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并不是讨厌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我喜欢任何一个时候的我自己,我喜欢惹长辈怜爱的自己,也喜欢能吓唬到不良少年的自己。可是,我没办法去强求别人也喜欢各种不同的我。」宫治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他说得很轻很慢,像是说给角名听,又像说给他自己听,「就像混进学园祭选美的阿侑,今年被主办委员骂出去了,我还笑话他不照镜子。」
「我总是在做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吧。我就是不甘心,你既然到我身边来了,为什么不能再努力一下,不能善始善终?」宫治转头去看角名,「看来真的是没有办法……那好吧。你都做了那么多为难的事,那能不能为了我最后再为难一次?就这一次,做完了我就放你走。」
角名恹恹地转头过来,今天第一次直视了宫治的脸。宫治有一双略微下垂的,小动物一样的眼睛,是积雨云那样湿漉漉的浅灰色,镀着一层霞光似的薄彩,带点忧郁,带点无辜;给他找不出错的脸上添了最重要的一笔好颜色。
角名看着那张万中无一的脸,眼神黯淡下去。宫治也许真的在意他是不是被角名喜欢,却从没有提过他是不是也喜欢角名。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结症所在。
「你希望我做什么?」角名说,「如果是为你……什么都可以。」
第10章 这世间所有诀别(下)
角名和宫治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是在保健室的窗台边做的。
他们才上过游泳课,虽然认真洗了澡,但头发和皮肤上还是能闻到隐约的消毒水味。这让角名觉得自己是个病人,正要接受一些冷冰冰的治疗,也许挨过去,就能得到某种痊愈。
宫治单手按着他,往他身后紧闭的穴口擦了保健室的烫伤啫喱膏。宫治算是有耐性,花了不少时间,直到手指进得很深,把那种奇怪的清凉一并带到深处。角名光着下身两手扶住窗台,茫然地望着操场上的火烧云。
外面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保健室里昏暗下去,角名从窗玻璃的反射中看到站在后面的宫治披着一身晚霞,身上裸露的线条被暖色的光和影塑造起来,像高叠云彩,像延绵山脉。很美。
那是当然了,角名想,阿芙洛狄特他本就掌管美学,掌管欲望。
角名就这样一直沉默,直到宫治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
宫治亲吻着角名的后颈,单手绕到他胸前,一颗一颗解开他身上仅剩的校服衬衫的纽扣。温热的手掌抚上胸口,角名终于开始细细发抖。
「不要怕,我会小心的。」宫治说着,用手把角名向后按进自己怀里,然后慢慢进入了他。
角名还是不说话,甚至没有抽噎,但眼泪一直断断续续地掉,宫治按在他前胸的那只手背上都是湿的。
地上也是湿的,因为宫治还没动两下角名就射了一次。那不是什么正常状态——也许今天角名实在没法进入所谓的状态,宫治探手下去摸他,摸了半天也是半硬不硬的样子。
「不喜欢和男人做?还是不喜欢和我做?」宫治怎么忍都忍不住那点火气,他宁可角名拒绝他,狠狠抽他两巴掌,甚至一脚把他踢翻在地扬长而去,也好过这个死样子。
角名很顺从,仿佛为了分手,能忍耐任何事发生在这一时。
角名跪在地上给宫治舔,角名一言不发地让宫治咬破了耳垂,角名自己脱了裤子,角名不出声音地哭,但角名最终还是弯下腰把手扶在窗台上。
宫治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在等,等着角名说一句做不到、不要分手。
可是角名显然没有那种意思。
「阿治……」角名随着宫治越来越狠的律动,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那么你呢?」
「我?」宫治掐着角名的腰,慢慢退出,又重重顶回去,「我什么?」
「阿治喜欢的又是……什么样的人?」角名向后靠在宫治身上,无力地问,「以前没有问,现在……都到现在了,我能听听答案吗?」
「……」宫治用手压在角名绷得紧紧的小腹上,顶了一下狠的,听角名忍耐地在喉间压碎一声尖叫,他才抵在角名耳边道,「……不关你的事。」
「阿治,啊……慢点,你……」角名在宫治的手掌和肚子里的阴茎双重压力下,说话的声音都在抖,「你就……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么?都……这个时候了……」
