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来敲门的时候,发现他们家队长还躺在床上。
“让齐乐邦带队过去。”
叶队长卷着被子,只伸出右手随意挥了挥,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
莫非愣了半天,见队长没有更多指示,只好自动退出去。
四十分钟后,睡够回笼觉,叶行言才懒洋洋地爬起床。
这个轮回的计划已经有了,但实施时间还早,所以他不必那么着急。
不确定这时候给刘执打电话能不能赶在陆赫城从日溯基地出发前把警告送到,他就打算省掉这一步。
反正征原军要下午四点才到。
在那之前,结果应该就能出来了。
成功,危机消弭。
失败,从头再来。
对,大不了从头再来,反正他有无限的试错成本。
上午9点05分,姗姗来迟的叶队长出现于曦曜议事厅广场。
几分钟后,向叶队长汇报工作的齐上尉被观礼台上掉下来的杂物砸破头,简新安紧张地跑过来道歉。
“要注意工程质量啊,简科长。”叶行言意有所指地道。
简新安被他古怪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只能努力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样子。
因为齐乐邦受伤,叶行言理所当然地找蒋健康告罪请假,于是李琦就兴冲冲出发去机场了。
关了临时指挥室外间的房门,叶队长进入里间,给他表哥邬云熙打了个电话。
一番寒暄过后。
“哥,你知道渠伯恩跟梁家的关系吗?我听说他外祖父是道武皇帝子孙?”
“他外祖父是梁旷,你问这个做什么?”
“梁旷,那不是梁绩的……”
结束通话,叶行言放下听筒,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这条路对了。
看一眼手表,发现时间还早,他起身伸个懒腰,来到外间办公室,一屁股坐那张长沙发上,然后慢慢躺倒。
缺觉缺得厉害,再打个盹好了。
紧挨着沙发靠背侧躺着,他想起自己与陆赫城挤在一起的那个夜晚。
那时候他对那个人还没什么不轨的想法,彼此身体紧贴,也只想到肌肉有弹性、体温很舒服之类的正经东西。
换到现在……他咂了咂嘴,回想起两人间最后一次亲昵。
哎,都是死过两次前的事情了。
下回找机会看能不能再把那人拐到这里,制造个不得不一起睡的理由,然后……为所欲为。
做了个有点荡漾的好梦,叶行言醒过来,时间已是上午10点45分。
想到陆赫城差不多快到霄晖城的大帅府,他决定等下打个电话。
不干嘛,就是听听那人的声音也好。
起身,穿回制服外套,系好武装带,又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叶行言重新坐到里间的办公椅上,拿起电话听筒。
上午11点05分,霄晖城。
陆赫城正在敲打逃学回家的弟弟,听到不远处客厅的电话响了。
有个女仆过去接起电话,对答几句之后捂着听筒道:“大少爷,有您的电话。”
扇一下陆凌晖的后脑勺,陆赫城走过去,拿起话筒喂了一声。
“陆赫城。”对面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干净清朗,标准的帝畿口音。
陆赫城原以为电话那头的人是为公事而来,骤然听到对面直呼自己的名字便有些错愕,接着他察觉那道声线很熟悉。
不是他身边的任何人,但又那么似曾相识。
“你是——”他迟疑着开口。
“啊,你没有认出我。”那人语气里有些小失落。
“对不起。”他不自觉道歉,为自己令对方失望而心生内疚。
“其实这也不怪你,毕竟对你来说,我们有那么多年没见了。”对面说。
一瞬间,他口干舌燥,心跳如鼓,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叶行言。”
听筒里安静了几秒,然后那人笑起来,“没想到你真能听出来。”
听到对方发出笑声的一刹那,陆赫城的头脑嗡得一声就炸开了,只剩下那人充满愉悦和调侃意味的话语。
“叶行言是谁?”陆凌晖的大脑袋从柱子旁冒出来。
陆赫城一掌扣住弟弟的脸,使劲将人往外推开。
“你身边还有别人吗?”话筒对面的人问。
“没有。”他下意识否认,唯恐那人因为介意他这边有干扰而结束通话,“你——”
陆赫城想问对方:你怎么知道我是陆赫城,你有没有介意我当年用了化名,你今天给我打电话是为什么……
问题太多,心虚气短,他脑子乱成一团。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对面那人道:“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什、什么?”他磕磕巴巴地跟了一句,然后察觉自己的回复很傻、很不自然。
抬脚踹开狗皮膏药似的陆凌晖,陆赫城清了清嗓子,提出一个还算有意义的问题:“你是不是在曦曜?”
