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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酒醒了。”林清禹面不改色道，没有丝毫谎言被揭穿的慌乱。
许昭不由嗤笑一声，他知道这是林清禹连搪塞他的理由都懒得编了，林清禹明摆着一副“你从我嘴里问不到什么”的模样。
这让许昭感到了一丝挑衅。
他再次向前一步，把林清禹逼至墙面。
两人有着五六厘米的身高差，许昭自上而下地俯视着林清禹，紧紧盯着对方那双深色而不见底的眼眸。
“坊间传言，林亦明前辈曾收养过一个小孩，但后来两人却断绝了关系，林亦明前辈造人构陷后，那小孩更是背信弃义，一走了之。”
许昭试图以此激怒林清禹。之前林清禹的反应实在是太平静无波了，就如同一拳砸在棉花上，但倘若能激起对方的情绪或是口舌反击，就能找到问话的突破口。
“就当我背信弃义好了。”林清禹平静道。
许昭当然知道这不是实话，当时的情景下，林清禹不过是个无力撼动大树的小孩罢了，能求得自保已是不易。
“我以为你会继续装傻说你不知道那个小孩是谁呢。”
“你不是已经调查过我了吗？”林清禹终于说出了一句真心话。他仿佛洞悉了许昭的所有行为，“刚给郑支队打过电话吧？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所以迫不及待又来找我了？”
林清禹这番话颇有攻击性，一改他之前装傻充愣的表演风格，倒让许昭有些意外。
“你既然已经发现我和林亦明的关系，我没必要再和你装傻不认。但是，至于其他的，你也不必拐着弯试探我了，我的回答和郑支队一样。”林清禹的声音冷淡。
“没错，我是调查过你。”许昭坦然承认，“09年6月你高考，高考后一周林亦明前辈突然出事，也就是615案，然后你选择了远离南城省北上念书，在首都大学医学院读本科。14年2月林亦明的徒弟冯炎出事，死因和林亦明前辈一样，高速公路上的交通事故。一周后，本该在国内忙于毕业事项的你，突然由学校特批出国参加一个学术项目，从此便留在国外继续攻读硕博。此后，你的出入境记录基本停止，偶尔三四次回国也只在境内逗留不超过7天。博士毕业后，R国国立大学精神病学与心理研究所给你开出了优渥的条件，但你拒绝了，转身选择了国内南州市二医院抛出的橄榄枝。据我所知，国内医院的待遇远远不如在国外做科研。”
许昭说话时离林清禹很近，呼吸的热气喷在林清禹耳边，林清禹不得不侧身躲避。
许昭一手按在林清禹背后的墙面，阻断了他的退路：“我很好奇，能让林医生放弃R国优渥的条件，放弃金钱和名誉，毅然选择回国的——到底是怎样的原因？”
林清禹伸手拨开了许昭的手，冷淡道：“我当时科研项目不顺，和院领导不合，因国籍受歧视，这些都可以是原因。”
“你应该记得你有个学姐叫祝薇吧，她刚刚听我说起你回国时非常惊讶，她说你在R国的发展风光无限，没有任何不顺的传闻，R国国立大学研究所当时极力想留住你，甚至开出了前所未有的条件。”许昭说。
“祝薇？”林清禹假作刚刚想起的模样，“她不是我的直系学姐，只是去R国交换过一年，我们打过几次照面。她听到的传言有些未免夸张了，研究所给我的条件是比国内好，但也没那么离谱。”
“她说你在研究所前途无限，没有任何不顺的传闻，这句总不会是假吧？”
许昭说话间为制造压迫感，离林清禹越凑越近。
林清禹终于忍不住伸手推开他，冷冷道：“不假。但我就是不喜欢异国他乡的环境，不行吗？”
许昭一把抓住林清禹的手腕，寸步未让：“林医生，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也不兜圈子跟你浪费时间了。你14年出国的时机恰好在冯炎出事后一周，不要跟我说这是巧合，是冯炎的死让你害怕了？但你和林前辈的关系被隐藏得很好，公安系统查不出任何痕迹，且你和冯炎没什么交集，这段收养关系并不会随着冯炎的死就被人挖出来，让你选择立刻出国避难的应该另有原因……”
许昭紧贴在林清禹耳边，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耳语道：
“你手上一定有615案并非交通事故而是蓄意谋杀的证据或是线索。”
林清禹使劲挣脱开许昭紧抓着自己的手，但许昭的手劲很大，且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在许昭的体型和体力的绝对压制下，林清禹那点散打的功夫简直毫无用处。
林清禹的骨架偏小，手腕纤细，许昭的大手一圈便能握住。且在许昭粗粝、满是枪茧的手掌对比之下，林清禹手腕的肌肤苍白细腻，吹弹可破，挣扎中留下几道红痕，在苍白如纸的皮肤上更是醒目。
