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觉得非常烦躁,余光扫见落在地上的戒尺,她一瞬生出了想将其毁掉的冲动。
可时璎又记得师娘的好,终究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寒止沉默地坐在房顶上陪她。
比起嘴上的关心,时璎更需要的,是体面。
夜里雪落大了,天地都被罩在一片灰白间,寒止这才走到门口,她故意漏了脚步让时璎听见。
“掌门,我回来了。”
时璎没应,寒止等了片刻,才推门而入,烛光瞬间就熄灭了。
夜色迅速蒙住两人的眼,时璎用一种完全占有的姿势将寒止纳入怀中。
方才屋里的动静不小,寒止即便路过,多少也会听见,她知道,今夜起火一事,定是寒止在替她解围。
药阁里外的把守,乃是门中最严,因为怕药材起火,阁中更没有明火,如此冷的天,只可能是人为。折松派上下,没几个人能轻而易举地闯进去,敢火烧药阁的,只能是寒止。
寒止没有挣扎,也没有多言。
灯灭,是时璎不想让旁人看见自己颓然狼狈的模样。
她都明白。
时璎难以控制自己的力道,就如同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一样。
霜雪气灌进屋里,时璎摸到了风里的冷意,把寒止揉进怀里的想法再一次随着热血冲涌上脑。
直到把人抓进怀里,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越界了。
她想松手,可双臂反倒越勒越紧,寒止突然急促的呼吸就落在她的颈侧,像是无声的控诉,可寒止本人,并没有说一个“不”字。
时璎恍然觉得,寒止对她已经不是假意乖顺了,而是近乎宠溺的包容,由着她胡作非为,肆意欺负。
不知过了多久,时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霍然松开寒止,“抱歉,我冒犯你了。”
她的声音在抖,寒止没有责怪,只道:“时璎,如果抱我可以让你好受一些,你随时都可以这样做,我当是你需要我,不会多心的。”
“而且,我也需要你。”
时璎面上的表情陡然僵住了,她心中酸涩,“需要我帮你治好寒症,是吗?”
看吧,仅仅是有利可图罢了,没人需要你。
“不是。”
寒止及时打断了时璎的胡思乱想,“我喜欢和你呆在一处,你在,我便觉得安心,我需要的仅仅是你这个人,我需要的是时璎,与别的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无关。”
同样的经历,让她对时璎生出了怜惜,她现下展露的温柔,不再是伪装。
“还有很多人需要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不要自弃自厌,更不要听信他们的打压,不要自卑,你已经很厉害了。”
寒止终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她自知与时璎的距离,还称不上真正的亲近。
时璎不知寒止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她沉到谷底的心还是为之雀然一跃。
“好。”
她有些笨拙地应了,还道:“谢谢你。”
寒止摸上她的腰带,长指一勾,将人拽到脸前,“你方才把我弄疼了,我要讨回来。”
“啊?”时璎没听出寒止是在说笑,乖乖站着不动,“好吧。”
她大有一种任由寒止为所欲为的意思。
寒止笑了,“允许你向我求饶,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夜色催得人诚实,两颗心无意间靠近了些。
“你罚吧,我认。”时璎想了想,又说:“但是罚完了,我能再抱你一下吗?”
***
莲瓷把藏宝阁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没寻到治手的秘术,她正要折返,忽然听到门外有异响,便屏息凝神,退到了书架后。
片刻,门开了。
藏宝阁里一片漆黑,唯独二楼有一扇小窗,可微光照不亮一楼。
不愿节外生枝,给寒止平添麻烦,莲瓷本打算静待这人离开,谁料她却开了口。
“出来吧。”
莲瓷心下一紧,仍旧站定不动。
“你就在我的西南方。”
女人循着气味靠近,“你方才一定路过了梅林。”
她说的很对。
低头细嗅,莲瓷果然闻到了自己身上极浅的梅香,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她打算先发制人。
莲瓷善刀,拳脚功夫也不逊色,但女人似乎也是练家子,三五个回合下来,两人难分伯仲。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莲瓷分神间就被女人抓住了破绽,她被反扭在地上,动弹不得。
火光照进楼里,女人一把捂住莲瓷的嘴,径直趴在她身上。
莲瓷快被她憋死了,她说不了话,待人走远了,只能闷哼。
“别乱叫。”女人一掌落下,不偏不倚,刚好拍在她臀尖上,“待会儿把人招来了,你、我都跑不掉。”
“唔!”