对面轻笑一声:“是啊,你调查过金翎军的安排吧。”
“不。”他有些虚弱地否认。
金翎军的安排,征原军军情部门必定有过调查,但他没有去了解,猜对方在曦曜,只是他内心的希望。
因为这是十年来,他们唯一有交集的机会。
“我今天能见到你吗?”过了几秒钟,他发现自己又说出一句傻话。
“有可能。”对面道:“怎么,陆舜兄想请我吃饭?”
听到“陆舜”两个字,他立时就慌了起来,酝酿十年的歉意如竹筒倒豆子般毫无保留,“我很抱歉,我并非有意瞒你,那时候我——”
“没关系。”对面打断他的道歉,语气宽容而亲昵,“我没有怪过你。”
“真的?”他大气都不敢喘。
“当然是真的。”对面似乎叹息了一声,带着惆怅的声音道:“我知道那些都不能怪你,就算你……嗯,算了,如果有缘的话,我们这次或许能见上。”
他迷惑了,为什么说“如果有缘”,下午他就能踏上曦曜的土地,那么还有什么力量可以阻碍他们见面?
“好了,时间差不多,我该走了。”那人没有为他解惑,而是说:“再见,陆赫城。”
“再见”两个字莫名令陆赫城心惊,“叶行言,”他努力挽留对方,“我下午两点的飞机,不到两个钟头就能到曦曜。”
“我知道。”那人喃喃说道:“我也想见你。”
通话结束,听筒里只剩机械的忙音,陆赫城半天回不过神,直到陆凌晖的问题连珠炮般砸过来。
“大哥,那个姓叶的到底是谁啊?”
“你跟他讲电话干嘛那么小心?”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
“那人如今在曦曜吗?”
“大哥你就带上我吧,我跟你去曦曜,给你当勤务兵,帮你洗衣服……”
“滚。”陆赫城一掌挥开聒噪的弟弟,心想也许他应该抓紧一点,将出发去曦曜的时间尽量提前。
上午11点30分。
操练半天的翊卫营第二中队士兵返回曦曜基地午休,从事观礼台装饰的工程队也完成工作撤离,议事厅广场安静下来。
迎着正午的太阳,叶行言斜穿过广场,绕过那座气派的临时构筑物,来到曦曜博物馆前门。
博物馆大门呈关闭状态,但叶行言知道门没有上锁。
抬手一推,门就开了。
坐在前厅接待处的一名工作人员站起身。
“梁馆长在吗?”叶行言问。
“长官,梁馆长刚刚离开。”工作人员说,他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中等个头,穿着一身黑色的博物馆工作服。
“哦,很不巧啊。”叶行言感叹一句,又道:“我想去展厅看看,可以吧?”
工作人员一脸犹豫,看得出他很想拒绝,但叶行言军服上的少校肩章让他迟疑。
“不放心的话,你也跟着吧,唔,乔邈。”叶行言读出对方工作牌的名字,然后就径自往里走去。
“长官。”那名叫做乔邈的工作人员追上去,紧张道:“我、我来为您讲解。”
叶行言笑,“好啊。”
博物馆的展厅规划是门学问,讲究的是让参观者顺着主题游览,因此一般只有一条动线。
线路之外的出入口都保持关闭,还竖着“游客止步”的牌子。
叶行言突然指着这样一扇门问:“那后面可以通到库房吗?”
乔邈有些摸不着头脑,“长官,那边仅供工作人员出入,游客是不能进去的。”
“可是我想进去。”叶行言笑眯眯地说,然后他右手抬起,猛地往乔邈后颈劈去。
茫然的乔邈痛叫一声,踉跄着向前扑倒。
叶行言一把拽住这人的后衣领,心中着实懊恼:以前看陆赫城用手刀劈人那么利索,怎么到自己这里就不灵了呢?