「好听的?什么才叫好听的?」宫治的声音没有太多情绪,「我猜不到什么才能哄你开心,角名,不如你教教我,你想要我做什么?」
角名也不知是被顶到哪里,有点上不来气,像是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吻我……那就吻我吧……说……说你喜欢……不是,说你喜欢过我,就,可以了……」
宫治把角名翻过来,手一托就把他抬上了窗台。
角名有一瞬间地失重,惊得搂紧了宫治的脖子,死死挂住。宫治则从正面分开角名的大腿,再次进入了他。
和身下虐待般的抽送不同,宫治极尽缠绵地吻角名,从额头到鼻梁,从脸颊到眼角,从脖颈到下巴;吻他的呼吸和眼泪,吻他的碎发和体温,吻他的脉搏和语不成声;但避开了嘴唇。
他们大概不再是可以用唇舌分享一口雪糕的关系了。
「什么叫……喜欢过你?这种话哪里够好听,我能说更好听的。可惜你偏要走,否则我天天唱一遍也无妨。」宫治把手臂圈在角名身后,防止他掉下窗台,一边压低自己,几乎紧贴着他;两个人燥热的体温在皮肤之间流动成炽烈的火,恍惚是同归于尽的燃烧。「虽然这也不关你的事了……」宫治低头贴着角名湿漉漉的脸颊,柔声说,「但是角名,我不知道什么叫喜欢过,我要说就说爱你。我爱你。好听不好听?我爱你。」
角名僵硬了数秒,突然决堤一样哭起来。他之前就一直在哭,但那都是细细的,无声的哭泣,直到这一刻,他一口咬在宫治肩上,两手凶狠地抓着宫治的背,鼻水眼泪一塌糊涂。他在断断续续的呼吸中嚎啕,在颤抖中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
角名觉得自己好狼狈,从未这么狼狈过;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本就爱得狼狈。
宫治拥着角名射了一回,全灌在里面,接着又将浑身冷汗的角名抱回保健室床上,再来一回。
角名只顾着哭,基本上任由宫治摆布。宫治花样不多却势大力沉,就只是来来回回几个好动的动作,抓得角名腰上腿上又紫又红,不过,他终于还是把角名磨硬了。但角名自己似乎是没力气分神去抚慰自己,勃起的性器就只是立在那里,可怜兮兮地随着宫治的顶弄颤抖。宫治替他去摸,倒摸了一手凉凉的精液,也不知道角名什么时候又射过了。
宫治也觉得自己很狼狈,像被人丢弃的瘸狗那样狼狈;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学不会像家狗一样卑微地乞求爱。他宁愿没有,宁愿自己摔碎它。
无爱之欢却持续很久,直到天都黑下去,宫治才洗了热毛巾小心地擦干净自己和角名,又抱着不能直视的床单跑去体育馆洗衣房,扔进换洗篮子,填写归还记录。他急匆匆回来的时候,角名竟然还在保健室等他。
两人什么都没聊,默默整理好衣服,一同离开学校。他们到公车站前的一段路是相同的方向,两人走在最后一点余晖里,不知是谁先勾了谁的手指,随后两只手紧紧相扣。
像最开始那样,手拉着手,慢慢走完这一程。
然后他们在车站分开,都没说再见。
原来这世间所有诀别,未必都是泪流满面、声嘶力竭、痛不欲生的;它有时候只是互相移开了目光,挥一挥手,在霞光的灰烬里各自回家。
第11章 在深夜的花园
其实角名不愿把宫治出现的梦称为「噩梦」;但是每一次梦到他,他都希望那能是最后一次。
角名梦到宫治在学校的走廊上招手,在排球馆擦得光亮的地板上跑动;梦到宫治蓬松的浅银色头发,塞满了猪排三明治后鼓鼓的脸颊;梦到宫治被冷水打湿紧贴在身上的训练服,和膝盖上偶尔三两交叠的创可贴……诸如此类,角名就得大清早地起来换内裤;但真的梦到宫治在窗台边干他,却完全硬不起来。
角名醒来感到异常疲惫,昨天下午黑屋里十分钟「问候」所带来的暖意和救赎,整个被夜间一梦吞噬殆尽。八年前甩掉的「宫治」似乎在无休止地惩罚他每一次的逃离企图,只要他胆敢动一动心思,便要遭到猛烈反扑。
角名一直在逃,可从未逃出去。
他能逃向哪里呢,在「宫治」允许他喜欢上别人之前,他无处可去。
同时他也很清楚,那个「宫治」并不是宫治本人,真正的宫治早就过着自己的生活、从未前来寻找过他、也许在很久以前就已完全放下了。而他的「宫治」只不过是自己怎么都不能放手的一个影子,和他一样困在这里。
从来不喜欢「强求」的角名,在这一刻迎来前所未有的急躁,他似乎一刻也等不下去了,想要第三次约会,想要见到Itsuka桑,想要再一次被那双手臂稳稳地拥抱;不是爱也可以,不是理解也可以,是什么都可以,他现在只求被谁用力拉扯一把,把他扯出这里,去哪都好!
角名回过神来,已经在黑屋APP上大幅度调整了新的许可,拇指停在「提交表格」上。——等一等,角名伦太郎,请等一等。你这样真的好吗?
