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名飞不动了。
角名被背上的重量压得坠落在厚厚的腐叶和湿草之中。
***
每次都是这样。
角名知道自己又失败了,密林边缘发亮的世界慢慢向远处退却,下一次出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不会再出现了。
湿冷的宫治在身后紧紧压制着角名,甜言蜜语,轻声嬉笑;凉凉的手绕到角名胸前,一粒一粒解开他的纽扣。
可是这时,角名眼前出现了从未见过的景象。
远处光亮的草甸里,一个浑身带着光的人冲进了黑暗的世界,他向着角名跑来,高声呼喊他的名字:「角名伦!角名伦太郎!!」
那声音斩钉截铁气势吓人,既不柔软也不可爱,像把一口钟敲碎在人头顶。
角名抬起沉重困倦的眼皮去看,看不清那人的脸孔,只看到一轮灼目的朝阳,从昏昧中辟开一条光辉的道路,直直向着他飞奔而来。
这团光伸出热量惊人的手臂,一把拽住角名,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气将他往树林边缘拖过去。
身上越来越暖,像被那只手臂点燃,角名不由得抬起手去抓紧它。
背上的宫治尖叫起来,哭闹着捶打角名,厉声斥责他的背叛。
「你说你喜欢我,是你自己说喜欢我的!」年少的宫治哭道,「你为什么不能善始善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说你喜欢我!」
「我确实喜欢你。」角名虚弱地说,「从一开始。」
「那现在呢?」宫治仍是哭,冰凉的眼泪滴进角名的衣领。
「从来没有一天改变过。」角名说,「可是阿治,你呢?」
没有温度的宫治嚎啕大哭,撕扯着角名的前襟,用尽力气想要留住他,低下头像绝望地小兽那样啃咬着角名的嘴唇。
但什么也敌不过那个带着光和热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他一路前行,直直来到树林边上,用了一把力,将角名狠狠拖进了光里。
角名瞬间跌入大片大片的温热花香之中,那轮朝阳从身后紧拥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也一样啊。」
那人说:「从来没有一天改变过。」
***
角名恢复意识的时候,正被身后的人抱着,坐在开阔的草坪上。
山顶的夜风温柔,从高处放眼望,可以看见远处城市的灯火像银河奔涌,闪闪烁烁。
「你感觉好一点了吗?」身后的人边问,边耐心地轻抚角名的背。
角名缓过神来,意识到是Itsuka把他带来了这里。
「抱歉,我——」角名摸着自己额前的冷汗,想要坐起来,和对方拉开一点距离,「这种情况我只在十多岁的时候出现过一次,没想到——」
「嗯,我知道。一般都能自己缓过去的。不过我也想着要是再过一分钟没有好起来的迹象,我就按那个安全手环叫人了。」Itsuka说着却收紧手臂,不让角名起身。
角名越发觉得Itsuka的声音耳熟得可怕,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转身去看,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捏住下巴,扭过他的脸结结实实吻住了。
角名发现自己的口罩早不知什么时候被拿掉了,他条件反射地伸手要遮,立刻被Itsuka牢牢钳住手腕,低头将他压在手臂里。角名感到唇齿被舌尖撬开,被强硬地直闯进来,像要将他吞吃入腹一般。
角名恼火起来:就在前不久,Itsuka还是那个让他印象很好的年轻人,讲礼又克制,和气且稳重,怎么突然翻了脸,动手动脚——真是自信的很啊,面对一米九的职业运动员也敢……诶怪了,我还真掰不过他!
Itsuka捏着角名就像捏着一只猫那样不费劲,完全无视他的无效挣扎,深深深深地吻他,辗转反侧,连吸带啃,渐渐慢下去,然后变得更加缠绵黏腻,直到软软的夜风里浮动着暧昧的声音。
角名在这个吻的间隙里争分夺秒地喘息,身上烫得厉害,而Itsuka也是。角名甚至感觉腰后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你,你……」角名还没来得及发火,手环嗡嗡震动了起来,不光是他自己的在震,Itsuka的也在震。
「啊。」Itsuka这才松开角名的嘴。
黑屋约会的负责人曾经尽责地说明过,手环监测到异常的心率变化或碰撞,都会震动提醒会员如果遇到威胁可以向保全中心呼救,也可以按另一侧的按钮停止震动,算是误报。如果任由手环震动下去,则会在几分钟后视为状况异常,自动联络保全中心。
「我,我可没在表格里选择允许接吻!」角名喘着气警告Itsuka,「你怎么……不遵守规则!」
Itsuka理直气壮:「因为我没有家教!」
角名:「……我要按警报了。」
Itsuka:「你按啊?你按下去我还有五分钟可以对你为所欲为。」
角名:「……哈?!」
Itsuka:「你想不想让一群人上来就看到国家队球星角名伦太郎被人压在地上!」
角名:「你认识我?!」
Itsuka:「我██何止是认识你!」
角名瞪大眼睛,但占据视线的狐狸面具没能让他得出多少更加荒诞的结论。
粉丝?校友?拒绝过的追求者?跟踪狂??
