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陈默华出来了立即找人救他,他不被热死也被灰闷死了。
两人在黑暗里匆忙看了对方一眼,左扶光似笑非笑地在水车上坐着嚼草杆子,这才觉得自己来雷城一趟算是顺利完成了任务……
夜色越来越深了,沧渊单骑回来,却被拦在雷城外,守备军告知他今夜不放任何人入内。
他见到了火光和灰烬,不知城里发生了什么,心中格外焦急。
沧渊徘徊在城墙外,找了处低矮的地方,但手里只有缰绳不够长,无法朝上爬。
他想,若是进入燥血状态,稳定性更好,弹跳力、速度、力量惊人,说不定可以做到。
但这里没人揍他,也没任何紧迫的感觉,他撞了两下树也没结果,只好去想左扶光。
沧渊想……左扶光在他离开前告诉他——给你最想要的那种奖励。
他似乎模模糊糊想起了那晚的情景,镇北王行宫里的床帏在摇动,被褥上绽开着蔷薇一样的花,左扶光身上遍布薄粉,迷乱又痛苦地望着他……
他那时候好像清醒了一点,因为听到了对方压抑的痛吟。
他把左扶光从溺水一般的状态里捞了起来,一边亲吻一边安抚,缓了些,温柔地喊道:“扶光哥哥……”
扶光哥哥……浑身都好像在朦胧暧昧的色彩里发光。
沧渊瞬间觉得四周都明亮起来,他听到了方才听不见的鸟语虫鸣,城角下还有鼠兔打洞,他变得无比敏捷,眸底发赤,后退了几步。
力量感充盈四肢百骸,沧渊从远处助跑,朝着竖直的墙面上蹬去!
他能找到那些细微的凹陷,借助风蚀表面的摩擦力,像猿人一样攀爬着城墙,在极限处丢出手中套马缰绳,猛地挂住了一块砖!
“啪!”
左扶光踩在泥泞里,跳下了水车。
县令手下已经把不能动弹的林图抬走了,陈默华也叫守备军各司其职,自己却站在原地。
“怎么,城主大人想以下犯上,为了今天的事儿揍我一顿吗?”左扶光慢悠悠走过来,碧澜和翠微都在不远处隐着,他没什么好怕的。
陈默华浑身脏污,衣服破了,鞋也扭掉一只,看了他半晌,忽然说:“云梯……是你提前拿走的吧。”
他回过味来了,整件事都是左扶光一手策划的。
为了把他和林图关在一起,让他们必须放下隔阂,通过配合求生,缓和他们一直以来的针锋相对。
他不相信左扶光只是想报复他们二人而已。
原以为小王爷只是个混子,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才发现左扶光亦正亦邪,异于常人。
左扶光摊了摊手:“我就是觉得你两一天天的烦着我了。”
陈默华埋下头,低沉地说:“我自诩是个将才,想跟着将军在边关历练。他却说我还不适合,将我调到雷城当了城门领。”
“我看不起林图买官当县令,又因自己不得志而郁郁寡欢。总把情绪表现在脸上,向他发泄、找茬,才造成了现在局面。”
“向王爷告状也并非是真想化解矛盾,我只是……不认可自己城主的身份,想借机离开。”
左扶光走到他近前,收敛了佻达的模样,面色清冷:“那你想没想过,将军把你放到雷城,并非是将你弃之不顾,而是想锻炼你?”
陈默华沉默了,左扶光续道:“沧晗将军的苦心你没有领会到,他说你不适合为将,就是因为你的脾气。”
“整个雅州六座大城池,偏让你来和林图打配合。他就想看看你会不会做到他所期望的成果,考验你将来能不能变成一个适合成为将领的人。”
“从现在开始改变,还不晚。”
陈默华静静地听了,然后道:“是啊……经过这几年的观察,我发现县令虽是买官,却比朝廷太多封官的人做的好。他并不坏,只不过有些商人的图利本性罢了。”
“把你们关进瞭望楼实属下策,我向你道歉。”左扶光破天荒地拱手行礼,“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还望城主将来不要自暴自弃。祝你能脱胎换骨,重回将军左右。”
陈默华愣了一下,单膝跪地回礼,沉沉道:“多谢小王爷。”
他把左扶光送到了酒楼下,在凉如水的夜色里一瘸一拐地走了。
月亮过了一片乌云,重新明亮起来。
左扶光心情好,还没有睡意。便想去高点的地方吹吹清风,坐一会儿。
他抬起头来,只见碧澜和翠微穿着夜行衣,都在酒楼顶上。
四野无人,左扶光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布景,脚底生风,原地腾跃而起!
