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双手抱臂,冷冷盯着樊雪,一字一句道:“樊雪,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你17周岁是吧?已经满刑事责任年龄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包括向司法机关作虚假证明、虚假陈述。”
“我……”樊雪果然一下就被吓到,嗫喏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你刚刚说的话我可以当没听到,给你时间重新考虑。”许昭一个人干脆把黑脸和红脸都唱了,“樊雪,没有嫌疑人的口供我们照样能定罪,更不差你这一句,你完全可以一言不发,或者指控卫奇对你的犯罪事实都行。但没必要帮人顶罪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
樊雪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这样吧,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许昭看了眼手表,然后开始闭目养神,看起来是丝毫不着急的模样。
十分钟到点后,许昭也没着急发问,而是低头玩起了手机。反倒是对面的樊雪等待得愈发焦虑,率先开了口:“我……卫奇……”
许昭比了个停止的手势:“没想好可以先不说,再给你十分钟。”
颜楚涵也没看懂许昭的用意,但想着领导做的肯定是对的,更何况这位还是曹副队刚说搞不定,要许队亲自回来审的对象。
五分钟后,许昭的手机响起。
许昭扫了眼屏幕,嘴角扬起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
“老许,樊远东人抓到了。”电话里风声呼啸,混杂着曹志平的大嗓门。
许昭故意把电话开了免提,樊雪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许昭拿起手机说:“好,辛苦,你们多久到?”
“十五分钟。”曹志平说。
许昭挂了电话,他冰冷的目光转向对面惊慌无措的樊雪,趁机发起新一波心理攻势:“樊雪,你真以为你拿了樊远东的手机就能帮他拖延时间?我们查他的行踪只用了两小时,检验卫奇衣物上的百草枯也就四五小时,给他定罪用不了多久,更何况——”
许昭轻蔑地笑了下:“更何况,只要我告诉樊远东,你认罪说卫奇是你杀的,你猜他会不会情急之下——把全部事情都一五一十告诉我们?”
“不要……”樊雪崩溃道,“求您!不要告诉他!”
“你救不了他,好好救自己吧,最好别让我查到你是共犯。”许昭冷冷甩下一句。
然后,许昭又出门给曹志平回了个电话:“樊雪在讯问室1,等会儿你直接把樊远东带去最远的讯问室,千万别让他们碰上面。”
“好,我明白。老许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曹志平说。
许昭先问:“嫌疑人在你旁边吗?”
“不在,我在另一辆车。”曹志平答。
“好,我已经告诉樊雪我们抓到樊远东了,她濒临崩溃,应该不难突破。樊远东才是重点,今晚必须把他搞定。”许昭果断道,“等会儿我们一起审,我先和你对一下审讯思路。”
十五分钟后,一排警车拉着警报驶进市局,曹志平和一众刑警押着人进了门。
许昭正在走廊上抽着烟提神,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打量了一眼嫌疑人,也是很年轻的年纪,长得斯斯文文,眉眼间满是学生气。
许昭轻叹了口气,掐了烟走上前,和曹志平对了个眼神。
曹志平按电话里商量好的,状似随口问道:“许队,樊雪那边审得还顺利吗?”
“嗯。”许昭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蛮顺利,她很干脆就招了,承认卫奇是她杀的。”
“主谋?”曹志平好奇问。
许昭淡淡扫了樊远东一眼,没再多说。
“带他过来吧。”然后许昭开口道。
讯问室里,许昭敲了敲桌子,冷冰冰地开始发问:“你的手机为什么会在樊雪手里?”
