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裳在那种大场合代替开平侯府主母出席,只能说明阿裳在开平侯府地位如嫡女,世人都接受阿裳类同侯府嫡女的身份后,她与渟奴的兄妹关系岂非坐更实。
“不妥,”赵新焕道:“旧时家中蒙难,是霍老侯爷夫妇二人拉母亲走过的难关,而今霍老太太过大寿,如此隆重事,我们岂能只让小辈孩子陪母亲去。”
“我知道了,”推脱不了,陶夫人点头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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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子裳回来是在又十日后。
天南海北出去跑几圈,瞧着比年前离家时瘦许多,似乎也长了个子,陶夫人拉住她手转着圈地看,最后捏着阿裳手腕叹:“怎么瘦成这样,外头没有饭吃么?我的丫头,你吃了多大苦啊!”
“没有吃苦,外头蛮好玩的,”吴子裳状态很好,说话调子轻快,人虽瘦,精神饱满:“我给婶母带了许多礼物回来,过会儿他们把我东西送回来时就能见到啦。”
陶夫人张罗满桌饭菜,催着阿裳多吃,提醒问:“可有给你祖母带礼物?”
在开平侯府,全老太太是万不可不敬、万不可忽视的存在。
“带了,”吴子裳往嘴里扒口饭,存在嘴里慢慢咀嚼,半边脸鼓起来,和赵睦一样的吃东西习惯:“家里所有人都有礼物,连管家和门房也有。”
陶夫人笑起来,忍不住用指腹点她额头:“臭丫头,真是知道要把谁贿赂好,把门房和管家收买,以后再晚归家也有人给你开门呢。”
“嘿嘿,”吴子裳一副乖巧样:“就知道瞒不过婶母。”
陶夫人道:“你哥哥搬出去住了,这几日你哪天有空?我们仨到外头吃个团圆饭。”
“唔......”吴子裳目光闪了闪。
未成家的勋爵子弟搬出去住或者与父母分家并不是件容易事,且不说家里人不会轻易答应,公门那边更是不仅有繁琐手续要办理,还要有充足的理由才能搬出去住,不然衙门可以不孝罪惩处之。
赵睦说搬出去就搬出去住了?
咬住筷头思考须臾,阿裳歉道:“我新回,铺几大堆事要处理,十天半月内可能腾不出时间,不然也不急着一进城就先急着跑回来给您报道呀。”
“忙呀,”陶夫人略显遗憾,喜悦之色黯淡下去些许:“没关系,等你何时不忙,咱们再一起吃饭。”
“嗯,谢谢婶母。”察觉婶母的失落,吴子裳心中无不愧疚,可是愧疚也没办法,她不想见赵睦。
66、第六十六章
又几日后,春暖大地,一场细雨罢,雨过天晴,草色遥看青意朦,霍家老太太做寿,汴都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排着队来给大医精诚的霍老太太贺。
霍家在杏林,在汴都,地位都不寻常。
百姓有百姓进霍家贺的路,勋爵有勋爵走的道,高轩大马停满霍家门前两条街,来拜贺的百姓排队排出好几里,霍家不得不在路边搭棚供来贺百姓喝水歇脚。
霍老太太比赵家全氏老太太还要年长几岁,如此大寿,精力再好也撑不住应酬,只在接罢皇帝圣旨后与在场大小人物们寒暄几句,便回后头清净处与自己的两三位老姐妹叙旧去了。
霍家老两口膝下仅一子霍如龄,从政而未学医,继承老两口衣钵的是霍老侯爷亲弟遗女霍如晦,此刻应付场面事的自然交给霍如龄和霍如晦。
官场人交给霍如龄,霍如晦负责接待太医院同僚及杏林同行。
节俭一生的霍老侯爷夫妇这回场面铺的大,连多年前皇帝赏赐下来的、与霍侯府后院连通的杏园,此番也一并开放用来招待客人。
霍如晦领着几位霍家医馆的老资格们招待汴都医行,那边小厮来靠近耳边低低禀报,太医院官员家眷席位安排出了点问题,需要霍如晦亲自过去处理。
霍家早上开门开始迎客,席是吃的午席而非晚席,春阳不躁清风徐徐,再好不过的时节。
全老太太同老寿星及其他几位老姐妹在僻静处吃小席,陶夫人和吴子裳被全老太太打发到杏园女眷席,吴子裳以前朋友们现下嫁的嫁搬走的搬走,放眼望去无半个熟人,只好安静跟在陶夫人身后。
吃席占不住八卦的嘴,有人见到吴子裳,免不得问陶夫人:“你家这丫头多大?”
陶夫人客气答:“十六。”
“呦!”对方满脸打量:“那确实不小了,可有婚配?”
