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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知晓何事？”
一道清冷嗓音骤然自身后响起，两人吓得俱是一震，萧天时脸色登时煞白，机械般嘎吱抬头，姜乾如霜雪般波澜不惊的面容映入眼中。
“师尊！”
萧天时猝然原地弹起，扑通一声干脆利落跪趴在地。
邱羽瞳孔骤缩，目光怔怔看了看屁股撅的老高的萧天时，又转向端立在他身前的姜乾，接着再次转回萧天时微微发颤的背影，不知怎的膝盖一软也跟着扑通跪了下去。
姜乾形状锋利的眉梢微蹙，又一串脚步声自门外响起。
“还是九皋山的空气闻着舒心啊，老姜，寻到时儿了吗？这是……”
“宗主。”姜乾微微颔首，刚刚迈进阁门的萧御明看到眼前一幕愣了神。
“这是做什么？时儿你干嘛呢，又做什么错事惹你师尊生气了！”
萧天时见到救星一般惶然直起身，委屈地叫了一声爹，磕磕巴巴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
一盏茶后，邱羽和萧天时双双低着头立在雅阁正中，姜乾与萧宗主坐在当前，满面沉思。
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后，萧御明开口打破了安静：“所以，邱小兄弟死而复生与冥川异动有所关联？”
“并非如此！”萧天时焦急向前挪动一步，“我原先已经探查过，邱羽身上没有丝毫魔气，重生一事实属巧合。”
“巧合。”姜乾声音淡然，手中拂尘忽地一抖，邱羽霎那间觉得通体血液流动飞速加快，心脏好似被一张大手死命攥住挤压，太阳穴突突鼓胀，眼前一花噗呲喷出大口鲜血，身子一软摔倒在地。
“师尊！”
“姜乾！”
萧天时父子异口同声，急忙起身去扶邱羽。
“师尊这是做什么！邱羽算起来也是您的干外甥！他身子本就弱，您何必做到此等地步！”萧天时有些恼怒，搀起邱羽壮着胆子顶撞了姜乾。
姜乾并未言语，拂尘又一甩，邱羽登时觉得心头威压撤去，疼痛感尽数消失，连带着重生以来时常存在的萎靡也一并不在。
“时儿！不得无礼，姜宗师也是为了邱小兄弟好，你那半吊子法术能试出来什么，若是出现半点差池，不光邱小兄弟性命有危，整个修真界乃至凡界都要出事。老姜，如何？”
“无恙，普通凡修，并未夺舍，亦不是魔物。”
“我就说！师尊您……”萧天时还欲叫喊，邱羽无力地拍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说。
姜乾道：“虽是如此，无故复生仍旧存疑，宗主，您打算如何？”
萧御明还未答话，萧天时却抢先道：“师尊和爹既然不放心，就像我方才说的，不如让他隐瞒身世易容拜入九皋山，由我亲自监看，也可避免节外生枝。”
姜乾连续被顶撞三次已然不悦，只见他不置可否，面色逐渐冷下来，萧天时登时怂了，瑟缩着闭上了嘴。
“我觉得时儿言之有理，就是不知邱小兄弟的意思如何。”萧宗主及时打圆场。
几人目光齐刷刷落在长久沉默的邱羽身上，邱羽被看得有些发毛，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拜姜乾为师一事暂时别肖想了，当务之急还是先进了九皋山的大门再说，遂弱弱道：“全凭……全凭萧宗主安排。”
*
九皋山位于华邕城数十里外群山之中的最高峰，不会御剑怕是要走上一天才能到达山门，萧天时便与邱羽同乘，翌日起身赶赴回派。
华邕城郊外，萧天时御剑平稳地升入空中，被施了易容法咒的邱羽已然换了一张容貌，新脸平平无奇，属于丢在人群中完全发现不了的那款，同时也遮盖住了他那两颗标志性的小小梨涡。
“平平无奇邱羽”此刻正站在萧天时身后面白若纸冷汗如瀑，他死死地攥着萧天时衣袍，后者大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道：“邱兄弟不必害怕，我这鸿鹄剑可是爹托修真界最有名的铸剑师铸出的上品仙器，比坐马车行于平坦大道还要稳当，你放松些，看，前方就是九皋山群了，夏末的九皋山可是别有一番景色，你若一直闭着眼，错过了在别处再看不到这般美景了。”
邱羽这才颤巍巍挣开了一条眼睛缝，登时呼吸一滞，身下深渊万丈，如同张开深不见底大口的巨兽，脚下唯一支撑的却只有又薄又窄一溜剑身，萧天时还在调笑，忽然感觉腰间猛一收紧，勒得他几乎背气，手上剑诀差点半空断掉跌下剑去。
邱羽觉得丢脸，视死如归般挣开了双目，立刻被这仙境一般的景色迷住，顿时忘却了恐惧。
