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梯一路往下,来到楼底,若秋跌跌撞撞地闯了出来,一个男人在大厅里追上了他,伸出一只手臂挡住了去路。
“让开……”耳鸣越来越严重,若秋一手捂住耳朵,那些声音却依旧争先恐后地往脑海里涌,在里面碰撞发酵。
那个男人语气恭敬:“现在是凌晨三点,若先生要去哪?”
“让开!”若秋把他的手狠狠推开,他几乎是在尖叫,“你让开!”
男人不动了,后退一步保持了半米的距离,若秋看到他在掏手机打电话,趁着这个空隙,他转身就逃。
江沅壹号唯一通往外面的道路上铺满了金黄的落叶。
即便隔几米有一盏路灯,在眼里却影影绰绰,变得模糊不清。
前方一片黑暗,似乎周围的一切都被泼了墨,看不到光也看不到颜色,只有耳边混乱的杂声将理智撕成一片又一片。
秋夜的冷风毫不留情地刮过,若秋大口呼吸着,就好像汲取冰冷的空气能让大脑胀痛缓和。
脸颊泛着凉意,若秋抬手一抹,眼泪已经爬满了脸颊,他慌乱地抹着眼泪,泪腺却不受控制,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决堤的情绪像海浪一样将堤坝冲垮,哗啦啦地倾泻而出。
忽然间,手腕被紧紧握住,就像一下被拉回到了现实,若秋在马路前停下脚步,他看到了一丝红光,眼前跳跃的是一盏红色信号灯,零星的几辆车从他面前呼啸而过。
回头间,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睡衣的男人,那个男人呼吸紊乱,在温度这么低的夜晚,他的鬓角竟渗出了汗。
“你如果想继续走,可以,但是要注意信号灯。”对面的人很快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几步,“我就在后面。”
若秋警惕地望着他,那个男人似乎确实没有再来拉扯他,若秋将信将疑地往前走了几步,后面的人还是没有来阻止他,他终于放下心,转头继续走了起来。
他在路边游荡了两个路口,每经过一个路口,他都会回头看一眼,这个奇怪的男人一直在身后,跟他保持了两米的距离,走着走着,一辆漆黑的车也赶上来了,打着车灯慢速跟在一旁。
两人一辆车在空旷的道路上一直走了好几个街区。
走着走着,耳朵里的叫嚣和那些诡异的幻觉都渐渐消散了,若秋走累了,便停了下来,转过身。
身后的男人看了他一眼,然后拉开了车门,说了句:“回家吧。”
若秋没有动。
男人想来牵他的手,他后退了一步,男人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若秋眨了眨眼,眼角的泪还没拭去,他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只觉得逗这个人男人很好玩。
面前的人脸色不是一般的差,他似乎很生气,气到眼眶都红了,若秋笑得肚子痛,只好暂停,可惜他还没喘几口气,就被那个男人拦腰抱了起来,塞进了车里。
进到车里的一开始,若秋还能对这个男人拳打脚踢发脾气,但很快他就被擒住手脚,死死地按到了怀里。
若秋喘着粗气,奋力挣扎,而那个男人却巍然不动,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他能听到那个男人有力的心跳声,就像直接砸在了鼓膜上。
车子启动,路灯昏黄的光线一阵一阵地扫过,在车里形成短暂的光亮。
听着心跳声,若秋安静下来,闭上了眼,意识逐渐消散。
这天晚上,若秋做了一个很久没有梦见的梦,梦里的他才几岁大,坐在一间破败的屋子的角落,年老破败的墙壁有好几块掉落的墙皮,屋外是一个荒凉的小院子,杂草丛生。
院子被一堵白色的围墙拦了起来,很高,高到把天空都挤压成了一小片,若秋看向那堵墙,墙外站着一只长颈鹿,正伸着头看他,露出了一小截的脖子。
然后,就像已经刻在记忆里的动作,若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心脏愈跳愈烈,胸膛也跟着起伏,他默念着,祈求着,希望让这一切都快点消失。
他祈祷得很虔诚,却按捺不住地偷偷张开手指,指缝间长颈鹿的身影却依旧在,它温顺地垂着头,脖子上鬃毛随着微风小幅度地浮动。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窗帘的缝隙间透着点阳光,在被子上形成一条明亮的直线,若秋睁开眼,歪着头看向床边。
于鹰不知为何竟然坐在边上,他并没有去上班,而是拿了一只Pad在看些什么,时不时地轻点,看着像是在处理工作。
头一阵眩晕,若秋眯起了眼,瞥见于鹰穿着一套黑色的睡衣,看着有些眼熟。
听到声响,于鹰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Pad。
“早上好。”若秋尴尬地打着招呼,他用手肘撑着床,艰难地直起了身子。
于鹰没有回应,而是把床头柜上的一杯水递了过来。
若秋接过水,迷茫地眨了下眼,他只记得昨天自己还在看抽屉里的颜料,接着是几个零星的,像在做梦的模糊片段,然后就没了意识。
于鹰又递上一个小碟子,上面躺着一颗再普通不过的白色胶囊。
若秋心神领会,这是他每天都要吃的药。
他看了于鹰一眼,从碟子里拿起胶囊含进嘴里,接着喝了几口水。
全程于鹰只是平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吃完药。
“我想再睡一会儿。”若秋把水杯放到床头,刚想躺回去,于鹰忽然“唰”地一下站起身,膝盖压到了床上,一只手掐住了他的下颚。
若秋一惊,身子一下摔倒在床上,他死死地闭着嘴,因为疼痛发出几声可怜的呜咽。
于鹰掐得更狠了,脸颊处传来的生疼让他被迫张开了嘴,若秋想掰他的手臂,于鹰用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胳膊,厉声命令道:“把舌头抬起来!”
