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球!」
不待范姜睿臣反应,范维夏拉人往外跑,撺掇他挥霍青春,找回属于小孩的无忧无虑。
对于未来,乐观的他充满期待。
第3章
绿意伴随知了的生命之歌,是校园艳夏的一抹颜色,但——
一只知了叫诗意,一群知了是噪音。
站在窗边的范姜睿臣关上窗隔开内外,才能听清楚后方会议桌讨论的声音。
东罗高中学生会干部们神情严肃,为正在讨论的事项苦恼。
「已经不只一个人申诉,说晚自习回家的时候,在学校附近遇到变态骚扰,现在回家都很害怕。」副会长佟莉亚皱起柳叶眉,极度不悦,「已经问校方三遍,每次都说已经报请警方处理、加强保全……我们要不要组织学生巡逻队自己来处理?」
掌声从会议桌另一头传来,伴随打趣的语气:「哇呜,女版无敌浩克,加油!」
佟莉亚忍不住拿起手边的橡皮擦丢向说话的人。
「倪尚禾你闭嘴!你负责学权组(学生权益组),没人抱怨你失职就要偷笑了,还说风凉话!」
「这关学生权益什麽事。」倪尚禾觉得冤枉,雌雄难辨的漂亮脸孔因为流里流气大打折扣。
柳眉横竖,瞪他,「学生有安全回家的权利。」
倪尚禾双手抱胸,露出害怕的表情,「我也怕变态啊……」
他的害怕让佟莉亚更想揍他,「在变态找上你之前,我先揍你!」
「我好怕……妳强妳上。我支持妳,精神上。」换句话说,就是不出力。
「倪尚禾!」爆脾气的佟莉亚当场炸开,跟倪尚禾吵了起来,与会的其他学生会干部见怪不怪,反应淡定。
窗边的范姜睿臣完全没注意会议桌上的战火,窗外楼下的风景更吸引他。
如果他没记错,那是隔壁班的班长吧,姓……算了,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强抱的少年是成天缠着他、闹他、要他喊七叔的范维夏,正两手提着东西,看着隔壁班的班长。
范姜睿臣思考着开窗出声介入还是继续看戏的问题。
不用他想出答案,楼下范维夏因为双手有东西,只好用脚,狠狠踹开对方,似乎又说了什麽转身离开。
范姜睿臣面无表情地俯看范维夏,看他抬臂用袖子擦拭嘴脣,一边走进学生会所属的大楼,对范维夏和男生接吻一事完全无感。
会长灵魂出窍,副会长和学权组组长第N度在会议上开战,文书组组长范睿中哭笑不得,看向站在窗边的会长、他的四堂哥。
「会长,你觉得呢?」
范姜睿臣回神,转头看众人,还没开口就先皱眉,很不想听见自己因变声期导致鸭嗓的声音。
「请家长会出面。」
众人点头,一致通过这是个好主意。
他们只是个孩子啊!这种事当然要叫大人来处理。
对私立的贵族高中来说,教育部没有家长会来得重要,尤其是慷慨支持学校活动与设备的家长会。
这年头,得罪谁都行,就是不能得罪钱。
「那我们继续下一个议题——」
就在这时,学生会会议室门板传来敲门声打断佟莉亚的话。
离门最近的实习干部接到范姜睿臣点头的指示,起身开门。
范维夏探进脑袋,朝众人一笑,讨喜的酒窝和虎牙消减了些被打扰者的不悦,手上劳军的饮料让不悦降到最低。
「七叔好。」
众人脸上堆笑,其中几个调皮的,由倪尚禾带头,打趣地跟范睿中一起喊:「七叔好。」
范姜睿臣没打招呼,注意力落在范维夏红得诡异的嘴脣。
范维夏刻意忽略范姜睿臣视线。
这小子看到了吧……范维夏心想。
在买饮料来的路上遇到隔壁班的人,心理年龄是大叔的他完全没想到对方叫住他是为了告白!
「我喜欢你!」
乍听到年轻孩子的表白,范维夏就像晚上被手电筒照到的野兔,瞬间呆愣。
「我知道男生喜欢男生很奇怪——」
「不奇怪!」范维夏打断他,抬起头,目光直率灼然地看着眼前高大却羞涩的少年。
「好孩子,你不会孤单。」
蛤?少年困惑。
「五年后司法院会宣布释字七四八,说同性可以结婚,再两年,也就是二O一九年,两个男生或两个女生,只要相爱都可以结婚,」
少年听得模糊,迳行消化后只得到自己想要的结论:「你的意思你也喜欢我,我不是单恋。」
「我是说你要有自信,你不奇怪也不孤单,未来不管男生爱男生还是女生爱女生,都可以得到祝福……」未竟的话被封缄在少年鼓起勇气的亲吻下。
「我会一直对你好。」少年抱住他,「永远对你好——哇啊!」
少年忽然惨叫后退一尺,踉跄跌坐在地上,捣着肚子含泪控诉:「喜欢我为什麽要踢我?」
没想到会被幼齿突袭,心智年龄三十七岁的大叔伤不起。
「你几岁我几岁,没事喜欢一个大叔……不值得,孩子,你要把眼光放在同龄的孩子身上,0K?」少年傻眼。
「大叔?」谁?还叫他孩子?「你在说什麽啊,你才十四还小我三岁耶!」什麽毛病?他是不是喜欢错人了?
