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函上不会明说,但从宾客阵容和排场来看,就能窥见一二。
「太子的册封大典谁不想当第一个说恭喜?被太子叫声伯伯,以后等他即位就能攀关系……」一块有机红萝卜糕塞进倪尚禾的嘴,堵住他的话。
「要酸就不要来。」佟莉亚没好气瞥他一眼,一身削肩连身小礼服,衬得她庄重又不失年轻的俏丽。
「这麽1ady的穿搭还是救不了妳粗暴的本质,反省一下啊,副会长。」
佟莉亚嫣然一笑,「好好享受你最后的周末,下礼拜学校见。」说完收笑,转身走人,留下满满的威胁。
惊!倪尚禾转头看负责招呼他们的范睿中,「我被发死亡预告了吗?」
「我堂哥的生日会,你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倪尚禾脣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我以为最不吉利的就是我们的出身。从一出生就注定要背着家族这个包袱……看看你们,连西装都要制服化。」
范睿中没有生气,低头拉拉袖口,袖口的白底蓝绣麒麟纹代表「睿」字辈。
「我们也享受了相对应的资源。你刚吃的糕点、手上的调饮,身上穿的用的,都是家族庇荫。」
范睿中一向务实。源出旁系,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只能是家族企业的一分子,能努力拚搏的,就是成为辅佐堂哥范姜睿臣的核心幕僚,以图将来分派子公司担任经营者,提一提他家在家族里的地位。
「等价交换,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倪尚禾讶异地看向一直都给人温文不争印象的文书组组长,今日一番话刷新他对他的认知。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范维夏都觉得大家族里的孩子不容易。
只要有范家的血,不论亲疏远近,只要通透有才,就能得到家族栽培,成为扶龙能臣;顽劣难驯的,直接喂饱喂满,捧杀成废柴;不通透又不顽劣的中庸之辈就任其发展,不闻不问。
本家透过这样的资源分配稳住旁支的浮动,却阻止不了本家直系的内斗。
范维夏偶尔会庆幸自己处于这麽尴尬的位置,这让他孤立无援——同辈的兄姊们和他年纪差距太大说不上话,也担心他是老来子,备受范老太爷喜爱,这事在他没有依照家谱更名后就尘埃落定。
同龄的孩子则因为他辈分太大不敢相处,担心他状告老太爷……
整个家族也只有范姜睿臣能不把辈分看在眼里,同样的也只有他接近范姜睿臣最没有权力争斗的臆测空间。
孤立无援的他是最自由的。
范维夏才刚这样想着,就听见众人此起彼落的赞叹声,循着赞叹声看去,立刻看见话题的中心。
西装笔挺的范姜睿臣扶着范老太爷从二楼走下来,后头跟着的,是范姜睿臣的父亲范家和以及再娶的妻子何芳君。
凭范姜睿臣而贵的两人表情有些不自在,也因此引起等待的有心人私下议论。
「指定隔代接班人,范老爷子那麽多儿子,难道没一个成材?」
「听说是家字辈这一代烂泥扶不上墙,幸好还有孙子辈的撑住,不然就可惜了这麽一个具有历史底蕴的家族。」
来宾私下讨论得热切,没注意到一旁范老太爷三子范家鸿与妻子正在附近。
宾客们的对话范家鸿夫妇全都听见了,狠瞪口无遮拦的客人。
这时,七旬的范老太爷在范姜睿臣搀扶下走进大厅,宾客迎上前问好,范老太爷一一回应,说话间反手牵起范姜睿臣的手,表达他爱孙心切。牵着孙子的手,领着他拜见重要的大佬、长辈,最后走到佟莉亚面前。
「看来传言是眞的……」
旁边的私语议论引起范维夏注意。
「佟家的女儿跟范姜睿臣同校还一起在学生会服务,一个会长一个副会长…...佟家还眞的押对宝要发了……」
「是发了,还是像姜家那样……」
议论的宾客意有所指地笑了。
范维夏听不下去,回头朝对方走去,一笑。
「两位的宝贵意见,我回去会转述给我父亲。」
范维夏说完,看向一旁保全。再不济,他还是范家人,叫得动保全。
两名保全认得范维夏袖口的火红麒麟纹,快步朝议论的宾客走来。
「你、你谁啊,一个小鬼……」
「我知道你,不过一个私生子——」
「送客。」
「是。」
其中一人还想说话被同伴拉住,大概是想到万一引来大人下场更惨,灰溜溜地跟着保全离开。
范维夏吁了口气。下一秒看见他等的人,又倒吸了口气,快步走向对方。
同样穿着有范家十八岁少年,严谨不失设计感的范家西装、袖口的蓝麒麟,在说明他是范家「睿」字辈,一双带笑的桃花眼减去七分清俊的容貌,添了三分不羁的叛逆风流,不难想象将来又是个让人惊艳的帅哥。
来了!范维夏绷紧神经看着扬笑走进宾客人群的少年。
上一世,范哲睿突然主动说要弹琴送范姜睿臣当生日礼,结果弹了Ravel(拉威尔)的《Pavane pour une infant defunte》(死亡公主的孔雀舞曲)。
有一说认为拉威尔作曲的创意源起于西班牙教会的葬礼习俗——下葬死者前,在祭坛灵柩前,庄重地跳一次孔雀舞以示哀悼之意。
他为范姜睿臣的未来送葬!
