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马迹
周启贵也很认同这种观点,他说道:“刚才赵宇给我回电话了,他已经查到了这个‘江梦庭’的基本信息,江梦庭是山城人,居住地显示为城东区冉家坝村,但是目前这个村子早在八九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工作单位是城东煤矿厂女工,今年应该是五十三岁,差不多该退休了。”
“城东新村?”陈光明总觉得记得谁好像也是提到过这个地名,但怎么想都有点想不起来,他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开口问道:“这个江梦庭的身份信息应该很久都没有更新了。”
周启贵和周民都面露不解,这倒是不怪他们二人,他们生活社交的圈子都在寺前镇,很多事情很多变化不刻意打听自然也就无法关注到。陈光明解释道:“首先冉家坝村都已经多年不存在了,大概在2005年左右,市政府开始拓展主城的功能,将临近城市中心的村镇全部推行村镇合并,冉家坝村应该也是在05年后面的一两年内完成的合并,这个具体情况可以去市规划局打听确认下,按理说合并后,村民身份证上的住址就不存在了,将会重新划分门牌号,派出所将会统一更换身份证。但是,江梦庭的住址未作更新。另外一点,说说这个城东煤矿厂,这在山城市几乎可以算是老黄历的事儿了,煤矿厂因为污染严重,废渣倾倒农田导致耕地污染,早就被陆陆续续关停了,那会儿资产重组人员解聘那会儿,我们队里还去那儿维持过秩序,就怕不稳定。但是个人身份信息上仍然是煤矿厂女工。所以啊,我怀疑这个江梦庭有两个可能,要么就是当时合并村镇的时候,此人并没有更换身份证;要么就是此人已经离世,家人还未向公安机关申请死亡证明,自然也无法更新身份信息。但是既然这个‘江梦婷’已经五十三岁了,显然此人并不是医院里志愿者看见的‘彼人’,这个神秘好心人是用来她人的身份信息,他为什么不以真实姓名做好事,为什么和丁大国之间藏着掖着的见面,这些问题我们都要在下一步搞清楚!”他顿了下,想起什么,追问道:“公安信息系统里没有显示这个江梦庭没有兄弟姐妹,孩子这些亲属吗?”
周启贵摇头道:“没有,江梦庭是独生女,上面显示的是父母过世,婚姻状态是未婚。”
陈光明摸着下巴琢磨着:“这个神秘的好心人为什么偏偏要使用江梦庭的身份信息来做好事呢,他和这个江梦庭之间又有何关系呢?”他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良久才好似理清楚了思路,条理清晰地对周启贵和周民道:“你俩明天重点做以下几个工作,一是还是去一趟急救中心,调取一年前丁大国入院时的监控录像,看能否找出这个神秘好心人,掌握他的体态特征;第二,如果急救中收获不大,也不要耽误,直接区城东新区公安分局,我会替你们事先联系好当年的村镇合并时的户籍科民警,他们应该很了解当年的情况,同时你们去先前的冉家坝村走访下,看是否能找到这个江梦庭;第三,城东煤矿厂这条线也不要放掉,城东煤矿厂虽然已经不存在了,但当年在厂子里工作的老人应该还存在,既然江梦庭是里面的女工,不可能会毫不印象;第四,就是那双黑色运动鞋,你们俩再去核实估计会引起,不,如果丁大国真的有问题,今天你们的拜访应该已经引起了他的警惕,所以你们再去他家里除了让他更加的警觉,闭口不言之外,不会有任何意义,所以我建议换个非警务人士去,可以是居委会的,他们的身份具有迷惑性,不会让丁大国产生情绪抵抗,只需要让他们核实下运动鞋的外形即可。就是这四点安排,时间紧张,我也就不说了。”
周启贵和周民面色凝重,都感到了肩上任务的重量,陈光明将两人赶回了宿舍去休息,他看了眼会议室墙上的挂钟,三个人你来我往的意见想法沟通交流居然用了三个小时,此时又已经到了1月24日的凌晨一点。
他关掉了会议室的灯,很快周围就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他独自走在小院子里,没有人来打扰他,他目光幽深,开始从头到尾,把从沈家灭门案的现场开始,到现在开始每一个浮出水面的线索,都一一像是在拼图一样,一块一块地进行着小心翼翼地拼凑。这样做了之后,他发现很多线索都开始有了巧合性和指向性。睡觉之前,陈光明做了个决定,他决定明天就去见一见向晚意,听他说说童年的故事。
