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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薮(推理悬疑)——蓝鲸不流泪

时间:2023-11-10 10:01:36  作者:蓝鲸不流泪
  “提问。”宗彬斌抬了下手,“套取指纹难道就不会留下痕迹吗?我记得应该是可以区分的吧?”
  梁威回答:“技术上可以。我也确实剥离出了几个指纹上有残留物质的,从而可以推断指纹属于套取的。但那屋内有些东西,没准真是亓支自己摸过的。别忘了,亓支和况沐有过接触,也在拉面店里吃过好几次饭。”
  宗彬斌点头:“明白了,你继续。”
  梁威:“屋内没有其他血迹,地上那些红字是用血混合着红色油漆写下的,根据笔触分析,使用的工具应该是大号软毛刷,推测是毛笔一类的工具。血液经过分析比对之后确认是况萍的,我问过潇潇,况萍的手臂上确实有一个新鲜的刀割伤口,深达静脉,出血量不会太少。红色油漆与之前那名死者身上被泼的油漆成分相同,推测是相同批次或者就是同一罐。根据血液凝固的状态进行分析,这几个字最少写于十天前,屋内的尘土痕迹也支持这一点。”
  “十天前……差不多就是拉面店暴露的时候。”宋宇涛说。
  梁威回道:“确实是那几天。但更精确的得等潇潇那边出结果。因为血迹混合了油漆导致凝固时间有变化,而且字是那时候写的也不能证明人就是那时候死的。屋内的蓝色部分也是用油漆刷的,粉刷时长也是在十天左右。还有就是——”
  “抱歉我打断一下。”宗彬斌把手机屏幕转向海同深,语气中难掩惊讶,“你们看内部通告。”
  【关于霁州省俞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队副支队长亓弋同志停职检查决定书】
  在看到文件正文提到的“涉嫌刑讯逼供等严重违纪行为”“涉嫌刑事案件”这些字眼时,海同深几乎不敢相信,他扭头看向窗外,却发现刚刚还停在院内的那辆MPV已经不见踪影。
  郑畅倏地起身:“不是,这什么意思啊?!亓支什么时候刑讯逼供了?苗宁那个根本就不算好不好?!还有刑事案件?!查都没查呢,凭什么就这么下定义?!”
  “闭嘴,坐下。”海同深知道此时自己是最不能表露情绪的,他把手机倒扣放在桌面上,压住心中的焦躁,说道,“这是红头文件,容不得你质疑。停职接受调查是正常流程,不要带情绪。坐下继续开会。”
  “可是——”
  海同深直接打断:“没有可是,服从安排。”此时,他只能用这种强硬的态度来提醒郑畅,也是在给自己的行为设下一道警戒线,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能乱。
  见没有人再说话,梁威也放下手机,继续把刚才没有说完的现场痕迹逐一汇报完,之后就离开了会议室。
  只剩下了专案组的成员,海同深也就没有顾忌,直接开始了汇总:“刚才梁威说的大家都记下了,有几点需要留意。第一,嫌疑人在现场踩下的鞋印属于‘小脚穿大鞋’,推测鞋码为37或38,属于女性,这个体貌特征虽然与况沐吻合,但并没有特殊指向性,所以仍然不能现在就推定况沐是嫌疑人。第二,况萍尸体所处的那个现场,很明显是仿照之前亓弋说过的那幅《蓝色房间》来布置的,但是有几处细节是有明显差异的,地上的字,墙上的挂画,还有就是况萍的头发。地上的字原本就是对方的目的,墙上挂画的内容之前已经确认是跟亓弋有关系的,但是画中女性的头发是盘在头顶的,而况萍的头发却是散着,几乎覆盖了整个面部,以至于最开始我们都没能及时确认死者面容。从之前吴云洁死亡现场的情况来看,况萍对于细节的掌控很极致,吴云洁尸体最后状态与那幅画几乎一模一样,到了她自己这里,反而出现了这么大的误差,这事值得注意。第三,我看了照片,嫌疑人套取的鞋印并不是亓弋这几天穿的鞋的,而是他之前去健身房时会穿的跑鞋的,近期因为受伤,他一直没有去过健身房,而他那双跑鞋平时不穿,我……他家里有安防监控,如果有人进过他家一定会被发现,偷偷潜入家中套取鞋印的可能几乎不存在。所以这个鞋印的复制有极大可能是由吴云洁完成的,吴云洁在5月23日夜里就已经被害,而亓弋在那之前最后一次去健身房是5月18号,也就是说,套取鞋印这个行为最晚是在5月18号完成的,这也就意味着,况萍以自己的死来陷害亓弋这件事,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同时这也是在印证第二点,蓄谋已久的陷害,想要达到最诡异和最震撼的效果,况萍不会想不到头发这个细节。”
  宋宇涛思索着说:“还是等尸检结果吧,结合死因再进行推断。”
  宗彬斌放下了手机,道:“吕队那边有结果了,他一会儿亲自过来说。要不……咱们也先停一停?”