朝阳蒙蒙初生半隐于东方穹顶之下，霞光似有形状般穿透栉比万壑明暗铺洒，漫山缭绕的浓淡云雾皆被浸染上有层次的温润金色，谷顶之上如梦似幻，谷顶以下则尽数都没入昏暗朦胧不可窥探。飞行间鹰啸于长空，旭日升的更高，缎带似的雾气慢慢消散，连绵的群山逐渐显露了真容。
黄栌树林占满了每一座山峰，枝叶舒展交错着一丛深连着一丛浅，绿点映黄，黄淡衬红，使得九皋群峰如同披了霓裳般美得令人痴醉。一条玉带般的河流蜿蜒曲折，反射着麟麟日光悠悠流过山片片平坦之地，金澄澄的麦田一块接着一块随风摇曳如浪涛翻滚，村落稀疏错落着分布其中。
“这也太美了！”邱羽为之震撼到心跳都要停止跳动，这是他两辈子加起来也不曾见过的仙境美景。
萧天时骄傲地挺直了腰板道：“那是自然，我九皋山派的美景当属天下一绝，这秋天的景儿虽然也迷人，但是比起春末还逊色许多，有机会我可以再带你来此一观。”
邱羽已然沉醉在梦境般广袤的仙山奇境，心中只觉沸腾酣畅，不由得张开双臂大笑出声。
“好啊！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萧天时也笑了出来，他突然学着邱羽张开手臂，对着着这广阔群山高声长啸。
鸿鹄剑失去了灵力剑诀引导，眨眼间向地面坠了下去，邱羽脸上的笑还没散就被突然的下坠惊得哇哇尖叫，萧天时得逞地放声大笑，在半空中将他一把扯住，仙剑再次平稳向前，明朗笑声回荡在苍茫的群山之间。
到达九皋山已至正午，上千修士已在山门恭候多时，满眼银铠轻甲反射着熠熠光辉，他们在震天的“恭迎宗主宗师回山！”的高喊中稳稳落地，时不时几句小声议论飞入邱羽耳中，萧天时引着他来到了弟子寝居，一番整理暂且无话。
另一边，萧御明与姜乾委一落地便被弟子老急急唤走，龙吟殿议事堂中气氛压抑，留守的司天监长老几乎急到老泪纵横，不等二人迈入大殿，急急迎了出来：“秉明宗主宗师，冥川入口结界已然闭合，有人施了障眼之法……”他顿了顿，嗓音陡然颤抖。
“新任魔尊，恐已出世！”
第二十五章 蜃魔
砰！
萧天时将手中被褥吃力地丢在床铺之上，木板瞬间荡起大片灰尘，他嫌弃地捂住鼻子挥开，对正在撅着屁股擦地板的邱羽道：“那群人就是碎嘴子烂舌头，整日没事干瞎扯淡，你千万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邱羽将抹布浸入清水，哗啦哗啦洗掉上面棕黑色的泥灰：“有什么在意的，我本来就没经过入门试炼，靠少主才进的九皋山派，师兄师姐们看不惯也属正常。就是连累少主了，谢谢你替我说话，还愿意从寝居搬出来陪我一起住弟子房。”
邱羽来到九皋山至今已过去一月有余，自从派中弟子得知他不过大龄练气期废材，并且竟没有通过试炼便直接成了门内弟子，不管他走到哪都指指点点损招百出，一开始还只是偷走书简，在饭菜中恶意放入蛆虫这些雕虫小技，发展到后来竟然频发校服被剪破，被褥被撕烂丢入水塘等极其恶劣事件。
萧天时得知后勃然大怒，晨会时当着几千弟子的面在宣讲台破口大骂，还因此差点被戒律司长老抓去挨板子。邱羽本人倒没那么大反应，他还活着的时候就曾是校园暴力的亲历常客，什么过分的事都经历过，面对这些并不会造成人身伤害的间接攻击，反倒觉得无聊更多。
“普通人也不过18岁才结丹，自己都没什么能耐，不去琢磨着怎么提升修为，反在背后嘲讽别人！”萧天时气鼓鼓坐在杂乱的被褥上，视线跟着邱羽在地板上跑来跑去，“你放心！是我把你带来九皋山的，既然那群臭老头不愿意收徒，你就跟着我修炼，有本少主在，绝对不会让你吃了亏去！”
邱羽满口称是，嘻嘻一笑甩着抹布将他赶下床，为这位眼里丝毫没有一丁点活干的小少主收拾起了床铺。
就在这时，门上传讯符篆忽然嗡鸣亮起，金黄光芒闪烁照亮了整间寝室。
萧天时猝然瞪大了双目，一把扯下邱羽手中抹布就拉着人飞奔出门御剑而起。
“发生什么事了？烛台还没有擦完。”邱羽站在鸿鹄剑上极力克制恐高，一个多月了，每次御剑仍旧吓得浑身僵硬。
“还擦什么擦！没看到符篆黄光吗？二级紧急！自从仙魔一战后三级以上就几乎不见，定是出了伤亡惨重的大事！你抓紧，小心别掉下去！”萧天时捏着剑诀疯狂加速，半空中上百飞剑交错并行，如流星般划过半空，一同朝议事大殿疾驶而去。
大殿中已然聚集不少弟子，制式色彩相同的月白校服一群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高台之上，萧宗主与一众长老分庭抗礼，俱是面色严峻争论不休。
“肃静！”
戒律司长老一声呵斥，满殿嘈杂声登时消弭，他捋捋胡须后撤一步，向主座上的萧宗主颔首致敬。