这么多年的空窗,如果有遇到过这样一个带着宫治味道的人,角名觉得自己没道理想不起来,也没道理从未动心。
他呆呆地靠在Itsuka的臂弯之中,思绪混乱,手指像不受控制那样摸上了手环边缘,死死按下了停止震动的误报按钮。
狐狸面具下Itsuka漂亮的半张脸展开一个笑容,角名根本移不开视线,只能看着Itsuka靠近,用很轻的声音对他说:「Rin,谢谢,我要开动了。」
他们在整座城市的灯火之上再次相吻。
这次,角名将双臂交叠在Itsuka的颈后,闭上眼睛接受了他。
Itsuka一手按角名的后脑,一手紧搂角名的腰,克制着颤抖与他纠缠。
***
Itsuka(いつか)
是曾经。
是迟早有一天。
是某个月的,第5日。
第14章 哥哥教给你的事
宫治在凌晨的时候回了住处,在饭团宫本铺的二楼。
他这些年赚得比旁人想象的多,餐饮业之外的投资也都收益不错,于是悄无声息地在蛋黄区购入了公寓顶层的复式住宅,留了一层给他的兄弟宫侑偶尔来住。不过,出于难说清楚的原因,宫治自己更多的时候其实还是住在最初入行时住的本铺二楼。
地方不算宽阔,但也绝不窘迫,该有都有,干干净净,很温馨,很安心。
宫治有时候觉得,自己可能本质上是个格局不大的人,住不惯有好几个房间的巨大房子,反而总是留恋这处被染满了自己味道的小地方:刚刚好可以尽收眼底,刚刚好放下他本尊。
——谁叫他连心眼也只有那么点儿大,仅够容得下一个故人。
宫治上了二楼,还没来得及打开起居室的灯,就见室内那一点点从外面透入的霓虹灯的微光里,一条狼一样的黑影在他沙发上坐着,双目炯炯反光,像是饿了很久的大牲口在压抑着饥饿的喘息。
「宫侑,你搞什么?!」宫治啪地拍亮灯,「再有下次我真报警了。」
「不好意思,吓到我们的治治了?」宫侑笑得满脸抹蜜,几步蹿上来几乎贴到宫治脸上,「让哥哥闻闻,让哥哥仔细闻闻……」
「吓到我的是你现在这贱得离奇的态度。」宫治揪住宫侑单手就把他甩出三米远陷进沙发深处,「滚开,莫挨老子。」
宫侑却难得地不生气,爬起来仍旧旋转跳跃扑到宫治身上,死死圈着他的脖子,捏着嗓子叫唤:「让哥哥闻一闻嘛~看你身上是不是有了角名的~香~味儿~」
「……你又偷看黑屋的数据了对不对?」宫治张手捂住宫侑的口鼻,皱眉道,「这个项目的口碑迟早被你搞坏。」
「我又不会看其他人的,就看你的啊。你的就是我的。」宫侑挣扎着说,「啧啧,安全手环传回来的数据,你和角名的心率和压都够吓人的哦,要不是你们按了误报,我还以为山顶上在玩儿大逃杀呢!」
「所以?我联系你要点镇静剂的时候,你就让无人机送上来镇静剂外加三盒不同水果味的套套?!」宫治忍不了了,他现在就想捶死宫侑,「你以为我们在干嘛,你指望我们在干嘛?」
「什么,你们真的屁事也没搞,就心率超速成那样了,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宫侑拉下脸,拨开宫治,倒退几步抄着胳膊坐回沙发里,「角名伦怕不是真的禁欲太久坏掉了?我都把你洗干净送他嘴边去了,他就真的只舔舔不吃啊?这像话?阿治,你确定他对着男人能行?」
宫治神色阴沉:「我警告你别再干多余的事,伦的状态没我想象的好。——我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给他留下心理创伤了,类似于,只要他靠近我,闻到我的味道,听到我的声音,就会吓到吐……什么的。」
「这……不会吧。」宫侑也愁起来,「你们分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他活儿不好,然后你揍他了?不能吧,挨过你的揍,第二天能不被人看出来吗?」
「我也很难解释。可是……」宫治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坐到沙发另一侧。「其实角名喜欢我这款的,他明明喜欢的……我可以确定他就是喜欢。」他自言自语,「看角名才接触了几次就完全抗拒不了的样子,还以为时机足够了,想让他自然地猜到是我,就像惊喜一样。可是,他不猜——决不往我身上猜。」
宫侑:「为什么?」
宫治:「在角名的思路里,宫治大概已经是个不会再出现的人了吧。」
宫侑:「哦~~~这样啊~原来人家当你死透了啊。我们家阿治可真是好样的,吊了前男友八年,把自己吊没了。」
宫治:「我不是诚心要吊他,就是突然……不确定该怎么办了……」
宫侑:「你该找个结实点的地方认真吊死。」
宫治:「再说一次?」
