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山机场。
航站楼,贵宾休息室。
“颅内血肿导致昏迷,具体损伤看不出来,需要医院的专业设备才能确定。”周大帅的随身军医从地上起身,宣布了对简新安身体状态的判断。
叶行言转了转右手腕,尴尬地解释:“属下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下手难免没分寸。”
周延仲坐在沙发椅上,既没看军医,也没看叶行言,满脑子都是如何消除此事对金翎军的不利影响。
内阁不足为虑。
风凌军和征原军还被蒙在鼓里。
最麻烦的是许丞,那厮可不好对付,既然被他知道内情,肯定会被咬出更多,保不准这时候白岩军已经派人去熠州了。
想到这里,周延仲禁不住用眼刀狠狠剐了叶训庭那个废物儿子一眼。
居然给许丞通风报信?
亏他想得出来!
就在周大帅怨气满腹的时候,隔壁吸烟室里的内阁首相正因为某件事而痛心疾首。
“这次会谈,是云汉实现宪政改革的重要契机,这机会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林玄群摇头,“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坐视周令钦的恶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面对首相大人的询问,内阁顾问谢文杰一直默然不语。
他其实很想对自己的这位老师坦言,他不相信这次曦曜会谈会给云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改变,就算完成那所谓的宪政改革也一样。
但是不行。
还不到坦白的时候。
从叶行言透露出来的内容看,核弹事件的主导还是周令钦,他谢文杰在其中只起了个牵线搭桥的作用,长华社的存在和目的并没有彻底暴露。
他们还有同伴在城里,他们告诉周令钦的核弹杀伤半径是假的,只要目标人物进入曦曜城区,计划就还有成功的可能。
“说你与简新安一样,是为周令钦允诺的好处,我不相信。”
林首相感叹道:“你我师生十几载,我自认为对你足够了解……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你依然没有放弃那个以暴力手段颠覆旧云汉的想法,哪怕那个过程要用无数人命和血肉来交换?我对你,太失望了。”
没有得到回应,林首相起身离开了房间。
谢文杰维持原有坐姿,身形仿若泥塑木雕,头脑却在飞速运转:
至关重要的信息还没有暴露。
想想叶行言也不可能知道那么多。
可是前面那些细节——那颗摩洛弹什么时候运进广场、装在什么样的箱子里、什么形状什么尺寸、外表涂刷成什么颜色——
那小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简新安真的得了失心疯,自己杜撰出一个有条有理的虚假阴谋?
真见鬼!
若非自己接受过现代教育,秉承唯物主义哲学观,恐怕都要怀疑姓叶的那小子有什么超自然能力了。
咔嚓。
房门被人打开。
啪。
房门复又关上。
脚步声响起。
谢文杰置若罔闻,直到那人绕到他跟前。
他抬起眼皮,发现来人正是自己刚刚腹诽的叶行言。
“谢处长是不是很想不通?”对方一开口就说出谢文杰心中的疑惑。
“是,我不相信简新安会向你自首。”谢文杰道:“这完全说不通。”
叶行言微微一笑:“那如果我说周令钦身边有人向我告密,你是不是就能接受了?”
“原来如此。”谢文杰点头,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
周令钦那老小子行事不周,泄露了这个计划,也泄露了简新安与自己的存在,所以才会有简新安被拷问,然后自己被逮捕的后续。
“除了简新安和你,我还知道梁祺也掺了一脚。”
嘴角的嘲讽意味更明显了些,叶行言道:“你们合伙给梁祺下了个套,你们让那位二殿下以为他跟勃铎搭上线,他可以用出卖国家利益的方式获得勃铎的助力,事实上,他只是你们准备的替死鬼。”
谢文杰没开口,不承认也不否认,脑中念头已经转过千百回。
“真是机关算尽啊。”年轻的金翎军少校背手而立,冷笑道:“承认吧,你们的计划失败了,周延仲不会进城了,他不进城,另外三大军团也不会,那颗摩洛弹已经失去了攻击目标,为避免无谓的杀孽,配合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谢文杰抬起眼皮,“你想让我做什么?”
