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你还愿意吗?”
阿随看了看我,我冲他摇了摇头。阿随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呆呆地看着我。
“看你这表情,”亓官玩味一笑,“大约是很为难了,想活命,我也理解。只是别在我这个蠢弟弟面前,摆弄你那廉价的喜欢了。”
亓官将我拦腰抱起,对阿随道:“滚吧,以后别再出现在纪屿的面前。”说完,便抱着我离开。
“不,不,不……”阿随在我身后大叫,“屿,屿!你们放开我!屿!”
直到听不见阿随的声音,我一颗揪着的心才放下来,愧疚稍减。
亓官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几次上交的名单都被驳回来,海神这次是非要你不可了。”
我的手不由抓紧了亓官的衣领,“哥哥,海神为什么偏偏要我呢?”
明明有那么多容貌姣好的少年,我这副样貌不过是中等之资,为什么偏偏不放过我呢?
我太害怕海神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恶魔存在,那它一定就是海神。带着神的称谓,却不干神的事。这个神是假的,是用来讽刺真正的神早已抛弃了人类这个事实。
我宁愿饿死,淹死,被同类杀死,也好过被海神折磨至死。
那是一种残忍至极的虐杀,我会亲眼看见死神一步一步降临,却不知他终以何种方式降临。死前的时光,我都将活在惊恐之中。那是一种未知、可怖的死亡,是死亡中的死亡,是死亡之后再被杀死一次。
亓官道:“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阿随会来的。”
“就像当初的小白?”亓官声音里的嘲讽满得要溢出来,“你还真是……”
我搂紧亓官的脖颈,将头埋进他颈窝,“哥哥,我不想死。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阿随死。”
沉默。
“你会救我们的对吗?”
沉默。
许久,亓官道:“如果你们之间必须有一个要死呢?你会代替他死吗?”
我咬着唇,半天道:“我会,但是……”
亓官冷笑,“但是什么?”
“但是爱我的人,是不会忍心看我送死的不是吗?”
“可那个阿随爱你吗?”
我垂下眼睫,“还差一点,差一点。”握紧双手,“还有半个月,我会努力让他爱上我的。”
“你千方百计得到他的爱,只是为了利用他,真令人寒心啊。”
“所以哥哥不要让他知道啊。”
“凭什么呢?对我有什么好处?”
静静同他对视,我笑了,“我知道哥哥要什么。”
他挑眉:“哦?说说看?”
我慢慢凑过去,在他唇边吻了一下,“这难道不是哥哥想要的吗?”啄吻了好几下,“我最爱哥哥了。”
他的声音阴沉暗哑:“有时候,真想剖开你的胸腔,看看里面有没有心。”
“有的,”我从亓官怀里挣脱下来,依靠在他身上,将他一只手按在我的胸口,那里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着。
“听见了吗?”
“什么?”
“它在说爱你啊,哥哥。”
8.
城主府里,许多年未吃到的山珍海味,我还没享用完,便听士兵来报,“屿少爷,门外有人找你。”
我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的食物残渣,向门口走去。远远地便听到哥哥和加布交谈的声音:
“我这个弟弟,心口不一,欺人也自欺,并非良善之辈。”亓官嘴上数落着我,嘴角却含着笑意。
加布跟着他笑:“但是他偏偏是您的弟弟,血浓于水,您总不至于真的见死不救吧。”
亓官不笑了,“如果人类对海神,是一场公平的较量的话,我亓官御不惜生命也会冲上沙场,为保护他而献出生命,可海神与人类的战争,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沙哑的声音诉说着绝望,“我怕我救不了他。”
加布道:“这是最后一次难关了,只要越过了这次,您弟弟就彻底得救了。”
亓官脸上的阴云散去,跟加布撞了撞肩膀,以欣赏和信任的口吻说道:“好兄弟,如果有一天,我在前线牺牲,你记得帮我照顾好纪屿。”
加布拍了拍胸脯,“没问题。”
亓官道:“最近城内反对派闹得很厉害,他们对我的不满意已经不加掩饰了,年底的选举怕是有变,如果我不能连任,我会力保你当选。”
加布似是震惊和意外,“怎么会?放心吧,您一定会连任的。”
亓官露出苦笑的表情。
“哥哥,你们在聊什么?”我装作刚刚路过的样子,走到他们面前。
“没聊什么。”亓官一看见我,脸色就阴沉下来,他总是这样,背后谈到我时会笑,当我面却甩脸子给我看。
似乎生怕我知道他的心意,怕我利用这一点拿捏他。我在他心里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吗?哥哥把我也想得太坏了。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情绪表现在脸上。
加布道:“嘴撅这么高?怎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我爱答不理道:“关你什么事,少打听。”
加布看了看亓官,然后尴尬地笑了笑。亓官的表情则臭得要死,跟我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我问:“刚士兵说门口有人找我,是谁?”
