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娘,这天冷,您来得匆忙,先喝口热汤吧。”
四目相对,女人眼神探究,轻轻颔首。
寒止将汤碗搁到她手边,“请。”
“难怪长老们都说你乖巧懂事,不像你师父,不让人省心!”
女人铁了心要责难时璎,寒止打岔也是徒劳。
时璎低下头,扫见了方才被女人触摸过的手腕。
她心里瞬间生出了浓重的厌恶。
女人斥责不停,时璎将那块皮肤都搓红了。
“还有没有哪处受伤啊?除了我,你瞧瞧还有谁愿意管你。”
时璎不想再与她多说话,可又想到了寒止的左手。
“师娘,门中可有治疗手疾的秘术?”
女人惊声道:“你的手受伤了!这习武之人,手很重要的!扭伤还是断骨?”
她说着就要去抓时璎的另一只手。
“不是我。”时璎这次避开了,“是生来便废了,自腕部到指尖都没有知觉。”
她藏在桌下的手握住了寒止的残损。
女人松了口气,“这人现下在何处?”
时璎没有说实话,“是我一位挚友,尚在南疆。”
“若天生如此,怕是不好治,但也不是不可能,至于具体的方子,我还需要再翻翻古籍,这样吧,过几日你来药阁一趟,先取几副汤药,看看疗效如何。”
女人站起身,神色严肃,“一天到晚就操心别人!你倒是操心操心自己啊!都是做师父的人了,更要刻苦!”
“多谢师娘。”时璎起身相送,“我记住了。”
“别送了,你不要把手弄伤了就行,让我省省心吧……”
女人临走也不忘敲打几句,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时璎才轻叹口气。
寒止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帮她碾平了紧拧的眉心,“她说得不对,受伤,错不在你。”
时璎颔首,笑得有些许勉强,每每同师娘相处下来,她都会觉得异常疲惫。
“对了,来折松派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她的姓名呢。”
时璎摇摇头,“师娘没有名字。”
啊?
***
“前辈好。”
刚从掌门院里出来的女人遇见了几个捧花的小弟子。
她怔愣片刻,眼神从空洞变得阴狠,又变得平静,她转头看向时璎的院子。
什么时候走到这里来的?
她一路朝山下走去,袖管中掉出了细碎的药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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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恶化
华延寺山下。
旷寂的山道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个人,他口中不停地呢喃,“杀人了……杀人了……”
他只顾着朝外跑,没发现脚下早已是一片猩红。
一个都别想活。
***
时璎被摸醒了。
她昏昏沉沉地抓住那只作乱的手,“门中例银还是跟前年一样……”
寒止半撑着身子,瞧了眼透着朦胧微光的雕窗,不待时璎嘟囔完,她便俯下身说:“该上药了。”
时璎瞬间就清醒了,她当即闭上嘴,直直躺着装睡。
“行啊,睡着了好。”寒止从床头拿过药膏,“省的待会儿乱动。”
时璎闻言,倏然滑进被窝里,她闷闷道:“我自己脱。”
“我昨夜只是……”
寒止想辩解一下昨夜的“流氓”行为,还未想到合适的词,就被探出脑袋的时璎直勾勾盯着。
一副静等她狡辩的模样。
确实有些过分了。
昨夜寒止只顾点火,情到浓处又收了手,“你伤还未痊愈,还是算了吧。”
烈火烧了一半就被冷水兜头浇灭,火焰是熄了,可柴木依旧湿热啊。
“算我欠你一次嘛。”
寒止眼神真挚,态度诚恳,如若不是摸上腰腹的手又在放肆,时璎真就信了她的鬼话。
“你我还说什么欠与不欠。”
冰凉的药膏落在脊骨上,柔软的指腹碾过新生的皮肉,时璎瑟缩不停,侧腰紧致的线条愈加明显。
“我自己讨回来便是。”她轻咛了一声,不知是冷还是痒。
寒止被她的尾音勾引了,掐住她的腰压下身去,“你最好是。”
凉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时璎呼吸微重,她侧过头同寒止脸贴脸。
“说到做到。”
寒止阖眸克制,但时璎的气息让她心下躁动不已,浅淡的清茶香在这一刻唤起了浓重的欲望。
她掐住时璎的手不松,掌中的肌肉愈发滚烫,时璎的呼吸也乱了。
单纯的色|欲远不至于让人失控,但有情爱的撺掇,一切忍耐都显得分外苍白。
白雪消融,从挑廊上滑落的水在窗外滴答溅响,惊醒了同时陷入□□的两人。
寒止狠狠吻住时璎的脸颊,缓了片刻才重新剜出药膏。
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时璎将脸埋进床褥,藏住了难掩的笑容。
用过午膳,时璎将寒止哄睡着,就独自离开了。
但寒止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到了时璎,还梦到了那一方小木盒……
阴暗的山洞潮冷,生锈的铁链一端深深嵌在石壁里,一端分成了四股,捆束着寒止的四肢。
被磨破的手腕正淌着血,寒止挣扎着试图站起来,熟悉的无力感从双腿传来,她怔愣垂眸,只见脚筋已然被挑断了。
她想伸手去摸,摸不到自己的腿,只摸到了一把又一把血。
霉味里夹杂着刺鼻的腥气。
寒止趴在地上,想要爬走,可套在脖颈上的铁圈又死死拉着她。
脊背突然被人踩住,紧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我让你跑!乖乖留下来,不好吗?”