“许昭，你先松手……”这是林清禹第一次直呼对方的全名，“我手上没有你想要的证据。”
“林医生，你没说实话。”许昭紧盯着林清禹深棕色的双眸。
“你们公安系统调查了整整一个月，你觉得我手上还会有什么你们没有的证据吗？你是觉得你们公安系统的都是废物吗？”林清禹嗤笑一声，反唇相讥。
“我只问你一句，五年前冯炎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因为肇事司机醉酒后超速驾驶……”
许昭显然不想再听林清禹装傻充愣，他抓着林清禹的手腕，顺势就把林清禹按在了墙面上：“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冯炎是因为查到了什么才被灭口的，615案的真相？还是能揭露幕后黑手的致命线索？”
这时，林清禹睡衣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
许昭的上身紧贴着林清禹，两人都能感到手机的震动。
“许队，请您放手。”林清禹一字一句道，语气里是克制的愤怒。
许昭松开了林清禹的手腕，但没有丝毫要退后让开的意思。
林清禹从睡衣口袋里拿出手机，这个距离许昭能清楚看到手机屏幕亮起——
来电人：郑支队。
林清禹唇角扬起一抹讥笑：“您要不要帮我接电话？”
许昭看到来电人后，礼貌地退后了几步：“您接，需要我回避吗？”
林清禹脸上的讥笑意味未变，他当着许昭的面按下了免提键。
“郑叔。”
“小林啊，许昭刚刚有来找过你吗？”手机里传来老郑的声音。
许昭看向林清禹，林清禹也正用嘲讽的目光看向他。
许昭问心无愧，他只答应了老郑对林清禹的身份保密，并没有额外承诺说不去找林清禹当面问个清楚。
林清禹却对着电话道：“没有啊，怎么了？”
“哦，那就好。许昭今天碰巧撞见你去给老林扫墓了，老林也算他的半个师傅吧，他刚刚来问我你们的关系。”老郑说。
“嗯，我明白了。”林清禹说。
“抱歉，是我的疏忽，我昨天应该预料到你们会撞上……”
“没事郑叔，知道是迟早的事。”
老郑最后不忘叮嘱道：“如果他来找你，你应付不了就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郑叔。”
林清禹说完，微笑着看向许昭。
他之所以当着许昭的面打开免提，就是预料到老郑会说出这句话。
许昭帮林清禹按下了挂断键，并回以友好的微笑：“谢谢林医生。”
“不客气。”林清禹颔首。
“林医生，我刚刚想了想，今天确实是我唐突，如果有冒犯到您，还希望您大人有大量。”许昭能说出这番话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老郑电话的威慑效果。
“嗯。”林清禹双手抱臂，倚靠在墙上，看着是个很闲逸放松的看戏的姿势。
但是方才和许昭拉扯间，林清禹并未意识到自己睡袍的纽扣松了两颗，此刻衣服正歪歪扭扭地披挂在身上，从领口到松开的纽扣间泄露出如脂玉般无暇的肤色。
“那我就把您这话当成是谅解了？”许昭一边小心讨好着，一边绅士地移开目光，心想着如何提醒林清禹衣领开了，但又怕这样反而昭示了自己刚对林清禹“动过手”的行为。
“你放心，我不会去给郑支队打小报告的。”林清禹揶揄道。
“我不是说这个。”许昭立马道，“我刚刚想了想，我突然唐突间找上门，你不相信我是应该的。”
“……”林清禹没想到许昭又绕回了这件事，而且对方似乎并非是因为老郑的威慑才转变态度。
“我是真心想要调查林前辈的死因和615案的真相，林前辈指引我入行，对我意义非凡，我一直追寻着他的脚步。如果你昨晚喝醉了没有听到，我可以重新讲述一遍……”
“我听到了。”林清禹平静地打断。
“好。那我继续往下说，我认识林前辈是在03年夏天，07年我报考了公安大学，09年我申请前往J市市局实习，却在那年夏天……听到了林前辈牺牲的消息……”
“许昭，”林清禹轻叹了口气，“我不是个喜欢追忆往昔的人，我们都向前看吧。”
“你还是不相信我，对吗？”许昭执着道，“14年冯炎牺牲一案，我全程参与了调查组，你需要什么信息可以随时来找我。还有，我们市局和你们医院的合作项目背后是你助推的，我不信你没有目的——你需要借助市局获取信息，不如直接来找我。事关615案，我可以冒着违规处分的风险做一些擦边的事，郑支队不敢做的事，我敢。”
许昭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我是你最好的合作对象。
“许队，你为什么这么坚信我是为了615案回国的？”林清禹无奈道。
“直觉，我们是相似的人。”许昭说。
