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孤零零的面包周围填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好像看着不那么寒碜了。
若秋兀自笑了笑,关上冰箱门,转而撸起袖子开始忙活。
晚上6点,于鹰就到了家,若秋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回来了,他还在中厨炸响铃,油锅里噼里啪啦的,他都没听到开门声。
等他端着一盘热乎的炸响铃出来的时候,于鹰已经坐在了餐桌边,他的表情看起来很错愕。
“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若秋点点头。
桌上摆的所有菜虽然只是中式家常菜,但不管是色彩搭配还是摆盘仿佛米其林三星。三色堇鲜花的装点,酱汁的涂抹都十分讲究,看起来像是艺术品,完全不逊色于昨天的法餐。
于鹰沉默了会儿,又问:“你做菜一直是这个风格?”
“是啊。”若秋应了声,转身又折进厨房里,出来的时候,于鹰已经拿起了筷子。
“等一下!”若秋赶紧喊了一声,于鹰的手停了下来,若秋用镊子从锅里小心地拿起几片龙井茶叶,仔细地装饰在虾仁上。
于鹰又想动筷子。
“再等一下!”若秋又回到厨房,从砧板上拿起一只用胡萝卜雕刻的迷你长颈鹿,放到了红烧肉的盘子边,调整了好久摆放的位置和角度,末了,他还站在餐桌边,把两盘颜色相近的菜肴换了个位置,确认一切完美后,他才终于放心地松了口气。
“现在你可以吃了。”
小长颈鹿的头部雕刻精细,鬃毛的细节也没有落下。
于鹰盯着那只长颈鹿看了会儿,“你还会果蔬雕刻?”
“之前大学的时候去雕刻部蹭过几节课,不过那个时候是照着石膏头像泥塑,用胡萝卜雕还是第一次。”若秋洗干净手,在桌子对头坐了下来。
餐厅的桌子是12人位的长餐桌,桌头桌尾隔着几米远,于鹰无语地望着他。
“你一定要离我这么远?”
“我不是很饿。”若秋对他笑笑。
于鹰用手指关节扣了扣自己边上的位置,“坐边上。”
若秋只好起身坐到了他边上。
于鹰看了一圈菜,先拿起了那只精雕细琢的长颈鹿。
若秋有些不忍心看到那只长颈鹿就要被咬断脖子的样子,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于鹰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又把长颈鹿放了回去,看似随意地拿起勺子,转而向隔壁的一盆酸汤柠檬鱼下手。
若秋暗自松了口气,他重新看向于鹰,发现于鹰也在看自己,若秋很快挪开了视线,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有种和于鹰对视自己就要被看穿的感觉。
于鹰吃了一块鱼,又喝了口汤,全程没有什么表情。
“好吃吗?”若秋有些紧张地问他。
“嗯。”于鹰的回答不清不淡。
若秋只好自己也盛了碗,吃了一口他就停了下来,整锅汤清淡如水,他又挨个把所有的菜试了一遍,几乎所有的菜都淡得仿佛跟没放盐似的。
“那个……我光顾着摆盘了,调味有点失败。”若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如果难吃的话,要不要重新叫个餐?”
“清淡点也好,能吃出食材本身的味道。”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夸还是在损,若秋品了会儿也没品出个所以然来,他想起冰箱里那袋面包,想着于鹰连那袋面包都能吃下去,这些对他来说应该还算能接受。
“做菜太费时间,以后你不需要自己忙活,如果楼下的那些餐厅吃厌了,我可以给你请个厨师。”于鹰轻描淡写地说着,“我平时不是很注重吃的方面,也不是每天都会回家吃饭。”
若秋见他不知道这顿饭的缘由,心里一急,一股脑地把心里想的都说了出来:“你早上跑那么远给我买早饭,我不太好意思,我是想亲自做饭谢谢你,这样比较有诚意。”
于鹰听完,脸色往下沉了几分,“既然我们已经结……已经定了协议,就不用一来一去算得那么清楚。”
察觉到于鹰忽然低落的情绪,若秋不明白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只好安慰自己现在和于鹰相处不久,没能摸准于鹰的脾气也是正常的。
两人无言地吃了一阵,若秋趁着于鹰专心吃饭的时候,不自觉地看了他好几眼,于鹰虽然没刚开始吃饭那时候兴致高,但好像也没有生气,他刚想斟酌着问他昨晚的事,没想到于鹰先开口了:
“你是有什么事对我说吗?”