而此时此刻,在另一个地方,温暖的橘色灯光从绵柔的被子慢慢流动到了男人的脸庞上,男人睡得很安稳,均匀的呼吸在这个夜晚显得异常的让人安心。就在隔壁的房间里,另一个男人正戴着眼镜,镜片上反射出许多黑色的小铅字,一双手在键盘上就像是在跳舞一般的赏心悦目,这样的动作持续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他终于心满意足地敲下了最后一个句号,他满意地检阅着自己今晚的成果,嘴角露出笑容。正要站起来,就发现关着的书房门此时露出了个小缝隙,缝隙外有一缕昏黄灯光斜斜地落在门口。
他的笑容就像是温度骤降似,一点点凝固了,他慢慢地走向了门口,将书房门推开,一眼就看见了蹲在墙角根的一团身影,他皱了皱眉,不悦地道:“你怎么又在这儿?”——之所以说“又”,实在是沈明非自从离开医院住进向晚意的家中后,每到晚上他就会在书房门口等到他熄灯休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他,他不熄灯睡觉,他就不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
沈明非好像听不懂他话语里的反感,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两人身高不过一个额头的差距,双眼几乎可以平视对方,向晚意借着浅淡的灯光能看见他一双手自然地下垂着,看向自己的双眼竟然带着点专注,这也是每天的必有动作,他会认真的看一看向晚意,然后再一言不发地转身回房。只是今晚的沈明非,看他的时间有点久了,向晚意脚步往右一移,就把自己整个藏进了黑暗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种无法言说的微妙在两人间蔓延,就在向晚意开口让他进屋睡觉的时候,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一声很细微的叹息,这叹息就是一缕轻风,来无影去无踪。黑暗里,向晚意看着沈明非慢慢地转身回了房,整个屋子此时真正沉静了下来,只有向晚意依然神色莫辨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早上七点钟,寺前镇派出所宿舍的手机闹钟就开始响了起来,陈光明早就起床,还出去在镇子的大路上跑了一圈,满头的热气像是刚出锅一样。一进宿舍,就听见震天响的鼾声——周启贵和周民还在睡觉,对陈光明进进出出的动静一所所知。看样子两人确实很困!不仅如此,周民还能在睡梦中改变睡姿,从平躺变成侧躺,把耷拉在外面的长腿蜷缩在腹部,弓着背像一只熟透的大虾子。不过,半个小时后,他和周启贵同时睁开了眼,瞌睡也醒的很快,收拾完出发的时候也才八点钟。
陈光明和李侠今日的任务同样很重,李侠昨日已经通过调查沈明非在财经大学图书馆的借阅单,四年来他平均一个月可以看完七本书,借阅目录是厚厚一沓,之前沈明非借阅的书都是专业书籍,偶尔也会有小说,但都是以国外文学为主。从2015年9月23日起,他开始借阅大量的有关爱情方面的书籍,包括如何勇敢的表白,如何让对方更喜欢你之类的。这无一不在说明一个结论:沈明非确实在追求人,这个被追求者让他十分的喜欢。
有了这个结论,两人今天上午主要任务就是去沈明非的家中看看,在去之前,陈光明特意给向晚意去了电话,他作为目前唯一沈家的家属,在沈明非明显无法自理的前提下,必须要得到他的同意,两人才能进入沈明非的家进行调查。向晚意对这个请求不甚在意,连钥匙都是找人送过来的,陈光明在向晚意即将挂电话之前,说出了今晚想要去他家看望沈明非,顺便与他聊一聊的打算。
这话一出口,电话那端的向晚意沉默了下,似乎有点让他措手不及,但很快他就礼貌地答应了下来:“陈队长,我会尽快结束我的工作,我会提前给你电话,免得耽误你们的时间。”
两人从跑腿小哥手里接过钥匙就打开了房门,沈得给沈明非并没有购置在什么高档小区,而是以便宜的价格买了这一套小产权房,尽管如此,沈明非至少比同龄人可以为了房子少奋斗很多年。
第33章 试探
李侠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客厅,而是一片昏沉的黑,屋内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明显都愣了下,李侠抬手按了墙壁上的开关,毫无反应。陈光明制止了他的动作,指了指防盗门上的一叠催费单子道:“已经有两个月没哟交电费了,已经停电了。”
“两个月?”李侠走过去翻了翻那叠水电气的欠费单,说道:“十二月份就开始欠费了,那他这两个月并没有常住在这里,那他那天为什么还有回这里来一趟?”
