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乐无极内心出离愤怒，反而平静了。
他决定了，以后他培养卧底，也要学习镜川君上，专找这种相貌平平，叫人毫无印象的。
“你找他做什么？”
乐无极平静道：“杀人。”
又或者假意接受卧底任务。照常理，就算他不找那个无名小卒，那个无名小卒也会再找他。只是如此，他就比较被动了。
而他已明白面对镜川的任何上位者，都只能采取先隐忍，再伺机反扑的对策。毕竟这些人都擅长自说自话，无法沟通。
龙子珏不知其中详情，只当乐无极因被强行带来不满：“这次的事是我的过错。下次你自觉点，我就不这样了。”
到底在说什么。乐无极闻言一怔，感到一言难尽。
重新上马车赶路的时候，龙子珏一直在翻看有关南楚和羲和城的档案。
他视力不好，手上拿着西洋镜，阅读速度却并不慢，一目十行。见乐无极没事做，他理所当然分了档案给乐无极看：“想看有趣的，还是纪实的？”
乐无极随口道：“纪实的。”
于是龙子珏分了他一册神话故事。
随意一页即见，姿态婀娜的神女身穿金丝衣衫，得了民众献祭的牛羊，展开双臂，召唤风雨。
乐无极眉角微动，问道：“有趣的是什么？”
“野史。”
乐无极不予置评。
如果南楚不是文明发展远慢于其他国家——自然不是。若如此，如何在鼎立于七国间。便只能证明一件事。有关南楚的档案，大多不实。
其他国家乃至民众看到的，都是南楚的当权者想让别人看到的。
镜川虽然有寺庙、道馆，但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当权者并不刻意推崇。就像乐瑾瑜，送他去寺庙，并不是想让他信什么，是让他消减戾气，修心。
而在南楚，神学盛极一时，贯穿历史长河，富足部分人的精神，也腐蚀了部分人的认知。
乐无极翻看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煞有其事从创世神开始书写历史，一切事物都可以用命运、神的意志来解释。
包括兴衰、阶级。神术。一些地方又称法术。
据闻。在南楚，普通百姓是没有法术的，只有皇族与国师，拥有与神沟通，使用法术的能力。
“笑话。”
乐无极不自觉低声道。
龙子珏听见了，有些惊讶这样的语气，那是一种极其冷漠傲慢的语气，嘲讽意味十足，吸引他抬头。
目光所见，马车中明灭的光影落在乐无极苍白俊美的脸上，走过高高束起，又柔柔垂下的银发。说不出的疏离清贵，有种脱离实际年龄的威压。
龙子珏问：“你不信神？”
“不信。”
乐无极道，那样清贵的姿态只是一瞬间就收敛，像错觉。
龙子珏若有所思，提醒道：“在南楚别说这种话。入乡随俗。”
“我知道。”
龙子珏这人也是不信神的，又看了会儿档案，将西洋镜放下。揉了揉眼睛，就开始昏昏欲睡。
而乐无极翻剩下的档案，他的目光在落到那些文字上时毫无温度，眉梢却显得很是落寞，唇也微微抿紧。
他不信神。
可过去追着他赶，像命中注定一样，叫他重回故土。
去往南楚羲和城的路漫长枯燥。忽而，乐无极感到一颗脑袋压在自己肩膀上，龙子珏偏着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喉结。似乎在暗示他，只要他伸手一拧，未来就会发生巨大的转折。
譬如，他不用去南楚。
再譬如，镜川君上信守承诺，他真的成了平定镜川叛乱的英雄。
有他喜欢的身材算什么，性格差极，喜怒无常、莫名其妙。
“叔叔。”乐无极低声呢喃，“你怎么睡得着的。”
应当继续像最初一样提防他。觉得他别有用心。
应当真的去造反，查出身边的卧底，而不是在鸿门宴中差点被杀，被污蔑了，还在为镜川考虑。想什么南楚的人在镜川身居要职，会给镜川带来危险。要亲自去调查。
乐无极其实并不是太理解龙子珏。
他对这个世间任何一个国家，都没绝对的好感。无家国情怀，至死奉献精神。
可他察觉。在七国都出了名暴虐的龙子珏有。
在龙子珏的封地琅夜做客时，乐无极就观察到，哪怕是被忌惮了，被调离皇城，到镜川的边境当亲王。龙子珏也可以不眠不休，认真地处理他所在国土的每一件事。
其敬业程度，叫琅夜地理位置偏远，却经济繁荣。叫琅夜天府其他人因有这样的掌权者，而疲惫抱怨。
乐无极的手拂开龙子珏与他截然不同的黑色长发，靠近危险的位置。
许是气候温热，他的体温又低于常人，龙子珏迷蒙中觉得凉爽舒服，主动将脸贴在他手上，睫毛微动，扫在他手心里。
--------------------
第22章 羲和
乐无极放过了改变未来的机会。只报复性用虎牙把龙子珏的嘴唇也咬破了。
而龙子珏几乎在感觉到不对时就醒了，睁眼，被近距离的美色迷惑，主动固定住乐无极的后脑勺，亲吻回应。
乐无极一怔。
龙子珏比他想的玩的开。
“虎牙是这么用的。”龙子珏笑。在换气时用手指压乐无极的唇，他之前留下的伤口，“还敢报复我……还咬！”
真是奇怪。
乐无极舔了舔唇，在他自己出血时，他并不觉得血腥气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股子铁锈味。
而龙子珏的血则挑动了他骨子里隐藏的征服欲。