若秋猛地一阵摇头,“没,我就是想看看你。”话刚冲出口他就后悔,果然吃了那个药自己的脑子就会变笨。
于鹰的眼睛又看了过来,“有事就说。”
果然,还是被看穿了。
若秋放下了筷子,有些艰难地问道:“昨天晚上我是不是跑出去了?”
于鹰的咀嚼迟缓了下来,他没有说话。
“我现在好像有点想起来了。”若秋就当他是默认了,他没提是管家透露的消息,紧张地蜷缩起手指,尽量平静地说道,“可能是之前头摔伤了,就经常会忘了自己做过的事情,昨晚我怎么了?”
“你真的想起来了?”于鹰也放下了筷子。
若秋回忆了一番昨晚,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他嘴上还是说了句:“只想起了一点点。”
“我们只是吵架了。”于鹰简要地用一句话概括完昨晚发生的事。
若秋想了想,虽然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那种吵架就会离家出走的人,但今天早上于鹰那么生气,可能他们真的吵架了。
“是不是我一直吵着要画岩彩?”若秋试探着问他,他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么一个理由自己会失去理智。
于鹰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如果你想继续画岩彩,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好好吃药。”
若秋惊诧地盯着于鹰的眼睛看了好久,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心中的天平一下子倾倒,能画岩彩这个诱惑力太大了,比起吃了药之后大脑的滞涩,他更想拿起画笔画画,不管还能不能回到当初的水平,能画画总比不能要好。
“但是,如果画岩彩太影响情绪,我随时会让你停掉。”于鹰又补了一句。
“好。”若秋立即答应,生怕他反悔。
“还有一件事。”于鹰又拿起了筷子,声音稍稍轻了些,“你是不是很怕我?”
若秋愣了下,他很想承认“是”,但碍于于鹰刚才答应了他画岩彩,他还是摇了摇头。
于鹰握着筷子,却迟迟没有向任何一道菜下手,他的声音越发的轻了,像是说给若秋又像是说给自己:“是不是只有岩彩,才能让你高兴那么一点点。”
第七章 群青
从吃饭结束到晚上,若秋一直在心里思忖于鹰说的那句话。
他不知道于鹰是在抱怨还是在讽刺,听起来更像是在警告他不要对岩彩过于狂热。
越想越没有头绪,若秋在床上翻来覆去,把被子绞成一团。
还是说于鹰希望在外人的面前自己是一副无忧无虑被养得很好的样子,这样比较容易帮他树立形象,不会被各种八卦媒体胡乱瞎写?
应该是这样。
自己的逻辑说服了自己,若秋仰面躺在床上,舒了口气。
能画岩彩已经很幸运了,知足常乐,不要多想。
他这么安慰自己,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若秋被几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惊醒,他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看到门边站了个人。
于鹰正倚靠在门框边上看手表,今天的他没有像前几天一样把头发都往后梳,而是让刘海自然下垂,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已经10点了。”于鹰的语气很平和。
“嗯?”若秋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你今天不去公司吗?”
“今天周末。”
“哦……”若秋平时不记日子,他愣了会儿,又问,“周末,然后呢?”
