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开缠绕在两只手臂上的绷带,腐烂的皮肉显露出来,就像已经败坏的尸体。
“今日,就是你们所有人的祭日!”
“是吗?”
时璎虚虚握着手中的长剑,眼神冰冷。
惊乱的众人第一次觉得时璎的存在让他们很安心。
女人吹了声长哨,庭院外大地颤动,沸如滚锅,一群眼神呆滞,衣着破烂的活死人冲涌进堂内。
腐肉的气息弥散开来,站在门口的年轻弟子忽然尖叫起来。
“啊啊啊——”
他的叫声引得离他最近的活死人慢慢转过脸,他的颧骨下皮肉翻卷,黄白色的蛆虫正在其中蠕动。
但他的眉眼是完整的,那年轻弟子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已故的掌门。
在场众人也纷纷在这群活死人中找到了本门这些年死去或是走失的掌门、长老亦或是根骨奇佳的弟子。
“你!你好狠毒!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你在搞鬼!你把他们抓起来,是要做什么!他们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女人偏头扫了眼出声的人,并没有搭理,她只是看向时璎。
“你觉得,他们会对同门下手吗?就算他们下得了手,我身后这些是他们本门最厉害的,他们又能有几分胜算啊,时璎,到头来,你还是孤立无援。”
女人顿了顿,讽笑道:“没人会站在你这边,就像我说过的,没人喜欢你。”
寒止看到时璎的手抖了两下。
她的心也仿佛被揪了两下。
“谁说没人喜欢时掌门,我就很喜欢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
第99章了结
“谁说没人喜欢时掌门,我就很喜欢啊。”
一道笑音从房顶上传来,众人刚抬头,只听砰然巨响,碎瓦簌簌砸下,适才的小洞已然变成了个巨大的窟窿。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半只腿落在空中摇晃,两条手臂抱在胸前,“老掌门寿宴,赤阴宗来迟了。”
少女一跃而下,落地无声,就连地上的灰尘也没惊动。
晚渡上下打量着她。
好厉害的轻功。
少女瞧着接连受惊的众人,没忍住嗤笑,她背在身后的双手正慢慢盘着一串人骨磨的珠子。
灰白的骨面已然被盘得光滑,她指尖微动,仿佛折断活人骨头时,也是这般随意。
“诸位不要这么紧张嘛,本教主今日来,只是给老掌门贺寿。”
她再次冲老掌门微微颔首。
老掌门心明眼亮,隐约觉察出她的来意不简单,也按兵不动。
少女绕过时璎,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便没了声响。
她的眼神逡巡过堂中众人,却不在某一个人身上停留,众人摸不清她的想法,又碍于场面混乱,不敢轻易把矛头对准魔教中人。
女人没想到还会有魔教插手。
五年前在华延寺,赤阴宗受了重创,如今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居然现下就敢插手江湖中事……
她觑了少女一眼。
年岁不大,戾气却很重。
女人只是稍有警惕,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时璎,你怎么不和寒止站在一处?是要避嫌,不敢和魔教中人站得太近?还是没和好,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杀人诛心,女人难掩得意。
寒止本想用银针封她的喉,可方才瞧她受伤不出血,便知点穴闭脉是行不通了。
她眼眸中的平静裂开一条口子,流露出的都是对时璎的担心。
时璎的名声怎么办?
数道探究的视线无声,却也是刺耳的指指点点。
“师娘,你算计我,我念着师父的教养之恩,没想过要计较,可是你不该算计我的心爱,你不该伙同寒无恤一起,算计寒止,你动了她,就是动了我的底线。”
时璎沉默了片刻,坦然开口,“不是折松派掌门肖想寒止,是我时璎肖想她,往昔种种,所有的过错皆在我一人,与她无关,与凰药谷或是赤阴宗无关,更与折松派无关,我没什么好掩饰的。”
她凝视着女人一瞬僵硬的表情,“我早知自己德不配位,三年前就已将传位令写好,放置在孤鸾殿的香龛之后,待掌门之位传下——”
时璎咬了咬牙,“即,时璎名不入册,牌不入堂,折松派第六十三代掌门人,不详。”
被逐出师门的弃徒,名册上依旧会有记载,时璎这是要完全抹杀掉自己的存在。
晚渡瞪大了双眼。
时璎要保住折松派的清誉,不惜放弃这些年做出的所有功绩,更是把自己完完全全地踢出了师门。
关于她意在合并三十六派,要做武林盟主的传言,显得更加苍白。
“呵呵。”
女人冷笑,却是杀心已起。
“如今你亲口承认了,是自己杀害了三大门派的掌门长老,搅得武林中一片混乱。真相大白对于我时璎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唇舌如刀,刀刀割人心,我走到今天,对师门,对在场诸位,都是仁至义尽了,我问心无愧,在这世上,我唯一对不起的,只剩下一个人。”
你没有对不起我!