若秋只能用另一只手捏着于鹰的肩膀,艰难地摇着头。
“抬起来!”于鹰加重了声音。
若秋别过了脸,于鹰立刻把他的脸掰了回来,低头吻住了他。
若秋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惊呼,声音被尽数堵了回去,渐渐的,他的挣扎息了下去,只能紧紧地攥着于鹰的睡衣,把肩膀处的布料捏得发皱。
许久,于鹰直起身,嘴里咬着那颗并没有被吞下去的胶囊。
若秋大口喘着气,发丝凌乱地散在床铺上,他的身子就像麻痹了似的无法动弹,只能睁大眼惊恐地看着于鹰。
于鹰把胶囊拿到手上。
“已经几天了?”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若秋,把这句话又加重音重复了一遍,“你不吃药已经几天了?”
第六章 柠黄
若秋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拼命喘息,他只觉得嘴唇发麻,下颌骨生疼,惊恐占据了大脑,让他没有办法思考该说什么,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信号,如果自己不吃药,下一秒可能就会被于鹰掐死。
“我……”若秋强行挤出一个字,他艰难地抬起上半身,双手颤抖着握住于鹰的手腕,把胶囊重新咬到嘴里,从床头柜取了水杯猛灌了几口。
“我吞下去了。”吃完药,若秋向他张了张嘴,还抬了下舌头示意自己嘴里没有东西。
于鹰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若秋害怕到浑身僵硬,他被于鹰压着无法动弹,只能直挺挺地倒回到床上。
过了会儿,于鹰紊乱的呼吸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频率,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若秋额前凌乱的刘海,若秋浑身一颤,眼里满是惊愕。
手在空中停留片刻,还是缩了回去,于鹰终于从他身上起来,坐到了床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眉心。
若秋看着他消沉的背影不知所措,他正想为自己不好好吃药道歉,于鹰却比他先一步开口了。
“刚才……对不起。”于鹰的声音听着沙哑,甚至有些无力,“这是你每天必须要吃的药,不能擅自停掉。”
若秋愣了会儿,还是鼓起勇气争辩道:“我头部的伤已经好了,一点都不疼了。”
“那你能想起失忆前的事了吗?”
若秋又沉默了。
“不能想起来就继续吃。”于鹰的语气又变成了之前强硬的样子。
若秋张了张口,他说不出来,他不敢说吃药后他就没办法顺畅地创作,甚至剪纸都觉得没力气,现在的他根本没法回到当初大学时候创作的热情,更别说再创作出一副高水准的岩彩画。
比起治病,他更想让自己的脑子活起来,他宁可一辈子都失忆,也不想一辈子不能创作。
而这些违背常理的挣扎于鹰肯定不能理解,可能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理解。
“这个药是治疗脑部神经损伤的,对你恢复记忆有帮助,所以需要一直吃。”于鹰的声音又变得柔和了不少,若秋有些惊讶,这是于鹰第一次向他解释这个药到底是什么。
“今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不要乱跑了。”
没等若秋说话,于鹰已经从床边站了起来,径直走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家里的房门被打开又关上,若秋从床上捞来手机一看,8点,今天于鹰出门晚了两小时。
家里重归于静,时间好像又慢了下来,若秋用双手按揉着疼痛的脸部,又在嘴唇上抹了几下。
他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点开置顶,上一次给姐姐发微信是在立冬那天,再往上翻就是中秋,端午……
逢年过节他都会给若夏发一条问候,从三年前起就再也没有回复。
不仅是姐姐,姐夫,舅舅,舅妈也全都没有回复,家人的微信就像变成了一个空壳,让他隐约感到不安。
但那又能怎样呢?
