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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昏暗中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几只轻晃的烛光由朦胧转而明晰，虚空随之被照亮。邱羽心脏一紧，只见暖阁中，祁茵茵面色苍白卧于床榻，张嫲嫲泪流满面，欣喜着将怀中婴孩抱给她看。
那个小婴儿，正是他自己。
画面再次飞速流转，春去秋来，婴孩逐渐长大成稚童，稚童又长大成为少年。数载光阴弹指一挥，邱羽看到，在他人生初期的短短几年中，锦骥化身成看不见的守卫者，默默参与了他成长中的每一刻。
他看到他趁无人悄悄送来糖点玩具，看到他背地里教训欺负他母女的小混混，看到他一度拉住因贪玩差点跌入悬崖的自己……
只唯一奇怪的是，邱鹤鸣离开后，锦骥对祁茵茵的关注近乎为零，他的眼里似乎只有尚且年幼的自己，没有分半分多余情感给祁茵茵，更别说试炼虚境中那种看起来若即若离的不明暧昧。
后来，这种陪伴并没有维持太久，随着锦骥修为的与日俱增，在他四岁那年的某一日，他终于跃过龙门，渡劫修成一条黑鳞神龙。
与邱鹤鸣的飞升不同，锦骥的飞升并没有雷雨阴翳，相反，那日风光月霁，湛蓝长空万里无云，天河浩荡奔腾，天门大开，巨龙御风直上，最终隐没在九天苍穹。
“真帅啊。”翠虬仰头喃喃，片刻又轻叹一声，摇头无奈，“这样完美的男人，天妒英才！可惜就这么被贬了！”
邱羽讶异：“被贬？”
翠虬耸了耸肩，惋惜愤愤道：“是啊，尊上，啊不，前任尊上一朝飞升，没过多久就被陷害不白遭贬，回来魔域时浑身是伤，血池子捞出来似的不成人形，修养了半年才入冥川。要我说，成仙有什么好，那群假正经一个个看着人模狗样，背地里什么恶事做不出来，老尊上这么正直纯善都被逼成这样，当初大战要不是他们使阴招，三万个麒麟角都挡不住我们魔族碾压！”
被人陷害？
邱羽皱起眉头，试炼虚境最后，锦骥于空寂大殿一刀贯穿邱鹤鸣心脏，那这个陷害他的人，不会真的就是他吧……
想着，他悄悄咽了一口唾沫，翠虬会这么说，八成是还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一层隐情，事情太过扑朔，他没有声张，打算继续看下去再做打算。
可周遭景致却越发模糊，画面一开始微微震颤，到后来竟如同置身强震，一切都开始坠落崩塌，最终，他们又回到了那片幽寂的沼泽。
他刚想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太岁昏昏沉沉站立不稳，哼唧几句后猝然咕咚一声以头抢地。
“太岁！”几人焦急上前，却发现他小脸涨红嘴唇苍白，死死抱着小老虎布偶一动不动。
“还好还好。”翠虬顾不得污泥蹭脏衣摆，蹲身轻柔抱起太岁，“蜃境灵力损耗太多，本来还能再看一会仙魔大战的震撼场面来着，这老顽童非得炫技搞花式转场，这会灵力透支晕过去了，我记得这片沼泽长有一种红果参草，找来喂他吃下，再休息几日就恢复了。”
众人随即一阵忙乱找寻，不知不觉中，邱羽已经远离众人摸到了沼泽的边缘，这里杂草纷乱，一棵荆棘猝不及防划破了他的手背，嘶声吸气瞬间，头顶忽然传来几声压低的咕啾鸣叫，随即一只灰色游隼扑腾翅膀悄悄落在肩头，拔下翅膀一只灰斑长羽放在他的掌心后迅速飞离。
邱羽一眼便认出，这是陨星，柳如嬿身边那只猛禽宠物。
