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岸的时候,他全身都湿了,耳边传来的是呼啸的海风。
而后传来吵闹的呼喊声,扰了他的秘密基地。
黄润雨红着眼看着月亮,他攥紧了心脏处的衣服喃喃道。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
黄润雨眨了眨眼睛,他停顿了一下,轻声问月问海。也许在问自己。
“黄润雨是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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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下雪的日子”
“东远,这个病人目前情绪很不稳定,董主任是想......”
耳边传来机器的机械声,黄润雨全身乏力,连手指都不能动弹。
濒死的感觉让他的身体再也受不了高强度的刺激,此时的黄润雨听着不在远处的声音,感受着虚无缥缈,明明那么近,但是什么也抓不住。
“稍等,不要在这说,我们出去。”
陌生的男声从耳侧传来,男人的手掌轻轻摩擦着黄润雨的头发,细心的将他过长的头发抚到一旁。
“怎么了?”女护士有些疑惑的问道。
“他有意识。”男人轻轻点了点黄润雨的手背,轻声道,“不要再让他难过了。”
黄润雨的眼泪毫无预警的从眼眶旁滑下,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闸口一般,只因一句话彻底决堤。
男人从容的弯下身轻轻擦去他的眼泪,像一个哥哥一样轻轻揉着他的头发。
“没事,快睡觉吧,什么都不要想。”
说完,男人和护士一前一后离开了病房。狭小的空间再度恢复了安静,黄润雨闭着眼转动着瞳孔,他仿佛还能闻到海洋的湿气,能够感受到海风的低鸣。
那个走向黑暗的人,也走进了深海里。
他跟随着内心,彻底在昏暗潮湿的梦境中睡去。
这一睡仿佛睡了一个世纪,病房里再度昏暗了起来,仿佛好像又从来没有亮过。
“润雨,你醒了。”
身边传来女人欣喜的声音,她穿着一身合体的长裙,化了淡妆。
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望向床上的人。
黄润雨闻声望去,他看着坐在身边的范佩没有开口说话。
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范佩率先移开视线。
“润雨,你睡了好久,是累了吧,董医生来过帮你取了纱布。”
范佩垂下眼眸,她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举手投足间不知何时与黄润雨印象中早已大相径庭了。
黄润雨移开视线,望着洁白的床单。
岁月偏爱美人,没能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
黄润雨伸出手取下鼻间的氧气,他缓缓的摸向曾经白皙的脖颈,眼光微闪。
“润雨,妈妈帮你削苹果吃好不好?”
范佩慌乱的从柜子旁拿起苹果,她快步走向布置台从里面找出一把水果刀来。
范佩身穿着白色的长裙,头发被盘了起来,露出流畅的脖颈。细发像有灵魂一般缠在她的额间。她安静的削着苹果,黄润雨安静的看着。
他曾经幻想过许多次这样的画面,在缩在姥爷怀里看着隔壁阿姨对他笑的时候,在从书本第一次看到别人母亲的插画的时候。
他用他不太宽泛的想象力,去想象他的母亲,或高或矮,或胖或瘦。
自从他有记忆后的两人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范佩穿着一身厚重的衣服,在漫天大雪的家门口温柔的看着他。
当时黄润雨穿着表哥给的破烂衣服,双手正烤着火,他怯生生的缩在姥爷怀里,喊了一声佩佩。
儿时的童言无忌让拘谨的范佩笑出了声,她轻轻亲了亲不知何时已经长得这么快的儿子。
然后在雪融化的某一天清晨,同样亲了亲她熟睡在一旁的儿子。
和身边的人无声的奔赴属于他们的世界。
一月一时,一年一岁。岁岁这般,年年如此。
可惜在她的世界范佩不知道的有很多。
比如黄润雨第一个叫出口的是妈妈,第一个会写的字是佩佩。
还有黄润雨不吃苹果。
范佩很快削好了苹果,她微微抬眸走向黄润雨,黄润雨接过她手中的苹果,在范佩的视线下轻轻抿了一口。
范佩松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的坐在黄润雨身侧的椅子,看着床上的人小口抿着。
“润雨,妈妈最近......要去外地,”
她停顿了一下,她看着黄润雨依旧小口抿着苹果,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改了措辞
“润雨。妈妈,要和你爸爸离婚了。”
是无边的寂静,空气中只有黄润雨咀嚼苹果的声音。
黄润雨继续抿着嘴里的苹果,他微微抬眸望向身边的人。
“他呢?”