在赤阴宗呆了十几年,莲瓷大小伤都受过,却从未遭人这般羞辱,她恨得咬牙,“你别欺人太甚!”
听起来是气极了。
女人想凑近些说,于是伸出手去摸莲瓷的耳朵,不料却碰到一张滚烫的脸。
她先是一愣,嘲笑紧随其后,“害羞了?哪家的刺客面皮这么薄啊?我不是故意打你屁|股的,没必要脸红吧。”
莲瓷拼命挣扎,却被女人死死压住,“我不是刺客!士可杀不可辱!”
“我一般不杀女人,你也是来避难的?”
“避什么难?”莲瓷又羞又怒。
“看来不是一路人了。”
话音未落,女人笑着给了莲瓷后颈一下,径直将人打晕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祝bb们端午安康~
——
第19章定力
时璎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她困在梦境里,仿佛回到了过去。
“师父!大事不好了!”
时璎拼命捶打着洞门,她身后,火光冲天。
“折松派弃徒杀上山了!”
洞门缓缓打开,一阵刺骨的寒气迎面而来,时璎毫不犹豫地踏进去,暗道狭窄,越往里走,脚下的地面就越湿软。
历代掌门皆在此秘洞中闭关修行,这是时璎第一次进来。
她很快走出暗道,头顶是一线天,齐膝高的凉水泛着幽幽蓝光,她蹚水而过,不知该往何处走。
“小璎……”
浓雾之后,传来几声虚弱的呼唤,时璎心里一紧,“师父!”
她闯进浓雾深处,躺在玉石榻上的男人面色惨白,额前都是虚汗。
时璎浑身发抖,迟钝片刻,尚未迈出步子,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时璎爬到榻前,抓住了男人垂下的手。
虽非生父,却胜似生父,可如今,牵着她长大成人的手已然彻骨冰凉。
男人气若游丝,干裂的唇瓣翕张间,呛着微弱的喘|息,他费力地挤出一个笑。
“小璎……”他想回握住时璎的手,就像曾经一样,但他已经没力气了。
“我在。”时璎早已是泪流满面,她紧紧抓住男人的手,“师父,我在。”
“师父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不是做了折松派的掌门,而是有了三个令我十分骄傲的徒弟,你们都是懂事的好孩子,尤其是你。”
男人看着时璎,再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你师祖临终前,将掌门之位传给我,叮嘱我一定要将折松派发扬光大,可我辜负了他,坤乾十三招,我至今也不曾悟透。”
一滴浑浊的泪从他眼角滑落,“师父此生庸庸碌碌,好似大梦一场,愧对诸位前辈,更愧对折松派,我已无脸面再活于世,可掌门之位尚未交传,小璎,师父想将这位置传给你,你愿不愿意?”
“我!?”时璎泣不成声,她难以置信道:“大师兄和大师姐都要远胜弟子啊,弟子愚笨,如何当得起这掌门之名,还请师父三思。”
男人欲言又止,面露愧疚之色。
“他们二人互相倾慕已久,也早向我求过,想要退隐江湖,过寻常人的生活,我实在不愿拆散他们,再者,若非你接此掌门之位,你的一众亲师叔伯,还有师娘,都要被踢到外门去,为师实在想保全他们余生的安稳。”
时璎跌坐在地,明白自己是唯一被抛弃的那个,“所以,师父才挑了我?”
她眼里涌起浓浓的悲凉。
“师父要保全他们,那我呢?”
男人唇瓣颤了好几下,“师父没办法了……”
“您把我推上掌门之位,我以何服众啊?”时璎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师父,我也会害怕的。”
似是回光返照,男人突然有了力气,他撑起半身,猛然抓住时璎的双臂。
“小璎,你别怕,传位令,为师已亲手写好,无人敢置喙半句,从今往后,你就是折松派第六十三代掌门人。”
时璎惊慌失措,“我不。”
男人翻身从玉石榻上滚下来,时璎想搀扶他,却摸了一手的血,“师父!”
