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洛立轩说你住院了?怎么回事?”阮钰身穿灰色西装,右手提着一篮色彩缤纷的水果,他背对房门,站在夕阳余晖中,整个人都染上几分暖意。
稽雁行慌忙把手机丢在床头,他开口,无措道:“您怎么来了?”
“顺路。”阮钰把包装精致的果篮放在矮柜上,转身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他抬眼,目光落在稽雁行身上,“吃饭了吗?”
稽雁行应道:“吃过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后背的痛感把他生生拽回床上,伴随一声不可控的“嘶——”
阮钰微微攒眉,问道:“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住院了?”
话是关心的话,但稽雁行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像记者的提问,他嘴角动了动,答道:“拍打戏的时候,道具突然坏了。”
“道具?”
“剧组搭出来的二楼阳台,我们在上面拍戏,我退到栏杆旁边的时候,栏杆断了。”
阮钰顺着稽雁行的话往下说:“然后你就从上面摔下来了?”
“对。”
“你运气真不好。”
稽雁行愣了愣,阮钰这是来探望他......还是来看嘲讽他?即使再讨厌他,也不需要专程来看热闹吧。
稽雁行无法理解,但无论阮钰的动机是什么,他都只能全盘接受。
“我运气是挺不好的。”稽雁行讪笑两声,顺便调侃自己道,“也不算不好,幸好只是从二楼的高度摔下来。”
他说完,静静等待阮钰的反应。
然而,稽雁行预想中的事并没有发生,他以为阮钰会弯着嘴角笑,笑他倒霉,笑他要在病床上躺五天。
阮钰压低眉峰,语气透出淡淡的不悦:“你真的觉得是意外?”
稽雁行垂眸,轻声嘟囔道:“道具组正在排查。”
闻言,阮钰深深地看了稽雁行一眼,或许是角色需要,或许是连轴转导致的劳累,稽雁行看起来清瘦不少,只是眼睛依旧透亮如星辰。
“那就等结果吧。”阮钰一句话略过上个话题,他起身离开座椅,才刚走两步,耳边响起稽雁行的声音:“阮总您慢走,我没什么大碍,您时间宝贵,不用抽空再来看我了。”
语气里带着刻意掩饰过的急切,只可惜功力不够,没有掩饰完全。
阮钰脚步一顿,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塌,再开口时,他又恢复了平淡的神色。
“你很希望我走?不想见到我?”阮钰从果篮里挑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放在手里掂了掂,“我的确时间宝贵,但这两天刚好闲下来了,你说巧不巧?”
稽雁行僵在床上,像霜打过的蔫茄子,片刻后,他支棱起来,解释道:“您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耽误您的时间。”
撒谎。
阮钰心底升起微妙的不快,他莫非是什么毒蛇猛兽,不然稽雁行怎么每次见到他,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但阮钰只是轻轻瞥了稽雁行一眼,没有拆穿他拙劣的谎言,也没有深究他抗拒的根源。
“水果刀在哪里?”
稽雁行眨眨眼:“啊?”
阮钰晃了一下手中的苹果:“水果刀。”
“在上层的抽屉里,您——”您会削吗?
“怎么?”
“没事,您小心手。”
阮钰淡淡地“嗯”了一声,拉开抽屉,拿出水果刀,抽走刀鞘,在刀尖即将触碰果皮上时,他突然顿住,刀尖迟迟没有落下。
“怎么了?”稽雁行问。
“忘记洗了。”阮钰说得理直气壮。
“……那您别削了吧。”
稽雁行恨不得立马从床上弹起来,三下五除二地洗好苹果再削个干净,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只唯一能做的,只有瞪着两颗圆溜溜的眼珠子,全程围观金主和苹果的斗争。
阮钰似乎真和苹果较上劲了,两分钟后,挂着水珠的苹果,被刀刃一点点地削去红皮,露出多汁脆口的白芯来。
只是……稽雁行认知里的苹果团团圆圆,阮钰手中的苹果,却是坑坑洼洼的,像月球表面。
果皮削尽,阮钰合上水果刀,把苹果递到稽雁行面前:“吃吗?”