他身上干干净净的,金线白衣在月下宛如谪仙。
左扶光一脚蹬在临街处的一块招牌上,借力上了防雨沿,轻巧的体重使得他在力量上稍有欠缺,轻功却能与翠微匹敌,很快就旋身落在了屋脊上。
他下落的时候轻飘飘的,连砖瓦都没踩响一个……
第六十七章 我不要你做下一个将军
左扶光想坐到碧澜和翠微中间去,那两姐妹却立即挪紧了一点,靠着对方,不让他落座。
翠微说:“屋脊很凉,少爷屁股别着风寒,还是回屋睡觉吧。”
碧澜往身后藏着什么,也敷衍道:“属下复议!”
左扶光孤零零地坐在了另一边,不满道:“你们是不是又偷偷喝酒不带我?”
翠微眺望远方,看了一会儿,幽幽道:“是您家那位……回来了。”
清风里,左扶光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火焰早已熄灭,唯有瞭望楼那边还在冒烟,左扶光看见一个黑影从奇高的城楼上攀着缰绳跳下,然后像夜行动物一般隐入黑暗中,迅速朝有烟的地方窜动!
这黑影十分魁梧,可不就是他那个能够徒手攀岩的渊儿弟吗?
左扶光心里一喜,顾不上翠微和碧澜了,蹬着屋檐朝那边追去,身影如鬼魅一般,仿佛在月下翩翩起舞。
沧渊跑得很快,心急如焚。
左扶光也追得急,连过了几条巷子没见到他的影子。
临近瞭望楼了,前面没有屋檐,左扶光在岔路口怔住了,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沧渊就像消失在了城里一样,不见了。
左扶光撑着屋角的兽雕跳到地面,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朝内探看,寻找“失踪”的人。
对面那家窗户透出的灯火在闪了两下后慢慢熄灭,左扶光在巷口上,忽然被一只手狠狠拽住!
他被拖进了黑暗里,猛地背摔在墙面上。
左扶光惊了一下,眼前看不见,只知道那个黑影将他抵在角落里,人立即俯了下来,嘴唇撞在他的唇瓣上!
他闻到了沧渊的味道,属于燥血状态的沧渊散发着一种让人迷醉的气息,却说不出像什么。
他的胸膛挤到了左扶光身前,两人紧紧贴在一起,无数的思恋在黑暗里尽情滋生,不被看见,所以无所顾忌。
什么话都没有说,沧渊的手环过左扶光腰间,单臂就能将他抱起来。
他略微粗|暴的亲吻从下颌线滑下,左扶光用尽全力地回应着,在许久凌乱的喘息后,才喑哑地说:“滚蛋……别碰我。”
“你这是让我别碰吗?”沧渊捧住左扶光的后脑勺,感受到他回应自己的力道,复又问,“只能你碰我吗?”
左扶光的手穿过他发髻,抓住沧渊的发根,有点发狠地说:“临行前我嘱咐过你不要到前线,你居然爬到长城上杀敌去了!”
“我回来了。”沧渊低低地许诺道,“往后不会做任何危险的事了,我知道该朝哪里努力了。”
左扶光深吸一口气,双手环过沧渊的背,只是抱住了他:“渊儿弟,听到消息的时候我担心坏了,那天也没来得及回答你——我不要你做下一个将军……”
风声轻轻吹动,沧渊的燥血逐渐平复下来,紧紧地回抱住左扶光。
这一次分别是他回来以后最长的分离,他很想他,也很后悔曾经竟置自身于危险,让关心他的人担忧。
左扶光也知道沧渊被关了许多天,还惹了将军发怒。
他有点心疼地不再责怪了,而是揉着他的脸颊说:“不过我渊儿弟战胜了,我也会兑现自己的承诺。”
什么承诺呢?
左扶光曾说——你最想要的。
沧渊知道自己迫切地想要什么,特别是在想着左扶光才进入燥血状态时,那一夜在脑海里格外清晰,他想……
但他摇了摇头:“不在今晚。”
左扶光反而奇怪了:“咋了你还要沐浴焚香选个良辰吉日啊?”