  “可以。”海同深点了头。
 
 
第八十章 
  廖一续没有出现,晏阑和苏行的电话都打不通,冷静下来的海同深渐渐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有廖一续在,亓弋不可能“不知去向”,所以海同深并不担心亓弋的安全问题,又或者说,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地宣告亓弋停职,反倒是对他最好的保护。停职察看,停职只是第一步,后面接着的调查才是重点。亓弋本身没有问题,但必须要按照规矩接受调查询问。调查的形式,是随时保持通讯畅通的普通调查,还是隔绝与外界联系的全封闭式调查,其中有太多可操作的空间。但无论是哪种调查,在这期间,亓弋身边的保护一定不会少,而且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以监视为名的保护全部都可以放在明面上,哪怕是贴身出现也都合情合理。在这种情况下,暗箭已很难伤到亓弋了。
  吕源正到市局后向专案组成员详细说了询问情况。有不止一人声称看到过马雪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但是她们也都表示,马雪并没有进入过那个院子,只是把东西放在门口之后就离开了。那些人确实都是曾经受过况家姐妹帮助的人,她们中绝大部分都是从外地来的,是况家姐妹承担了她们的路费,帮助她们在本地谋生,她们都知道那个院子是况家姐妹的,出于尊重和感恩,虽然况家姐妹不经常来这里,但她们还是很好地保护了那个院子的隐私。自从上个月20号之后,那里的人都没再见过有人出入过那个院子。马雪放在院门口的东西通常都会在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有跟马雪相熟的人询问过,因为从马雪处得到“若水已经收到东西”的答案,所以也没有人再追问,甚至会在马雪放完东西的当天夜里刻意回避。虽然她们不知道况家姐妹为什么这样躲藏,但她们一直坚信,那个帮助她们逃脱地狱的“若水”做任何事都是有原因的。而更让警方没想到的是,虽然那个村子里的人彼此都非常熟悉,她们却一直在以“马甲”生活,在外面她们是钟点工,是外卖员,是按摩师,她们有名字有朋友,是完全合法的社会人。但回到村子里,她们是“薄荷”“暖光”“红烛”,每个人都在用代号生活,就好像是JU论坛实体化了一样,她们互相帮助,互相依靠,在这陌生的城市成为支撑彼此的信念。她们不认识马雪,只知道“冬阳”,在得知“冬阳”最终还是被她那毫无人性的丈夫残忍杀害之后,很多人在警局崩溃大哭,对她们来说,失去的是同伴,更是家人。
  因为案情重大,当时小院附近是清了场的,周围的群众并没有看到况萍的尸体,吕源正和他的队员也没有向这些人透露死者信息,只是告诉她们,如果发现了“若水”的踪迹,请一定告诉警方。当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些人即便是见到了况沐,也只会让况沐快跑。她们不知道况沐恶的一面,在这些只能勉强维持温饱的穷苦人心中,法律条款是遥远而冰冷的,甚至是无意义的,因为真正救她们出火海的是况沐。况萍和况沐身上背着人命,她们是重大刑事案件的嫌疑人,但对于曾经被JU论坛救助过的人来说,这姐俩就是救世主。罪大恶极和善良无私,这两个完全相悖的词汇却可以用来形容同一个人,人性之复杂,总是让人唏嘘。
  当时针即将指向数字“5”时,解剖室的门被拉开,对况萍的尸检终于完成,谢潇苒拿着初步结果走进了会议室。
  “死者身份已经确认为况萍,这个应该都知道了。”谢潇苒把尸体部分照片投影到屏幕上介绍说,“死者生前没有遭受过捆绑和束缚,死者身上的束缚伤都是在死后造成的,经过对胃内容物的分析可以推断,死者死亡时间在末次进食后一小时之内,死亡原因是被注射了过量的高浓度氯化钾,况萍手背上的针眼支持这一推论。同时,我在况萍的血液中还检出了丙泊酚。丙泊酚用于麻醉,高浓度氯化钾会导致高钾血症,从而引起急性循环衰竭,这个过程很快也会很痛苦,但提前使用丙泊酚已经让死者进入深度麻醉状态,她反而不会太过痛苦。现行的注射死刑用的也是这样的逻辑,只是药物有所区别。虽然死因能够确认,但从法医学角度,我没有办法明确给出死者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的结论。”
  “丙泊酚进去人就应该晕了吧?如果没有第二个人,那氯化钾是怎么打的?”郑畅提问。
  谢潇苒回答:“现在有自动注射器,可以设置注射间隔时间。如果有这个设备,死者完全可以在清醒的状态下按下开关,完成自杀这个程序。在现场没有发现这个设备,但是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不过况萍手背上的针孔,通过进针角度来分析,确实不符合标准的15度进针。有可能是她自己给自己扎的,也有可能是并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给她扎的。况萍没有吸毒史,主要脏器没有器质性病变,但她的外阴和阴道都有陈旧性撕裂伤,不是妊娠分娩造成的,而是更像……”谢潇苒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更像是曾经遭受过性侵。依照伤口瘢痕状态分析,我的结论是,况萍在幼年期就遭受过性侵,曾经有过暴力插入行为,给她尚未发育完全的阴道造成了撕裂。”
  “靠!”宋宇涛骂了一句,“肯定是他那个畜生爹干的!要不然况兴国怎么可能发疯杀了霍方!”