只要一切都是在于鹰的安排下,很多不合理的事情也会变得合理。
若秋放下手机,平摊着身子躺在床上。
起伏的情绪开始渐渐停息,大脑又变得思考迟缓,若秋眯起眼,这是他无法抵御的困意,就好像所有的意识被抽空,大脑被强制按下了暂停键,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药物副作用。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家里的门铃声响起,若秋才猛然惊醒。
“您好若先生,这个是于先生送来的早饭,他说自己得去公司,所以就让我送上来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位穿着西装制服的男人,头发竖得一丝不苟,恭敬地将一只纸袋递了上来。
若秋看了他半天,才认出他是江沅壹号的楼栋管家。
“谢谢。”若秋赶忙把他手上的纸袋拎了过来,纸袋比他想象得要重,他差点没能拎住,手一下子往下沉。
管家连忙伸手托住了纸袋的底部。
“谢谢。”若秋除了道谢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自己现在头发凌乱穿着睡衣不修边幅,连尴尬都来不及。
管家毫不在意,脸上依旧挂着标准的微笑,“若先生是不是身体还没恢复?”
“嗯?”若秋一下没反应过来。
管家看他迷茫的样子也愣了一下,随后他试探着问道:“昨天晚上前台跟我说看您好像身子很难受的样子,她刚想问您需不需要帮助,您就跑出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若秋压抑住惊讶,装作明了的样子点了点头。
“前台说您家的司机很快联系了于先生,所以……”管家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停顿了下,用平稳的嗓音继续说道:“我们这里的诊疗中心可以预约到私人医生,也可以提前进行网上问诊,如果身体有不适的话可以立刻联系我们。”
“好的,我知道了。”若秋也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管家不再多言,礼貌地说了句“用餐愉快”就退去了。
若秋在玄关站了好久,他努力回忆着昨晚的事情,大脑一片空白,就好像有人拿着剪刀把这一段记忆胶卷给直接剪了,边角料都没留下。
他拿着纸袋到餐厅,扶着椅背颓唐地坐下,他想起早上于鹰说的那句“不要乱跑了”,他本以为于鹰指的是让他不要出门,现在看来这句话还有别的意思。
在客厅像木偶似的坐了许久,若秋才开始从纸袋里把早饭拿出来。
南瓜小米粥、山药小馒头、肉沫鸡蛋羹、白灼小青菜、鲜虾蒸饺、鲜橙……
所有的外包装都做成了笼屉的样子,像在拆盲盒,拆盒子就拆了半天。
若秋拿起汤匙,喝了口粥。
刚入口丝滑的口感就惊艳到了他,粥的米粒感刚好,磨成泥的南瓜又很柔和,入口即化。
若秋拿起筷子,又挨个吃了一遍每个菜品,所有的菜品看起来都很清淡养胃,无一例外非常好吃,远超一般早餐店的水准。
食欲被逐渐唤醒,干涸的心情也稍稍好了点。
吃到一半,若秋有些疑惑,他在这里住了三年,也点过一些外卖,但是都没发现这么好吃的一家店。
他拿起手机打开外卖软件,把店铺的名字输了进去,可惜页面上并没有这家店。他又退出去到浏览器搜寻了一番,才发现这家店是岭安市最近好评如潮到供不应求的早餐专门店,请的面点师和厨师都是业内顶尖的人物。
只是这家店在全岭安只有一家,开在城西区,从城东这里开车过去就得1小时,来回就是2小时。
放下手机,若秋他起身走到冰箱前,打开了右侧的冰箱。
于鹰的那袋面包还是昨天的样子,并没有减少。
若秋转过身,看着满满一桌子的早餐发愣,早上连面包都没来得及啃的人居然穿了一整个市区给他买了早餐,让他有一种不真切的飘忽感。
他继续在桌边坐下,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里于鹰的界面,他已经很久没有用手机的短信功能,编辑的时候一股陌生感。
若秋删删改改,还是写了一条生硬的短信发送了过去。
【谢谢你给我带的早餐,很好吃,你晚上回家吃饭吗?晚饭我来做。】
和上次接电话一样,于鹰回复信息的速度也很快,但只有一个【嗯】字。
若秋本来还想问他想吃什么,看着这个【嗯】字又觉得难以询问,于是他只能把所有蔬果生鲜都定了一遍,尽量做一桌丰富的菜。
下午,订购的生鲜全都送到了家,箱子堆满了厨房。
若秋先把今天要用的食材整理出来,剩下的放冰箱。
左侧的冰箱很快填满,还有一些多了出来。若秋扶着右侧的冰箱门犹豫了会儿,还是打开门,把剩下的菜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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