的凉意。晏斯茶偏头看了一眼,细细的针,针尖将肉戳出一个小小的凹陷。
这一步以后,是万丈深渊。
他蓦地坐起身子。
“不了,我不打。”
“为什么?这个更好,一滴都不会浪费,”Greydove举着注射器,困惑地看他,“别说是抑郁症,就是得了癌症晚期,也能让你立马爽升天。”
晏斯茶虚弱地摇摇头,低头解绑皮带,他的手软得没劲,很是吃力。
“Swallow,你在怕什么?”Greydove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你怕戒不掉?”
晏斯茶避开他的目光,把皮带放在一边。
“说话啊!”Greydove突然一股无名火,“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你还怕什么?”他气急败坏地一推,晏斯茶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重新跌进沙发里。
“老子把最后一口都腾给你,你他妈还不打?”Greydove冷冷地笑,压在他身上,“你以为你还有得救?”
晏斯茶虚抬起眼皮,空洞地扫了他一眼。
“别这样看我,都是为了你好,”Greydove拍拍他冰冷的脸,“你除了这个还能干什么?啊?”Greydove仿佛有意刺激他,脸凑得极近,嘴巴夸张地一开一合:“你现在不就是个废物吗?”
“废物,你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了,连孟肴都不管你了,”Greydove知道,孟肴就是晏斯茶的软肋,“我早说过吧?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留不住的,早晚都会逃。”
“闭嘴……”晏斯茶痛苦地闭上眼睛,蜷缩到沙发边缘,像是怕冷,手脚不停打颤。
“我先前还听说你生病以后,他搬回学校住了?真可怜,他肯定心里偷着乐呢,总算能解脱你了......”
晏斯茶突然扑向沙发边,干呕了一下,重重地咳嗽起来。
Greydove惊喜地挑起眉,“被我说中了?”他最喜欢看晏斯茶这些出人意料的反应。冰川裂缝,露出血肉骨头,仿佛自己就能抓住他,掌握他。
他舔了舔唇,“所以你还不承认你是废物?废物,废物,废物——你就是废物,狗屁都不是,所以孟肴才不要你了......”
“你闭嘴,”晏斯茶从沙发上弹起来,眼前全是黯淡的斑点,他胡乱揪住Greydove的衣领,声音快哭出来,“你他妈闭嘴......”
“这样就受不了了?我只是让你认清现实,”Greydove仍由他掐住自己,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Swallow,你不是叫‘Swallow’吗?‘忍受’、‘忍受’,活着不就是为了受苦受罪。”
“我们俩是一类人,Swallow,生命总是痛苦,谁也救不了谁。”
晏斯茶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身体一阵阵发冷汗,翻江倒海的反胃感。他看见Greydove抓起注射器在眼前摇晃,那支注射器,渐渐成为视野里唯一的存在。
“听我的,只有它能帮你。只要打一针,什么都能忘掉。”
第94章
Greydove摇晃着手里的注射器,不时打量晏斯茶。方才一番争执似乎耗尽了他仅有的气力,现下平躺在沙发上,两眼空空地睁着,一动不动。
“别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啊,”Greydove摇匀了针管,拿起皮带,又把注射器递给晏斯茶,“先帮我拿着。”
晏斯茶接过注射器,管内的液体浑浊黯淡,像泥塘里的死水。他将注射器举高,头顶的灯光穿越液体,在他脸上投下一痕静穆的影子。
“诶?”Greydove疑惑地皱起眉,用力拍打他的肘窝,“刚才我就想问,你血管颜色怎么变得这么浅了?你皮肤白,照理应该很明显......”
“不知道,”晏斯茶仍盯着上空,声音很轻,“要打就快点打。”
Greydove深吸了一口气,莫名有些窝火。晏斯茶同意打针了,他却没有丝毫成就感。他想象中晏斯茶会心甘情愿、心怀感激地打进去,而不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仿佛自己成了罪人。
他明明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他给了晏斯茶毒品,如同给了他二次生命。
“算了,你自己打。”Greydove突然咧嘴笑起来,恶意地站起身,“先扎进去,往外抽点血,再一起打进去。”
晏斯茶疲惫地闭上眼睛,躺了片刻,才艰难地坐起来,举针对准肘窝。可是他最近几乎没有进食,一卧一起之间,视野里又浮起明明暗暗的黑白噪点,模糊不堪。他只好用指尖摸索凸起的血管,凭直觉扎进去。
尖锐的痒意。扎入是无声的。
这一切只在瞬息,却又像永恒。他仿佛坠入了世界的背阴面,没有感到任何快乐,只有疼痛、冰冷以及轮转的黑白。
“操?好像不对啊——”Greydove突然怪叫起来,“你别打了!别打!!”
他扑上去抢注射器,可惜已经晚了,晏斯茶推完了整支。
“你......你扎哪儿去了?打进动脉了?!”Greydove急忙扯起他的手臂查看,血涌出来,在肘窝里晕成一团。
“也许吧。”晏斯茶平静地扫了一眼,眼底枯朽无光,“会死吗?”