“叔叔。”
他没接龙子珏的话，抓住龙子珏想要抽回去的手，用金眸望着对方。
龙子珏被他看着，突然都不明白自己之前是怎么抵制这样的皮相的。怎么养，能养出乐无极。
乐无极认真道：“知道叔叔喜欢博弈，我们赌一局吧。”
龙子珏：“……”
这同他想的不一样。
但他的确是喜欢博弈一类事物的，没多久，开口问：“赌注是什么？”
“位置。”
龙子珏闻言眸色微变，来了兴致笑道：“你确定要赌这个？”
龙子珏在茶几的抽屉里找出一副花牌，又称柳叶子。人数不够。又再找，找出两颗水晶骰子。围棋。
龙子珏问：“玩哪个？”
“围棋。”
若今日龙子珏是玩纸牌，龙子珏赢的几率可能要大许多。
龙子珏从少年时期起就常出入牌馆，同他打牌的，都是一个圈子里的贵族子弟，学习未必见得多上心，怎么玩，怎么图刺激，却如数家珍。
龙子珏思维活跃，会记牌，会推算概率，去牌馆往往能发一笔小财。人家十赌九输，他十赌九赢，难免叫其他人心中不悦、面色如土。但又念着他的身份，只得老老实实服输交钱。
偏偏，玩的是棋。
乐无极也是好玩的主，却不爱打牌，像是冥冥中有神秘力量。他起一手好牌的概率，低于常人。气运极差。常得算计着把一手烂牌打赢。
因此，下围棋于他而言公平公正。一点先后手的区别，不算区别。
乐无极道：“叔叔先请。”
龙子珏没客气，先执了黑子下棋。两人在马车中寻消遣，又有赌注在，于是原本漫长枯燥的路程，变得不够用起来。
乐无极下棋如其人，开局锋芒毕露，却哪哪是破绽。
像一只在雪地荒原横冲直撞，又受了伤的雪豹。其他动物虽心中万分忌惮，又岂有不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的道理。
于是龙子珏没发现，自己进入了乐无极的节奏中。
他先因吃棋而愉悦。一回望，却被乐无极断了路。
被圈进对方的阵势。
龙子珏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了。明明“双打”，连走了几步好棋，吃棋也变得犹疑起来。
“叔叔。”
乐无极在等龙子珏落子时，剥花生，吃了几粒，又喂龙子珏吃。
龙子珏简直怀疑自己被嘲讽了。
接着，果不其然，他的布局被打断的很厉害，乐无极手起风云，棋路多变诡谲，全是攻心迷惑计策。
他一步不慎，先是被反杀，紧接着，有溃败之势。
临近收官，龙子珏大概明白，自己这局棋应当是输定了。脸上早没了开始的笑，盯着乐无极看。
乐无极抬头感受到几分杀意。怎么，瞎眼狐狸这么输不起？
“封棋吧。”
龙子珏道。只要这盘棋不下完，就没有输赢之分了。
乐无极知道他的算盘，拒绝：“不行。”
话音落，感受到的杀意又重了几分，这叫他新奇之余又哭笑不得，无奈询问：“叔叔是小朋友吗？”
龙子珏自然不是小朋友，但一步一步输给一个比他小那么多的人，他并不能接受，是故恼羞成怒。
这愤怒一直维持到马车停到终点。
龙子珏突然就不给乐无极摸了。
乐无极好心好意端茶倒水，龙子珏也一律无视。
而乐无极本来脾气也不好，哄了龙子珏一会儿，失去耐性，不哄了。
南楚羲和城。
城关耸立，城楼巍峨延长，却很是荒凉。临近黄昏，守城士兵玩忽职守，东倒西歪坐在地上闲话家常。
若不是突然一声长啸，经过天空的大雁惊醒路人。
仿佛呼吸也要跟着眼前岁月荒芜的场景一起停滞了。
“是不是走错地了？”
有侍卫嘀咕。
车夫讲解：“没走错，这羲和城啊，在南楚是座废城。经历过战乱、瘟疫。没什么人。”
且里面还有将近一半人口，不是南楚的人，是镜川的人。
人们总企图在天地间寻找出一些规律规则，如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在历史中也是，可历史上发生的事，常常无迹可寻，唐突的紧。
羲和。取自太阳神之意。寓意美好。
初期。
这座城位于镜川与南楚的交界，带着如其名美好的祝愿，在两国交兵好时通商，通婚，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又在两国交战时衰败，此后，一路撞壁般跌入黑暗。
受战争摧残之苦。
龙子珏叫跟着的人分批次，错开时间入城。防止引起注意。自己则同乐无极一前一后，单独入城。
可即使如此。
守城的不走心的士兵们，也因难得远道而来的稀客停止交流，看上两眼。
气质尊贵，瞎了一只眼的青年。
漂亮的叫人……
乐无极本来正常走在龙子珏后面，然后发现龙子珏不知何故停下，回头，皱眉望着他。
“我失策了。当把你关着。”
“至于？”乐无极以为龙子珏还是在生输不起的气，大步流星上前，捏了下龙子珏的后腰。
龙子珏被惊到，神色古怪：“你有没把我当长辈。”
“没有。”
乐无极如实道。他大逆不道很多年了。都不见得对乐瑾瑜有多大尊敬。
“你就不能装一下吗？我们不是说好了……在外面，就要讲尊卑。”
“好的。”
乐无极答应地很好，声音也清润好听，一副很配合乖巧的样子。
龙子珏只觉得他装得毫无诚意。
而悬在乐无极腰间的铃铛晃啊晃，不断发出清脆的响声，更叫龙子珏不愉。
17/69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