  谢潇苒:“我托人联系了况萍老家那边的同事,他们查档之后说并没有接到过况萍的报警记录,在对应的年份范围内也没有做过幼女性侵的伤情鉴定。霍方被杀时况萍实际未满14周岁,而且在那之前况萍和况沐已经在跟随况兴国生活了。如果真的是霍方做的,那么况萍当时的年龄只会更小。按照法律规定,与未满14周岁的幼女发生性关系,无论女方是否同意都算强奸,无论受害人是否提告,警局都会立案。但是现在没有伤情鉴定,没有立案,没办法证明这件事的真假。我也问了当地的同事,况萍老家到现在为止都算不上发达,小地方的医院档案管理混乱,现在要去找二十多年前的档案根本不现实,除非能找到当年给况萍处理伤口的医生。而且现在无论是况兴国、霍方还是况萍都已经去世了,这件事……”
  海同深说:“我找姜局走个协查函,让当地警方配合走访一下。就算所有人都去世了,这件事也不会被湮没,也不是没有意义。而且,况沐现在应该还活着。”
  “谢谢海支!”谢潇苒脱口而出之后,她自己心里都有些惊讶,她甚至都还没想清楚这一声感谢究竟是为了谁,是为了手上沾满鲜血的犯罪嫌疑人况萍,还是为了正在逃亡的况沐?又或许,是为了当年还无力反抗的女孩霍思佳,为了一个迟到多年的正义。
  “咳,那个……我继续说。”谢潇苒调整好情绪,接着说道,“况萍的尸体在甲醛水溶液,就是福尔马林中泡过,现场她脚下的盆里放着的也是福尔马林,屋内的温度一直保持在16摄氏度左右,这些都是为了给尸体防腐做的工作。甚至况萍的毛细血管和静脉之中也有少量的福尔马林液体存在,但这点反而帮助我确定了死亡时间。人体死亡之后再难进行静脉注射,因为体内循环已经停止,根据况萍体内福尔马林的含量和细胞变性的程度来分析,况萍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5月28日20点到5月30日20点这48小时之内。另外,梁老师说在现场提取到了很多亓支的指纹,但是在况萍的身上并没有,况萍不是以被我们发现时候的那种姿态死去的,后续拔掉注射器、用鱼线缠绕固定位置等行为一定需要有旁人在场。但是况萍身上并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和属于别人的生物信息,所以处理尸体的人应该是佩戴了手套。这里我有一个推测,最后处理况萍尸体的人,跟况萍一定有感情。”
  海同深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是要用尸体来陷害亓弋,其实在况萍身上留下亓弋的指纹是最直接的,但对方没有这么做,有一种并不想让别人染指况萍的意思在其中。而且从这些照片也可以看出,虽然是被鱼线绑着,但鱼线缠绕的方式非常用心,有一种怕况萍会被勒疼的小心翼翼的感觉,哪怕知道况萍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对方也不愿意况萍再受罪。”
  “真的很像况沐做的。”宗彬斌说,“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谁会怕况萍疼的话,应该就只有况沐了。而且你们发现了吗?到现在为止,几乎所有事情都是况萍做的,实际上况沐身上并没有背着人命,她所做的最过分的一件事,也只是安放了一个炸弹,后来她还把引信给切断了。”
  “但她仍然是犯罪嫌疑人。”海同深说。
  宗彬斌立刻说:“我明白的,海支放心。”
  海同深又翻看了一下手中的资料,而后问道:“之前询问过况萍的同事吧?她平时有散发的习惯吗?”
  “实验室要求盘发,但是不工作的时候她都是散发的。”郑畅回答。
  谢潇苒:“她头发保养得非常好。海支是在关注她的头发吗?”
  “因为散发的状态和那幅画有很大出入,我只是在考虑头发这个意象会不会有别的指向性。”海同深说。
  “那问问亓——”谢潇苒硬生生把后面的字咽了回去,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忘了。”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海同深轻轻摇头,“这个问题先搁着吧,这边情况汇总之后发到群里,让廖厅看一下,如果廖厅觉得有问题,肯定会去问亓弋的。咱们就当亓弋受伤在家休息,有什么事在群里说就行了。”
  郑畅抬头看向海同深,如果不是无意间听到了不该听的称呼,知道了海同深和亓弋的关系,就按照海同深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法看出他和亓弋的关系,他甚至比平时更加稳定,这得是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做到这样面不改色?
  夜幕降临,当海同深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时,厨房里传出来的响动让他呆愣在原地,甚至忘记了换鞋。亓弋从厨房探出头来,说:“去洗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海同深难以置信地挪到了厨房门口,在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后,他快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亓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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