吴子裳是姑娘家,又跟在陶夫人身边,不好自己站出来与这些八卦夫人们辩论什么,只能低头吃菜装乖巧,由陶夫人帮她应付。
陶夫人道:“不着急婚配,才十六,我们先留她几年,玩耍够了再成家也不迟。”
对方不同意陶夫人观点,道:“女娃家贪什么耍,赶紧成婚生子才是正经事,再过两年,等到十八//九岁,上了年纪不好说婆家哩。”
吴子裳心说,你才上年纪哩,莫说十八//□□//华//茂,二十八//九我也正年轻呢。
对于这位圆脸夫人的话,陶夫人不似对方急于言辞犀利地反驳,而是保持脸上微笑淡淡,从容雅静,回敬了旁人一杯酒后才继续道:“或许吧,婚事看机缘,缘分到了谁也拦不住,若是缘分不到,孩子便是到四十岁,我们做长辈的也不着急。”
听去陶夫人此言,圆脸夫人一副过来人姿态笑道:“说的怪简单,我家丫头当初也是这么拖拖拉拉过来的,拖拉到十九岁,我们不着急她自己都急,最后还不是匆匆找个人家嫁了?现在照样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女人都是这个命,再折腾也逃不出去的,与其到时候着急,不如趁着现在赶紧开始给她挑,哪怕慢些哩,省得好男人都让别个先挑走。”
“说的挺有道理,的确是这么个理,”陶夫人斟酒敬对方:“今个得亏你指点了,我得敬你一个。”
圆脸夫人被这么一夸,高兴起来,喜眉笑眼与陶夫人喝酒,吧啦吧啦又说起儿女家宅事。
一桌子六七位夫人聊得可热闹,围坐一起叽叽喳喳,时而津津有味,时而义愤填膺,时而惋惜慨叹,其实左拉右扯无非还是内宅那点事,婆媳不和,妯娌争风,妻妾嫉妒,拉拉杂杂,听得吴子裳耳朵疼。
没人与她做伴,加上陶夫人被别家夫人拉着吃酒,无暇顾及阿裳,阿裳百无聊赖贪吃了几盏酒,席过半,她酒意上涌,与洪妈妈交代行踪后带杏儿出去透透气。
杏园嘛,正是因为种有许许多多杏树故而得名杏园,屋舍楼台掩映在茂盛花木中,从远处看,绵延成片的杏花海中露出几个檐下铁马,风吹过,铁马铛铛响,花瓣纷纷落,怎一个美字了得。
吴子裳在个地势稍高处几棵大杏树形成的隐蔽处,寻到个绳子编成的大吊床,看样子霍家常有人在此享受浮生清闲,试几试挺结实,她拉着杏儿齐齐倒在上面。
稍微享受片刻,手中鸡腿没啃完的杏儿一骨碌爬起跳下来:“我还是到前头给姑娘盯着点,免得哪个浪子吃了酒跑来冲突姑娘。”
还没等吴子裳开口,杏儿已撒开步子火急火燎往十几步外的大杏树下跑去。
吴子裳枕着胳膊,身子用力晃晃,带得吊床微微荡动,她悠悠然重新闭上眼。
杏花香,树荫凉,吊床宽敞,她腹中有食物,心中无挂碍,春半正是好时节,十六岁也是人生好光景。
片刻后,搭在肚上的手有些无聊,秀嫩手指忽然乱弹几下,吴子裳想,这时候要是有个狸奴陪伴,岂不更加美哉?
“杏儿,”她闭着眼道:“我记得东归来哥哥院养里有狸奴的,下有崽么?我们去聘一个来养怎么样?”
杏儿声音从小坡下轻快传上来:“二公子院里狸奴是儿狸,不会下崽的。”
“他怎么养儿狸呀。”吴子裳轻声嘀咕。
顷刻又听杏儿道:“东院养有只滚地锦,尾巴大大的,像扫把,煞是漂亮,那是只猫妮儿,不然咱个问问大公子去?”
“……”吴子裳深深吸气,长长吐出,闭着眼继续感受杏花春意:“罢了,回头说不定就能在路边捡一只来养。”
“不喜欢滚地锦?”头顶忽然传来这样道声音,明朗清雅。
吴子裳睁眼,见一俊美青年抱着胳膊靠在旁边树上,用双桃花目盯着自己,水汪汪犹如饱含深情,吓得咱们阿裳姑娘一个翻身连滚带爬掉下吊床去。
彼时杏儿听见扑通声响,在下头问:“姑娘,你不是掉下来了吧?”
问罢,不闻回答,杏儿顿觉不妙,三大箭步噌噌噌蹿过来,张开胳膊挡在自家姑娘身前,隔开了那陌生外男打量吴子裳的目光。
“冒犯了,”俊美青年笑,识趣转过身去背对这主仆俩,道:“我以为吊床藏得够隐蔽,没成想姑娘发现了它,在下霍闻昔,今个老寿星是我祖母,不知你是谁家的?”
吊床下,吴子裳狼狈爬起,杏儿紧忙帮她整理仪容,替主开口道:“我们是开平侯府家眷,席间吃了几口酒,来此透透气,不想占用了霍公子吊床,我们这就走。”
“你是狮猫儿家的呀,”霍闻昔忽然转过身来,直勾勾看着吴子裳,笑得比头上春阳还灿烂,唇红齿白:“那我就不逗你了,我不是霍家公子,是姑娘,穿着男装是为了好出来耍。”
吴子裳:“……”
被人耍了?