寒止险些脱口而出。
春三月的阳光从窟窿里倒下来,大半都落在时璎身上,她微扬起脸,轻叹了口气。
本是站在金灿灿的光下,她的底色却是一片惨白。
“我累了,太多事情,就在今日做个了结吧。”
本来倚靠着柱子的少女眨眼就在堂中掠了一圈,女人来不及反应,身后的药人就尽数倒地。
“你们!”
遍地横倒的药人迅速融化成一大滩浊液,少女捏着手中的药瓶,对上女人的双眼时,笑道:“融尸粉,特地为你的药人调制的。”
少女听着堂中惨嚎,笑容越发灿烂,“今日来迟了,我就替老掌门和诸位解决掉这些杂碎渣滓,权当赔罪吧。”
她不停地盘摸着人骨串,一双棕瞳里透露着浓浓的杀意。
晚渡一直在看她。
突然,少女就转过了眼。
四目相对,晚渡躲闪掉了这人渐渐玩味的眼神。
女人怒火烧心,也是恍然大悟,她睨着时璎,“你早就知道我没死。”
时璎很平静,亦或是真的累了。
“你算人,人算你,天道轮回,我等你很久了。”
时璎本就在暗中调查是谁暗害寒止,将查出的许多眉目联系在一起后,就是真相大白,她本就生性多疑,知道了药人之事,就不可能不防范。
“时璎,你勾结魔教,残害天下苍生,这些人命来日都要算到你的头上。”
所有的药人都融化了,女人嗅着腐腥气,脸上露出了一种不自然的笑,她摇动着手上的铜铃,数不清的药人正向此处涌来。
她不死,药人便不绝。
“天下苍生?在场有几个人还有脸面提天下苍生啊?摘月峰北山脚下都是赤阴宗收留的穷苦百姓,但你们还是将他们屠戮殆尽,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少女依旧笑着,“他们就不是天下苍生吗?”
她站在时璎身边,可所谓的正邪,却是让人分不清。
“为什么要站在时璎那边?”
女人拖延着时间。
“本教主做事,需要理由吗?”
少女余光中照见时璎拔出了长剑,一个闪身就躲远了。
“时璎,来吧。”女人飞身朝院外跑,时璎跟着追出去。
“师父!”
晚渡刚要走,肩膀却被一只凉凉的手摁住。
寒止淡声道:“你出事,折松派就后继无人了。”
晚渡急道:“师父她有伤在身!”
“我去。”
寒止只留了两个字,就提剑掠出,堂中只留一阵浅淡的凉意。
晚渡的心魂也跟着走了,直到半身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她踉跄半步,转眼看清来人时毫不客气道:“你做什么?”
“抱歉啊。”少女软下声,“我没瞧见你。”
晚渡冷着脸,“无妨。”
少女猛然逼近,晚渡没有撤步,只是半身都僵硬了。
“我会再来找掌门的。”
少女把“掌门”两个字咬得很轻,但晚渡听得清清楚楚。
“姐姐再会。”
少女哈哈一笑,留下十几瓶融尸粉后,就带着两个随从飞身离开了。
晚渡攥紧拳头,心下无声应了她的挑衅。
再会就再会。
“他们冲进来了!”
院门外,数不清的药人正极速朝大堂里冲。
晚渡反应极快,她对朝云说:“带不会功夫的人往后撤。”
叶棠屈指一吹,数不清的暗卫从天而降,老太和黎蘼后退,但留下了凰药谷的护卫,莲瓷和花茗同时抽刀出鞘。
堂中各派,虽平素有嫌隙,此刻却真正站在了一起。
“杀!”
***
“时璎!小心!”