林清禹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觉得我们不是。”
“这不重要。林医生，你想找我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会一直等着你。”许昭诚恳道。
“时间不早了。”
林清禹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
“好。今晚我住同事那儿，明早九点出发回南州，你……也早点休息。”许昭听明白对方的意思，也不再纠缠。
林清禹打量了一眼许昭被大雨浇得湿透的头发，看着倒比自己还要多狼狈几分。
“算了，你住我这吧，明天你们还要开高速，三个人挤着肯定休息不好。”
“没事，我再开一间房。”许昭说。
“没必要。我们两个大男人，总不至于因为刚吵了一架就打死不见吧，帮你们节约经费也是给我们纳税人省钱。”林清禹说话时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腔调。他说完这些，就不再理会许昭，转身去铺自己的被子。
“多谢林医生大度，帮我们市局节约经费。”
不知为何，许昭总感觉林清禹对自己的态度似有所缓和，不再是全然抵触、满脸戒备，就差在脸上写上“你不要过来”。希望是自己刚刚那番“我是你最好合作对象”的利弊分析发挥了作用，让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林清禹内心有了些松动。
而现在，林清禹既然对自己抛出了“为节约经费，一起同住”的橄榄枝，那便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给了自己一个机会缓和二人的关系。
同时，林清禹接下来的行为都有可能是对自己的试探，看自己靠不靠谱，值不值得托付、共享615案的保密信息。
不过，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表现过度了又容易引起林清禹的逆反和反感。许昭打算小心讨好，徐徐图之。
许昭如此想着，一脸满意地钻进了淋浴间准备冲澡。
第17 章
“等等！”
林清禹看到许昭一只脚已经踏进卫生间，紧急喊住对方，抢先一步冲了进去。
“啊……？”许昭愣在原地。
只见林清禹从卫生间怀抱出一堆被雨淋透的换洗衣物：“好了，你洗吧。”
许昭的第一反应是：林医生还有洁癖？怕我冲澡时溅湿他的衣服？
许昭随后走进淋浴间，可能是刑警的嗅觉较常人敏锐许多，他闻到这里还萦绕着上一个主人留下的淡淡的檀香气，这若隐若现、并不浓郁的香味在此刻格外好闻，仿佛能舒缓人一身的疲惫、烦恼，难怪林医生会喜欢。
许昭洗完澡、吹好头走出浴室时，看到林清禹已经倒头陷入了熟睡，也难怪，昨天他看病历材料熬了一整夜，今天又奔波劳累了一天，还撞上一场意料之外的大雨。
林清禹在睡前打开了热空调，把湿透了的外衣外裤和衬衫放在空调下的椅子上吹着热风。许昭这才明白林清禹不是洁癖，而是只带了这一套衣服……
林清禹的睡颜沉静、清俊，虽然知道林清禹和林亦明并无血缘关系，但许昭总觉得能在他身上看到一丝林前辈的影子，哪怕他们的性格也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类型——林清禹冷淡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林亦明则是个十分好相处，与年轻人打成一片的热心前辈。
林清禹睡着睡着总喜欢蹬开被子，许昭本想悄悄上前帮他掖好，但想起前天晚上林清禹“高度警觉”的反应，又怕这行为反而惊醒了对方，只得蹑手蹑脚地又走了回去。
凌晨两点，许昭睡梦朦胧中听到几声箱子落地的响动。
许昭警觉地翻身爬起，正看到林清禹晃晃悠悠地在自己的行李箱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许昭本想继续倒头睡去，但他感觉林清禹晃晃悠悠的状态有些不对劲，难道是梦游？
“林医生？”许昭试探地叫了一声。
林清禹闻声回头。即使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月色也能看出他的脸色实在不好，苍白中泛着微红。
“你怎么了？”许昭瞬间惊醒。
“没事，有点发烧。”林清禹的声音都跟着嘶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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