盯着那个颇具艺术感的苹果,稽雁行喉结滚动了一下,憋出一句:“可以不吃吗?我暂时不饿。”
不饿,更不想捧着一个饱受折磨的苹果啃。
阮钰眯了眯眼睛,表情冷下来,他把苹果往桌上一撂,不咸不淡道:“不吃就算了。”
“我吃。”稽雁行心中千回万转,金主屈尊降贵削了苹果,就算削成海胆状,他也没有不吃的道理,“您能削成块吗?这样……不太方便吃。”
阮钰扫了眼桌上的苹果,言简意赅:“脏了。”
稽雁行沉默地等了两分钟,阮钰都没再给出其他回应,只是兴致怏怏地盯着窗外看。
窗外的云蒸霞蔚,斜阳半沉不沉,天际被烧得通红,烧得阮钰眼底也仿佛起了火。
但阮钰的眼神是冷的,那火徒有颜色,毫无热度。
“您能帮我剥个橘子吗?”
“啪”的一声,火被浇息,阮钰调转目光,看向身侧的稽雁行,眼底变回沉沉的黑。
“你说什么?没听清。”
“您可以……帮我剥个橘子吗?”
半晌,阮钰说了句,可以,他挑出一个橘子,握在手里,像握住一团火,慢条斯理地剥起来。
阮钰的动作极为优雅,仿佛他手中不是橘子,而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剥橘子确实简单,很快,阮钰手里多出一个完整的去皮橘子,他把橘子塞到稽雁行手里,抽出一张湿巾,细细地擦起手指来。
很甜。
橘子的汁水在口中溅射开,口腔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甜味占领,稽雁行吃下两瓣橘子,对阮钰说:“好吃。”
“嗯。”
稽雁行递出一瓣橘子,轻声问阮钰:“您要尝尝吗……很甜。”
阮钰没有接,稽雁行的手顿在半空,有些尴尬,他正要收回手,指间饱满的橘子瓣被阮钰拿走。
在稽雁行的注视下,阮钰含住橘子,牙齿咬破果肉,甜味四溢。
稽雁行问:“甜吗?”
阮钰目光下沉,稽雁行的嘴唇被汁水浸染,像阳光下的玻璃纸,他的眼神暗了暗,给出评价:“确实很甜。”
作者有话说:
你说清楚,什么东西甜…
第18章 牦牛肉汤
夜幕低垂,蝉鸣此起彼伏,稽雁行住在医院的中层,若有若无的蝉鸣像梦境的背景音乐,阮钰的声音则是梦里的呓语。
从夕阳西斜到月上枝头,阮钰竟然已经待了五十分钟,月光盈盈,隔窗而挂,衬得他冷淡的眉眼都柔了几分。
稽雁行的思维发散起来,他不着调地想,阮钰的时间那么宝贵,陪他在医院浪费的五十分钟,会损失几位数的收入。
很快,他又把这种想法驱逐出大脑,他一个透明的娱乐圈打工人,何必替云端的大资本家操心。
“牦牛肉汤?听起来挺新鲜。”阮钰的声音把稽雁行拖回现实,“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去西藏走走。”
他们的话题像毫无根据的风,这会聊到了稽雁行小时候骨折,阿妈给他熬了耗牛肉汤,还聊到了他的家乡,地处西南边陲的西藏。
“很多人都有这个想法,雪山、湖泊、经幡、青稞酒、酥油茶,离太阳最近的地方。”稽雁行接上阮钰的话,徐徐展开,藏区的美景仿佛就在门外,他话头一转,说起了美好背后的代价,“但可能会有很严重的高反,连续很多天头晕眼花呕吐,甚至住进医院,或者干脆返程。”
“什么?”阮钰轻笑一声,挑眉反问道,“你在给家乡反向宣传?不应该多说点好的,说不定还能当个旅游宣传大使。”
片刻后,他又补了一句:“娱乐圈的藏族演员并不多,你的机会很多。”
稽雁行愣怔片刻,随后轻轻摇摇头:“我没想过那么多。”
稽雁行的职业规划相当单纯,被电影挤占完全,但阮钰的话的确提醒了他,演员不可能只演戏。
除了剧本和演技,他需要更多的东西,比如代言,比如官方的认可,这样才能立住脚跟,有戏可拍。
“我只是想到了我自己的经历,第一次高反,很不舒服。”
“西藏人也会高反?”
“不是,是我小时候——”稽雁行顿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放松警惕卸下心防,和阮钰聊起了小时候。
这很不合适,没有小情人会拉着金主回忆童年,就像没有员工会和大老板聊买二环还是三环的别墅。
稽雁行索性直接回答阮钰的疑问,说:“土生土长的西藏人不会高反,但第一次去内地,可能会醉氧。”
“嗯。”阮钰应了一声,眉峰却微微聚拢,他盯着稽雁行看了片刻,稽雁行的眼神灵动有神、天生湿润,仿佛盛着一瓢水,这是一双经得起屏幕推敲的眼睛。
小时候……阮钰稀缺的好奇心被勾起几分,他半阖上眼睛,缓缓道:“你小时候怎么了?”