“在拘留......润雨,妈妈真的好累......”
范佩痛苦的抬起眼眸,她望着眼前消瘦的儿子,要说出的话憋在了口中。
“什么时候出来?”黄润雨将苹果放在了床头柜上,他平静的问。
“润雨,妈妈一定会尽我的能力让他待久点,他这么对你......”
范佩连忙安慰道,她有些慌乱的捏着床单。
“他有打过你吗?”
黄润雨靠在病床上,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
范佩听闻微愣,她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没有,但是他......”
范佩停顿了一下,她看了一眼黄润雨。
“差点杀了我都只能让他拘留,”
黄润雨静静的望向范佩,小声开口。
“妈,他是不是有精神病。”
狭小的空间只剩范佩停滞的呼吸声,她慌乱的移开视线,紧紧的捏住了拳头。
“妈妈是不是想了很久要和他离婚,但是又一直没有理由。”黄润雨偏过头轻轻一笑。
“好不容易等到他露出马脚要杀了我,妈妈你是不是在心疼之余感到解脱,终于,找到摆脱他的理由了。”
黄润雨带着熟悉的笑容,压低了声音,他静静望向睁大双眼的范佩,眨了眨眼。
“润雨,妈妈没有这么想......”范佩望着眼前瘦削的人慌乱的站起身,她捏紧了指甲。
“那个和你偷情的男人我该怎么称呼?叔叔?后爸?”黄润雨转开了话题,他支起身,一双眼紧紧望着范佩。
“润雨......”
范佩仿佛被戳中脊梁一般,她颤抖的发出有些尖锐的声音。
黄润雨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示意他在听。
“黄宏骗了我这么多年,他们一家骗了我这么久。我......”范佩有些失控的捂住了胸腔,
“我和他先认识啊,当时只是闹脾气分手了而已......黄宏他对我死缠烂打,跟踪,纠缠我。我那时候心灰意冷,以为这才是爱。”范佩痛苦的流下了眼泪,她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可他自以为对我的爱,自以为的深情,只是犯病了而已,跟你姥爷一样,一屋子的神经病。”
空气再度安静下来,黄润雨收起了笑容,他有些木然的望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
范佩已然崩溃,她气红了眼崩溃出声。
“用虚假的外表哄骗了我,这么多年。”
黄润雨将视线投向有些氧化的苹果,慢慢消化着意料之外的消息。
在这令人窒息的空间里,黄润雨突然想到了那天台风夜,他和陈于同缩在被子里,两人听着雨声回想着他的故乡。
他那时候笑着对陈于同说,他们家的男人都有遗传基因。
遇到爱的人,宁愿倒插门。
他那时候引以自傲的样子,真是单纯的令人作呕。
想到这,黄润雨笑的咳嗽了起来,他笑的流下眼泪,连呼吸都上气不接下气。
范佩呆呆的望向床上的人,下意识的后撤了一步。
“那我呢?你这么怕我?”黄润雨咳红了眼,轻轻笑着。
“润雨......”范佩小步向前,她难受的垂下了头。
黄润雨看着范佩红了眼,和当初那个冻红了双手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现在的她像做错事的小孩,无措的站在原地。
黄润雨心中猛然落空,他颤抖着呼吸。忍住了呼之欲出汹涌的泪水。
“你,好好过你的新生活吧。”
黄润雨死死掐住了大腿,他抬起头,一字一句说。
“谢谢你爱过我。”
在为数不多,下雪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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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只剩自己了
“润雨......”
