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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守在乌啼镇的门派是战后迁居此地的一个大家族，门派掌门由家族的长父黎平安所任，有本姓弟子三十余人加外姓弟子一共二百余人，门派名为金林门，取自于城外鸣雁山的银杏林。
金林门在当地颇受百姓拥护爱戴，其弟子常常为当地百姓做苦力和卜算风水等杂事，且经常不收任何银钱，乌啼镇近几年来也一直太平祥和，可半月前，鸣雁山突然来了不少魔族妖物肆虐，其中最恐怖的当属能使人致幻的蜃魔，凡是见到有佩戴仙剑符纸的修士，不管男女老少，都会被这些魔种残忍迫害，迫害手段也诡谲残忍至极，死者皆被开肠破肚，有的甚至脑子都被掏了空，浑身血液灵息也尽数被吸食干净，侥幸逃脱者也不能幸免于难，没几天便死于疯魔自戕，寻常百姓时不时受其牵连，几月下来，只金林门的弟子就已被残害的只剩下如今不到二百。
连同邱羽在内的八名九皋山弟子被黎平安请至府中会客厅，听完他的讲述无不面色怫然。临行前宗主告知乌啼镇状况，其中并未提及蜃魔，他们虽早已做好殊死一搏的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此等惨状，不免心中发怵。
萧天时放下茶杯皱眉道：“蜃魔？南洋蛟族一脉？这种东西不是早在仙魔大战前几百年就灭绝了吗？如今怎会凭空出现在乌啼镇？况且我听闻这些魔种只戕害修士却极少对普通百姓下手，难不成是特意寻仇而来，贵派仔细想想，可有曾经得罪过这些魔族之人？”
黎平安闻言登时老泪纵横满面愁容：“我派战后才立，至今克己复礼一心为民，自诩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内心，别说与魔族结仇，魔物的面本都没见上几回，哪里来得罪一事。”
他一哭，堂中侍立的守门弟子纷纷单膝下跪，各自抱拳为掌门涕泪鸣冤。
九皋山弟子们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萧天时虽年岁不是最大，但少主身份使然，思索片刻起身毅然道：“此时我等已知晓，既然九皋山接了诸位委派定会尽心尽力，烦请前辈告知乌啼镇留守各派修士以及百姓，即刻起不要踏入鸣雁山半步，半个时辰后我会与众师兄弟会奔赴鸣雁山，届时山外将布上防护结界，请各位万不得已切勿靠近，若是十二个时辰后我等还未出山，劳烦黎掌门传讯九皋山，请长老来此相助。”
黎平安立即抹泪起身行礼，其余修士也尽数躬身，各自准备着一一告退。
溪水潺潺自山腰蜿蜒而下，绕过山脚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满眼高大繁茂的银杏林中，几声鸣蝉发出慵懒啼叫，随风在空幽中回荡渐远。
“少主，蜃魔到底是什么东西？”
再次踏上熟悉的土地，邱羽的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惘然，林子十分岑寂，他不禁压低声音赶上萧天时询问。
“就是一种能制造幻境的魔种，我之前也只是听说，相传是三大上古魔族中南洋蛟族的一支，能吞云吐雾迷惑人心，中其幻术者会被放大内心的恐惧，若是无法破局而出，梦里就被他吞噬殆尽了。”
邱羽骇得瑟缩，还没开口，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师兄侧头出言不逊：“哼，什么蜃魔，小门小派没见过世面，碰上个妖物就夸大其词，蜃魔这种东西早就在三界消失了，不过邱师弟若是怕，待会碰上就有点自知之明，随便躲到哪个树后面去，好好看好好学师兄们是怎么降妖伏魔的，免得哪次没大腿抱了，碰上个小妖小魔的不至于吓得哭爹喊娘。”
