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娘子说到这里顿了顿,她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东家,我……我不是故意要说这些破坏氛围,只是……”
云秋摆摆手表示他不在意,若是像阿初这样的人多,那酒楼更加有开起来的意义。
“这样,”云秋给曹娘子说,“我待会给朱先生说说,正好过几日不是二郎成亲的大日子么?你和大郎就提前回去,先回曹家村走走。”
“要是还有这样的姑娘,能做事、会做事的,都请来看看,酒楼下个月今日能改装好,人手还有十多人空缺的。”
云秋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若是她们家里人实在不愿意的,您当面也不用勉强,可以先记下来,日后我们再想办法转圜。”
“是,多谢东家!”曹娘子点点头感激不已,“我省的分寸,东家放心,一定不给您额外添麻烦。”
雇人的事就先这样敲定,云秋还得正经给酒楼想个名字。
既然李从舟从西北回来了,那他也一事不烦二主,赶紧想出名字,还得请李从舟写好了去制匾。
……
几日后,陈家村。
云秋也没想到,他雇聘的事情会那么快解决,而且还是在陈二郎的喜宴上解决的——
说是喜宴,但李大娘只是热忱地在村子里摆了酒,邀乡亲们都来看看她家的新妇,也让这位关娘子认认人。
看得出来,关娘子和那位学正一开始都有些拘谨,但架不住陈家村的人热情,陈勤更不怕被人笑话般,全程护在大舅哥和妻子身边。
他和他哥平日里都是话少的人,但若谁拿他娘子玩笑,陈勤一定要与对方争辩分个高下。
关娘子一开始还担心因为自己再嫁的缘故被婆母嫌弃,没想到李大娘甚是心疼她,远桌上才有人议论了一句说是不是二嫁,李大娘就跳起来怼了回去——
“这说明我们娘子是稀罕宝贝!你懂什么你?”
关学正都被这话逗乐了,忍不住打趣姐姐,“是稀罕宝贝。”
关娘子红了脸,轻轻扯李大娘袖子,告饶地唤了声娘,李大娘才瞪着对方不客气地坐下来,还与媳妇儿说——不要和这些嫉妒心重的小人计较。
关学正这些年见人也多,陈家村长是个好相与的,妯娌间——大郎家的媳妇儿也是个和善人,很对姐姐性子。
而这位婆母性子风风火火、心里也不藏事,大白话有什么说什么,倒是很敞亮。不像其他人,明明揣着心思攀附,却要胡言什么真心。
最要紧,是这位陈二郎真心待他姐姐好,哪怕是被村里的长辈叫过去喝酒,他也想尽了办法不让新妇受欺负。
关学正仰头饮酒:这门亲结得挺好。
酒过三巡后,男人们聚在前面说话,剩下陈家的女眷都挨挤到一处,曹娘子看着自己这位妯娌,忽然想起云秋的话——
问过后,关娘子很乐意帮忙,如此,账房的人选便有了。
而云秋他们从陈家村回来的路上,意外在清河坊外撞见了从江南归来的曲怀玉,曲怀玉好久没见着云秋想得紧,扑上来就拉着他要他到家中坐。
云秋拗不过,只能作陪。
去时,辅国大将军家中还有客,或者也不做是客,而是江家三郎正好调了巡防营,带着妻眷回家看望老父亲。
云秋记着这位三夫人,当时在老将军的寿宴上有过一面之缘。
她英姿飒爽、长发不挽云鬓高扎成束,身上虽着常服却有一股子军人姿容,让云秋忍不住地多看了两眼。
老爷子和曲怀玉都对云秋亲近,江家其他人也不是那么看重门第身世,三公子和夫人也是热情邀了云秋留下小住。
晚上用饭时,老将军问云秋最近在忙什么。
云秋想了想,就随口说起了酒楼之事。
没想他才说完,三夫人就看着他两眼放光,“所以!小云老板的酒楼还缺人么?!什么时候开业!在哪条街上?什么名字?!”
这位夫人姓梁,与江家三郎相识于龚州。
龚州在西南蜀地一侧,毗邻嘉陵江,府衙在苍溪城。
三夫人在龚州组建了一支娘子军,就唤作梁家军,她们是江湖义军,算民兵的一种,也帮着朝廷抵御了许多外虏的进攻。
“我们军中也有许多受伤不能再上战场的姑娘、妇人,”梁氏举杯敬云秋,“她们当中有离开军营嫁人的,也有就在当地另外找了份差事的。”
“但你刚才说想要找身怀武艺的女子、以策安全——”梁氏笑盈盈满饮了杯中酒,“我想,我那儿就有最合适的人选!”