“没什么。”
“有什么故事?”
“很无聊的。”
“说来听听。”
“……其实就是,我在西藏出生之后,去皖南住了几年。”
“然后呢?”
“然后、”稽雁行眼神放空,皖南的山和水、院里的石榴树还有一张慈祥却模糊的脸在他的眼前浮现。
故事太多,阮钰显然不是合适的倾诉对象,稽雁行省去所有过程,直接把进度条拉到结尾。
“然后我就回西藏了,刚回去的时候不太适应,高原反应比较严重,还去医院住了几天。”
阮钰没有回应。
稽雁行想,幸好没有展开说,他的故事是混着泥土的稻草,离阮钰太遥远,阮钰当然不可能会觉得有趣。
“难怪。”半晌,阮钰吐出两个字,意味不明,稽雁行不懂,也不想深究。
难怪,稽雁行和他认知里的剽悍豪爽的藏族男人截然不同,如果长在皖南,确实合理不少。
像湖泊边容易受惊的鸟类,扑棱着光滑鲜艳的羽毛,衔枝筑巢,遮风挡雨。
手机突兀地发出震动音,阮钰的手指划动屏幕,远在非洲的严特助发来了消息【人找到了,在摩洛哥。】
眼见阮钰表情严肃,稽雁行小声道:“……您有事的话,就去忙吧。”
阮钰这次没有拒绝,他微微颔首,嗓音低沉:“好好养伤。”
稽雁行点点头,同样说了句,阮总再见,注意休息。
阮钰起身,转身朝门口走去,转动门把手的声音响起,门合上的声音却迟迟未闻,只是飘来一句:“牦牛肉汤,明天要喝吗?”
稽雁行愣了好一会,才意识阮钰在问他,他下意识地摇摇头,想起阮钰看不见,又开口说:“不用了,我不喝。”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
“我给你洗点水果——等等,谁送的果篮,我昨天下午走之前,好像还没有?”夏彤挑出一小盒白色的草莓,“菠萝莓,你这果篮挺奢侈啊。”
“朋友送的,那他挺够意思的。”露马脚的次数太多,稽雁行已经练就了面不改色的本领。
菠萝莓入口即化,两人一边吃着草莓,一边闲聊打发时间,夏彤翻着手机,手上的动作蓦地一顿。
“彤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彤摇摇头:“不是,只是剧组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结果?”稽雁行表情认真起来,他往上挪了挪身体,半靠在床头,“剧组怎么说?”
“剧组说没问题,道具组总共进行了三次撞击测试,每一次都显示通过。”
“撞击测试?”
“两百斤的摄影师撞的。”
稽雁行哑然,半晌,他轻轻“哦”了一声,纳闷道:“那我怎么会掉下去呢?我甚至没有撞栏杆,只是靠在上面,好奇怪啊。”
“真的很奇怪。”夏彤同样面色凝重,“没有任何理由的意外,就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夏彤的话让稽雁行想起阮钰的那句【你真的觉得只是意外?】
……所以阮钰当时并非嘲讽他,而是在提醒他。
“会不会是有人蓄意为之?”稽雁行做出猜测,他眼神向下飘,陷入思考中,“那场打戏,只有我会靠上栏杆,如果真的是人为,那就说明剧组有人针对我。”
窗外突然聚起乌云,伴随的轰隆的雷声,豆大的雨珠气势汹汹地砸下来,夏日的阵雨总是来得急而快。
“针对?哪有这么针对人的?万一摔严重了,就是故意伤害。况且也没人说得准,会不会再有什么‘意外’。”
稽雁行蹙眉,脸上露出担忧,“可我们能做什么呢?我是明晃晃的目标,但动手脚的人……没人知道。”
夏彤单手撑着下巴,思忖良久,道:“先假装不知道,我回去查查监控和剧组工作人员的名单,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
稽雁行正想点头,敲门声止住了他的动作,“咚咚咚”,敲门声很规律,稽雁行说了句“请进”,走进来一个身穿西装的陌生人,手中拎着一个精致到夸张的食盒。
还没待陌生人开口,夏彤直接问稽雁行:“你认识他吗?”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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