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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乐于当一会儿先生，且耐性十足，不嫌弃愚笨的学生。
“你是不是太悠闲了？”
龙子珏折回客栈，看到乐无极自来熟与孩子们打成一片时不悦，这不悦写在声音里，孩子们紧张地望着龙子珏与其旁边带着刀的侍卫，跑开了。
“是你不准我出去的。”
乐无极道，大大方方坐在一块石头上。漫不经心的语气像极一些不服管教的世家公子哥。
龙子珏上下看了他两眼，道：“不准你出去还招蜂引蝶，出去得了。”
乐无极闻言神色怪异，不明白龙子珏在说什么。
“吃紫苏杨梅吗，冰镇的？”
他问。
龙子珏没有拒绝。
两人一起坐在客栈里吃冰杨梅消暑。龙子珏道：“你似乎不好奇我进度如何。”
“你进度如何？”
乐无极于是出于礼貌出口问，但他从龙子珏的面色已看出，龙子珏并无任何进度，且隐隐有迁怒他人的趋势。
“你也忙起来。下午出去一趟。”
“成。”
乐无极好说话地答应了。
龙子珏又翻起一些记录。通常而言，调查异香不足已让他亲自在这种时节来南楚。但下属们办事不力，总提供看似有用，细查白白浪费时间的线索。
骤然，乐无极闻到浓郁的血腥气。
往门口望去，侍卫们将尸体挂在亡命客栈的树上。
而龙子珏眉都没动一下，继续吃紫苏杨梅。
“那是什么？”
“不自量力的愚人。”
羲和城自被毁城后，民不聊生。官府法治形同虚设，青天白日就有杀人放火抢劫的。龙子珏出门办事，被好几批人盯上。
如此。在羲和城，贫穷反而是最好的安全保障，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人互相都懒得多看。
“挂着会招虫子。”
乐无极道。
他走出客栈，从身上找出一瓶化尸水，对着尸体淋上去。这化尸水比烈日还要毒辣，将尸体化为脓臭的血水。
一时间，客栈外的眼睛们少了许多。乐无极寻着部分视线呆愣在他身上的人望去，一笑，那些人像见鬼般大声尖叫起来。“救命！”
侍卫们识趣地找客栈老板要水，将场地清理干净了。
“你好恐怖，我还打算留着杀鸡儆猴。”
龙子珏道。
乐无极无言，也不知道谁更恐怖。
“这羲和城是真的没人管，孩子们也不上课。”
“怎么，你突然同情起这里的人？后悔自己做的坏事了？”
据调查。整座羲和城只有一间学堂，一位水平有限的先生。孩子们买不起笔墨，挤着看一本书。也不是说多爱学习。他们甚至意识不到学习对他们的意义。只是单纯想和同龄人待在一起。
是故有的人课上到一半，就和伙伴们摸蛐蛐，抓青蛙，找其他乐子去了。还有的人则被叫回家做农活。
“找不痛快是不是？”龙子珏瞟了乐无极一眼，“战争多少会造成损害。我只是没想到，南楚会放弃此处。此处已无疫病了。”
“这么说，如果当初这里归镜川了，就算有疫病，你也会管。”
“我不管其他人当权者也会管，世事艰难，战火，天灾，若每一处出问题，便选择割舍放弃，无民，哪来的国。”
乐无极沉默。
他知道，龙子珏说的是对的。可立场注定了，龙子珏现今不会爱羲和城的子民。而南楚的当权者不知道在做什么。
“下午要派人保护你吗？”
龙子珏将一张地图推给乐无极，上面标注了一些已经调查过的地方。
“不用。”乐无极扫了两眼，“你想我去哪儿？”
“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你下午做什么？”
“抓了几个人，审问。”
“成。”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乐无极将碗中的杨梅吃完，就利落地起身出门了。
龙子珏望着乐无极的高挑修长的背影，骤然意识到些许不对，他是不是太自然地使唤乐无极办事了。
侍卫们窃窃私语：
“这乐公子太年轻了，长得又跟小白脸似的，在羲和城别被拐卖了吧。”
“笨。这可不是普通的小白脸，这是王爷从君上那挖的禁军统领。”
“什么意思，体力好吗？”
龙子珏：“……”
乐无极在出客栈没多久，就逐渐偏离地图上的标注，开始走一些曲折的巷子。走到死胡同里，跟踪他的人一脸茫然。
而乐无极则站在巷角人家的院落里，脚边，是被打晕在地的小院居民。
“刚刚明明是往这里走的！”
“倒霉催的，你肯定看错了！影子都没有！”
门外的人激烈的吵了起来。
伴随着咒骂，推搡声，好一会儿才去往别的地方。
这羲和城的人是真穷啊。乐无极不由得感慨，眼见着有人死了，被化石水化成水了，竟然还有跟着他，想靠他发财的。
他弯腰在昏倒的居民身旁留了零钱做借道的补偿，才重新开始看地图。
去哪儿好呢。
他不急不慢地看着，发觉龙子珏找的信息其实是正确的，却又必然全是皮毛，无真正收获。
神学统治下，被使用异香的普通百姓又能知道什么。
有地图无用，要找的是南楚当权者。或者，当时对镜川君上使用异香的他。
很好。乐无极已经决定先浑水摸鱼打发龙子珏，过几天再祸水东引，建议龙子珏去查南楚当权者。他将极将地图折起来，刚打算离开，突然，原本晕着的居民伸手，一只手紧紧抓在他腿上。
乐无极低头，见居民眼睛闭着，人也依旧晕着，然而像“中邪”一样，手以奇怪的角度动了起来。