如此云秋稀里糊涂就与三夫人连碰了三盏,虽然他喝的是和曲怀玉一样的牛乳茶,但这么三碰之下、他也有红云慢慢爬上了脸。
晕晕乎乎从筵席上下来后,曲怀玉和点心扶着他慢慢往客房走时,云秋才知道曲怀玉这回还京的原因——
若云公主还朝、太子议婚,这两件事情交叠在一起,让宫里的舒妃产生了危机感,担心自己的女儿也走上若云公主的老路、被迫和亲。
四公主今年十五,正处在一个议不议婚两可的年纪里。
但舒妃担心夜长梦多,便先后求了太后、皇帝和惠贵妃,说什么都要尽早给公主议婚。
有她这么起头,五公主的生母淳嫔也跟着央告——让女儿陪着去帮帮忙、见见世面,也相看相看。
话是这么说,但淳嫔也是一样担心女儿会被迫和亲远嫁。说是帮忙,不过是想借着舒妃给女儿央求来的机会,也给姑娘找个好归宿。
只是五公主比四公主还要小两岁,虽然刚到许嫁之期,但放在皇家公主身上这议婚就太早了些,倒显得皇家公主恨嫁似的。
皇帝原本不想应允,只是想到若云……便也松了口。
最后朝廷诏命,令四公主静欣在金莲池择婿,由惠贵妃、舒妃、淳嫔和五公主思筝等作陪,要求京中适龄的高门公子前往聚叙。
曲怀玉就是因这原因被叫回,云秋想起来前世曲怀玉和五公主的前缘,心里多少生出点感慨——
前世这时候西戎还未破,苗疆又在西南生事。
朝堂上实在没了办法,只能令四公主静欣远嫁和亲,结果公主和亲的车队刚走到夔州境、云阳城内,就不幸踩中黑苗埋下的炸|雷、整个车队都被轰成了碎片。
四公主惨死,朝廷无法,只能重新换了五公主思筝远嫁苗疆。
那时五公主和曲怀玉都已换完了庚帖,但最后朝廷国事在上,两人也只能是有缘无分:一个远嫁、一个伤心远走。
云秋偷偷瞥了眼身边的曲怀玉,小瑾瞧着懵懂得很,说起议婚来也像是在完成任务,还满腹抱怨——
“我明明在江南谈下来一大桩丝绸生意,外祖父非要让我回来!还说什么朝廷发拨下来的名单上有我,我要不回来他就要被抓去坐牢!”
曲怀玉握拳锤了下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呜了一声,“果然,十五岁那年我就该给我的户籍册转到西南去的……”
“再说了,这怎么使得嘛!我又……不认识公主,诗词翰墨我也都不成,上去不更是给祖父丢脸么,难道我上去给公主讲商律么?”
他真愁坏了:“我要不还是吃点巴豆装病吧……”
云秋噗嗤一声乐出声,瞧曲怀玉犯难成这样,说不定姻缘天定,反正五公主这回也去金莲池不是?
他劝了曲怀玉几句,然后回客房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一早,谢过老将军就匆匆赶回钱庄。
往后半个月,梁氏夫人绍介来的女将、女兵们陆陆续续来到钱庄见工,云秋挑了位姓雨的妇人做掌柜,她原就是经营食肆的。
从梁家军里退下来后,雨娘子原要回龚州重开小店,如今有三夫人引介,她倒很愿意来京城做酒楼的掌柜。
跑堂的四人里,除了原本定下来的小昭儿,剩下三人:一名小荷、来自曹家村,另外两人娄姓、乃是梁家军前锋营里的一对孪生姐妹。
账房是关娘子,沽酒博士是山红叶,掌厨和厨娘就先暂定了那三位。剩下的洒扫清洗都是从陈家村、曹家村雇来的女子。
开业初期要控制成本,人就先暂定这么十二位,往后看酒楼经营发展的状况,再考虑是否要再增加人手。
就这样又折腾了小半个月到十月初六,酒楼也终于改建完成,云秋埋头苦想了整半个月,终于想到了名字:
取翩若惊鸿里的惊鸿二字赞女子,又在前面添上个“宴”字,最后得名:宴惊鸿,也与其本意鸿雁惊飞暗合。
就在云秋准备好笔墨纸砚预备邀请李从舟来给他题字时,善济堂上却出了事。
而且还不是京城雪瑞街上的医馆药铺,而是桃花关的善济学堂。
这回来报信的,是仲贤杰。
事出紧急,山上又没有备马,只有他平日外出采药脚程快,疾步赶到浑山镇上找人借了匹骡子,这才能赶入京城:
“陆老的儿子来闹事,攀诬他老人家生子不举、要讹银五百两。老爷子实在愤怒推了他一把,结果那混小子没站稳、一下滚山下去了……”
“这会儿眼看着是出气多、进气少,人快不成了,他媳妇儿就敲了登闻鼓状告陆先生杀子,这会儿人已被扭去刑狱了——”
第088章
陆商的儿子跟儿媳妇?