他审视自己新的表格:
把「每月1次,1-2小时」的频率调整为「每月3次,2-4小时」;
把「仅接受中晚餐和早午茶」的约会内容调整为「接受全部」,包括了深夜安排和酒精饮料;
最重要的是,他在原本极其保守的「公开信息」一项,一下子追加了公开「自我介绍」、「联系方式」甚至「真实声音」。
要不是角名提醒自己不要太冲动,很可能已经把公开颜面之类的选项都选了。——光是调整表格,就花掉了非同寻常的勇气,角名最终也没去调整关于接触方式的许可。
停留在问候性的拥抱,就很够了吧。角名也不敢奢求别的。
***
「绝了。」宫侑抱着笔记本电脑,看新的匹配表格,「职业体育圈就是个雄性激素远超平均值的地方,基本上都是畜生,最消耗不掉的就是攻击性和性欲。天呐,怎么出了角名伦这么个没用的东西!」他恨铁不成钢地骂完,回头去看洗澡出来的佐久早,「你说我该拿他怎么办?」
「你擅自拦截客人的表格?说好的严格保护隐私呢?」佐久早对宫侑的行为非常不赞同,皱着眉头说。
「谁关心别的猫猫狗狗,这是咱们家的角名,我跟猪治打穿了体育馆都没舍得捶一下的角名,你懂什么。」宫侑边说,边点开银岛的SNS,在他最新的vlog下面回复:「阿银不愧是我的阿银么么么啾咪啾咪 (✿ฺ´∀`✿ฺ)ノ♥♥♥ 」
佐久早的青筋都从太阳穴上炸了起来,他面沉如水地低头看着宫侑那头轻佻带小卷的金发,在还不太亮的晨光里闪动。「……你和你在稻荷崎的高中队友,走得都这样近么?」他问宫侑,「尤其是角名。」
「走得近有什么问题?你高中的时候也听过角名的什么传言了?别信啊。」宫侑似乎是没觉察到佐久早的低气压,「他除了长得有点嘲讽,说话讨打,脸色太臭,懒得理人,态度恶劣,不识好歹,爱玩消失,恩将仇报——整体还是很可爱的。」
「…………」可爱?佐久早听得一肚子邪火,抬手就把宫侑掀翻了。
宫侑抱着被子四脚朝天,佐久早压上来的时候他想起了不久前屁股遭的老罪,条件反射就挣扎起来:「怎么了?又怎么了??」
「你家的角名,啊?」佐久早左右展开宫侑的手臂,牢牢摁住,「要是他跟宫治好不了,你准备怎么办?」
「……哦……」宫侑终于醒过味儿来,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闪亮的浅色瞳仁映着佐久早零下二十度的臭脸,回以一个狡黠的笑,「不会的。我突然发现,我和猪治真不愧是双子,这择偶倾向实在是很接近——」
佐久早堵住了宫侑叭叭个不停的嘴。
***
新的表格刚刚提交,没想到次日黑屋APP就发来提醒,告知对方在下周就有可用的时间表,可以按照新的月频率安排约会,请他尽快确认。
下一个黑屋约会被确定在周二的夜宵时间,角名当天是有队训的,但也不是去不了,于是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提交了确认。
角名急需这样的疗愈,让身心都远离业障——不,这什么鬼,让身心都远离阴魂不散的前男友。
黑屋约会的「夜宵」时段是10:00pm-02:00am,角名下训后还抽时间去医院看了看上周被自己送进医院的孕妇,见她母子平安,才安了心。这个刚刚当上新手妈妈的女人脸色比上次见面时好多了,像个新鲜的粉苹果,她的未婚夫也在,殷勤地一再要向角名道谢,请他留下地址,好让一家人改日登门拜访。角名以住所偏远为由婉拒,倒是留下了联系方式,只说孩子的第一个生日他很乐意前去庆生。
这倒也算是段善缘,角名从医院离开时身上染了些许的消毒水味,却难得地心情明朗,为陌生人的相逢,也为即将再聚的Itsuka。
这次角名在精准计算的提前20分钟到达「秘密主义」店址,负责人却领着他从建筑物后方出来,登上小小的轨道缆车沿半山向上行。角名第一次知道秘密主义会所本所并不是指这座主建筑,而是整座小小的缓山。一路上可以看到疗养院的园区,温泉馆,康复中心甚至小图书馆。
佐久早圣臣这家伙深不可测。角名很想提醒宫侑,千万要当心,那个人可能不好惹。跟他玩,轻易脱不了身。——角名得到这种结论,绝不是出于「佐久早太有钱」或者「佐久早手段不一般」这种显而易见的原因,而是——这里所有建筑物都是沿着缆道左右对称,严格配平,且镜像分布的啊!佐久早他是个了不得的偏执狂和强迫症患者!……宫侑你这样的,分分钟能让人家发病。
黑心又薄情的角名伦太郎,由衷为自己的老同学担忧。
小缆车把他们送到山顶的观景台,那是个开阔的地方,分隔出花园水池和露天的巨大平台,也许是旱冰场,也许是舞池。角名被带往花园,才意识到今天的「黑屋」竟是在室外。
负责人递交了手环之后,就悄无声息退走,角名沿着有些潮湿的石板小道往深处走,才在幽暗的几座花园座灯之间找到了空地。
可是空地上架着花架,花架上是密密下垂的重瓣木香,正值盛开的时令,冰淇淋球似的奶油色花盏聚集成堆,沉甸甸顺着藤蔓流淌下来,又被修剪到半空的高度。角名站着,那些花几乎遮住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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