范维夏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已经重生的事实,恼瞪少年一眼,沉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以后不要再叫我,我跟你一点也不熟,也不会喜欢你,抱歉。」
范维夏说完,转身往学生会所在大楼走。
他的初吻——至少这辈子的初吻竟然被个小屁孩给……本来要留给范姜睿臣的!他怒!
忍不住踢了脚前的小石头。范维夏深呼吸,还是气。
但他终究是大人,成熟的大人懂得化解情绪,前往会议室的路上,范维夏已经将情绪消化得七七八八,拜访学生会的脸又是如常的灿烂笑容。
范维夏朝范睿中点了点头,看向范姜睿臣。
「会议还在进行吧,我买了饮料——」
「结束了。」
范姜睿臣说完,看向范睿中,后者立刻乖觉上前接过两袋饮料。
范姜睿臣则是走向范维夏,不待众人反应径自与他一起离开。
门关上,佟莉亚恼瞪众人。
「又让会长这样走掉?你们竟然一声都不吭?」
「妳还不是一样没阻止。」
「你们好意思让女生开口?」
「妳是无敌浩克。」倪尚禾不怕死地提醒。
女浩克抓起笔袋发动攻击。
******
春光明媚、青草茵茵。
校园的绿树搅碎春日的阳光,落在地上化成光点,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漫步校园,笑闹欢腾,少年不知愁滋味。
范姜睿臣和范维夏并肩走进成为其中一抹风景,范维夏不时打量身边的人,对方一如以往板着的严肃表情看不出情绪。
在生气吗?
「你都看见了吧?刚才的事……」
「嗯。」范姜睿臣淡然应声后沉默。
「怎麽不问?」范维夏拿不准他的反应,「我以为你提早结束会议是要问我这件事。」
「最重要的事已经讨论完,没必要再待。」去年被这群干部拱上会长的位置,范姜睿臣做的不是很甘愿,平常上学,回家还有私人课程,他每天行程满档。
重生到现在七年,用尽方法和范姜睿臣同吃同住同进出,却发现自己对现在的范姜睿臣了解得没有上辈子那麽多。
范维夏打破沉默,试图进一步:「你怎麽想?」
「如果你眞的喜欢男生,不要让爷爷知道。」
「就这样?」
「就这样。」他还想听到什麽?
浓浓的失落感涌上范维夏心头。
七年来,他试图接近范姜睿臣多少,他就后退多少。总是隔着一段距离与他相处,他不知道该怎麽打破范姜睿臣筑起的这道墙,自己上辈子多活的年纪与经历在范姜睿臣面前形同虚设。
范姜睿臣转头看他家七叔,因笑容露出的酒窝消失,少年的侧脸在阳光下流露一丝黯然与超乎年纪的沧桑苦涩。
又来了……和范维夏相处,总有种陌生感。
绑架事件之后,范维夏原本傻里傻气的样子突然消失,变得聪明幽默、机智细心。有时候会像现在这样,忽然露出超龄的表情。
大家都说是因为意外开了窍;只有他,觉得像换了一个人。
范维夏太奇怪了。一天到晚缠着他,有些时候会突然拉他跑……每次奇怪的举动都让他避开一些危机。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勉强算是,三次……很难说服他还是巧合。
范姜睿臣从不相信幸运这种虚幻的东西。
所有的偶然都是一种必然。
而必然,意味着背后有心人的盘算。
微热的溼意落在范姜睿臣脸上,拉他回神,才意识到下雨这件事。意识到的当下手就被范维夏握住,拉着往建筑物跑。
少了肉感的手依然温暖,甚至有点热。
雨滴成丝,瞬间滂沱。夏日午后的大雨来得又急又快,饶是两人跑得快,还是免不了被雨打溼些许,头发和脸被雨水打得狼狈。
「还说今天天气晴、下雨机率只有十趴。」范维夏拿出手帕,擦拭范姜睿臣脸上的雨水边抱怨,「最好十趴会下成这样。」
「我不用……」
范姜睿臣抬臂欲挡开范维夏的维护,却愣在无预警的惊鸿一瞥里,视线跟着范维夏悬在发梢上的雨水,在他专注为自己擦拭雨水的动作间滴落脣珠。
承载表面张力的透明水珠放大还没褪红的脣色,潋滟挑逗人心的遐想。
范姜睿臣脑海中瞬间闪过先前俯看的画面。
手指指尖莫名传来轻微麻痒的异感,让范姜睿臣很想碰触点什麽,不自觉抬起,接近让他有这种感觉的范维夏。
「你等一下。」范维夏开口,不知道自己破坏范姜睿臣基于本能亲近他的行动,也因此错过窥视范姜睿臣眞实情感的机会。
