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苗人的蛊,难道有先来后到一说么?”
他不远千里派人蹲守在真定府,想要在那假世子身上种下噬心蛊控制他、将来说不定能替他完成意想不到的好事。
结果那下蛊的人却传讯复命,说蛊虫确实进入了假世子体内,可很快又掉了出来,而且还口吐白沫地死了。
派去的影卫算是他的心腹,方锦弦也给了他一根控制蛊虫的金哨在手,可那人事后试了很多次,却发现云秋根本没受影响。
顾云舟、或者说从前的僧明济身边有一群苗人这个方锦弦知道。但如今细查,才知道那群苗人也在他们各人身上中了蛊。
方锦弦隐去各中姓名身份,将这事儿简单与柏氏解释了一通。
柏氏却笑他大惊小怪,“我当是什么稀罕事,不过是蛊虫相克相生罢了,又有什么稀奇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对方身体里面的蛊虫大约是和我们的噬心蛊打了一架,虽然我们的噬心蛊没打过,但那蛊虫……可能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柏氏告诉方锦弦,他们苗人的蛊虫数不胜数,但同一个人身上尽可能存在有一种蛊虫,“如果是同时被种了许多种蛊——”
“怎么样?”
“那可能那人会疯吧?”柏氏耸耸肩,“反正我见过两蛊相斗给人活活折腾死的,也见改变了人性子的、叫人失忆的,总之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方锦弦沉了沉眉,“所以夫人的意思是……我永远无法控制此人?”
柏氏不知道他又憋着什么坏要去折腾汉人皇室的谁,但此刻她不方便暴露自己,只能继续冷哼一声道:
“蛊不成,您不还有毒么?”
方锦弦听完一愣,而后突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更抱着柏氏原地倚着轮椅转了一圈,“夫人果然是我的解语花!”
柏氏却只是冷冷翻了个白眼,看也没看他。
……
千里之外,次日天明。
李从舟给云秋送回到钱庄后,将所获的猎物都交给了点心,自己打马回武王街王府。
结果才跨步进门就看见自己那个小厮跪在花厅内,而王妃拿着根藤条绕着他转,瞧见他进门后,还冲他招招手:
“舟儿回来了?来,过来,阿娘要审你。”
……审?
父母命,不可辞。
李从舟虽然茫然不解,却还是依言走过去,跪到了小田旁边。
而王妃笑眯眯地俯身看着他,一双眼里尽是巧笑:
“舟儿,为娘的想问问你,你什么时候去秋秋那儿提亲?”
第087章
李从舟愕然地看向王妃。
而王妃问完这话, 就轻哼一声靠回交椅上,“你舅舅都告诉我了!”
在西北大营时,徐振羽就敲打过李从舟, 让他不要胡来、不要欺负云秋。然后在他们都受伤生病之时,又格外破例弄了张罗汉榻来。
李从舟沉默片刻, 前日归家,他瞧宁王和王妃态度如常,还以为徐振羽没提,没想是在这儿等着他。
见他不答, 王妃又点了一句:“便是没有你舅舅告诉, 还有银甲卫、徐家的暗卫, 宫里姐姐的耳目也不是吃素的。”
她看着李从舟摇摇头, “你明明是个稳重孩子, 如今你成日与秋秋这般混, 名分也不给人一个, 外头议论起来,别人怎么想?”
王妃这正说着呢, 宁王刚好从暗卫的杀人庄上返回。
一进门见花厅内是这阵仗,他怔愣一刻后, 从善如流地扑通跪到在地。
李从舟:……?
宁王却有自己一番思量:
李从舟这孩子成熟稳重,素来是不叫人操心的。若他都被王妃罚跪,那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西戎已灭、外患刚除, 宁王可不想独守空房。
王妃与宁王多年夫妻, 哪里料不到丈夫心里在想什么,但看他堂堂王爷跪得这般爽快, 心里忍不住发笑,面上却还是一点儿不漏。
“所以, 说说看呗?给娘亲一句准话。”她用藤条点了点地板。
李从舟犹豫再三,反问道,“怎么……舅舅没给您讲么?”