“我怎么知道!”Greydove含住他的手臂,拼命往外吮吸,吸一口血,立即吐掉,“你他妈找死啊!!这玩意儿能乱打吗?”
晏斯茶扯起一边嘴角,落寞地笑了笑,“爽嘛,打哪儿都无所谓。”
他说着,眼皮迟缓地眨了眨,像是上头了,又像是倦极了,竟顺着沙发靠背缓缓滑下去。
“Swallow?Swallow!我操,你别睡啊......醒醒!”
Greydove拼命拍打晏斯茶的脸,他毫无反应,只是浅浅地呼吸着。他的眼睛没有闭紧,虚虚留着一条缝,但只有眼白。
Greydove叫不醒他,绝望地抠住头皮,吓得满头大汗。深更半夜,天寒地冻,他为了方便聚众吸毒,还特意租了闹鬼楼里的房子,地处荒郊野外,周围几乎搬空了,出门很难打到车。
而且他不能打120,万一晏斯茶体内检查出毒品,他难辞其咎,会被拘留。
Greydove在原地心慌意乱地犹豫了片刻,突然抓起桌上仅剩的海洛因,全倒进了马桶里。又进屋匆匆整理了几件衣服和证件,直冲门口。
对......他先跑,等跑远一点,再打120,再报警......
“笃笃笃——”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Greydove刚冲至门前,吓得心胆俱裂,僵立着,不敢呼吸。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那敲门声不大,像不安的试探,但一直在响。Greydove咽了口唾沫,轻手轻脚地挪过去,凑近猫眼往外偷看。
门外站着一个人,昏昏的走廊灯下,他正低着头看一张纸条,露出头顶上一个发旋。再往下,一身蓝白相间的秋季校服,里面穿得很厚实,鼓囊囊的,像一头小熊。
妈的。
Greydove长舒出一口气,又燃起一片蒙羞般的怒火。
居然是孟肴。
Greydove不动声色地贴紧猫眼,看孟肴反复确认一张纸条,敲了敲门,又敲了敲门,脸上的表情愈加焦虑不安。他的脸蛋通红,鼻头、下巴、眼角都泛着红,不停吸着鼻涕,像被寒风狠狠刮吹过,留下一片皲裂的热意。
“有人吗?”他敲了许久无人应答,只好低声喊起来,“斯茶,你在么?斯茶?我是孟肴——”深更半夜,他以为周围还住了人,声音始终抑压着。
Greydove回身看了眼沙发上的晏斯茶,不敢在此久留,便推开了门,孟肴一见是他,立即掰住门窜进一个脑袋,“斯茶!斯茶呢?”
“诶诶诶——干嘛?”Greydove被孟肴堵着,出不去,只好紧紧握住门把,不让孟肴进来,“你找谁?”
“我找斯茶,你让我进去,”孟肴伸进一只脚卡住门,上身也拼命往里钻,“我要带他走,让我进去!”
“喂喂,冷静点,”Greydove推了他几下,身子往前,挡住孟肴所有的视线,“他没在这儿。想什么呢?”他装模作样地翻了个白眼,轻蔑地笑,“我跟他多久没见了,他怎么会在我这儿?”
“我不信!”孟肴的表情凝重,“你今早才去过斯茶家里。”
“那又如何?他现在确实不在这儿,”Greydove表面镇定,实际心跳如鼓,“你喊了那么多声,他如果在里面,早就出来了。”
“不管了,你先让我进去看看!”孟肴从酒吧一路辗转寻到此,早已精疲力尽,全靠一股执念撑着自己,他没有精力再同Greydove磨嘴皮子,靠着一股蛮劲就想往里硬挤,一边推Greydove一边喊,“斯茶,斯茶——”
Greydove见孟肴不好糊弄,心里也急,忽地扣住孟肴的手腕,屈膝就往腹上狠撞,孟肴被震得身子一躬,Greydove又一记勾拳打在他脸上,孟肴鼻子瞬间糊了血,趔趄两步,但手还紧紧攀住门边不放。
“你再跟我瞎呲嗷,”Greydove提起他的脖领拽近,凶神恶煞地龇着牙,“信不信我把你绑了送警局去,告你非法闯入!”
孟肴半张脸全是血,目光却越加笃定明亮,“好!那我举报你吸毒!”
“......你他妈瞎说什么,有证据吗?”Greydove被戳到了痛处,心里越发不安,扬掌又想攻击孟肴,谁知孟肴突然一弓腰,竟从Greydove腋下穿了过去,径直想往屋里跑。
Greydove回身抓住他校服的后领,往后拉拽,孟肴急得眼红,哗啦把衣链拉了,金蝉脱壳。Greydove只好一脚踹上他背后,孟肴疼得脚底一滑,咚一声巨响,面朝下倒在地上。他撑起手臂想爬起来,却摸到了一张皱巴巴的锡箔纸。
他捏住那张纸,顺着往前看,地面散落着废弃的烟盒、反光的锡箔纸、凹瘪的易拉罐和发黑的苹果核,再往上,一张玻璃茶几,桌上凌乱狼藉,揉作一团的毯子、铁盒、钱包、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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