时璎的声音不再是温温沉沉的,而是变得尖利又刺耳。
寒止呛出一口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做什么打我?”
时璎反手就是一巴掌,“你这副皮囊有什么用?我要的从始至终都是折磨你!”
寒止捂着脸,跌坐在地上,她不停地朝后挪,咕哝道:“你不是时璎……你不是时璎……”
“我就是时璎!我才是真的时璎!”
时璎掏出了她从华延寺镇山雕塑下挖出来的那方木盒。
“不要……”
寒止不知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她只觉得恐惧。
她越央求,时璎的表情越扭曲。
领口被一把揪住,耳光眼看就要落在脸上,寒止猛地一颤,从噩梦中惊醒了。
冷汗已经濡湿了她的里衣,真气更有混乱之势。
午后日斜,阳光恰好落在榻上,寒止蜷缩着身子,感受不到半分暖意,她如坠寒潭,不知过了多久,才缓过来。
她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伸到了阳光下,这样的暖意,及不上时璎掌心分毫。
可梦里种种让她心悸不已。
寒止自觉惭愧,时璎的心意,她看在眼里,虽梦都是假的,可难保不是日有所思导致的。
她知晓时璎有秘密,譬如那方木盒,但到底不该阴暗揣度。
披衣起身,寒止微微动耳,院外无人。
看时辰,时璎此时要么在孤鸾殿处理门中事务,要么在较训场指导门中弟子。
她要到晚膳时才会回来。
寒止犹豫须臾,又在房中转了三五圈,终究还是走到了时璎的妆台前。
她早有留意,那方木盒,时璎就藏在妆台下的横木间。
寒止探出手又收回来,她紧紧抓着妆台边沿,半晌还是放弃了要窥探的想法。
爱人之间是应当坦诚,但不代表要毫无保留地袒露,将最赤|裸的自己展现在对方眼前。
寒止允许时璎有秘密,她克制住了自己过分的占有和阴暗的猜想。
直到这一刻,她还是坚信,时璎不会伤害她。
***
被绑在刑架上的人呼吸微弱,他垂着头,蓬乱的头发上满是血秽。
“时璎,整整五年了,你早就知道我目睹了一切,却拖到今日才抓我,为什么?”
时璎半靠椅背,翘着一条腿坐,她整个人都陷在火光照不亮的昏暗里。
男人见她不答,偏头啐出一口和着血的粘痰。
“因为你从前压根就没想过要替他们伸冤,你的师兄和师姐死了,就不会再有人拿你同他们比较了。”
他肆无忌惮地笑起来,“让我猜猜,要是你当上了掌门,他们还活着,你会不会杀了他们啊?”
时璎眼神漠然,男人双肩不停地发抖,他已是强弩之末了,现下不过是虚张声势。
“你巴不得他们都死了!这样你就能显得没那么愚笨!”