王妃撇撇嘴,先横了眼李从舟,然后又瞪了一眼旁边不明所以但陪跪着的宁王,想起来哥哥那封家书,她可真是恨得慌——
明明小时候,兄长还会偷听爹娘房中议论要嫁长姊的事来告诉他,如今都活了大半辈子,他这当哥哥的倒成了锯嘴儿葫芦——什么话都不明讲。
一封家书写尽,最后竟还提了句云秋。
她正兴奋瞧着,徐振羽却绕来绕去地说她好福气好命,说她会心想事成、美梦成真。
给王妃看得云里雾里实在好奇,万般不得已,这才趁着命妇入宫请安的机会求了惠贵妃,要她探查究竟。
不查还好,一查,王妃才知道李从舟和云秋关系好成那样——西北大营距京那么远,云秋竟愿意穿着小裙子乔装改扮偷偷去探望。
而李从舟班师还朝后,除了公务,其他时间全是往聚宝街上跑,昨日还带着云秋外出,那装束应当是去打猎了。
打猎不要紧,但王妃提了小田来问,小田老实,说李从舟确实是彻夜未归,这才有今日这出审问。
李从舟反问后,见王妃半天不说话,便心中有数了:
——徐振羽并未违约,确实是替他保了密。
只是王妃自己从其他端倪查出了蛛丝马迹,多半还与小田懵然不知有关。
他看了眼身边跪着的宁王,再环顾花厅之内:银甲卫都是王府的自己人,伺候的下人小厮也都是近前人。
那么同徐振羽说的那些,也不是不可对王妃、王爷讲。
西戎未破时,他说要等战事平、党争休,才会给云秋提亲,也提到云秋年纪尚小、不急于一时。
如今西戎已破,但朝廷党争不休。
太子|党虎视眈眈,还有蛰伏在西南怀揣恶念、意欲颠覆朝堂的襄平侯。
听完他这番话,宁王总算是搞清楚了妻子在责问什么,他一则庆幸不是自己惹出的祸,二则很赞同李从舟的考量。
然而王妃并不这么想,她斜了宁王一眼,“没你的事儿,别多话!”
宁王立刻闭嘴,乖乖低头跪好。
而王妃转过脸来,正了神色,看着李从舟认真与他说道起来:“儿子,朝堂党争永世难休。便是太子文治武功、为诸皇子之最,只要有朝臣、有权势、有高门、有利益,那就永远不可能有止歇。”
“你盼着朝堂党争歇止的那一天,这不是永远没个时限?”
李从舟愣了愣,“我……”
“再者说,”王妃打断他,“即便现在四境还有战事,也不见得每个将军都是不娶妻、一心报国的,人都说成家立业,成家不也在立业前头。”
王妃年少体弱,不能习武骑马,仅能在家中研读兵书、翻阅典籍。兵道多诡诈,倒也给王妃练出敏思辩才。
“成婚又不会耽误你出去打仗,”王妃看了眼旁边跪着的宁王,“当年你爹不也是在朝堂局势不稳时前来求娶?”
宁王噎了一下,没想到战火引到自己身上,他忙抬手,“那不是追求宜儿你的人太多,我怕叫别人捷足先登么?”
这答案不错,王妃点点头,扬下巴看李从舟一眼。
那意思是:瞧瞧。
李从舟:“……”
他是万没想到,竟然要议论起自己爹娘的婚事。
无奈长叹一声,李从舟深知今日他不说出个一二三来,王妃肯定不会轻易揭过,于是只能先驳王妃王爷当年之事:
“昔年父亲求娶您时,您是定国公家的二小姐、母族实力不俗。秋秋不一样,真假世子案后风波不断,如您所说,会有物议如沸、人言议论。”
王妃抿抿嘴,“……秋秋本就是我家出去的孩子,王府难道还护不住他?”
