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亓弋掀起眼皮看向站在桌边的努珀,“那我们就来算算,你当初离开先生的时候,对我做过什么。”
努珀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亓弋却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开始清算起来:“当年你和冬萨争斗,拿我的人做筏子,害得我接连损失了三个手下,这是第一笔。你假借我的名义哄骗了十几个蛇头车夫,不仅打乱了我的布局,还让我的名誉受损,这是第二笔。阿林死后,你对所有人都说是我下的手,可当初是谁手下留情没用枪?又是谁下的命令让Nando来彻底解决问题?你不敢对先生的决定发出质疑,就平白让我为阿林的死负责,这是第三笔。而最重要的……”亓弋用停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紧接着他换了姿势,把左腿搭在右腿上,用手指向自己的膝盖,说道,“当年你对我这条腿做过什么?”
在场的人即便不清楚当年内情,但眼见这样的架势,心中也都明白过来,毕舟来要立威,而努珀则是他开刀的对象。即便今天努珀不站出来主动挑事,他也已经处于非常被动的位置了。
努珀仍旧默不作声,亓弋却也不恼,接着说道:“不管到什么时候,乱江湖不乱码头都是规矩。先生选择与你一笔勾销,那是先生的决定。但现在这码头既然交到我手上了,自然由我说了算。在我毕舟来这里,背叛,就是永远不可原谅的。当年你断我一条腿,今天在这里,我要原样取回来。”
努珀咬紧牙关,仍旧不出声。亓弋打了个响指,电光石火之间,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坤木闪到努珀身后,直接照着他后腰捅了一刀。这变数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当努珀因为剧痛不由得跪地哀嚎起来时,众人才渐次反应过来。
“当过叛徒的人,竟然还敢把自己的后背交付给别人,真是蠢。”亓弋冷声说道,“先生对当年跟着他重整山河的人都不愿过多追究,但我不一样,我从来不怕造业。从今天起,有我毕舟来的地方,就没有努珀的位置。有想吃两头的,都自己掂量清楚。”
坤木率先有了动作,他伸手从桌上将亓弋的匕首拔出,在自己小臂上划了一刀,当鲜血顺着他的手臂落入刚才DK使用过的盆中之后,他才放下匕首向前走了两步,双手合十,不带一丝犹豫地跪地下拜,向毕舟来行了礼。
亓弋垂眸看了看他,说道:“阿昊,带他们下去,我讨厌血。”
钟昊向亓弋合十行礼,而后叫了身后的两名安保人员,把坤木和努珀拉了下去。
血液浸透草坪,留下斑驳痕迹。亓弋懒懒地伸了手,拿桌布擦掉匕首上的血迹,同时说道:“十二点开席,在这之前还有什么要解决的抓紧时间。否则,过了这时候再闹事,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既然塞耶来发话了,我也该给你这个面子才是。”玛优的声音带着女性特有的温柔,但所有人都早已清楚,她并不是个温柔的人。玛优站起来,却并不迈步向前,只站在原地,说道:“塞耶来耳聪目明,我们这些人也并不是耳聋眼瞎的,四年前发生了什么,这四年间又有什么样的经历,塞耶来你该给大家交代清楚才是。David说你是他的儿子,那请问,在他重病的这四年里,你去哪了?为什么一直不见你的身影?”
亓弋看向玛优,仍是不疾不徐:“这就是你们派人跟踪盯梢我好几年,甚至不惜让人跑到医院一探究竟的原因吗?”
“自然是的。”玛优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照片,举到身前,“塞耶来,你能不能向大家解释一下,这张照片上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那是塞耶提和阿温并肩走进医院的场景,照片的清晰度极高,所以能够非常明确地看出走在塞耶提身边的人,虽然与毕舟来有着极为相似的身形,但容貌却完全不同。对于玛优能拿出这样的照片,亓弋并不感觉意外,他反问道:“怎么你没有替身吗?”
“有替身与否并不是重点。塞耶来,重点是,这四年来一直都是你的替身出现,你去哪了?”玛优在这时才迈开脚步,缓缓走上前来,她把照片放在圆桌的另一端,隔着桌子望向亓弋,质问道,“今年3月31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佤源市看守所?还是被中国警察用专车接送,全程没有与外人接触过。塞耶来,我们和中国警察一向势不两立,我觉得你最好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收收你那咄咄逼人的态度。”亓弋不屑道,“怎么只许中国警察派遣卧底,不许我去他们那边搅上一搅吗?有来有往,这才好玩。没错,之前那四年我确实不在,但这并不妨碍我现在站在这里以先生接班人的身份跟你对话。”
“所以你是承认了你曾经为中国警察做事了?”