“我给卫奇灌了毒药后,就慌忙逃走,樊雪说她害怕要回家,但我想着回她家很快就会被警察发现,于是我提议分开走,并把我的手机偷偷塞进她包里,这样可以拖延住警察找到我的时间,我好趁机逃往外市。”樊远东干脆地坦白完,自嘲地笑了下,“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就被你们抓到了……我也认了,这件事和樊雪无关,整个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曹志平翻着手里的笔录,摇头道:“樊雪说的和你完全不同,樊雪说你当时仓皇紧张,把手机落在了现场,樊雪临走时发现了你的手机,就顺手拿走了。”
“我能做到提前准备毒药和迷药,筹划好怎么一步迷晕卫奇,然后迅速给他灌下剧毒百草枯,算好足以致命的剂量,即使他事后醒来跑去医院也无力回天。我能缜密筹划好这一切,怎么可能会慌张地忘下手机?我甚至还镇定地清理好了现场,下迷药的毛巾、装毒药的水杯。”
樊远东说话条理清晰,并不像樊雪那样只草草认了个杀人,然后就开始颠三倒四。樊远东见对面被称为“许队”的领导没有出言打断,就继续一连串地解释道:“我知道樊雪想帮我脱罪,但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是我通过渠道搞到的高浓度百草枯和迷药,樊雪她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小孩怎么可能搞到这些?而且卫奇那么高壮的成年男性,樊雪一米六不到,根本不可能通过捂住口鼻的方式放倒卫奇。杀人计划是我提前筹划好的,樊雪对此毫不知情,她只是因为喜欢我,但我不能拖累一个无辜的人。”
第34 章
许昭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樊远东如此爽快坦诚的态度倒比许昭计划中更甚,只是不知其中有没有包庇樊雪的成分。
许昭发问:“你刚刚说高浓度百草枯,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是化学专业的,从实验室偷偷捎走一些,每次一点点,不会被人发现,而且百草枯的致命剂量本来就很小。实验室的百草枯浓度又比市面上的浓度高,而且臭味剂含量小,很适合杀人。”樊远东爽快道,“对了,我寝室里还留了一些没用完的百草枯,你们可以去查证。”
“迷药呢,也是实验室偷的?”许昭问。
“嗯,我自己又加工了一下,虽然比不上医院里的麻醉药效,但放倒卫奇两三分钟还是能做到的,两三分钟足够我给他灌药了。而且卫奇这人体质比我预想的差很多,可能是嫖-娼强/奸的事干多了,肾虚,我用药把他放倒了足有十分钟,他才迷迷糊糊醒过来。”樊远东嘲讽地笑道。
“卫奇醒来后,意识到你给他下毒了吗?卫奇为什么没有立刻报警?”许昭冷声问。
樊远东摇头:“应该没有意识到。迷药麻痹了他的中枢神经,包括味觉、嗅觉、四肢等等,他即使刚醒来,也没有恢复味觉嗅觉,等完全恢复至少要半小时。而且下毒之后我给他灌了很多清水,冲散他的味觉,让他不至于立刻发现报警抓我。我算着等他出现中毒症状至少要三四个小时,足够我逃跑了。”
曹志平和许昭小声耳语:“时间线是吻合的,孟小蕊那边要不要先放了?”
许昭冷硬地摆手,小声道:“先搜查樊远东寝室,至少等这边证据坐实了,才能完全排除孟小蕊的嫌疑。”
许昭又转向樊远东,继续问:“你给卫奇灌完百草枯,杯子扔哪了?”
樊远东十分清醒地回忆道:“出翡翠宫后,我打了一辆出租,行驶到南州市地界,我就下了车和樊雪分开走。当时我看到街边有个垃圾桶,就顺手扔进去了,我记得旁边是南州市百货大楼,我当时站在露天停车场……脚下写着A一零几的位置。”
许昭拨了个电话给刑侦支队的机动队,转述了百货大楼和垃圾桶的具体位置。又打给市二医院急诊科:“我市公安局刑侦队的许昭,请问一下,百草枯中毒那个案子,病人卫奇刚送进你们医院时,你们有做血药浓度检测,当时他体内有迷药残留吗?
“许队长是吧,您稍等,我查一下病历……嗯,卫奇刚送进来时,血液中有极低含量的一种类七氟烷的麻醉药物,但含量非常低,已经无法发挥药物作用,更不会导致身体损伤。另外,这种药物不是医院正规使用的,我们当时怀疑是检测有误,抢救完病人再重检时,该药物的含量已经低到检测不到了。”急诊医生说。
急诊科抢救病人来往匆忙,医生的语速也跟着飞快,但许昭完全理解了医生的话意:“好,我明白了,大半夜的打扰了。明天我们公安会派人去医院调病历资料,到时候可以麻烦您把这些血药浓度检测报告也一并附上吗?”
“没问题。”
许昭再次将凌厉的视线转回樊远东:“什么时候开始筹划杀人的?”
“一周前。我看到樊雪身上满身的伤痕,有鞭打伤、绳子勒痕、抓痕……各种□□的痕迹,触目惊心。樊雪说卫奇要买下她……从此只给卫奇一个人服务……”樊远东说到此处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许昭冷声问:“买下樊雪是什么意思?说详细点。”
“是翡翠宫的一种特殊交易,只要出高价,就可以买断一个女孩的全部时间,在买家随时想要的时间,只为买家一个人提供……性服务。”樊远东艰涩道,“其余时间则被翡翠宫关在秘密基地里,受买家24小时电子监控,买家可以随时过来探视。可以理解为是……性-奴。”
许昭的脸色很沉,转头看向右手侧的单向玻璃镜,秦副局和郑支队正站在玻璃镜后面。
许昭的手机响起,是秦副局亲自打来的电话:“许昭,翡翠宫的事我已经上报省厅了,但是你们之前报过来的证据只能证明翡翠宫引诱、容留、介绍□□。现在事态升级,如果嫌疑人口中的性-奴真实存在,这就是极端恶性案件和犯罪集团了,你们今晚的行动必然已经惊动了翡翠宫,必须迅速固定证据,两个案子都要快!”