“若云秋想得如此,”李从舟摇头,“当年他便不会不告而别。”
王妃:“……”
“还有您说护得住……”李从舟深吸一口气,给云秋在真定府被人下蛊一事吐露出,“儿子和舅舅明明派人跟随,他却还是险些着了别人的道。”
“襄平侯阴险狠毒,云秋此刻在我身边,也仅是给他添上诸多烦忧,甚至身临险境、有性命之忧。”
“您责怪儿子行事不够敞亮,没有名分邀游在外这是私会,但您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惶恐害怕。若不如此悄悄行事,儿子只怕下回就没蛊毒那么简单。”
李从舟急言说完这些,正经抱拳,对着王妃再拜叩首,这才缓了声音道:“希望母亲谅解。”
他这番话说得王妃脸色都变了,她一手捏着藤条,另一手绞紧了巾帕,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蛊毒?”
李从舟伏拜在地上,听见王妃这般问,抬头刚想要解释,王妃却站起来就拿藤条揍宁王:“秋秋都遇着这般危险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宁王被抽得哎唷一声,当真是万般委屈:
徐振羽从未与他说过此事,虽说李从舟改换银甲卫巡逻线路和萧副将派人暗中保护这些他倒是知情,但真定府远在数百里外,他如何能顾及?
不过刚才李从舟说得凶险,他这边听着也是兀自捏一把汗,心中暗下决心,往后要从杀人庄上分拨两个人去近身不离的护着云秋。
——若是皇兄、御史诘问,他便可以说云秋是他家未来的准世子妃,动用银甲暗卫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还有那襄平侯……
先帝留他性命,是为了顾及皇家颜面,也是为着贞康皇后和征西将军方林远。
偏他和他母亲容妃是一路性子:贪心不足、迷恋权势,总有些不切实际的妄念,凭仗先帝和皇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悯,就要掀起滔天巨浪。
反正他是不赞同先帝和太后的做法,皇室颜面再怎么要紧,也重不过天下百姓,平白放虎归山留下后患,还让方锦弦做出这么多乱局。
只可惜他们查到的事情都无直接实据指向方锦弦,他还是献出方子挽救京城大疫的功臣、皇帝不会轻易动他。
而唯一能做人证指认的若云公主,自从被羁押在三衙内,便是一言不发,甚至对着她那小儿子也不说话。
五岁的小戎王有个正经名字叫琼霍,在戎狄语里意做仇恨或复仇。
皇帝去监牢中探过一次若云公主,但公主对着自己的父皇也是一言不发,小琼霍更指着他高声喝骂:
“汉人的君王你听着,若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必砍你的头!”
这位无论如何,名义上是皇帝的外孙。
见亲生女儿视自己若仇人,连五岁的小外孙也扬言要杀他,皇帝陛下伤心,便再没过问过此事。
剩下三衙、宗正院和宁王商量:若云公主罪同叛国,但她偏是皇帝陛下实际上的长女,还有故昭敬皇后的养育恩在,他们也动不得刑。
既然她不开口,就只能暂时这么拘着。
而襄平侯用蛊这事,暗卫也是近几日才查到,并且发现昔年边疆的苗人□□,也并不都是由苗人引起,其中还有襄平侯的手笔。
“宜儿别打了,都是我的错,我这就挑两个好的暗中跟着秋秋,你别生气了,待会儿要胸闷难受的。”
宁王生挨了几藤条,这才站起来搂住王妃温声劝。
王妃看看他又看看李从舟,最后勉强算是被劝住,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李从舟和小田站起来。
“不是母亲要催你,只是今日太子议婚,四公主的婚事也被提上来,母亲瞧着你一心政事,只希望以后你和秋秋不要留下遗憾。”
“不过既然危险重重,”王妃摆摆手,“还是算了吧,就按着你们之前的计划。只一样,舟儿,你别欺负秋秋,也别辜负他。”
李从舟摇摇头,笑:他怎会?
王妃这般放过了,但那边宁王却眯起眼来,他沉吟片刻后摇摇头,突然说了句:“不成!”
李从舟和王妃一齐转头看他,王妃更问道:“什么不成?”
宁王沉眉,“两个孩子成日这般混在一起不成,而且谁知道外面有没有人觊觎秋秋那孩子。”
他招手叫过来管家,“去请个福禄寿齐全的婆子来,问问民间文定礼要怎么过,然后去书房拿我的钥匙,给库房里那紫青平安佩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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