宫侑却似乎压抑着比双胞胎弟弟更多的焦灼,他嚯地站起来,双手揪住宫治,几乎是把他从沙发上提起来拖到自己面前。
在距离几厘米的地方,两对玻璃珠一样漂亮而瘆人的瞳仁死死对视,宫侑一字一句地说:「宫治,我的乖弟弟,你用马桶里的水照照自己,再把头泡进去清醒一下。你瞧瞧自己——这个姓宫的男人,简直什么都有,宫家给他出色的外表,聪明的脑袋,大胆自恋的个性;像他的爸爸、爷爷、叔叔和哥哥,是百分之一百的Miya。是不是觉得从小干什么都很顺利呢?别人滚了一身泥都求不来的事,他动弹一下就都做到了。因为来得轻易,所以舍弃也不会感到可惜;因为选择很多,所以突然改变心情也从不犹豫。对不对?」宫侑冷笑起来,「所以宫治,你真的当这天底下的幸运,会永远追着你跑么,你只需要躺在那里,它们就会围成一圈儿等你挑么。——你满身花香地站在沼泽边上,看别人在污泥里挣扎得奄奄一息,不敢向你求救,这就是你高高在上的生活方式。」
「哥哥今天告诉你,爱不是这样的,不是矜持骄傲等着就可以得到的。你觉得我追佐久早靠的是等?我没被拒绝过,我没摔在地上过,我没像狗一样卑微过吗?我想要,就付出,得到得不到,都是我该的。」宫侑说,「可你呢?八年了,你舍不得放下身段去追人,尽整些有的没的,你想要什么?不就是想要角名求而不得,忍耐不住,自己跳进你怀里吗?你在那里构筑你的陷阱,什么饭团宫,什么青年企业家,什么私人会所幕后投资人,什么杂志专栏,流媒体广告,好大的排面啊,是不是以为角名就会馋你馋得受不了?你把这座城市贴满你的脸,敢不敢亲自去敲一敲角名伦公寓的门?」
「没想到吧,你以为自己无处不在是吸引他,没想到他为了忘掉你这高不可攀男人,做了多少努力吧?」宫侑最后已经咬牙切齿,「宫治我也警告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我认识角名的时间和你一样长,我盼望他过得好,不是盼望他被你头猪来回摆弄。——我给你最后一次黑屋约会的机会,向他道歉,向他露出正脸,把选择权交到他手上;做不到的话,你现在就注销这个项目,带着你的自以为是滚蛋!!」
宫侑一口气说完,把宫治怼进沙发里,转身就去穿外套,边穿边往楼下走:「我不管你多不要脸,买个铂金戒指也好,填两份入籍申请也好,脱光了撅着屁股求角名上你也好;你当初怎么迷住他的,就再发挥一次,懂了吗?」
「我知道了……」宫治懵懵地倒在沙发上,远远对宫侑说:「……不过你为什么话里话外把我当做下面那个?」
宫侑的脚步僵住了,他震惊地回过头来:「你说啥?!」
第15章 坏天气
佐久早圣臣戴着眼罩睡觉。
他对睡眠的环境要求一向很高,不能有噪音,不能有光,不能太冷不能太热,空气不能浑浊,当然也不能有睡相可怕的枕边同伴。最后一条他最近已经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标准,至少没在早上醒来发现宫侑一条毛腿横自己肚子上时,条件反射去看插着美工刀的笔筒。
但是今天,本来说要住在弟弟那边的宫侑凌晨时候回来了,脱了外衣就爬到佐久早身上,在他脖子里又亲又啃。佐久早嘴里啧了一声,眼睛都睁不开,抬手去挡,却被宫侑捏住,将他整个人翻过去,把两边手腕都按住了。
宫侑沉甸甸的,像座伦敦的公共电话亭一样压在佐久早屁股上,还一下一下地磨他,傻子都知道这家伙在发春。
是可忍孰不可忍,佐久早抓下眼罩猛睁开眼睛,气压极低地问:「你想干什么?」
宫侑腰上也没停,俯身凑在佐久早耳边黏黏糊糊地说:「臣臣,让我试试呗……」
佐久早绝对没有信任宫侑信任到愿意让他用这么大的东西搞自己,光是想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断然拒绝:「不。」
宫侑委屈得要死:「我就知道……你根本没这么喜欢我……你们这些高岭之花就是这样……不是爱得要死都不会交出屁股对不对?」
佐久早:「……」
宫侑越说越委屈,听着快哭了:「果然只有角名那样,没了宫治就自闭的深情厚意,才能……」
佐久早:「…………又是角名?」
宫侑压着佐久早的双手,用鼻子蹭他后颈,忿忿不平地嘀咕:「他让阿治在上面耶……臣臣你知道角名那个人多高冷,多无情,多难伺候的吧?他让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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