无不无聊……
邱羽懒得理他，伸手拉住正欲发作的萧天时。
就在这时，前方灌木丛忽然簌簌抖动，那师兄吓得原地起飞，铮！地一声拔剑出鞘拦在身前。
众人俱是怔住，立即拔剑摆阵警惕。
许是失了面子，师兄轻咳一声正色道：“一点小动静都能把你们吓成这样，什么出息！我倒要看看，什么东西敢在九皋山弟子面前装神弄鬼！”
邱羽来不及出言阻止，只见他剑诀结出，旋即向前一扫剑气飞去，灌木拦腰齐齐断裂，几只滚圆雪白的小兔子惊慌失措四下逃窜。
“哼！我就说……”
“当心！”
邱羽顿觉不对，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就在师兄转头霎那，脚下猛然震颤，一条腰粗的巨蛇扭动着身子自断木后挺立而出，遮天蔽日睥睨大地，泛着黑紫磷光的蛇颈随之膨胀成两面扁平盾扇嘶嘶抖动，毒牙大如马车，蛇头绷紧后缩，下一秒泰山压顶般向众人袭来。
第二十六章 铃音鬼魅
轰隆隆——
蔚蓝苍穹下，无数四人合报的参天巨木猝然战栗，哀鸣着接连倒塌，乌泱泱的飞鸟惨叫逃窜，山脉如被拦腰撕开了一道裂缝，滚滚烟尘咆哮升腾，霎时间笼罩了整片山林。
碎石倾盆而下，萧天时原地挽出道漂亮剑花，二指并拢祭出一张黄符，半圆的金色光罩瞬间抵挡住了巨蛇又一次攻击。邱羽吓得半死，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腰，躲在他身后抖如筛糠，挤眼拜佛拜神拜耶稣。
“不要乱，速速结阵！”
他一声令下，四下逃散的师兄弟们登时反应，纷纷稳住身形召剑而出，一道金蓝符文法印自巨蛇头顶凭空出现，巨蛇被嗡鸣吸引了注意，抬头间法印瞬间扩大数倍，兜头将它向地面镇压下去。
巨蛇翻滚挣扎，盘龙般的身躯缠绕狂舞响声震天，碾压之处霎时夷为齑粉平地，萧天时一把扯起邱羽衣领御剑躲避，邱羽没防备，脖子一紧舌头弹出，差点勒得闭过气去。
师兄弟们也趁机御剑而起飞至法印上空，手中符纸不要钱一般往外祭，被撞出几条裂痕的法阵登时光芒大盛，半径呼地再次扩大数倍。
法阵之下挣扎势头逐渐放缓，巨蛇似乎已经精疲力竭，张开血盆大口仰天发出嘶嘶咆哮脱力砸落，地面瞬间颤动裂出狰狞疤痕。
众人依次落地，这才看清它的外形，巨蛇通体漆黑长度不可估量，每片鳞片都大如手掌，蛇口微张双目紧闭，死了一样毫无生气。
方才出言不逊的师兄手持仙剑大步上前，剑尖敲了敲巨蛇身躯发出铛铛脆响，旋即趾高气扬哈哈大笑：“我当是什么厉害魔物，就这畜生还能葬送数十修士？看我一剑斩下它头颅，带回九皋山向师尊宗主复命！”
“等一下！”萧天时抬手制止住他的动作，眉头凝在了一起，“蛇鳞坚硬如铁，你想在此断剑可以直说！似乎不太对劲，你不觉得此次伏魔有些太过容易了吗？”
师兄半道收住剑意，转而翻手插入泥土，轻蔑道：“少主是有多不自信，旁门□□修为低下，咱们可都是九皋山的正派弟子，降服区区蛇妖易如反掌岂不正常得很！”
萧天时正欲反驳，袖子忽然一紧，邱羽扯着他猝然起身，直勾勾盯着巨蛇双目疑惑：“少主，你觉不觉得？它的眼睛，从方才起就一直没有睁开过？”
“什么？”
话音刚落，只见蛇头一颤，白雾伴着呲呲漏气般声响蒸腾，众人登时提剑后退，片刻雾气散去，巨蛇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一条手臂粗细的黑鳞小蛇。