此举触怒范老太爷,直接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之后,听说范哲睿走投无路加入义云盟。
也是因为范哲睿的脱稿演出引来众议,他出面护航范姜睿臣,才让他因此注意到自己,演变成两人后来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只要让范哲睿依照上一世那样做,他跟范姜睿臣就……范维夏咬脣,想起后来再见到范哲睿,他已经是义云盟里的一号人物,跟他的医学院学弟白宗易关系匪浅,但最后两人因为黑道宿怨……
范维夏脑海中闪过白宗易抱着范哲睿尸体痛哭的画面,也闪过和范哲睿小时候因为同病相怜一起上下学的童年回忆。虽然上了国中之后,范哲睿莫名其妙跟他绝交,从此不相往来,连见面也只是点头示意。
如果现在改变,他跟范姜睿臣就……也许他这次不会弹那首曲子……也许……
「该死!」
范维夏迈开步伐追范哲睿。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搧会让改变多少未来,但——
他没办法已知悲剧后还放任它在眼前发生!
范维夏在宾客群中穿梭,边致歉边推开挡路的人,也甩开某只不晓得从哪伸来要抓住他的手,一心接近范哲睿。
范哲睿走到范老太爷面前,扬起讨好的笑,有礼道:
「爷爷,我想——」
范维夏从后面抱住范哲睿,笑闹道:「找到你了,臭小鬼!」
范哲睿错愕,转头就见和自己一年见不到三次面的小叔叔。
「爸,不要理他,游戏玩输我就想告状。」范维夏用尽全身力气制住范哲睿,庆幸自己平常有在练,也庆幸范哲睿身体偏瘦又少锻鍊,他才能制住他。
「坏孩子,竟然骗叔叔,你坏!」
「你——」
范维夏脣几乎贴着范哲睿的耳,小声道:「弹《Pavane pour une infante defunte》送葬的是你自己。」
范哲睿讶异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范维夏。
******
范姜睿臣应付着眼前不知哪个旁系的长辈,分心看向另一头亲密拖着范哲睿离开大厅的范维夏,一路上范维夏都搭着范哲睿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说话。
他们两个什麽时候这麽好了?
记忆中,范维夏跟范哲睿没什麽交集,就算是小时候也没有。
范维夏一直都在他身边,甚至直接跳级到他班上,只是为了跟他同班。
范姜睿臣皱眉。他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不悦的情绪强烈到让他头疼,脑海忽然闪过一幕——
象是小学放学的时间,圆胖的范维夏跟范哲睿并肩走出学校,两人有说有笑走向等着他的车子。
这时,范维夏看见他,开心的表情忽然像看到什麽吓到,立刻拉范哲睿的手往车子方向跑。
他不知道为什麽会有这画面,明明范维夏就只有跟他在一起。
又一阵头疼,范姜睿臣脚步微顿,身子晃了一下,幸好佟莉亚机灵,挽着他手臂的手暗暗施力给予支撑。
佟莉亚靠向他肩窝,利用看似撒娇的亲密动作趁机道:「还好吗?」
范姜睿臣点头。从昨天开始他的身体就出现状况,请信任的医生暗中到家中检查并无异状,他也觉得莫名其妙。
「不好也要撑住。」佟莉亚的温情就给到这,接下来是现实的提醒,「撑完全场,不然你等着被冠上体弱多病的标签。」
范姜睿臣视线冷厉地扫向佟莉亚。
「我不说你也明白。」佟莉亚说着,瞅见倪尚禾和范睿中往他们走来,立刻变脸,倩笑撒娇道:「我们出去透透气吧,臣。」
她不知道范睿中对范姜睿臣来说是敌是友,保险起见,先一律当敌人再说。
世家无亲情,保险为上。
佟莉亚不顾范姜睿臣反应,自行决定挽着范姜睿臣,半推半拉往庭园方向走,沿途应对打招呼的叔伯姨婶,进退有度。
范姜睿臣讶异看她。
很难不称赞她的临场反应。
在学校总是看见她爆脾气,没想到能想得这麽通透。
或许有她在,他想做的事能更顺利地进行。范姜睿臣思忖着,目光依然环视四周,一心二用。
范维夏跟范哲睿跑到哪去了?