“是加布找你,你们聊吧,我有公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亓官看也不看我一眼,三步并做两步离开。他那似乎摆脱什么脏东西一样远离我的态度深深刺痛了我。
9.
亓官走后,加布把我拽到花园深处,张开双臂拥抱我并试图亲我。
我竭力推拒,“你刚才答应我哥哥要照顾我,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你果然偷听了。”
“放开我!”
“怎么?矜持上了?数十日前在巷子里,你可不是这副样子。”
“滚!”我气急败坏地扇了他一耳光。
他表情顿时阴沉起来,目光犹如两束毒箭向我射来。
我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扯出一个笑容来,“别生气嘛,我不喜欢别人强迫我,你要是非要亲我,我亲还不行吗?”
我在他的唇边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他脸色才慢慢缓和下来。
他伸出双手来抱我,我欲躲,他说:“亲和抱,你选一个。”
我短暂地思索了几秒,便做了选择。比起让他把舌头伸进我嘴巴里,我倒宁愿隔着衣物跟他敷衍地抱一下。
低矮的槐树下,几朵白花落下。他将我的脑袋按在胸口,久久不肯撒手,我听到他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十分无聊,随手拈掉了落在他肩头的白花。
视线落在他的肩章处,我惊呼,“加布上将,才几日不见,您就升官了?”
“这不是多亏你哥的赏识吗?别动。”他环住我身体的手臂,仍旧像铜环铁臂一样难以挣脱。
我翻了个白眼。这人是抱上瘾了是吧?
愿抱就抱,就当他是只狗,我又不会少块肉。
他手臂却越收越紧,直到我喘不过气来。我破口大骂,“你有病啊!抱那么紧干嘛?”
加布被骂却似乎很开心,“我确实有病,我恨不得把你揉进我的身体里,让你的血肉和我的血肉融合在一起。”
他的眼睛深得像春日里碧绿的湖水,幽寂却暗流涌动。
这人肯定在憋什么坏水,谋划着要占我便宜。
我呸他,“呸,滚犊子。”
“滚犊子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母语,你个异族当然听不懂。”
“如今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还分同族和异族吗?给我翻译一下吧。”
“我外语不好,翻译不了。你只需要知道是夸你的就行。”
于是他手臂收的更紧,“那再夸我几句来听听。”
我气炸了,“滚你妈蛋!”
加布笑道:“似乎跟之前不一样,但也很好听,肯定也是夸我的,再来几句吧。”手臂越发收紧。
我被激起逆反心理,不肯再给反应。
仿佛真如他所说,要被嵌入他身体,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似的,我与他严丝合缝地贴着,连空气都被挤压。
我疼得皱眉,尤其扯到被亓官鞭打的伤口处,更加难以忍受。受不了这酷刑的我面色惨白,眼角挤出几滴生理盐水。
“哭了?”他松开手。
我不想说话,也没力气说。这人就是个流氓,不值得我浪费半点口水。
“哪里疼?”
我不理他,把后背的伤口与贴身的衬衫拉开一些,使空气透入,嘴里倒吸着凉气。
“后背怎么渗血了?”他不由分说掀起我的衬衫下摆,“你有伤口怎么不早说?”