“协助金翎军找出所有控制器,解除埋在曦曜城之下的地雷。”叶行言说。
谢文杰思忖片刻,道:“我可以配合,但我有一个条件——”
他的话还没说完,隔壁的贵宾休息室发出一些骚动,先是一声短促的惊叫,接着是一记沉闷的撞击。
叶行言蹙起眉头,往那边墙上瞄了一眼:“周令钦已经来了,周延仲对他的审问不会持续太久,我们直接说重点。”
他居高临下看着谢文杰,眼中带有一丝怜悯,“我不管你用什么样的话术来解释你在这件事中的作用,你尽可以把自己摘出去,把罪行都推到周令钦身上,只要能避免曦曜城遭受核爆,我会想办法保住你的性命。”
此时隔壁又传来一连串惨叫和哀嚎,内容听不真切,只知道中间夹杂着周延仲的咒骂和咆哮。
咔嚓。
吸烟室的门把被人转了一下,发现转不动,外面的人开始撞门。
“好自为之。”匆匆丢下一句话,叶行言过去打开房门。
“你怎么在这里?”外面的人喝问。
“下官想问问谢处长这里会不会有更多信息。”
“这事与你无关,出去!”
“是。”
不一会儿,站到谢文杰面前的换了一个人。
他认得这人身份,罗凯,金翎军军情处长,是周延仲的真正心腹。
“谢处长是聪明人,咱们就长话短说吧。”罗凯冲着贵宾休息室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道:“周令钦做出这事,大帅震怒自不必讲,他们是亲叔侄,对外还是一家人,但谢处长可不是,就算林首相有心,恐怕也是护不住你的。”
“我交代。”谢文杰说。
罗凯一整个愣住。
技能还没用上,他的审问对象就表现出惊人的积极性。
“我受周令钦胁迫,不得已参与其中,我自知犯了大错,愿意全部交代,求罗处长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罗凯:“哦,你打算怎么将功赎罪?”
“罗处长,您的直系下属——调查科的严凡生——此刻正在熠州。”谢文杰道:“他的任务就是帮周令钦毁灭证据。”
罗凯面色不变,“还有呢?”
谢文杰见状便知道这位罗处长,或者说周延仲,是打算任由严凡生在熠州杀人灭口了,只好眼珠一转,又道:“其实周令钦早就准备好事成之后要让皇室来背锅,他让我跟梁祺联系,骗那位二殿下说勃铎决定暗中支持他……”
罗凯眼睛一亮,梁祺在这个阴谋中的存在很有价值,利用好了可以将金翎军摘出去。
问清楚细节之后,他匆匆离开吸烟室。
双手被铐在扶手椅上的谢文杰背对房门,听到关门的声音后,他仿佛卸了力般往后一倒,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然而他此刻的面部表情却与惊惶毫不沾边,说充满嘲讽或许更合适。
我们失败了吗?
不,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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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筹码
望海城。
白岩军司令部。
确定周令钦去了日落山机场,是否出发前往曦曜就成了讨论主题。
“我们还没联系上叶行言,”军情处长朱易心中惴惴,“他可能还待在日落山机场没有离开。”
“那小子也真是的,”参谋长肖信抱怨:“怎么不给我们一个准信?”
“他可能向周延仲坦白刚刚给咱们打电话的事情。”许丞沉吟道:“若是这样,周延仲就已知道咱们推迟行程的真正原因。”
肖信悚然:“大帅,周延仲会不会铤而走险?”
“呵呵,周延仲那人空有枭雄之姿,实际行事瞻前顾后,没有决断魄力。”许大帅鄙夷道:“我谅他不敢直接对三大军团动手。”
肖信点头:“大帅说得有理。”
“只是这么一来,周延仲有了防备,”许丞捏了捏额角道:“我们想私底下抓金翎军的把柄没那么容易。”
朱易跟着附和:“是啊是啊。”
哒哒。
讨论正酣的当口,许大帅的亲兵敲门进来,报告金翎军那边打来电话,说周帅想与许帅通话。
“这就是要跟我谈条件了。”许丞道。
肖信赞叹,“大帅算得真准,周延仲果然是知道了。”
“那就看看这次金翎军能拿出什么样的筹码吧。”许丞站起身,正想往外走,又停步对朱易道:“你那边不要放松,我们手上的筹码也是越多越好。”
朱易赶紧立正:“是。”
三十分钟后,征原军军情处获知许丞出发前往曦曜的消息。
姚述汇报:“周延仲已经到了曦曜基地,内阁已经进了市长官邸,但这两处地点突然加强警戒等级,我们无法打探具体情况,另外冯昕也已经入住行宫酒店,酒店那边倒是一切如常。”
陆赫城:“有叶行言的消息吗?”