许昭迅速答:“我明白,樊雪那边麻烦您派人……”
秦副局打断:“樊雪那边我已经让法医去验伤、固定证据了,然后立刻做笔录,你重点攻破樊远东,今夜24点前我要看到结果。”
“是。”许昭严肃道。
许昭冷冷盯着樊远东:“你刚刚说的翡翠宫拘禁、贩卖性-奴,除了樊雪的证词外,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我有。”樊远东早有准备,“但我有一个条件。”
许昭脸色阴沉:“这里不是你能提条件的地方,我劝你好好想想自己的处境、将来,你如果能提供有效证据揭发翡翠宫的犯罪事实,可以认定为立功表现。”
樊远东极轻地摇了下头:“我知道自己的处境。但樊雪她是无辜的受害者,我要你们一个承诺,卫奇是我提前筹划好杀害的,不关其他人的事,你们承诺不追究樊雪的任何责任。”
许昭停顿了几秒,给两人都有时间缓冲和思考:“如果你能提供证据证明翡翠宫拘禁、贩卖性-奴,那么樊雪就是此案的被害人,如果多了一个被害人的身份,这将对樊雪十分有利。反之,如果你一直拖拖拉拉的藏着不说,翡翠宫随时可能销毁罪证,我们扑空一场,你和樊雪什么好处都得不到。”
许昭神情冷漠地指了指墙上的电子钟:“时间有限,你自己考虑。”
樊远东自知无法掌握谈判的主导权,许昭已经把全部形势摊开了摆在台面上,而自己只有乖乖配合的份。
“好,我说。樊雪一周前偷偷带我去了一条密道,她说是她无意间发现的,猜测就是关押性-奴的地方,我便拿手机录了视频。一路上有很多上锁的房间,樊雪说她偷听到一个密码,我们尝试了路上遇到的第一个电子锁,就成功打开了,我拍到房间里有一张床,床上用锁链锁着一个女孩,女孩看到我们就大声呼救……”樊远东仔细回忆道。
许昭打断:“视频在你手机里?”
“不,我的手机被他们砸烂了,但我录视频时实时连接了云端,网站、账号和密码我写给您。”樊远东答。
许昭从桌上抽了张白纸,亲自递到樊远东手里。
樊远东戴着手-铐,也不影响他落笔飞快:“云端里最新的几个视频就是。”
许昭拍了照片,传给单向玻璃镜后的秦副局和郑支队。然后继续问樊远东:“你和樊雪被翡翠宫的人发现了?”
“是的,我们一踏进房间,就响起巨大的警报铃,翡翠宫的人立马赶到……”樊远东说着,低下了头,“樊雪是他们的员工,他们毫无顾忌地抓了樊雪,然后没收了我的东西,才放我离开。我打了整整一天樊雪的电话,都是关机状态……我本来没想杀人的,但是这一周我都没联系上樊雪,我不得已开始筹备毒药计划,以应对最坏结果……直到昨天晚上,樊雪给我打来了电话,只喊了三声救命……”
许昭冷声打断:“为什么不报警?”
樊远东的声音突然开始发颤:“我和樊雪在密道被发现之后,翡翠宫的一个负责人领着几个打手过来,押着我参观了几间‘囚室’,里面的女孩都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樊远东说到此处,他的全身颤抖着,连牙齿都在打颤:“然后,他们让我亲眼看着……他们一刀一刀割下了其中一个女孩的手指,十根手指……整整十刀……”
“你看清他们的脸了吗?”许昭桌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克制、平静。
樊远东摇头:“他们都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声音也很沙哑,应该是故意……”
“他们还威胁你什么了?”许昭问。
“他们说这个被砍手指的女孩,偷偷勾搭上了看守,想要逃跑,如果我报警,这就是樊雪的下场……他们还说,樊雪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了,我并不是樊雪唯一的男朋友……樊雪之所以能发现这条密道,知道密码,是因为她也勾搭上了翡翠宫的高层……”
樊远东扯了扯嘴角,勉力拉扯出一个极为疲惫、惨淡的自嘲的笑:“但我不相信,我和樊雪是一个村子出来的,自小青梅竹马,她说等我考上大学,就跟我一起进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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