他大惊小怪的样子令人发笑,加上他脸上的愧疚表情更滑稽了。
“我说了有用吗?我说了让你放开你也没听我的啊。”
“对不起,我不知道。”
看他愧疚成这样,我倒想存心戏弄他一下。
我紧皱眉头,冷声道:“还不快去给我找药膏和纱布,你只会呆站在那里说对不起吗?”
“哦哦哦,好。”他手忙脚乱地往草坪外走。
“错了,是这边!”
他慌张地掉头,同手同脚走路,还不忘回过头嘱咐我,“你就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来。”
“走那么慢,你想看我疼死吗?”
他连连摇头,狂奔起来,还绊到一块石头,差点摔倒。
我被逗得哈哈大笑,“蠢货,就你这样的还当上将呢!哥哥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把军队交到你这种人手里。”
甩掉了一个牛皮糖,我分外轻松。正沿着小路往起居室走,一道风从我身后吹来,竟是加布追上来了。
他气喘吁吁道:“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
阴魂不散啊,我无语了。
他拉着我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好,撩起我的上衣,动作轻柔地给我擦药,“疼就告诉我,我再轻点,嗯,疼吗?”
我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有些发怔。
老实讲,如果加布不是想千方百计占我便宜的话, 我肯定是喜欢他的,因为我喜欢他这一款长相。尤其是那双蓝眼睛,虽然和阿随的纯净的蓝眼睛相比有些浑浊,却更有一种深情的味道。
“还有哪里疼?我看你走路怪怪的,是腿哪里受伤了吗?”
“膝盖。”我撩起裤腿,给他看。
他看到那鞭痕,攥紧了手里的纱布,声音低了几分,“我不知道他下手会这么重。”
“你不是早就撺掇他打我一顿吗?还一天天拿他来吓唬我,这个时候假惺惺什么。”
“你太能惹事了,一点也不为你哥考虑。打你也是该的。”
“哼,你跟他是一伙的,滚一边去吧,老子不稀罕你的好心。”
他按住我的肩膀不让我起身,“可是你哥下手也太重了,都皮开肉绽了。他是你亲哥吗?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同母异父,一半亲一半疏,而且……”我垂下眼睫,“我跟他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我想,哥哥可能不喜欢我吧。”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觉得你哥不喜欢你吗?”
我点头。
“我要是你哥,就给你再来两鞭。没良心的小东西。”
我用脚去踹他,“你才没良心呢。”
他并不躲,老老实实地受着,“别动,老实点,正给你上药呢。”因为伤在腿弯处,他以别扭的姿势给我擦药。
说实话,从小无父无母,哥哥又是个冷漠的性格,还从未有人对我这般好过。可我知道我这人的劣根性,对我好的人,我会毫不犹豫地利用,所以对加布这份赤诚的真心,我难得心软了。
“喂,”我踹了踹他。
“怎么了?”他抬起头。
“你别对我太好,不然你会后悔。”
“我对你好吗?”他笑道,“给你擦个药就算好吗?你是不是没被人好好对待过啊?”
我翻个白眼,“当我没说。”
擦完药,加布挨着我的肩膀坐下:“我刚知道你换了名字的事。”
“嗯。”
“海神看穿了我们的把戏,几次提名都被驳回,就差几个月你就能躲过这场劫难,海神却偏偏不放过你。”
我怒视着他,“你是在幸灾乐祸吗?”
加布摇头,“并不,我同你哥哥一样,也在努力设法帮你避过这一劫。”
我垂下肩膀,“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总有一个人会死,哪怕我成功活下来,我也摆脱不了良心的谴责。”
“海神为什么一定要叫纪随的人呢?如果只是要这个名字的话,随便找个人改下名字不就好了。”
我苦笑,“你想得太简单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当初我和哥哥也是这么想的,结果,那人……”
那个由我带进城内,满心爱慕我,信赖我的小白,便是改了姓名替我出嫁的第12任新娘。
他被风卷走后,风裹着他还未离开陆地,风力骤然消失,小白便在半空中掉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想到那一幕,我捂住脸。
是我害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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