突然,又一阵头痛来袭!伴随呼吸困难,范姜睿臣呼吸间透着杂乱的喘鸣声。
******
范维夏将范哲睿拖到庭园离屋子极远的水池边才放手,后者一得到自由立刻转身抓住他双臂。
「你怎麽知道我要弹那首曲子?」
他谁都没说就等今天,他怎麽可能知道。
范维夏没有回答,开门见山道:
「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自由吗?」声音因昔日曾有过的交情急切且充满关怀。
范哲睿更惊讶了。
「你不会,不要低估我爸对阿臣的重视、仔细想想他老人家为什么要跳过你爸,直接指定他做接班人,你想闹他的十八岁生日宴、被我爸逐出家门……相信我,你得到的不是自由、而是自虐!」
范哲睿愣愣看着小自己三岁的七叔,对他最深的印象,是七年前圆圆胖胖逢人就傻笑的小馒头。
「拿掉范这个姓、你什麽都不是。」
范哲睿冷瞪范维夏,「你胡说。」
「没有范家的财力和权力,你怎麽养活你自己?」
「我满十八了,可以打工——」
「打工的钱付得起你现在一餐的饭钱、买得起一件你现在在穿的衣服?」
范哲睿被问得哑口无言。
「你以为你能顺利找到part time的工作?谁敢请被范家断绝关系赶出门的人?」
似乎被范维夏接二连三的质问重击,范哲睿颓坐在水池边,垂头不语。
「你知道什麽是自由吗?」
「不会被硬压着头装死,委屈自己摆烂,没人管——」
「没人管不是自由。」范维夏坚定打断,「有选择的权利才是!能选择被管或不被管才是眞的自由!」
范哲睿愣,他从来没这麽想过。
「想要有选择的权利就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要把事情做绝了,小哲。」范维夏劝人心切,不小心叫出上一世帮范哲睿取的小名。
……我讨厌睿这个字,我要我自己的名字。
那我叫你小哲好不好?
曾经,一个胖馒头曾对一个瘦弱的孩子这麽说。童年时期,在世家大族的排挤、冷落中,他们变成彼此的好朋友度过童年时光。
范哲睿愣愣看着范维夏。
没发现自己说漏嘴的范维夏认眞瞪他。
一会,范哲睿笑了。
「我又不是折叠脚踏车。」
什麽东西?小孩子思考太跳跃,大叔跟不上。
「……你说得对。」范哲睿抬头仰望天空,用力吸一大口空气,憋住,缓缓吐出,连同梗在心里多年的郁闷。
「有没有这个睿字,我都是我……」
「蛤?」
「我不想当折叠脚踏车。范哲睿、哲睿、阿睿、小睿,随你叫……七叔。」
这下换范维夏惊讶,没想过自己能得到心悦臣服的一声七叔。
尴尬的年纪、尴尬的辈分,只有跟着年迈的父亲,小辈们才会叫他叔,范哲睿发自内心的称呼让他喜出望外。
「不是在作弄我吧?」
「眞心的……有点懂为什麽你能连跳三级,还能待在那家伙身边那麽久。」他是眞的聪明。
因为他作弊……活了两世的大叔心很虚。
但重要的事还是要说:「阿臣是你弟,不要这样说他。」
「他也没把我当哥哥。我跟你一样,在这个家,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就不入啊,没有想过要进去就不会觉得被排挤。」
对亲情的憧憬在上一世被家族内斗消弭泰半,他不敢再奢望,唯一愧对的就是自己年迈的父亲。
唯一执着的,只有范姜睿臣,自己错过一世的爱人。
想到这,范维夏觉得脸颊发热,莫名害羞了起来。
「我妈不准我比他出色。」
谁?范维夏想了想,领悟。
「你妈不让你表现得比阿臣好?」
「她怕家里的人说后母偏心自己的孩子,所以冷落我给他们看,证明她无私……很好笑吧。她这样无私奉献,范姜睿臣还是没叫过她一声妈,连阿姨都没叫过。」
「……我没办法帮他回答。」连他都不知道为什麽。
前世,他到死都不明白范姜睿臣为什麽视自己的家人如仇,尤其是他父亲跟范哲睿的母亲。
「你也没有资格帮我回答。」
范姜睿臣清冷略带磁性的声音插入两人对话。
范维夏、范哲睿循声看去,就见佟莉亚挽着范姜睿臣手臂朝他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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