他们也有脸来告老先生?
云秋一听这个就气笑了:前世, 陆商就是被这不孝子活活饿死在南漕村。之前恒济解当那桩错案,也是因陆如隐偷拿老人家的棉袄来当闹的。
这人当真是好大的脸,竟还敢去找陆商要什么五百两银子。
云秋极恼, 心思却没浑。
大锦律法明文规定:生子不举、父母之罪,非因斗争、无事而杀者, 父母刑、重者杀。与此同时,子孙忤逆不孝者,父母告官查明后可当庭杖杀。
陆如隐因母亲之死嫉恨陆商,从此不尽赡养之责, 更是又嫖又赌败尽老爷子所剩无几的家产, 甚至偷拿老人的东西去典当。
陆如隐的妻子余氏是邻乡乡长家的女儿, 他们一家被陆如隐欺瞒哄骗、以为他是名医传人, 便招他做了上门女婿, 结果成婚后才发现他不学无术、一无所长, 根本没本事。
若余氏多智, 在知道陆如隐真面目后就应当与他和离,结果这余氏像是被陆如隐灌了迷魂药, 竟是磕磕绊绊凑合过到今日。
原本这桩案子不算难办——
陆商本就是陆如隐之父,二人之间龃龉不论、教养不论, 只依刑律上“生恩重于天”一条,加上他并非可以谋杀,便可免死。
何况陆如隐如今未死, 请个讼师从中转圜, 必能饶得老爷子无罪开释。
但偏陆如隐之妻余氏是福泉乡长之女,乡长并不算大官, 可在地方上的影响却很深,陆商从前在南漕村就是个疯老头模样, 难保村人不受影响、不愿出来做证。
简言之:如今余氏要告陆商杀子不成、主张赔还药费银子,而他们要证明陆如隐不孝不悌、拿出儿子不赡养老子的有力实据。
出了这事,桃花关学堂里的学生们就暂交王针医他们看顾,沈敬也正从山上赶来,荣伯已托人先去找相熟的讼师,小邱也外出打听消息。
云秋作为善济堂的东家,自然不能不管这事。
他给点心叫来,请他跑一趟王府,将酒楼的名字传话与李从舟,反正李从舟身边的小田是点心同乡,点心去武王街上走动也方便。
“我便不去了,要是小和尚问起,你就说钱庄上有事。”
点心应了,走出去两步又回头问,“若是世子细问是什么事、或者是要过来庄上呢?”
云秋唔了一声,“你就胡诌说我们在清一笔账,他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劝他别来就是了。”
点心这才领命去了。
剩下钱庄和解当上这些人,云秋想了想,还是决心由马掌柜、小钟、张昭儿几个出面,他自己先不上堂。
用典行里那件棉袄的旧事做证,让陆商也反告儿子忤逆不孝。
“对了仲先生,可能还要劳您再回桃花关一趟,”云秋细想了片刻,“您得给桃花关的账簿子带下来,待会儿公堂上或许用得着。”
仲贤杰点点头刚应声,外面却忽然传来达达疾驰的马蹄声,马上那人一跃而下,落地便先喊了一句:“不必!我都带下来了!”
——是沈敬。
“官差给陆先生捆走后,我就收拾整理好带着了,只是没得仲先生快……”沈敬大喘了一口气,“还好赶上了,没叫错过。”
既然有账册,云秋也不怕与那余氏对簿。
他们看着善济堂家业大以为赚钱,也正好叫京城百姓也看看——陆老爷子办学堂,究竟是教书育人还是挣钱富贵。
这边收拾打点清楚人证物证,云秋也着大郎去只会了善济堂药房上的薛洋、尤雪等人,要他们遇事不要慌张露怯、照旧坐堂抓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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