他大气不敢出，警惕地目送游隼安全消失天际，四下张望确定没人，这才小心翼翼结出法印在羽毛上一点，金光粼粼，耳畔登时响起柳如嬿熟悉的声音。
“阿羽？听得到吗？”
邱羽欣喜万分，羽毛贴近唇边小声回应：“听得到听得到，师姐现在在哪？没有受伤吧？可有见到少主？”
耳边静了片刻，柳如嬿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再次传来，或许因为此处位于魔域深处，传音比平时更加波动：“我尚且安好，萧师弟与我在一起，我们在……里，陨星一直跟着你们……，蜃境中的东西我们也……看到，不要什么都相信！想办法躲开他们，我们……前在……”
“什么？什么？”
邱羽直想骂娘，该死的传音咒，一到关键信息就自动消音！
“哥哥在做什么？”
就在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把羽毛插Ⅰ进耳朵里时，玖夜的声音猝然从身后响起。
邱羽吓得一抖，羽毛迅速藏入衣袖，随即噌！地猛窜起身：“我吗？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找参草了哈哈哈……”
玖夜歪了歪头，一双黑曜石般黑亮的双眸紧紧盯着他明显紧绷的表情，视线流转到他的手背，面色骤沉。
邱羽心道糟糕，想背过手去已经来不及，玖夜一把抓起他的手腕，吓得他呼吸一滞，羽毛差点甩出袖口。
“怎么如此不小心。”岂料玖夜态度忽转，柔软的指腹萦绕点点辉光，小心翼翼悬停在他方才被荆棘划破的伤口之上，一股清凉霎时覆盖整只手背，“归墟泊毒草遍布，哥哥再是天赋异禀，也不能这般毫无防备之心乱走。”
……
什么意思？谁天赋异禀了？
见他疑惑不答，玖夜不动声色点了点他的肩头：“这么多天过去，哥哥这里可有什么不适？”
邱羽摸不着头脑，梗着脖子木然摇头。
玖夜淡淡一笑：“千足龙剧毒遍体，普通人触之一个时辰内必死，哥哥当初被刺穿肩胛，如今却仍旧生龙活虎，如何不算是天赋异禀呢？”
“……”
玖夜的话让他心泛嘀咕，那日他不慎被刺中，少顷便觉得意识混沌四肢虚浮，想来必是中了那鬼东西的剧毒，然而那种虚脱感不过片刻，从小千镜界误入魔域至今，除了偶觉乏力，昨日一夜高热昏沉后便再无任何不适。
莫非是因为自己继承了邱鹤鸣的非人血脉，跟主角一样，在不知不觉中觉醒了某些特异功能……
胡思乱想间，玖夜已经为他治好了划伤，指腹安慰着摩挲了几下他紧绷的手背，笑道：“如此并非坏事，哥哥不必太过在意。参草我已找到给太岁服下，翠虬先行带他离开了，此地阴冷对伤口不好，哥哥高热才退，我们也一并离开吧。”
“哦，好。”邱羽愣过神，这才注意到自己因太过紧张，竟然牢牢攥住了玖夜的手许久都不松，老脸没由来一红慌忙抽回，“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这，我，多谢……”
看着他同手同脚御剑就逃，玖夜笑意更深，没有再说些什么，乖乖跟了上去。
归墟泊一眼望不到头，灰蒙的苍穹冷风阵阵，如今已入腊月，魔域不似九皋山设有御寒结界，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邱羽衣着单薄，在半空中连打了七八个大喷嚏，袖箭化出的仙剑实在太过短小，他几次站立不稳，差点当空跌落。