“小璎,师父求你了。”
男人呕出鲜血,时璎掏出丝绢帮他擦,血像是擦不干净般,彻底染红了她的双手,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又说不出口。
“你师伯虽顽固,却是忠义之人,多听他的话,你师叔,虽有小恶,实非奸人,你莫要与他多计较,坤乾十三招就在师父枕下,定要勤加修炼,你年纪尚轻,终有一日,能得大成!师父信你……”
时璎双眼空洞,渐渐听不清男人的嘱托,直到抓着双臂的力道陡然消失,她才回神。
“莫寻仇。”
凝视着男人后腰上的致命刀伤,时璎意识到,师父不是自杀,是被谋害了,她颤声问:“谁做的?”
男人摇头不答,只道:“折松派……师父就交给你了。”
他闭上眼,断了气,将正值存亡危难之际的折松派硬塞给了时璎。
男人不会知道,今日之举,耽废了时璎一生中最灿烂的时光,也险些毁了她这个人。
与此同时,洞外传来了喊杀声。
“新掌门?那就先滚出来受死!”
“不!”
时璎从梦中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昏暗的秘洞,而是半撑着脑袋,正在打量她的寒止。
时璎还没完全从往事中抽离,但她不愿在寒止面前表现得太脆弱,当即将蜷缩成一团的身子舒展开来。
寒止看出她吓得不轻。
她二话不说,就钻进了时璎的被窝里。
“做什么?”时璎没抗拒。
寒止抓起她的手,搁在腰上,“我冷。”
薄软的衣料下是凉凉的肌肤,时璎只碰了一下,就攥掌成拳,她僵着手臂:“不妥。”
“说好要罚你的。”寒止没睡软枕,而是缩在了时璎胸口前,“你现在得听我的话。”
她的气息全都落在时璎的衣衫上,不轻不重,隔着布料,挠得人心尖发痒。
时璎“掐”住她的后颈,将人提起来些,“我怕闷死你啊。”
寒止扬起头,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擦在一起,她的嗓音里藏着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蛊|惑和煽动。
“时璎,我不怕。”
做吧,做你想做的,揉碎我,我不怕。
时璎的渴望,就明晃晃地写在眼里,寒止看得清清楚楚。
“我劝你不要逗|弄我,我这个人声名狼藉,不是什么好东西。”
时璎给了寒止一个“教训”。
侧腰被捏疼了,寒止也只是淡淡一笑,“是不是坏胚,旁人说了不算,得亲自尝了才知道。”
她面上短暂地闪过了承受不住的神情,连隐忍都让时璎心颤不已。
“你!”她暗自咬牙,在短暂的对视后,先收紧了手臂,而后直接闭上眼,“睡觉。”
时璎已经信不过自己的定力了。
寒止不清楚,今夜的主动靠近,是否能缓解时璎心中的恐慌,但亲密无间地相贴,倒是如了她的愿。
时璎今夜的体温,格外滚烫,寒止泛凉的四肢渐渐有了暖意,不再隐隐作痛,她借着月色打量眼前人,眸光渐渐变得危险。
视线最终停在时璎的唇瓣上,寒止眼中的渴望,比时璎更疯狂。
也更赤|裸。
***
时璎再醒,已是天光大亮,夜里抓进怀中的人不知去了哪儿,榻上早就空了。
心里也有几瞬空荡荡的。
她翻身下床,赌气般暗暗发誓,今晚绝不会再碰寒止一下,可当她走到桌边,誓言就碎得满地都是。
食盒下压着一张纸条。
【时璎,暖汤下还有半碗安神的药膳,我亲手加了饴糖,不会苦的。】
落款是“你的寒止”。
时璎不经意笑了,她还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收进了妆盒里。
喝过汤,她在掌门院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寒止,殊不知,这人刚救了一个被扔进草坑里的倒霉蛋。
莲瓷顶着一头杂草,坐在地上控诉:“欺人太甚!”
她的脸颊上,被人画了好几根猫须,鼻头也被涂成了褐色。
活像只花猫。
寒止看着她的可怜样,想笑又不能笑,憋得牙都酸了。
对上莲瓷幽怨的目光,她想安抚,还险些笑出声。
“咳……没伤着就好。”
莲瓷除掉自己头上的草,“我一定要抓住这个女人!”
“她是什么来头?”寒止把人从地上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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