萧御明点头，目光扫过台下弟子，嗓音洪亮如钟：“诸位皆知，自仙魔一战后天下太平甚久，然今晨忽得急报，华邕城以西百里一边陲小镇近日受魔物侵扰，死伤之人已达数百，且基本为修仙问道之士，当地修士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奈何多方求援相助者无不伤亡失踪，今日上报仙盟，求我派弟子出山，伏魔除妖以救当地门派和百姓于水深火热，萧某与诸位长老皆有要事在身无法亲临，今日特召集诸位于此，不知可有自告奋勇者，代九皋山出此委派，以慰民生。”
话音刚落，大殿内立即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半晌无人上前应答。
萧御明面色逐渐沉了下去，就在这时，一道清朗嗓音自人群中响起，竟是萧天时上前一步抱手高喊：“姜乾姜宗师座下弟子萧天时请命！愿下山为民除害！”
四下议论声不休，又有几名戒律长老座下弟子出列请命，萧御明欣然，哈哈笑着对姜乾戒律长老道：“名师出高徒，二位座下弟子果然个个人中骁杰勇猛大义，九皋山有此等后辈，幸矣。”
戒律长老起身谢礼，姜乾则淡然端坐桌前，对宗主谦逊颔首未置一词。一旁有长老看不惯，讪讪讥嘲道：“姜宗师不愧是修真界麟角，少主独拜于你座下，只是乌啼镇魔物凶险，多少高门贵派派折在那里，宗师心如磐石，就不担少主千金之躯此去无回，九皋山后继无人吗？”
叮——
乌啼镇！
那长老声音不大，站在第一排的邱羽听得却清，“乌啼镇”三个字如同一只尖爪扯断了紧绷的琴弦，在他的脑中发出响亮铮鸣。
姜乾面不改色，如一池清潭波澜不惊，只垂眸儒雅饮了口茶水淡然道：“既为九皋山之继者，便无畏战先退之理。”
长老噎在当场，一张脸青红交加，冷哼一声拂袖不言，独自坐着喝闷酒去了。
周遭弟子们小声喧闹不止，高台上讨论亦未休，似乎在等能有更多的人自告奋勇加入这趟危机万分的委派。邱羽立在原地，脑子里天人交战。
自从坟堆里爬出来起一切都恰巧的诡异无比，冥川，乌啼镇，鸣雁山，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地方，暗中似乎存在着某些潜藏在深渊之下不可探查的联系，随着自己的复生开始相接纠缠，等着他亲手解开乱麻挖出真相。这趟委派，他到底该不该去……
【咻——嗡——】
脑中忽然一阵嘈杂，邱羽心中登时一个咯噔。
【总算找到你了，小球球。】
什么死名字！
【听我的，去。】
“开什么玩笑！”嗓门有点高，惊得身旁几名师兄弟回头侧目，邱羽赶忙压低声音继续道，“我不过就是个练气期的废物，去送人头？！”
【你就一点也不好奇这些巧合吗？】
“我！”
好吧，其实有那么一点……
【放心，有我在呢，我既然能帮你打通灵脉，自然也可以保你快速提升修为，据我所探，你这具身子灵力充沛异于常人，只要你勤加历练，说不定有一天你的实力就强到睥睨四方，到时别说匹敌魔尊，三界可能都再难有出你之右呢~】
我怀疑你在给我画饼……
好吧，我还挺爱吃。
下一刻，邱羽深呼吸着拍了拍脸颊，向前一步高声道：“九皋山弟子邱羽请命！”
满座沉寂。
“愿下山为民除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哗啦啦——
深秋的乌啼镇有种凋零的美，满街黄叶层叠铺成金毯，邱羽漫不经心一片接着一片踩过去，老实跟在一众师兄身后默默前行。
“真不知道宗主咋想的，这废物来除了拖后腿还有什么用！”
“呵，浑水才好摸鱼，某些人执意要来，还不是想跟着混个声誉，日后才好爬到咱们头上。”
刺耳的嘲讽一句句飘入耳中，邱羽全当没听见，低头仍旧专注数着踩到了第几片能发出响声的落叶。
“好好说话会死是吗？这里是邱师弟的家乡，鸣雁山那么大，有他在我们才不会迷路！师弟不畏生死心有大义，师尊宗主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们在这烂嚼口舌！”
萧天时烦躁打断，停住脚步与邱羽走了并肩。
“邱师弟别理他们。进了九皋山就是咱们师弟，等下进山伏魔不要怕，少主罩着你。”
邱羽抬头对他粲然一笑，嘴上讨巧道了句谢谢师哥。一行人各怀心事终于来到了当地驻守的修真门派。
自从仙魔大战一役后，凡界各地纷纷兴起了小家族小团体的修真门派，各门派分管自己驻守周边百姓的安危，彼此之间互通有无，很好的弥补了因四大派山高路远，无法辐射到偏远地区的缺陷，也因此壮大了修真界的整体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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