寒止横剑一挡,替时璎接下了悍然一击,两人同时退到了浅滩上。
时璎身上全是细密的血口,“你快走!”
寒止揩掉嘴角的残血,“走不了了。”
“为什么?”时璎捂着胸口。
寒止粲然一笑,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她毫无畏惧,大声道:“我妻子在这里,我往哪儿走啊。”
时璎双眸震颤,浑身热血沸腾。
“你原谅我了?”
余光中女人杀招已出,寒止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好、好……”时璎忍住了眼泪,她也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今日,就用它斩断一切前尘往事,恩怨是非。
“还真是情深意重,我今日就成全你们!”
寒止避开了掠过面颊的掌风,手中的长剑毫不留情地砍断了女人的小指,时璎也同时捅穿了女人的腰腹。
可创面眨眼就愈合了,她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女人身上其他的伤口。
创伤愈合的速度越来越快,而女人出掌时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她在飞速地变强。
“呃——”
时璎重重摔在河滩上,被斩出一道缺口的长剑滑出她血淋淋的手掌。
“你的剑招都是我教的,你企图用它们杀我?”
女人撕掉缠绕半身的外衫,周身的血肉都在重新生长,甚至比从前还要坚硬。
她冷眼看着时璎和早已被掀翻在侧的寒止,如同在看蝼蚁。
血从喉管里冲出来,时璎呛出一口血沫,偏头瞧着女人。
“逼他们杀了你的药人,促成邪术的最后一环,重塑你的肉身,才是你的最终目的吧,现在死的药人越多,你就会越强。”
手臂上暴起的肌肉充斥着难以撼动的力量,女人笑声讥诮,一脚踩在时璎的胸膛上,“你明白得太迟了。”
“到底为什么?这个掌门之位,就那么重要吗?”
“不是!我根本不稀罕这个掌门之位了!我只是不甘心啊!因为我是个女人,所以我生下来就不配拥有姓名,因为我是个女人,本该属于我的掌门之位,也落到了你师父那个窝囊废手里,凭什么?”
许是觉得时璎大限将至,女人破天荒地说出了实话。
“我已经不是你的师娘了,我杀了她,她早些年是想认真对你的,可是她有心病,她一面想对你好,又一面放不下怨恨,她偷练禁术,钻研药人之事,把自己都弄疯了,所以有了我。我和她,轮流操控着这具肉身,关心你的是她,打压你,算计你的,是我,到后来,我嫌她太麻烦,就把她彻底吞噬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不老不死的药人!”
女人神色癫狂,“我就是要让这江湖之上!血流成河!哈哈哈——”
时璎也笑,血从她的嘴里不断溢出来,她还是不停地笑。
女人骤然敛眉,足尖用力碾下,“你笑什么?”
“我笑你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你不知道吧,这世上,根本没有《百秘籍》,你从前输了,今日也赢不了!”
“就算是九重剑境也撼动不了我!时璎,你输了!”
女人一脚踹在时璎腹间,“你输了!”
翻滚到浅水里的时璎唇角依旧挂着笑,她颤颤巍巍地跪起身子,“总要试试才知道。”
“螳臂当车!”
女人也不再跟她废话,正要落下杀招,一道寒冽的剑气在两人间炸开,河水被激起数丈高,再落下时,寒止冲天的怒气已然难以克制。
剑锋甩出的霜花迷了女人的眼,数十根冰针暂时逼退了女人。
寒止一把扶住时璎,“没事吧。”
时璎苍白着唇,晕散的血狠狠刺痛了她的心。
往事尽皆浮上心头,当年这人也同样浑身是血,躺在她臂弯里。
寒止挪开微微泛红的眼眸,其中已然漫上了雾气。
“你等等我。”
她死死盯着女人,寒冽的气劲从掌心流到了剑锋。
“你也不识好歹。”
剑光在黑影里落了下风,寒气被一种充斥着怨念的血气压制。
长剑猛地楔进河滩里,寒止呼吸凌乱,艳红的指尖凝出了白霜。
“蚍蜉撼树,不知天高地厚!”女人调动了体内所有的真气,她看着两人,“一起上路吧。”
她蓄力于掌心,就要落下之际,时璎猝然接住了她的掌力。
两掌相撞,女人骤然瞪大了双眼,寒止也是顿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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