“没有。”姚述摇头,“刘执的人已经重点关注,但不管是送内阁进城的车队,还是送冯昕去酒店的车队,都没有发现叶少校的身影。”
沉默片刻,陆赫城道:“我想去曦曜。”
曦曜基地,军纪处。
这地方叶行言不是第一次来。
第七个轮回,他因为当街刺杀二皇子而被捕。
与当时的囚犯状态不同,这次他待在审讯室的理由是配合军情处调查。
身上虽然没有加诸镣铐,但人身自由还是实实在在失去了。
“我能回营房了吗?”翻来覆去被问询好长时间,叶行言抹了一把脸,疲惫地打了个呵欠:“知道的我都说了啊。”
军情处长罗凯的精力估计都放在周令钦和谢文杰那边,负责给叶行言做记录的是罗凯手下的一名调查员,名字叫徐瑞源。
调查员没有理会叶行言的询问,自顾自在记录本上写着字,写完之后才抬抬眼皮,“叶少校,请少安毋躁。”
“我担心明天的阅兵式。”叶行言一副忧心状,“有好多事还没嘱咐手下人呢。”
盖好笔帽,徐瑞源合上记录本站起身:“叶少校是关键证人,目前不宜离开,您的需求,下官会转告处长。”
审讯室的房门打开又关上,然后咔嗒上锁。
软塌塌地坐在那把特制的审讯椅上,叶行言百无聊赖地扯了扯衬衫领口。
进来之前,他的配枪就被收缴了,那些人甚至连武装带和军服外套都没给他留,所以他现在是手无寸铁的状态,连颗金属扣子都没有。
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睡觉。
在监控者眼中,叶行言很快就歪着脑袋入睡了,实际上,在叶少校的大脑中,无数神经元细胞正在飞速传播着生物电信号。
军情处对谢文杰的审讯进行到哪一步了?
事情是否真如自己所期望地发展?
在获知更多内幕之后,周大帅会怎么做?
在叶行言的印象里,周延仲想要曦曜会谈成功、想要成为新云汉第一人、想要名垂青史的愿望非常强烈。
他现在做的就是利用那份愿望,让周延仲为周令钦搞出来的烂摊子兜底。
只要谢文杰交代出所有控制器的下落,以金翎军对曦曜的掌控力,在梁祺和梁渊反应过来之前解除危机并非不可能。
但这计划有个前提,那就是周延仲还想着要顾全大局。
周延仲会顾全大局吗?
在叶行言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另一间审讯室里的谢文杰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叶行言没有给白岩军打电话,或许还有可能。
但现在许丞已经知道那颗摩洛弹的存在,不甘受制于人的周大帅更有可能选择掀桌。
谢文杰不确定叶行言知道多少,但他可以肯定——那绝不是全部。
关于核弹的杀伤半径,那位叶少校的信息存在谬误。
梁祺以为是一百至两百米,周令钦以为是三百至五百米,自己在审问过程中也一口咬定是三百至五百米,那么周延仲就有可能被蒙蔽,从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基地指挥部大楼。
会议室里,一场小型秘密会议正在进行中。
出席会议的是金翎军督帅周延仲,军情处长罗凯,以及军团参谋部长饶岸。
“大帅,当断则断。”饶部长说:“事情拖下去,只会对我们金翎军更加不利。”
“可白岩军那边已经知道原委。”军情处长罗凯摇头,“即使许丞来了曦曜,望海城肯定还有知情人。”
“空口无凭,就算他们说出来又怎样?”饶部长不以为然,“梁祺与勃铎勾结证据确凿,白岩军的说辞只会被当作污蔑。”
“征原军什么情况?”坐在上首的周延仲突然开口。
“陆靖忠的儿子陆赫城已经上了飞机,”罗凯回复:“他搭乘的是军用运输机,预计三点半之前就能抵达日落山机场。”
“等陆家小子进城后,把三大军团一起请到议事厅大楼去。”周大帅用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就说要讨论皇室意图破坏曦曜会谈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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