范姜睿臣来不及阻止,范维夏已跑入雨中,挡住各撑一把伞走在雨中的同学去路。不一会,他掏出千元大钞给对方,其中一人走进同伴的伞下后将伞交给他,和同伴共撑一把伞继续往前走。
范维夏撑着伞快步跑回来,完全没有为了避免自己淋到雨慢下脚步。
一去一返,范维夏身上已经溼得彻底,制服变得透明,隐约可见衣服底下的肌肤,溼衣贴着肌肤,显现少年瘦削无赘肉的身体曲线,显露肌理的脉络。
范姜睿臣皱眉,别开脸没看他。
他又怎麽了?范维夏不解,只当范姜睿臣不喜淋溼的感觉。说眞的,能让范姜睿臣皱眉的理由太多了,这家伙好像从小就背负着拯救世界的责任,把自己活得苦大仇深。
「先回教室拿书包,我请司机把车开进来接我们。」以贵族学校闻名的东罗高中不只学费贵得让人咂舌,在合乎教育制度规范下给予学生的特权及方便也是一绝。
范姜睿臣听他说完,没有回应,迈开步伐往雨里走去。
范维夏眼尖,伸长手及时为他撑伞挡雨并跟上,又溼了一只手臂。
一千块买到的伞面不大,遮不了两个发育得不错的青少年。托狂灌牛奶的福,范姜睿臣在高一已经超过范维夏三公分,两人维持五公分的差距持续成长,一如两人七年来的距离。
范维夏将大半的伞面让给范姜睿臣,忠仆服侍主人似地牺牲奉献让范姜睿臣莫名烦躁。
「为什麽?」
范姜睿臣问出藏在心里许久的疑问。
小时候不明白,只当范维夏爱装长辈的样子照顾他,没太深刻体会。但随着年纪增长,他意识到范维夏对自己超乎异常的保护欲,这很奇怪。
套句邹明艳的说法,他不是个受欢迎的人,众人会接近他的理由只有一个他的身分以及身分背后代表的巨额财产。
他再不喜邹明艳,也会接受她给自己的建言。
范家的人从上到下都不单纯,心机早根深柢固在每个范家人的血液里。
这是累积百多年传存世家大族的遗毒,回溯历史,范家祖先在朝代更迭的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这麽斐然繁荣的成果建立在严谨的宗族制度——本家分家、长幼尊卑,井然有序。
因为阶级,众人各司其职;也因为阶级,人人都想争上位。
没有人生来就心甘情愿被别人踩在脚下。
范家有多繁荣,底下就有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范维夏美其名是爷爷最小的儿子,但光是名字没有依照家谱排行重新取名,而是用他原本的名字就已经说明爷爷没打算让他进入家族核心。
范家还保有收房的习惯,虽然是老旧陋习至少还是个负责的表态。他爷爷一共收了四房太太,各房各自生子兄弟姊妹共六人。
范维夏是第七个孩子,听说是他母亲将死才联络范家的人带回来认祖归宗,没多久他母亲过世,生前未被收房。被带回来的范维夏不但没有改名、也没有被寄养在哪一房,家中地位可想而知。
当年会缠纒着自己不放,应该是知道自己的处境在找大树好乘凉吧,毕竟他的哥哥们最小的也超过三十,怎麽相处也不可能太亲近。
有爷爷表态在前,谁会收下累贽?
只有他跟他年纪相近、处境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他不见容于范家人并非身分低,相反的,是立足点太高,是姜家最后的传人,也是爷爷跳过一代指定的未来接班人,谁亲近他都会被贴上图谋的标签,对没钱没势的范维夏来说,是最好的避风港。
在帝王学的熏陶下,范姜睿臣拿范维夏做第一个案例分析,归纳出他在绑架事件之后选择待在自己身边的动机。
没有动机就不会有行动。七岁的范维夏,大智若愚。
这种种思虑让范姜睿臣对范维夏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宁可拒之千里也不愿亲近后发现是个想利用他的人。
因为喜欢你!
范维夏很想这麽说,让范姜睿臣知道他对他的感情,打破叔侄的界线,省去彼此试探浪费的时间,但他不行。
还不到时候。
上辈子,要到范姜睿臣十八岁的生日宴后,他对自己的态度才会改变。他只能等到那时候,等那件事发生。也许会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些许,和上一世的内容不同,但主轴是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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