“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先生从一开始就知道。”
“David信与不信,都不能成为你取信于我们的条件。除非……”玛优勾起一个暧昧不明的笑容,说道,“除非,你向我们证明。塞耶来,我们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吧。你既然去了佤源看守所,自然是见到了老朋友梭盛。梭盛被中国警方秘密抓捕,这事我们也已经知道了。而他被抓捕的原因,现在我也可以向在座的所有人坦白,是因为卧底警察。梭盛身边的阿岗,是警察。”
这话引起了周围不小的骚动。毕竟玛优这种自揭伤疤的行为,对她来说毫无益处,她这是在向所有人宣告温东这边的溃败,而且短时间内,她和温东集团很难再获得同行的信任。因为梭盛的地位极高,而卧底就在梭盛身边,谁也不敢保证卧底没有掌握自己的证据,更没人敢确信温东集团内部就再没有别的警察。
此时,有玛优的手下押着一个人上前,不待那人走近,亓弋就已经认出了他。玛优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向前,表达出了强烈的逼迫的意味:“塞耶来,你曾经为中国警方做事,这就足以让我对你持有怀疑的态度。而很明确的,在座的人都清楚的一件事是,中国警方即便是在做卧底的时候也有自己的准则,杀人是不被允许的。所以,现在你有个很好的方式证明自己。你当着大家的面,把阿岗杀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天后,海同深到达办公室时,发现桌上多了一个快递文件袋。快递单是正规快递公司出具的,文件袋非常薄,放置了危险物品的可能性并不高,海同深又用手摸了一圈,在摸到长方形轮廓之后就大概猜出了里面的东西,他没有犹豫,撕开文件袋,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不出所料,那是放在一起的几张照片。在确认快递袋中没有别的物品之后,他将照片拿了起来,随后陷入了沉默。
“老大!出事了!”郑畅跑过了头,是拉住门框才阻止了自己继续前进的姿态,他扒在门边,喘着气说道,“老大,刚刚云曲发了公告,有一名卧底在行动中牺牲,地点在缅北葡萄县。”
海同深眼疾手快地把照片反扣在桌上,他撑在桌上,调整片刻,说道:“公告怎么说的?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是谁,也没说代号。老大,要不你给廖厅打个电话吧?”郑畅说道。
海同深不置可否,而是说道:“进来,关门,听我说。”
郑畅立刻照做。
海同深深呼吸了一下,说:“带着行动组的人,尽快把现在手头所有案卷资料按照我说的方式归纳总结好。第一,张聪案。第二,况萍杀人案,也就是那个食物链。第三,把前两个案件中所有与缅北相关的资料单独拿出来,和拉面店爆炸以及况沐的口供,包括废弃工厂和医院相关的所有资料放在一起。还有从亓弋停职开始,我们查到的所有跟他相关的证据线索。”
“剥离案件?”郑畅立刻领悟到海同深的意图。
“没错。剥离干净。前两个案件,无论缘由是什么,无论牵扯了多少缅北的事情,就以案件来论,证据链是完整的。”海同深看向郑畅,语气非常郑重,“记住,行动组的级别高于市局,因为牵扯保密问题,所以只有部里发文或是部里的巡查组督察队才有权利要求我们上交所有文件档案。所以,如果有人要知道我们的调查进度,可以给出去的就是张聪案和况萍案,其他的一律不给,这是底线,把我这话原封不动地告诉宗哥和宋哥,他们俩能掌握好度,明白吗?”
“明白!我一定转达到。”郑畅用力地点了头,旋即他又问道,“不过老大,你要干什么?”
“有些事情不知道是对你好。”海同深用手压住扣在桌上的照片,叮嘱道,“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记住一点,相信你的眼睛,相信你自己的感受。”
“好。我会的。”郑畅不再多问,立刻离开了办公室。
海同深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在电话即将被自动挂断之前才被接起,海同深抢先一步说道:“廖厅,我需要一个小时。”
“干什么?”
海同深愣了一下,试探着问:“您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你受什么刺激了?”
“我……没事了,您忙吧,就当我抽疯了。”海同深立刻挂断了电话。他把照片放在物证袋里,从衣架上拿下出差用的书包,收好照片,同时把自己的手机和亓弋留下的那部手机一起扔进包里,之后他拎着快递袋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径直走向了技术室。
“梁主任,帮忙提取个生物信息,结果直接发给我。”海同深把快递袋放在梁威桌上,“加急,很重要。”
“没问题。”梁威立刻戴上手套。
“提取完之后把这个文件袋和之前所有跟亓弋相关的物证全部打包交给潇潇,注意保密。”海同深并未停留,在离开的同时说道,“谢了,回来请你吃饭。”
“你干什么去啊?”