偷袭不成,只能正面硬碰硬。
好在一名金翎军少校与一名博物馆工作人员之间的武力对决不会有任何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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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少年之交
上个轮回核爆发生的时候,叶行言的调查刚刚取得突破进展。
藏在观礼台下方的神秘黑箱被搬了出去,莫非有一些电气相关知识,经他辨认,确定那箱子里装的是电磁信号接收转换装置。
“简科长,请解释一下这东西的用途。”叶行言语气咄咄。
简新安当然解释不了。
叶行言便叫不远处练习队列的两百多号人过来,将简新安以及所有施工人员都控制住。
“队长,”莫非报告他的新发现,“箱子的一根缆线是连接到旗杆的。”
顺着莫非右手指向,叶行言抬头看到晨风中猎猎飞扬的云汉国旗。
“箱子另一头连到哪儿?”他问。
简新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但无所谓,莫非顺藤摸瓜,很快就确定另一头的电缆通向曦曜博物馆。
为了给临时观礼台供电,工程队掘开了广场上的青条石地砖,用来从博物馆接电源,那根电磁信号线便混在其中。
摩洛弹并不在观礼台下方,而在曦曜博物馆内部?
这个假设其实说得通。
9月26日夜间,卓枫偷拍的照片只能看到有卡车将一些东西运到施工现场,因为视野遮挡,不能排除东西被送入曦曜博物馆的可能。
“进去看看。”
点了几个人随行,叶行言当即就往曦曜博物馆而去。
当时是上午8点20分左右,博物馆没有正式开门,但已经有人在值班。
面对一帮气势汹汹前来搜查的翊卫营官兵,值班员乔邈胆战心惊地表示,要先打个电话向他们梁馆长汇报。
“梁馆长?”叶行言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梁渊的身份同样契合谢文杰或柯坚白所说的“皇室”定义。
虽然当年竞争皇储之位失败,但梁绩及其后人在皇族保守派中颇有影响力。
梁渊应该掌握着不少能量,所以他是有资格,也是有能力在这场阴谋中掺一脚的角色。
一把按住电话座机插簧,叶行言中断了乔邈的拨号进程,示意手下将人控制起来。
“你们不能乱来,”乔邈慌乱大叫,“这里的藏品每一样都是帝国至宝,但凡发生损伤,我们馆长……”
面对叶少校冷冽的目光,博物馆值班员后半句话没有顺利出口,但他的警告影响了其他翊卫营士兵,让他们迟疑起来。
然后。
没有然后。
整个世界就以突如其来的方式被重置了。
新的轮回开始。
在邬云熙那里确定了渠伯恩与梁渊的亲缘关系后,叶行言对自己的推理再无半点犹疑。
梁渊的祖父同时也是渠伯恩的外祖父,两人是姑表兄弟,渠伯恩死后,维持长华社,运作一切的极有可能就是梁渊……
下午1点05分。
汽车停稳,梁渊缓缓睁开眼。
司机从驾驶位下车,绕过来打开后座车门。
拿起手杖,梁渊下了车,前方是金翎军设在议事厅广场入口的检查站。
这几天金翎军管得严,社会车辆无法直接开进广场,最后这段路他只能步行。
经过青铜惊飙的阴影,梁渊拄着手杖仰望雕塑顶端。
直入云霄的马槊长柄之上,正午的太阳散发着耀目的光芒,仿佛是给那些青铜材质加了层鎏金。
“昭昭云汉,熠熠其光,日月经天,万世永昌……”
似赞叹,又似感伤,梁渊闭上眼,轻声念诵先祖为这个国家写下的注解。
几分钟后。
梁渊推开曦曜博物馆前门,本应坐在接待处的乔邈不见踪影。
笃笃笃。
手杖底端撞击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以往乔邈总会立即出现,但这次却没有,等了一会儿,司机从后面推门进来,叫了声“馆长”。
“我先回办公室,你去看看乔邈那小子跑哪儿去了。”梁渊说。
司机垂首应是,他是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肤色黝黑、腰板笔直,看起来更像个保镖。
下完指令,梁渊转身朝大厅右侧的工作人员通道走去。
曦曜博物馆是座口字型结构的建筑,馆长办公室位于朝向中庭的内侧,是间装潢风格传统的图书室兼书房。
梁渊当了多年馆长,对这间馆长室极为熟悉,踏入其内的刹那,他就隐隐察觉有些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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