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医生闻言沉默了一会,两人前后从病房中离开了。
陈设简单的病房恢复了安静,黄润雨慢慢睁开了双眼,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天花板,眼中一片木然。
窗外偶尔传来清脆的鸟叫声,断断续续的。
黄润雨轻轻抬起自己的手臂,他眨着眼睛摊开了骨骼分明的手,掌心上的黑色字迹模糊了纹路,他将掌心凑到自己眼前,轻轻睁开眼睛仔细的看着。
“润雨!”
一声急促的女声从门外传来,黄润雨抿了抿唇,他放下手掌往门口望去。
上次和她见面已经是一个月前了,当时她走的时候黄润雨和黄宏在家门口送她,他的猫在窗帘后正晒着太阳,听到声音的时候微微露出脑袋。
黄润雨目光微闪,他慢慢支起头,有些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
“妈。”
范佩听到儿子近乎失声的声音,眼泪一瞬间落了下来,她有些失控的往地上坠去。
黄润雨见此沉默着,慢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窒息感让他无力的躺回了病床上。
“小范,小心”
陌生的男声突然从门外传来,从门外伸出一双有力的双手扶住了范佩的手臂。
黄润雨愣在原地,他微睁着双眼往声源望去。
陌生的男人身穿着一套贵气的西装,扶着范佩的手腕处带着亮眼的手表,泛着冷光的袖扣贴在一旁。
男人的头发一丝不苟往后梳着,他扶着几乎瘫倒在地的女人,脸上挂满了担忧。
“你进来干什么?”
范佩慌乱的甩开他的手,她扶住门框,目光堪堪落在黄润雨的脸上。她儿子的眼泪还挂在眼眶里,那双灵动的双眼此时茫然的望向她。
本就消瘦的脸颊两侧深深的陷了进去,他整个人像木偶一般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
“润雨,不要怕。没事了。”
范佩轻轻走向黄润雨,她放低了声音,伸出手摸了摸黄润雨的头。
黄润雨沉默的将视线放回在范佩脸上,他回过神来小心蹭了蹭她的掌心,急促的滚动着喉结。
“妈。”黄润雨停顿了一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沙哑开口,“我...的猫在哪?”
范佩伸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僵硬的停在原处。
她目光闪动着将视线投向窗外,白色的窗帘被风吹的扬起,范佩一时说不出话来。
“润雨你的猫,叔叔替你妥善安置了。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不要让你妈妈担心。”
门口的男人慢慢向他们走来,语气间是无比强硬的陈述。
黄润雨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压低了声音。
“你是谁?凭什么随便替我妈处理我的事?”
“润雨......”范佩小声的打断黄润雨,她有些尴尬的将手收了回去。
黄润雨微微抬眸,他将双眼放在范佩脸上,不死心的问道。
“妈,我的猫呢?”
“这位叔叔帮你,帮它找一个高档的宠物中心,火化了,润雨妈妈知道你难过,但是......”
范佩尴尬的搓了搓手指,艰难的开口。
闻此,黄润雨松开了紧攥着被子的手。
他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苍白的嘴唇张张合合。他有些难以置信的发出难听的哽咽声。
“妈,你知道它怕火的啊,它冬天取暖的时候都不会靠近火,它那么小.....什么都没有了。”
范佩张合着嘴,似乎想解释什么。
“容我说一句,不要把你对黄宏的仇恨放在你妈妈身上。如果黄宏不摔死它,它会被火化吗?如果不是火化而是土葬,你是不是又要可怜它被虫咬了?你怎么不知可怜你妈妈?区区一只猫而已......”
男人冷着脸上前一步,他无视范佩的阻拦,对黄润雨低吼着。
黄润雨微微抬起眸,一双眼酝酿着来势汹汹的怒火。
“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管我家的事?黄宏呢?喝酒喝死了没有?还活着吗?”黄润雨控制不住拔高了声音怒吼着,
“我可怜我妈.....”黄润雨冷笑了一声,他突然坐起身,伸出手轻轻颤抖的握紧了范佩的手腕。
“妈,你手上的婚戒什么时候拿下来的?”
沙哑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黄润雨质疑的声音如同利刃一般插进了范佩的心。
范佩望着那双宛如深渊红透的双眼,哑口无言。
站在她身侧的男人似乎还想说什么,黄润雨苍白着脸,忍无可忍,青筋猛然爆起。
“区区一只猫?你懂什么?妈你又懂什么?我没人陪的时候谁陪过我?我哭的时候谁又知道?”黄润雨失控的怒吼着,他红着眼望向范佩,
“你当初和黄宏狠下心把我留在家里,如今你们想让我来就一句让我来,黄宏想我死就让我死。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开心的时候就哄着我玩,不开心的时候又想把我丢掉。可它做错什么了?它跟我一样都是被抛弃的,它跟着我来了!我给了它一个家!结果呢?到头来被我害死了.....区区一只猫?连区区一只猫都不放过。都滚,都给我滚远点!”