又一个喷嚏后，剑诀终于打断，短剑当空变回袖箭筒坠落，邱羽只觉得身子一沉，“我的剑！”三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整个人立即坠向坚硬的山壁。
失重感并没有太久，仅仅片刻，紧跟其后的玖夜便拦腰将他接住，一件厚实的大氅随即罩下，邱羽好似落入温暖柔软的羽绒之中，下一刻稳稳站在了平稳宽大的重剑之上。
“阿嚏！多谢……阿嚏！我的箭筒不知落到哪去了阿嚏！”
玖夜无奈挑眉，抬手为他理好了氅衣帽兜，低沉嗓音贴近耳廓，酥麻的战栗瞬间窜上整个脊背：“晚些替你找回来，不要讲话了，冷风灌入肺腑，回去又要起热。”
感觉到环在腰间的手臂更紧了几分，邱羽不自觉心跳更快，咚咚声宛若擂鼓敲打耳膜，氅衣细腻的绒毛划过脸颊，玖夜残留在内的鸢尾花气息将他彻底包裹，邱羽忽然有些懊恼，自暴自弃地往大氅里缩得更深。
玖夜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丝异样，令人腰软的嗓音再次贴着耳畔轻轻响起：“蜃境里的事，哥哥权当烟云便是，有我在，哥哥再也不会孤独一人。”
大氅下静了片刻，邱羽隔着皮毛的声音有些发闷：“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半晌沉默后，邱羽听到了他低低的一声嗯。
“一切？”
“一切。”
又是一阵死寂。
邱羽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开始微微发颤：“你不恨我？”
玖夜却一怔：“我为何要恨你？”
“我骗了你，从一开始就是。”
风声更大了些，剑身平稳落地，邱羽没有抬头，呼啸中，几片凉意溜进帽兜落在脸颊，他悄悄抬手揩去，一片雪花迅速在指尖消融。
下雪了。
玖夜轻轻替他扫去落在帽兜上的浮白，声音认真又坚毅：“那又怎样？若不是那指使之人，我便没机会再遇到哥哥，知道仙居楼前哥哥是被迫才说出那些话，我真的好高兴。你总是对我那么好，可我却一度怨你，是我……不好。哥哥不知道，比起那些无关痛痒的皮肉之苦，我更怕这辈子差点就错过了你，差点就错过这么好的你……”
一滴温热突然滴落在邱羽的手背，他惊诧抬头，慌乱间撞入一双蕴满雾气的笑眸。
呼吸越来越重，玖夜的话如同一根扎入心尖的刺，刺上裹着晶莹的蜜，那伤口疼得发怵，却又带着丝不可捉摸的甜。他大脑一片混沌，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冗杂到超出他消化能力的信息。
雪越下越大，他们相对立于白茫天地，邱羽怔怔看着玖夜，不自觉抬手抚上他的面颊，轻轻拭去眼角泪光。
就在这时，玖夜一把握住他的手掌，邱羽还没反应就觉得腰间发紧，眨眼间，重剑携风掠过鬓角碎发，轰隆一声撞碎身后巨门。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乍然响起：“魔头！放开他！”
萧天时？！
邱羽慌忙转身，谁知玖夜手臂猝然发力，压在后脑勺的大手牢牢将他按在怀中动弹不得。
破空声霎时逼近，柳如嬿飞身而出：“不要信他！阿羽，过来！”
铛！
金属碰撞发出撼天动地巨响，鹅毛大雪被强悍的灵力掀飞狂舞，扬起吞噬天地的苍茫白雾。
玖夜一手抱着邱羽一手握剑，漫不经心应对萧天时与柳如嬿的前后夹击。邱羽暗暗心惊，他知道玖夜厉害，却不知玖夜已经厉害到了如此变态的地步。眼前可是修真界两大顶级战力的存在，他只是懒懒对付，二人的攻势已经在几个回合中渐渐疲软下去。