师兄愣了片刻，旋即再次大笑出声，就在这时，小蛇双瞳处一条黑线自左向右迅速划过，两只恶魔般的血红大眼猝然显现，与师兄俯身而去的视线对上了正着。
下一秒，他突然浑身僵直，脖颈发出咔咔脆响，竟齿轮般生生转了过来！
邱羽头皮砰然炸起，抑制不住的尖叫响彻山林。
“当心！”
萧天时一肘子将吓呆在原地的邱羽撞飞出去，铛！地抬剑撞上了师兄盛满杀意的剑气。
“师兄醒醒！是我！萧天时！”
师兄已然失了智，双目黑瞳消失眼白赤红，满口流涎咆哮推剑着向下压去，发疯后的力道大得惊人，萧天时竟承受不住，脚下泥土寸寸塌陷，整个人逐渐向后倒去。
砰！
一声炸雷骤然在师兄身后爆开，萧天时登时觉得压力撤去。几丈外，邱羽保持着施法姿势大口喘气，掌心滋滋闪烁着灵力残留，师兄冷不丁被砸蒙，顿了半秒嘶吼着转扑向邱羽而去。
萧天时脱力跪地，单膝撑剑稳住身子，喉结上下一动对呆若木鸡的几个师兄弟大声怒斥：“都死了吗！快去救人！”
众人这才反应，纷纷捏诀提剑，又是成把符纸甩出，堪堪拦住了师兄前进的步伐。
“魔物不见了！大家小心！”
邱羽抱头窜到萧天时身前，边喊边架起他的胳膊就往安全处撤去，萧天时右臂骨折，不自然地扭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
然而话语还没落，黑蛇突然闪电般自黑暗中弹出，半空中又与两个师弟对上了目光。
“闭眼！闭眼！”
再提醒已来不及，两名师弟痉挛抽搐着倒地，再起身黑瞳如同师兄一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血丝满布的死白眼球。
一炷香不到七名弟子已经折了三个，形势瞬间转化成连同神出鬼没黑蛇在内的四比四，萧天时断了一条胳膊，队里还有一个仅是练气的废材。
剩下两名弟子已经和疯魔的三人交上手，萧天时咳出一口鲜血，左手撑着邱羽艰难起身，龇牙咧嘴就要再次提剑上前。
“少主别去，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不打死得更快！你给老子躲好，找机会下山通知黎平安，速速传讯我爹，就说他再不来，九皋山下一任掌门之约作废！谁爱当就让谁去当吧！”说罢甩开邱羽掌心，咬牙挽剑向混乱冲去。
“不是！喂！你们不撤结界我出不去啊！”
又是几声惨叫掩盖了他的声音，除萧天时外仅剩的两名弟子此刻也接连中招，邱羽几发灵力打出后彻底哑了火，暴击本就是临行前姜乾临时教给他的，他修为太低，现在是一点火星子都擦不出来了。
噗噗！
皮肉被划破的恐怖声响令人心悸，萧天时已经身中数剑，还要分神去仔细黑蛇会从何处窜出，体力越发不支，出剑的速度逐渐缓慢了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系统！你人呢？说好帮我的！什么垃圾东西啊！”邱羽冲不进去，急得口中骂娘。
忽然当啷一声脆响，鸿鹄剑被师弟一剑挑飞，半空中打了几个旋插入邱羽身前泥土之中，他看了看摇晃不止的鸿鹄剑，又抬头看看满身血污跪地摔倒的萧天时，心下一横拔剑而出。
萧天时彻底没了气力，他哇地喷出大口鲜血，眼前天旋地转，眼睁睁看着师弟一剑当头劈下。
下一秒，炙烤的热浪自头顶呼啸而过，萧天时惊极，余光里，邱羽手持鸿鹄剑高高跃起，慢镜头般半空横扫出一道熊熊燃烧的炫目赤焰，赤焰离剑瞬间化作展翅飞雁，啼鸣着掀飞挥剑而来的一众弟子。
弟子沿途撞断几棵巨树后掩埋在碎木乱石之下再无动静，黑蛇见势不妙，离弦箭一般瞪圆血目张口袭来，邱羽还没从灵力忽然暴涨的懵逼中醒来，本能又是一剑斩出，黑蛇瞬间燃烧，爆体身亡前与二人对上了视线。