陈光明说:“有什么事情让他必须得回家一趟。”
这个问题目前暂时无解,两人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入,而是进了屋,这时候两人才发现为何屋内这么的黑,原来是光线完全被厚实的窗帘给挡在外面了。李侠走过去用力拉开了窗帘,屋外的亮光争先恐后地灌了进来,这时屋内无论是家具还是床件都黑白分明了起来,好像是来到了另一个极端的世界,一点点其他的颜色都无法掺合进来,两人不免都想到了房子的主人沈明非,是否也是这样一个容易极端偏激的人。
屋内陈设简单,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打量几眼几乎就能将房间的灰尘颗粒数得清清楚楚,房间就是一室一厅一卫,卧室也是书房,卧室的床上整整齐齐叠着被套,只是外面批上了一块大花布,显然是用来防尘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两个之前放在宿舍里一样的软面黑色笔记本,有两把椅子,一把椅子上重叠着几十本书,书的类型很多。陈光明伸出手指摸了摸书桌面,翻过手指一看,已经变脏。李侠放开笔记本,发现记录的内容不外乎是“畏惧爱情就是畏惧生命”、“我们是痛苦的,因为我们是自由的”、“生命是一团欲望”......等等这些读起来十分晦涩的语句,李侠忍不住吐槽道:“这个沈明非是不是魔怔了,抄这么多名言名句,也没见他把人给追到手!”
陈光明打开笔记本电脑,按着开关键试了两次仍是无法开机。他对李侠道:“别吐槽了,把沈明非的电脑拿回去,查下他的社交平台。我这边给向晚意打个招呼”,说完他又再次打量了一圈整个狭小的卧室,有时候过于简单直白也是让人无从下手啊。
李侠忍不住发出疑问:“你说他两个月前就不住在这儿了,宿舍也没有回去,那他会在哪儿呢?”