“对。”
时璎淡淡一笑,肯定了他的说辞,“你说得对,我当年就是这么想的,我甚至想过要杀了你,这样就再没人知道真相了。”
她半倾身,“他们从未庇佑过我,他们的死活,我本来就不在意。我当时嫉妒他们,凭什么他们享尽了夸耀,而我却只能像阴沟里的臭虫,日日受人唾骂。”
时璎之所以又想要得到这个真相,并非是她想替自己洗脱罪名,只是她对过往的一切都释怀了。
毕竟是同门,她还是要替师兄师姐讨个说法。
这也是她五年来,第一次正视从前或阴暗扭曲、或狼狈不堪的自己。
直面昔日种种,需要勇气,被寒止坚定地选择,就是这份勇气的由来。
时璎想到了寒止,笑意愈深。
哪怕只有寒止一个人坚定地站在她那边,她都无所畏惧了。
男人一怔,他没想到时璎会说得这般直白,她丝毫不顾及所谓的体面,连丁点儿伪装都没有。
“你就是叛逆混账!”
“二师叔,我是混账,你又是什么君子呢?”
时璎走到猩红的火光下,“你虽不是师祖的内门弟子,可师父待你一直不薄,你知晓他的爱徒是如何被人杀害的,却迟迟不肯说出来,是不是……”
她踱到男人跟前,歪头看着他,“是不是你也妒忌师父啊?你想他门中人才凋敝,想见我狼狈让位,想见师父的牌位被扔出正殿,是不是啊?”
男人下意识咬牙,可被打松的牙齿一碰就痛,喘息间都是浓重的血气。
时璎瞅他那副模样,便觉得心下愉悦,当年她备受欺凌时,这人就装聋作哑,不肯主持公道,折松派危难之际,他贪生怕死,险些害得上百名弟子殒命。
“快气死了?”
“你这么对我,就是欺师灭祖!”
男人恼羞成怒,只得又搬出这套礼教规矩来,他不提还好,一提就是踩了时璎的尾巴。
时璎早就受够了。
“徒有年岁,没品没德的东西也在我跟前逞长辈,配吗?”
时璎骂他,也骂折松派其他人。
男人梗着脖子,“我一定不会告诉你,你的师兄师姐是如何死的,你就替凶手背一辈子的骂名吧!”
一把掐住男人的下颌,时璎沉下眸子,“我早知你不会老实交代,所以我带了个好玩意儿回来。”
时璎从袖管中掏出了小箜篌。
暗房中响起了空灵的曲声,男人的眼神渐次变得呆滞而空洞。
“告诉我,杀害大师兄和大师姐的人究竟是谁?”
“是魔教。”
“什么模样?”
“没看清脸,十多个人,领头的穿白衣裳,其他都是魔教装束。”
时璎半身微晃。
白衣裳?
寒止?
***
九阳县。
“我要是有小箜篌就好了。”尤珀斜窝在姹芜怀里,她红唇半张,“想吃马蹄酥。”
姹芜一手搂着她,一手捻起马蹄酥就往她嘴里送,“慢点吃。”
尤珀心满意足,她其实也用不上小箜篌,姹芜够宠她了。
“话说小箜篌不是南都宝物嘛,你怎么会没有?”
姹芜用指腹揩掉尤珀唇角的食渣,没忍住,低头吻上了她红润的软唇。
尤珀阖眸受着,喘息间断续说道:“真的小箜篌十多年前就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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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反叛
“时掌门!我可算找到您了!”
时璎刚从禁地里走出来,就碰上了在林间乱转的莲瓷。
她一双手淅淅沥沥地淌着血,见莲瓷凑近,也毫不闪避。
莲瓷神情焦急,“少主被带去了训诫堂,说是门中长老要罚她,少主不想多生事端,只得让我来找掌门。”
时璎尚且有些恍惚,她缓慢地转了转眼,“你再说一遍。”
莲瓷不是没感受到眼前人周身萦绕的疯邪杀气,但她顾不得太多,寒止被带走,已有小半个时辰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时璎才像是回了神。
“别急,我去找她。”
时璎说着就要朝训诫堂去,莲瓷见她的衣裳还在滴血,忙将人喊住,“时掌门,您就这样去?”
“无妨,寒止最重要。”
时璎眨眼就消失在林间,莲瓷看向她来的方位,确定四下无人后,放轻呼吸摸到了禁地外,只见厚重的石门上有两块血手印,痕迹新鲜,定是适才弄上去的。
她又想到了时璎那双鲜血淋漓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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