沧渊低头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垂眸笑了笑:“嗯。”
实际上他在想,他还欠左扶光一个正式的告白。
他没有好好许下承诺,没有为过往的那一夜道歉。
两个人不明不白地过了许久,他想有个仪式,确定这段关系,给左扶光一个浪漫的夜晚。
虽然不是初次的夜晚。
从那天开始,到回到炉城,沧渊一边教书,一边就在准备了。
离开雅州的人们听说元人被逼退后,陆陆续续跑了回来。
做生意的继续做生意,学子们回到书院。而雨城那边,皇帝的青龙厂暗卫探知到镇北王的去向,命令在甘州边陲的大中军按兵不动,却派了小中军东绕,竟将肖怀胜活捉了。
奇怪的是皇上并未治镇北王一个“谋反罪”,而是以“杀害朝廷命官罪”押送至大理寺审问,依然指认南洋王之死和肖怀胜有关。
肖思光虽然有镇北军兵符,却因父亲被朝廷控制在手里而不敢动弹,只怕皇上一声命令,镇北王就会削爵为奴,甚至被赐死。
一场横跨中原、乌藏、鞑靼的危机就这样大事化小了,生活重回平静。
那些刺杀左扶光的“蜥蜴人”,在服苦役一段时间以后相继生疮而死,只剩下了那个领头的苟延残喘。
军营回报说,这些人自小被下了鬼疮毒,需要终生服药压制,才和常人一样。
如果长时间没有服药,鬼疮就会发作,所以性命难保。
左扶光得到消息后也基本确定了之前的猜想——蜥蜴人是被某个神秘的幕后黑手当做死侍从小培养的,他们不会说话,不能与外界交流,只懂得内部的语言和文字。一旦离开了那个人的掌控,就会慢慢死去。
他心头萦绕着许多事,丝毫没想到自己十九岁生辰就快来了。
民间有“十全为满,满则招损”之说,所以“男祝九”,固宁王世子的十九岁生辰会大办,规模堪比他的满月酒,又是八方豪雄汇聚的一场大宴。
左扶光去紫儿坡跑了两趟,一点没把生辰的事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发现府里张灯结彩的,沧渊和王爷有说有笑地吩咐下人排菜,他才意识到了什么。
“给我过生辰,你们居然不与我商量?”
左扶光手里拿着马匪军师破译的“四脚蛇”文字,把宾客名单夺过去瞧了一遍,疑惑道:“镇北王正在被查办,人人都避之不及,父亲怎么还请了肖家人?”
左方遒一把抢过名单,重新交到沧渊手中,说:“北边王爷贺寿的时候你都去了,这回我们若是请,他们肖家也得过来一人。”
“肖思光正焦头烂额的,还怕元人的可汗发怒进攻北境,肯定是不会来的。”左扶光皱起眉,“难不成爹是想让肖思若来?”
第六十八章 你愿意骑上我为你打扮的马吗
只要一想到肖思若嘴里一口一个“扶光哥哥”,左扶光就觉得一阵恶寒。
他从北境偷偷跑了,也算和他们不欢而散,还是不见的好,难道爹还在想着小时候没定成的娃娃亲?
左扶光求助似的望了沧渊一眼,沧渊却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就是请的她。”
左方遒清清嗓子,提醒道:“你看看还有哪位贵客呢?”
左扶光依次扫过名单上的诸位,发现确实有个稀客。
此人乃当今皇帝的亲弟许世安,曾经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唯许世嘉乐马首是瞻。至今也没封亲王,只是个“万宝候”而已。
他的妻子本是京城里一位同知的女儿,门第不算特别高。三年前难产去世了,孩子也没留下,于是又成了孤身一人。
万宝候是注定要续弦的,他的这门婚事皇帝挂心很久了,却一直没能选到个让侯爷满意的女子。
前段时间,京城忽有传闻。说万宝候曾经和镇北王之女肖思若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一直心仪于她,但没有提过亲,只是暗暗喜爱而已。
“难不成你们想撮合万宝候和北宁郡主?”左扶光明白了,负手围着两人绕了一圈,“爹都和沧渊商议过了,不和我商议?”
“你顾着马匪和四脚蛇,忙嘛。”左方遒一边笑,一边和蔼道,“渊儿回来了,王府就像多了帮手。对于京城势力他更了解些,也能揣度皇上的意思。”
沧渊盯着布菜单,头也没抬地说:“我猜万宝候‘心仪’肖思若这种突来的传闻是他有谋划以后放出的,背后是皇上的意思。”
左扶光瞬间想到了更远的地方:“难道万宝候续弦续肖思若,怎么可能?!”
肖思若风流浪荡,从这方面的传闻来说就是女版的左扶光。
所以就算镇北王位高权重,也很少有男子去他们家提亲。
“怎么不可能?既要续弦,还要‘入赘’。”
左方遒面色冷了下来,目光锐利道,“肖思光毕竟尚未及冠,万宝候若能通过北宁郡主进入北境,会成为肖家之主。”
“这是皇上伸到他们那边的手,镇北王一旦获罪将被削爵,万宝候必然会晋封王位,弥补空缺。”
“又一个曾经如日中天的豪雄家族就这样没落了——在权力面前,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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