“出差!”海同深已经离开了技术室。
梁威眨了眨眼,对着因为惯性而缓缓关闭的门,低声吐槽道:“这脚底下踩了风火轮了啊……”
海同深跑着离开了市局,他拿了钥匙,一边跑回自家车库,一边给晏阑发了语音:“我现在去找你,给我留半个小时说话就行。”
一路压着限速开,到了平潞市局之后,海同深直接去了刑科所法医室。苏行带着他走到主楼,带他走进办公室,同时说道:“晏阑去省厅了,一会儿回来,你先进来坐。”
“谢谢。”海同深跟着走进屋内,“他去省厅干什么了?廖厅找他?”
“没。是总队找他,可能有个案子需要他参与。”苏行走到饮水机旁,问道,“咖啡还是茶?”
“白水就行。”海同深回道,“总队的案子找他?他是真成专家了。”
苏行拿了纸杯,一边接水一边说:“好像是重案,总队牵头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昨天晏阑倒是提了一句,说要不是你现在这情况,估计总队也得找你。”
“这么大的案子?我怎么一点儿信都没听到?”
“重案也没你手里的重。”苏行把纸杯放到海同深面前,“什么事值得你这么一大早跑来?是等晏阑回来还是现在就跟我说?”
海同深从包里拿出照片,放到了桌上:“今早收到的,快递袋和快递单留在我那边让人帮忙查了。照片现在只有我看见了,我今早给廖厅打电话,他好像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对了,你看见云曲那边的公告了吗?”
“嗯,刚才看了,但我觉得应该不是弋哥……”苏行收了声,他看向海同深,惊诧道,“这是你收到的照片?”
“是。”海同深点头,“一共三张,你正好帮我看一下这上面有没有生物信息。”
苏行想了想,说:“那你先等等,我去拿工具来。”
办公室的门很快关上,海同深的目光落在那三张照片上,静默无言。即便三张照片全都是侧身角度,海同深也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中持枪站立的人就是亓弋。亓弋穿着军绿色短袖T恤,只照片露出的右侧一边的腰间战术腰封上就挂着两组不同型号的弹夹,战术裤后侧插着匕首,通过刀把就能看出,此时这把匕首是真正的可以割开血肉的匕首。除此之外,战术长裤的小腿口袋里还放着弹夹,而腿边下挂式枪套里则放着一把手枪。海同深并不是军械发烧友,但他也能看出来,这一套装备,包括衣服鞋子在内,适配性都极高,可以说是为了亓弋量身定做的。亓弋瘦了不少,从可见的侧脸轮廓来看,他的状态也并不算好。海同深能看出来,他大概是又有很久没有睡好觉了。除此之外,亓弋的头发也长长了,原本亓弋的头发就已经在规范发型的边缘长度了,现在又过了一个多月,额前刘海已经快盖住了眉毛,侧边鬓角和碎发把他的脸型修饰得柔和了些,但气质却更加冷峻阴沉。当然,这些变化都不是让海同深险些自乱阵脚的原因,这三张照片的内容才是关键。三张照片是有逻辑顺序的,第一张照片中,亓弋双手环抱在胸前,头微微低着,注视着前方匍匐在地上的人。第二张照片,亓弋手中握着枪,居高临下地指着地上的人,而刚刚趴在地上的人已经被拽着头发换为了跪坐的姿势,那人衣服和脸上到处都是血痕,明显是遭受过严重的暴力对待。而第三张照片,亓弋已经收了枪,仰起头直视前方,而地上那人已变成了仰卧的姿势。
“海哥?”苏行的声音把海同深从沉思之中拽出来。海同深喝了口水,回道:“抱歉,没听见你进来。怎么了?”
苏行道:“晏阑说他已经从省厅出来了,估计二十分钟就回来,你再等等,我先提取生物信息。”
“嗯,你弄你的。”
苏行已经戴好手套和口罩,他小心翼翼地把照片从物证袋中取出,一边操作着,一边说道:“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照片能作假,也能被断章取义,稍微调换顺序就能讲述出完全不同的故事,海哥,你得冷静。”
“我知道。”海同深说,“放心吧,我比你更清楚完整证据链是什么意思。”
“嗯,那我先做提取,还有,你得给我留个你的指纹。”
“明白。”海同深在拓印纸上留好了自己的指纹放在一旁,而后就安静坐等,没再打扰苏行工作。
晏阑赶回市局,带着一个人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把专家给拐回来了,大海,你先别着急,把照片拿来给专家看看。”晏阑是在打开办公室门的同时说出的这句话,到话音落时,他已经完成了锁门、拉了凳子到桌边、从箱子里拿出矿泉水放到桌上,同时轻轻拍了两下苏行的后背并坐回到自己椅子上这一系列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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