“殿下，欢迎回来。”
居民的嘴张了下。
乐无极抬手，在腰间顺了几枚暗器，锐光一闪，将那只手钉在地上。就装作无事发生离开了。
“呵。”
空气里传来一声轻笑。
接下来的几日。
乐无极在羲和城四处滥竽充数。龙子珏则在抓了大半人还没找出异香到底是什么香，由什么制成后，耐心尽失。
唯一的好消息：因为龙子珏抓了太多的人。羲和城的人终于领悟，他们根本惹不起这位权贵。只是找死。
“谁？”
一日，乐无极走在邻近羲和城的边缘，停住。回头，是一只完全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气温下的雪豹。
“嗷。”
雪豹像猫一样，在地上打了个滚。
乐无极的眼角抽了抽，继续往前走，雪豹似乎因为乐无极的反应一愣，站起来，继续跟在他身后。
“别跟着我。”
他道。
雪豹懵懵懂懂地望着他。
乐无极觉得自己也是被这天气热昏了，竟然同雪豹说话。就加快脚步，于是雪豹的脚步也快了起来，紧紧跟在他后面，在他又停下时，一头撞在他腰后。
“不准跟着我。”
乐无极回过身。
雪豹扑上来，用头撞乐无极，想表示亲近，结果因为体型太大，直接将乐无极撞得后退好几步。
雪豹又趁机往乐无极怀里蹭。
“怎么，这么可爱的雪豹也打动不了殿下？殿下以前不是最喜欢这种小动物？”
和风细雨的声音。如沐春风的语气。
乐无极的脸色却不易察觉地一变。视线从雪豹上移开，抬头，望见不远处位身穿祭祀衣服，浑身上下坠满银饰，身量单薄清秀的男子。在男子的额角，一抹艳丽的彩色纹身如羽翼。
“认错人了。”
“真的吗，那为什么来南楚？”
“游山玩水。”
空气短暂地寂静了几秒。
“殿下。”男子的目光一寸寸落在乐无极身上，走近了些，“我以为，你会是想要报仇。毕竟你一直不接受先王和先后受神罚而死，而骨子里，是报复心强，渴望权力、好战的人。”
乐无极淡淡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男子衣袂飘飘：“殿下，不承认也是无用的。既然回南楚了，就去神殿接受洗礼重生吧。然后继承王位。”
“重生？要先死才能重生吧。”
想叫他死直说，何必加个王位。
“神会保佑您重生的。”
认真的吗？
乐无极眯了眼睛，随即：“不清醒。”
赤日当空，蝉鸣聒噪。
龙子珏一番审问无果，想着干脆寻乐无极。刚寻到人就听到了声线清朗好听，口齿清晰的——粗痞话。
偏偏，他视力不是很好。看到乐无极同人“拉拉扯扯”，就很顺手地从一旁侍卫边上拿了弓，长弓拉开，一箭如电破空擦着男子的耳朵过去，叫两人拉开距离。
“乐无极，过来。”
龙子珏扬声。
在场被打断谈话的两个人神色各异。
“叔叔。”
乐无极朝龙子珏走去，这会儿其实觉得龙子珏来得正好，却装作犹疑。
“你惹事了，还是他惹你了？”
龙子珏问。
乐无极一指，毫不犹豫卖了男子的身份：“叔叔，这位是南楚国师宋怀逸，异香的问题叔叔可以问他。”
国师。南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在南楚，国师就是与国君平起平坐的。是神的使者，可随时摄政。
原本硝烟弥漫的气息变得尴尬诡异起来。
龙子珏变了脸色。收弓。在短时间内即换了姿态，走近客气起来：“原来是宋国师。本王视力不佳，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请见谅。好轻巧的请见谅。
于宋怀逸，再是一身超凡脱俗，差点被废耳朵无疑是件恼火的事。他此刻的神色不断变幻，听乐无极叫龙子珏叔叔，也稍显微妙。“敬亲王。”
龙子珏继续客气：“国师请说。”
宋怀逸在对上龙子珏瞎了的左眼时骤然就冷静了，想起这是知名暴虐人士。“言重了。不知敬亲王怎会突然来南楚，也不派人说一声，本座也好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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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薄暮
通常而言，乐无极并不喜欢这种繁琐虚假的寒暄。但鉴于此番挑事的是他，他退一步，不动声色观察起事态发展。
宋怀逸在自家领土上都忌惮龙子珏。
这叫他有些意外。
于是顺着宋怀逸的视线看向龙子珏，身长玉立，气质冷肃，未必见得过多修饰，众星拱月间，煞气，矜贵。理应不叫人发怵，应是名声太凶恶了。
“镜川皇宫里有不寻常的香气，据悉源头来自南楚羲和城，本王特地前来一查。宋国师可有什么线索？”
龙子珏问。
“竟有此事”宋怀逸闻言“慈爱”地睨了乐无极一眼，乐无极预感宋怀逸不会说真话，随意泄露关于异香的真相，果然：“本座并无线索，恐怕爱莫能助了。”
这并不是能叫龙子珏满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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