范佩听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她几乎在一瞬间瘫倒在床侧,发出了莫大的痛哭声。
她何尝不知道,黄润雨是这荒诞事实中最无辜的人,可她不能为了孩子而活,她也无法忍受一段从头到尾都带着欺骗的婚姻。
她当年心灰意冷的与黄宏结婚,只是为了逃避现实。婚后黄宏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确实让她以为自己彻底放下了前一段感情。
所以他们在最合适的年龄生下了黄润雨,那个从出生就带着笑的孩子。
范佩何尝不爱这个孩子,可是生活的拮据与重担伴随着岁月蹉跎,一件一件在肩头加剧,他们和许多同龄人一样被迫离乡。
他们在车水马龙中摸爬打滚,在社会发展的潮流终于抓住了成功的机会。
可成功的代价是范佩在觥筹交错间逐渐发现内心的空虚,是黄宏日复一日不变讨好的饭菜,是同住屋檐下无法再忍受的接近。
是重新遇到他的惶恐与惊喜之后,她做了这辈子最难堪却不后悔的决定。
她也在夜里无数次梦见那张小小的脸,她知道她有个孩子在等着她。
可她不愿意再回到没有爱人,没有灯红酒绿,没有车水马龙的小小村落。
她下意识的不愿与黄润雨过多接触,但黄宏卑鄙的想用孩子试图抓住她,唤醒她的母爱。可一个人要是真的想离开,是真的无从挽留。
所以即使黄润雨来到了这个城市,她总有无数的出差和数不清逃避的理由。
她以一种不得体的方式,给自己留足了退路。
当她知道黄宏因为焦虑症差点杀了孩子的那一刻,她是有过一瞬间的解脱。
她那个懦弱的丈夫,即使知道她出轨了但依旧忍下男人的尊严,一日一日的拖着她。
原来是心里有鬼。
明明早已看透了他的把戏,他的布局。可为什么看到这个红着眼的孩子,心里依旧痛的无法呼吸。
“润雨......妈妈……”
范佩望着眼前早已没有波澜的双眼,心里一阵酸楚。
她只是想为了自己而活,到底有什么错。
“出去吧,我现在很难受。”
黄润雨全身止不住的颤抖,他紧紧抓住被子,将自己埋在了窒息的黑暗里。
听闻,范佩如释重负的站起了身。
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她无法让自己再次陷入泥泽里。
范佩颤抖着按响了床头铃。
在医生进来的那刻,她拿着早已氧化发黄的苹果,不再回头离开了。
黄润雨听到门关的声音,慢慢坐起身来,他颤抖着叹了一口气,无意识的用力的撕咬着自己的手指。
他的双眼始终无神的看向门口。
“润雨,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
何东远冷着脸急切的蹲下身,他伸出手轻轻拍着这具颤抖的身体。
黄润雨含着眼泪望向眼前模糊的人脸,他喃喃道。
“我不想打人的……我不想自杀的,我.......”
黄润雨呼吸一滞,他用力撕咬着手指,直到尝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和氧化后的苹果一样的味道,铁锈一般滋味的苦涩。
“我知道,没事了,你只是生病了。”
何东远小心将他的手指攥在自己的掌心里,轻声安慰道。
“我会治好你的,一切都过去了。”
“范佩因为我生病了不要我了对吗?她还会回来吗?”黄润雨哽咽的问道。
何东远呼吸一滞,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这是他的第一位病人,雇主找了他这个经验为零的年轻医生,给了他一大笔钱。
委婉的说治不好也没关系。
何东远按下疑惑,在董叔那大概了解了病人的家庭背景后,刚刚,自己也在外面亲耳听见了。
何东远目光微闪,他红着眼眶忍下凌乱的呼吸声,柔声安慰。
“等我们好了,就不要他们了。”
黄润雨终于移开了视线。
他眨了眨眼小声的说自己呼吸不过来。
何东远给他插好氧气,直到确定黄润雨真正的睡着,他才面色凝重的离开了病房。
“董叔,我要尽快给黄润雨办出院手续,我要把他带回老师那里。”何东远站在董主任身前,他皱着眉望向眼前鬓角花白的医者。
“带回你老师那?你老师在你爷爷那,你做好准备去见你爷爷了?”董主任摘下口罩,他微微抬眸望向眼前的青年。
何东远迟疑了一下。
“我跟你老师沟通过,他说你有能力处理好这个病例。”董主任默默的将视线放在何东远身上,十指错落交叉。
“我没有临床经验……”何东远迟疑的开口。
“他就是你的第一位病人,东远,想想你自己为什么要当医生,这条路你已经走到这了,莫要回头。”
董主任压低了声音,他不怒自威望向何东远。
何东远目光微闪,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家里人能配合吗?黄润雨情绪不稳定,要尽快加以干涉。”
董主任叹了口气。
“他的母亲已经给他办理好出院手续”
何东远闻言无声的叹了口气,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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