陈光明走出了卧室,说道:“他不是从半年前开始实习了吗,现在就等甘霖和任思齐那里筛选视频的结果了。行了,走吧,咱们去找地儿吃点东西,差不多就该去会会向晚意了。”
向晚意在晚上七点钟给陈光明发送了“已经下班回家”的消息,两人那时候已经吃完饭,就把车停在城东新区富力花园小区的大门口,两人看着大门口的那一道喷泉有一句没一句地先闲聊着,又打电话专门问了周启贵那边的进展,周启贵的声音听起来虽然疲惫,但依旧有着小小的激动,陈光明没多问,只让他通知队员晚上碰头开会。
半个小时后,陈光明和李侠下车进了富力花园,多亏向晚意提前向物业打了招呼,尽管两人之前把车停在大门口时不时地以目光打量引起了保安的注意,但保安还是没有过问业主的私事顺利放行。
富力花园小区顾名思义就是突出“花园”二字,小区建筑密度低,内部居住功能十分完备,小区正面就是之前冉家坝村的那条河冉家河,曾经狭窄的小河拓宽了至少五个车道,岸边种满了垂柳,微风吹过更有江南水乡的秀丽。这样的风景在城东新区无疑是独一无二的。走在巴洛克风格的花园里,和沈明非那种嘈杂的环境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侠都忍不住感叹道:“这儿可都是有钱人啊,什么时候我也能住上,然后再谈个女朋友,哎,人生就完美了!”陈光明喉咙动了动,忍住了想要打击李侠的冲动,这样地段的房子一平米就能抵上他两个月的工资,更何况李侠所在的乡镇派出所。
按照向晚意给的楼栋号,两人很容易就找到了,向晚意家在三楼,两人决定爬楼梯上楼,到了走廊就看见一扇防盗门虚掩着,两人径直走过去,屋内也有人正在往外走。
“陈队长,李警官,请进。”向晚意还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进门的玄关出随手放着他的黑色公文包,显然也是刚到家而已。
陈光明笑着寒暄道:“打扰你休息了。”
向晚意把两人迎进屋,他则笑着回声道:“不打扰,我们作为普通公民都有配合警方的义务。来,喝点温水,没来及烧开水了,见谅。”说着,把两杯白开水放在了两人面前。
陈光明的目光在装修得简单高级的房间里一扫而过,打趣般地笑道:“向先生这房子不错,均价超一万了吧?”
向晚意把领带松了松,闻言笑了一声:“差不多吧,我入手的时候只有六千多,算是运气好碰上了城东新区一下子成了省级开发区了。”
“向先生之前提到你买这房子的钱是来自拆迁款,你是之前有自己的房子吗?”陈光明依旧笑着,只是开始不着痕迹地引导起了话题。
向晚意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只是那光芒藏在镜片后减弱了几分,让人一时半会儿无法察觉,但就这么细微的眼神变化却被始终关注着他的陈光明尽收眼底。或许是因为在自己的家里,属于熟悉且安全的区域内,向晚意后背靠着沙发垫,翘起了二郎腿,淡淡地道:“我是个一穷二白的大学生,哪里来的钱买第一套房子,那是我拿了我母亲的拆迁款才能购置这样一套房子。”
“你母亲?”陈光明问道:“冒昧问一句,你母亲和沈涛是什么关系,当年你怎么会跟着他回到惠民村,还生活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
这个算是极具冒犯性的,陈光明一来就提问如此敏感的问题就是要试探下向晚意能容忍的底线。只见灯光下的向晚意面色微微发僵,他瞳色乌黑,也许是背光坐着,衬得他鼻梁到下颌的线条流畅却又无比锋利,好像一把藏好刀口的利刃。室内有细微的动静发出,陈光明和李侠直接把投向那处,就见沈明非穿着灰色开衫毛衣,毛衣有点大,悬吊在肩膀两头,他的目光在三人之间的溜了一圈,而后重新合上了门,一切都是无声进行的。
向晚意没有回头,解释了一句:“他这两天好多了,对我说的话会有些反应了。”
陈光明也随他的话头说道:“说到底还是你照顾得好”,随后便立刻话题一转,说道:“刚才的问题,向先生方便的话能否谈一谈?”
向晚意目光向下盯着自己的膝盖,一只手正轻轻掸着并不存在的灰,良久他才重新抬起了头,只是之前那种客气的笑容变得表面,皮肉间尽是紧绷:“我母亲和沈涛是无意间认识的,我父亲去世的早,我母亲那时候又要打工挣钱,又要照顾我,实在是分身无术,因为沈涛和我父亲都在一个厂子里打工,两人关系比较好,父亲意外身亡后,沈涛就经常来接济我们孤儿寡母,后来....后来我母亲....母亲也去世了....我无处可去,就跟着他回到惠民村了.....这就是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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