太悬殊了！打不赢的！
他刚要开口阻止，谁知萧天时突然咆哮：邱羽你在发什么呆！这魔头昨夜轻薄与你！我亲眼所见，他扒了你的衣裳，还他妈的亲你！”
几乎同时，包括邱羽在内的三人俱是一僵。
柳如嬿当即想扑上去捂住他的嘴，然而一切都已经覆水难收。
邱羽只觉压在后脑的手掌越发滚烫，玖夜周身气压骤然降至冰点，一股毁灭天地的杀意缓缓笼罩，灭顶的恐惧潮水般侵入四肢百骸。
“快走！”
话音未落，玖夜一声冷笑，整个魔域随即开始疯狂震颤，鬼门业火直冲霄汉，一时间万魔齐哭江河倒灌，漫天雪雾顷刻止息。
昭示死亡的重剑“弑神罗刹”，出鞘了。
第四十八章 挚爱
嗡——
弑神罗刹终于寒光毕现，大地在它低沉的嗡鸣下骇然震颤开裂，宛如无数道血肉模糊的狰狞疤痕。
邱羽摇晃着想上前去阻止，却被玖夜反手下了一道封印禁制，牢牢圈禁在原地无法行动。
“放我出去！小白！”他疯狂拍打着看不见的结界，极度的不安充斥整颗心脏。谁知玖夜完全置若罔闻，他甚至没有回头，毫不迟疑提剑向柳萧二人掠去。
魔域对灵力的压制太过强悍，加之方才交手间两人俱不同程度受了伤，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玖夜杀意凛然，眨眼间便闪至身前，弑神剑携着腥风直劈而下。
生死一瞬神剑护主，铛的一声金属相撞锐响，鸿鹄骤然爆发出耀眼金光，萧天时顿时灵力暴涨，竟生生抗下了弑神罗刹雷霆一击！
与此同时，漫天风雪挣脱禁锢，呼啸着再次狂舞翻飞。
柳如嬿趁机翻身结印，灵光束缚着一个人影自大殿顶端砰然坠下，竟然是被五花大绑的翠虬，他发髻衣襟散乱优雅尽失，一脸惊恐地挣扎大叫：“老大救我！这俩疯子呜呜呜……”
不待他继续聒噪，柳如嬿抬手下了一道禁言法术，旋即一把扯起他的乱发，剑锋横在了咽喉之上：“放了邱羽！”
玖夜斜过目光，手上力道却并未松懈，只见他面色阴冷毫无波动，片刻血色薄唇开合，冷冷吐出一个字。
“死。”
弑神罗刹当空分裂出千万剑影，铺天盖地倾泻而下。
翠虬一声哀嚎还没出口，眼前红影一闪，柳如嬿飞身挡在了他的面前，听雨旋出残影，红色庇护结界将两人牢牢罩住，叮叮当当拦下暴雨般的利刃。
“他疯了吗！连你都要杀！”柳如嬿双手结印，头也不回咬牙切齿，翠虬没由来的心跳加速，奋力挣开禁言，嗓音喑哑得像个百岁老朽：“这，这是弑灵阵，剑气伤不了我几分，倒是你们，再不走就等着变成肉浆吧！”
“阴毒。”柳如嬿手刀劈下，翠虬白眼一翻倒地昏死，又一道结界罩下，她提剑跃出，瞬息刺向玖夜后心。
玖夜眼底浮上一丝不耐，紫黑魔气猝然爆开，柳如嬿与萧天时一前一后瞬间被震飞百丈，鲜血涌出口腔，霎时染红身下白雪。
剑影簌簌穿透风雪在玖夜掌心聚合，弑神罗刹万剑归位空挡，柳萧二人趁机汇合，视死如归般并肩以待。
下一刻，弑神剑力拔千钧兜头斩下，柳萧二人只觉得威压悍然，脚下土地战栗下陷。
谁知，就在三剑相接瞬间，一团白光骤然闪来，耀眼至极照亮整片晦暗天穹。
“怎么回事！”猝不及防的柳萧二人被齐齐弹飞，惶然长剑撑地稳住身形，一抬头，却见邱羽不知何时出现，一只手金辉萦绕，一掌将玖夜拍入大殿，殿墙坍塌破裂，另一只手鲜血淋漓，竟赫然握着弑神罗刹黑金色的粗长剑柄。
他双目赤红，喘着粗气咳出几口血沫，回头咆哮：“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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