黄润雨猛的从床上站起了身,他瞪圆了双眼全身颤抖着,极度崩溃的情绪让他整个人控制不住的举起了双手。
他扭曲着脸捏起了拳头,朝着露出诧异神情的男人砸去。男人没想到黄润雨还有力气挥拳,他离的极近根本没时间做出反应。
拳头如钢铁一般,男人被一拳打偏了头。
“润雨!”范佩痛苦的□□出声,她如梦初醒搬伸出手抱住挥舞着四肢的黄润雨。
放在窗外栏杆的绿植突然被一阵风刮了下去,沉重的一声。
见闻了世间愁苦与离别的它,终于还是在坚硬的地板上碎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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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越狱”
黄润雨在漆黑的夜里睁开了眼,入眼只有窗外投来的微薄月色落在他的脸上。他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眼中一片木然。
左手还在隐隐作痛,黄润雨迟钝了片刻,他举起手在一片黑暗中默默凝视着。
陈于同不喜欢他学不乖,连他说脏话都会生气。
他一直忍着,可是他今天竟然打人了。
黄润雨闭着眼睛突然想到了陈于同的脸。
失控的情绪像关不住的水闸,蔓延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过了许久,黄润雨沉默的打开了床头灯,刺眼的光线让他有些晃眼。他倾开洁白的被单,瘦削的脚踝擦过床边边沿,他坐在床边摊开了手掌。
也许是捏着的拳头太紧了,那本就模糊的字迹在刺眼的光线下,一个字也看不清了。
灼热的眼泪从眼眶落下来的那刻,一股难以道明的情愫从心底传向四肢。
那种疲乏的感觉让黄润雨顿时泣不成声。
他的脑子里闪过好多画面,有宝宝无忧无虑躺在阳光下抱着发光的公仔,撒娇粘着他的样子。
还有陈于同慌乱叫着让自己等他。有黄宏瞪红的双眼,有范佩逃避的视线。
一幕幕熟悉的场景冲击着他荒凉的内心,黄润雨穿着许久之前还未换下来的衣服,他捂着双眼像个小孩一样呜咽着。
手上的淤青在白皙的手上十分瞩目,就像是腐败的青苔蔓上了台阶,从浅入深,慢慢吞噬着。
不知过了多久,黄润雨放缓了呼吸,他望着紧闭着的门慢慢起身。
惨淡的月光洒在他身上,黄润雨推开了房门。
楼道很安静,声控灯随着开门的声音亮起。黄润雨抿着唇贴紧了墙壁,冰冷的触觉从胳膊传到四肢,黄润雨闭了闭眼睛。
他快步离开了病房。
夜晚的凉风吹在黄润雨身上,他迎着风大步向前,身后似乎传来医护人员的声音。黄润雨抿着唇打开了窗。
眼前是黑暗的,不知有多高。
黄润雨抿着唇站在了窗台上,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声音仿佛在呼唤他。
“跳下去吧......”