一句糟糕还没出口，黑暗登时侵蚀，邱羽眼前一花倒头昏迷。与此同时，不远的灌木杂草中，炸成碎块的蛇头忽然抽搐，下一刻四分五裂，化成了一只眉心朱砂的木头傀儡……
滴答，滴答——
滴水之声仿若珠落玉盘，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时不时回荡头顶，莫名的寒气杂糅浓郁血腥渗入四肢百骸，邱羽衣衫破碎伤痕满身，散乱长发刚从水中捞上来般糊了满脸，牙齿冷的打颤，皮肤却撕裂般灼烧疼痛。
邱羽只觉四肢酸麻僵硬，手腕处酸痛尤甚，他刚想活动下，胳膊猝然一紧，哗啦哗啦的金属撞击声再次自上而下传入耳中，他竟被人吊着手腕半跪在石盘之上。
这什么play……
他艰难掀起眼皮，遽然撞上一双赤红双眸，颈间一紧，空气瞬间阻隔。
“……”他死死抓住那人掐在脖颈上的大手，肝胆俱裂：“玖……玖夜……”
玖夜歪着头，手上青筋暴起，眼中满是嗜血的兴奋，薄唇张合，一字一句狞笑：“想我吗？见你一面可真难啊，阿羽哥哥。”
邱羽瞳孔骤缩，缺氧的窒息让他面目通红，喉结上下滚动，生理性泪水抑制不住涌出眼眶。
“求你，放过……放过他们……”
惊恐战栗中，邱羽听到了自己不受控制的声音。
空气顿时凝固，空白的死寂中，“他”倔强地仰头与玖夜对望，眼尾湿红睫毛轻颤，漆黑的眸子中满是不甘。
半晌，玖夜忽然发出一声轻笑，笑声逐渐桀桀，最后转为肆虐的疯狂。
“凭什么！当初乌啼镇你置我于不顾时谁又放过了我！五年！整整五年！你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想救他们？邱羽，我偏不遂你愿！”
脖颈力道骤松，邱羽痛苦地阖目大喘，下一刻只觉下颚一凉，被玖夜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钳住，强制他抬头直视前方。
邱羽瞬间如坠三九寒窟。
眼前浮现一张巨幕法阵，猩红苍穹下，九皋山已然变成一片乱葬岗，乌鸦与秃鹫哀鸣盘旋，上千名弟子尸身如烂泥般粘连相叠，由近向远逐渐堆成了一座不见边境的绵延血山。
“你！”
“满意吗？先别太开心，后面还有更大的惊喜呢！”
法阵波动，画面转为龙吟大殿，大殿一半已经坍塌，血水从门内延伸向外，聚成一条刺目的蜿蜒小溪。邱羽瞳孔缩紧到极致，地狱般的绝望冲向四肢百骸。
萧天时背对着殿门垂头跪坐在地，阴风拂起他因血液凝固而粘在额前的碎发，四五把蛇矛深深贯穿了他的胸膛，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单薄身躯。而他正对的高台之上，一男一女两具血红的无头干尸端庄而坐，似乎在接受着他最后一次虔诚跪拜。
“师哥——”
绝望的咆哮挤出咽喉，邱羽再也承受不住，勉强撑起的防线顷刻间崩塌瓦解。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没有让手下把他们掏干，一家人死了还能团聚，哥哥，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呢？”
“疯子！你这个疯子！”
“干嘛这么说？你不喜欢吗？”玖夜遗憾叹气，转而又道：“那就算啦，送走了他们，接下来就该哥哥你了。”
嘴角勾起，玖夜温柔伸手揩去邱羽眼角泪珠，品尝珍馐般抵在唇边舔舐殆尽。
……
邱羽羞恼至极，扭动身子躲避他的诡异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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