闻得霍闻昔此言,吴子裳把人上下打量,半信半疑道:“你当真是霍家姑娘?”
“骗你做甚,”霍闻昔拍自己胸脯,还有那么几分洋洋自得:“不信你过来验嘛,狮猫儿现下在我祖母身边侍奉呢,不然把她喊来给我做个证?”
照理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吴子裳总该相信了,可搁不住这丫头是个实心眼的,还真挪着步子过来拍霍闻昔胸脯,虽验明是真,此举还是把霍闻昔逗笑。
霍闻昔往后退半步,拉开二人间距离,乐呵呵问:“我都自报家门了,你又是狮猫儿哪个妹妹嘛。”
吴子裳也退,退回吊床前,带着三分提防道:“我姓吴,名唤子裳。”
“你就是吴子裳?”霍闻昔走过来,抱起胳膊靠到吊床尾所系的树干上,站没站相:“我听狮猫儿说过你,赵大公子养大的,喜欢出门,见多识广。”
吴子裳差点翻白眼:“这真是狮猫儿说的?你大概不知道,我两个基本见面就掐。”
狮猫儿只会评价她像个疯丫头爱乱跑,绝不会夸她见多识广。
“见面就掐,不见面还想呢,是也不是哩?”霍闻昔笑起来。
她笑起来可好看,唇边隐约有小酒窝,说不上来与赵睦哪里有些像,似乎是笑起来的轮廓像,又似乎是笑起来时唇边若隐若现的酒窝梨窝像,更似乎是弯起的眉眼几分像。
“你笑起来真好看,”吴子裳喃喃自语般脱口道:“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霍闻昔快人快语道:“像谁,你家大哥哥?”
“你认识他?”吴子裳有些诧异。
“不认识,”霍闻昔摇头,脸上笑意没下去过:“狮猫儿说过,我穿着男装时,笑起来的样子与你家长兄有几分神似,大约是因为有酒窝。”
吴子裳摇头否认,信口胡诌:“我说的不是我家长兄,是我在南边认识的一位朋友,你们有些像。”
八卦之心人人有,霍闻昔不免俗,自来熟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促狭,问道:“你那朋友男的女的?”
“啊?”吴子裳没闹明白为何问这个。
霍闻昔道:“好奇嘛,瞧你提起那位朋友时的神情,好似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的小少女,作为狮猫儿好友,我自然要帮她问一问,关心关心妹妹嘛。”
“……”关心你妹啊,吴子裳差点无语凝噎,上回跟这般自来熟的人打交道还是小时候,嘿,上回那人叫谢岍,是个能把人气到牙痒痒的家伙。
“你在乱讲什么,”难得以脸皮厚自居的吴子裳也有被人说得面皮发热时,解释起来时不熟相关话术,显得有些笨嘴拙舌:“他只是我认识的一位普通朋友,你可不要到狮猫儿跟前乱讲,不然我,我就给狮猫儿说你欺负我。”
霍闻昔越逗吴子裳越觉着有趣:“怎么还急眼了,你给狮猫儿告状有什么用,她还不是得恭敬唤我声师姐,又不能给你报仇,你便给我说说你那位南方朋友嘛,我不会偷偷告诉狮猫儿的。”
比狮猫儿年长,那么这位霍闻昔最小也得十八了。
“你这人,都说了是寻常朋友,怎么还在胡言乱语,我不跟你说了,告辞!”吴子裳罕见地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拽着杏儿逃也般跑走。
目送那主仆二人彻底离开,霍闻昔身子一歪倒进吊床里,冲小山坡另个方向挥手,道:“来都来了,聊会儿呗,赵大公子。”
那边大杏树后,背对这边的长身玉立者正是赵睦,闻罢霍闻昔言,她掸掉落在肩头的杏花走近过来,缓慢和温中透着深思熟虑:“想聊什么。”
霍闻昔掀起眼皮看眼赵睦,那双桃花眼看什么都深情,无论被她看的是人还是狗:“聊聊吴小姑娘那位南方朋友呗。”
“霍姑娘,”赵睦提醒道:“眼下是你有求于我。”
霍家这位唯一的嫡出孙女想偷偷调查点旧事,挑来选去只有赵睦能帮她,遂主动找大公子,没成想无意间碰见大公子兄妹似乎在两个吵架赌气——赵睦站树后不出来,她就主动跑过来和吴子裳说话,意外发现大公子家的妹妹是个蛮好玩的丫头,只是大公子好凶喏,连开个顽笑都不让。
“……哎呀,别那么认真嘛,开个玩笑而已,”霍闻昔从吊床上坐起身,两条长腿垂在吊床两边轻轻晃,望着赵睦微笑道:“找到你舅父家以前那个老妈子了?”
赵睦自袖兜里拿出份签字画押的口述书,递过来:“人不可能给你见到,这是那老妈子对你疑问之答,看下吧。”
“哎呀,大公子讲究人,办事就是靠谱,找你我算是找对人了,来来,且让我看看这口述书……”霍闻昔打开纸卷认真浏览内容,赵睦不由得多看了这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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