窒息的声音在深夜里就像魔鬼一般,黄润雨沉默着瞪大了双眼,他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从内心传来的恐慌与不安让他索性闭上了双眼,最后,他随着内心的呼唤一跃而下。
比起麻痹的窒息感,这怎么算得上疼。
黄润雨握紧了拳头,他无视从脚上传来的痛感。融进了厚重的夜色里。
G市的深夜算不上安静,路边的小吃摊人群络绎不绝。黄润雨沿着一路绿化芒茫然的走着,往夜色最深处走去。不知过了多久,黄润雨心有灵犀的抬头望了一眼熟悉的地方。
一条街上热闹的仅仅只剩下两个空位。
这个地方狭窄,没有路灯,而且背在树桩的角落里,没人愿意在那摆摊。
陈于同在意料之中的没有出现在他眼前,就连隔壁的阿姨也默契的没有出现。
自己的猫也不在了。
黄润雨在一片喧闹中木然的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望着树枝间隐隐约约的月亮,不由避免的想到了那个晚上。
陈于同靠着树,手里抱着他的猫,由着他吆喝。
陈于同眼里是有他的。
黄润雨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突然往另一个地方跑去。
月亮照在他前进的路上。
他远远的站在筒子楼前,一楼大片的空地停放了许多自行车和摩托车。人们站在一家店铺前嗑瓜子说着话,说着黄润雨听不懂的话。
黄润雨将视线投在了楼道处,生锈的邮箱不知何时被人拿走了,台阶上坐着几个人,他们手里拿着酒瓶,喝的烂醉如泥。
黄润雨抬头嘴里数着楼层,他将视线放在了那个铁门上。
铁门隔壁家的绿萝终于消失了,那片翠青盎然的小枝桠,在狂风暴雨中折了枝。
铁门旁的窗户紧闭着,看不出一丝光亮。
黄润雨伸出的双脚突然停在了原地。
他不知道心中那片怅然所思该如何形容。
如果门被推开......黄润雨目光微闪,他突然想到了印在脑海中的惨象。
他好像没有勇气去推开任何一扇门。
从那晚一直到现在,时间仿佛和生命一样在流逝,他在一片混乱中已然早就错过了约定的日子。
陈于同会不会.....已经忘记他了。
黄润雨颤抖的摸了摸自己的掌心。
他想到了黄宏暴怒的样子,也想到范佩红着眼掩饰尴尬的面容。
明明一直都是那么爱他的人...…
陈于同,会不会也根本没把他们的约定当回事,或者说,也没把他……当回事。
相处两个月都不到。
他突然想到陈于同多次有意或无意隐瞒,眼中慢慢开始重影。
就凭着朦胧的好感,他为什么能敲开这扇门。
黄润雨抿了抿嘴,他的头抬的有点酸。
筒子楼与天空接壤着,漆黑的天边笼罩着它的全世界。黄润雨从最高层一层层数下来停在那层铁门处。又从最底层一层层数上去。
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
直到晚风不受控制的从远方传来,吹散了他的头发,也吹散了他仅剩的一点勇气。
黄润雨转过身,沉默着走向了另一处。
海浪声从耳边传来,黄润雨停下脚步。
他慢慢走近了大海,望着月光下闪烁的海面,他坐在了樵石上,尖锐的硌着他的掌心。
从掌心和脚上传来的痛觉让他微微皱着眉。
海风缱绻的吹着他的眉眼,像温柔的掌心。
在这一刻,黄润雨终于放松下来了。
也许是海风的魅力,也许是海水不算大声的叮咛,也许是陈于同……不算是他的秘密基地。
总而言之,黄润雨一颗始终漂浮的心在此刻找到了归属地。
在无比寂静的夜里,他获得了片刻的宁静。
一夜的变故仿佛把他的灵魂抽走了一般,他没有精力去追究黄宏为什么恨到要杀了他,也没有精力去质问范佩什么时候有了新的……
该如何称呼他呢?
黄润雨望向远处波澜不惊的黑夜,突然诡异的弯起嘴角。
他没有精力去追究那些。
是因为他切实的感受到脖间的疼痛与窒息,是它死不瞑目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化成了灰,是自己住院许久连衣服都没被换下的窘迫。
是手掌心早已模糊的字迹,是自己控制不住的情绪,是那扇许久都没打开的铁门。
“难受吗?靠近它”
在一阵海浪声中黄润雨突然听到陌生的声音,一声一声催促着他往前走着。
“靠近什么?”黄润雨站起了身,他茫然的望着深海。
“靠近大海,这些只是梦,醒过来吧。”他答。
“呼吸不过来的窒息感,是梦吗?”
黄润雨一步步走向大海,像那天一样,他脱下了鞋。接触到冰冷的海水的那刻,让他想到陈于同的脸。在这片地方,他曾经亲过的那张脸。明明就在不久前。
可他今天站在楼下,却连上楼的勇气都没有。
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难道自己本就是这样懦弱的人?所以他本就该承受这一切?
连声质问产生的巨大恐慌感让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海水冰冷的拍打黄润雨如饥似渴的颤抖着身体一步步向前走去。
海水淹过了他的膝盖,刺骨的寒冷带着伤痛的触觉让黄润雨有片刻的松弛感。
他慢慢弯下身任海水席卷着他的面部,海水进了眼睛,进了耳朵,进了喉咙,也渗进了黄润雨躁动不安的心。
他突然想到了那天午后,嬉闹而非常安稳的午后。想到了唱着歌有些害羞的陈于同,想到了还没亲的他的眉眼。想到了贺旺最后那个眼神。
黄润雨猛然从海水里伸出头来,他微睁着双眼大口呼吸着。
“我不能这样,还没搞懂贺旺......咳咳”黄润雨控制不住的剧烈咳嗽了起来。
“.....我要是淹死在这了,他这辈子都有阴影了。”
黄润雨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剧烈的疼痛让他有片刻清明。黄润雨颤抖着往平缓的沙地边爬,直到用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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