“等下出去买颜料,我在餐厅等你。”于鹰说完,又重新把门合上了。
若秋呆滞地看着门的方向一会儿,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翻了下来。
他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穿戴完,快步走到餐厅。
餐桌竟然摆着两人份的西式早餐,看着像是隔壁酒店送来的。
若秋在于鹰对面坐下,先拿起玻璃杯灌了几口水,他知道自己跟于鹰都不是认真对待早餐的人,这样面对面认真吃饭的场景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于鹰并没有要交谈的意思,只是慢条斯理地切着一份欧姆蛋吐司。
若秋放下水杯拿起刀叉,偷偷观察坐在对面的人。于鹰吃饭的姿势十分优雅,脊背挺得笔直,用刀叉的时候甚至不会发出声响,在这种气氛下,他都不好意思在于鹰面前吃得太随意,动作也开始拘谨了起来。
两人无言地吃完饭,于鹰把餐具一放,站起身从厨房的一个柜子里取出一只白色的药瓶,又从洗碗机里取出一只小碟子。
若秋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药就放在这个柜子里,以前都是周辰到点给他准备的药,他都不知道药瓶长什么样。
小碟子放到了桌上,里面躺着两颗胶囊。
“为什么今天是两颗?”若秋抿着嘴,面色凝重。
“昨天我跟你的主治医生商量了一下,你的药需要加量。”于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
这个姿势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若秋瞅了他一眼,心里一阵忌惮。
“一定要吃两颗吗?”若秋哆嗦着拿起胶囊,想起之前吃完药的副作用,身体就本能地抗拒。
“一定。”
心直往下沉,若秋看了对面人一眼,不抱希望地又问了一遍:“只吃一颗可以吗?我吃这个药会……变笨,是真的会变笨!”
“变笨也要吃。”于鹰的语气不容置喙。
若秋的视线从于鹰嘴唇扫过,想起昨天早上被掐着下巴强吻这件事,他痛苦地闭上眼,把两颗药丸倒到嘴里。
吞药的过程仿佛服毒。
若秋吃完药,老老实实张口给于鹰检查。
“不用,我相信你。”于鹰的嘴角微微扬起,原本冰冷的脸也温和了不少。
若秋心里顿时轻松了一些,于鹰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他暗自高兴,下一秒,于鹰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明天我会把药瓶换个地方放,你不用想着怎么丢掉它。”于鹰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若秋身边站定,用通知的语气对他说道,“这一瓶吃完,我会让医生给你开新的药,水溶的。”
水溶……
若秋苦涩地笑了笑。
于鹰果然还是不信任他……
“你还要坐到什么时候?”于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若秋回过神,看到于鹰已经走到了玄关,正在穿外套。
“不是周辰陪我去吗?”他赶紧起身走了过去。
于鹰把连帽风衣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上,“周辰今天放假。”
若秋皱了下眉,自从他见到周辰的那一天起,周辰好像从来就没有放假的日子。
当然,于鹰没有给他质疑的机会,从边柜的托盘上挑了把车钥匙,开门就走了。
秋日的阳光从树缝中穿过,带着萧瑟的暖意。
车子在一条梧桐巷子里行驶着,若秋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于鹰的保时捷帕拉梅拉是跑车的车型,偏硬的车座硌得他后背疼,即便如此,他还是昏睡了一路。
“为什么不去市中心那几家店?”于鹰放慢车速,环顾四周,这是条再普通不过的巷子,周围只有几家文具店和旧书店,静谧的街道甚至都没几辆车经过。
“这家店我高中常来,老板自己经常去山上采矿磨颜料,价格便宜颜色还独特……”若秋按压着太阳穴,好让自己的大脑能快点从嗜睡中清醒,“我那个时候没什么钱,有些太贵的颜色只能估量着用,这家店的店主看我是学生常常会送一些试用装给我……”
说着说着,他又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加大了药的剂量,早上刚醒来那会儿他还很兴奋,现在倦怠感却充斥着全身,眼皮都睁不开。
于鹰在路边找了个车位停下,拉起了手刹。
感觉到车停,若秋动了动手指,强行让大脑指挥躯体动起来,他摸索着解开安全带,刚想打开车门,左手就被于鹰握住了。
若秋整个人一激灵,大脑顿时清醒一大半,他僵在座位上不敢动,扭过头警惕地看向于鹰。
于鹰神情很认真,好像在确认些什么,轻轻用大拇指摩挲着他的小指。
手指的麻酥感传来,半边身子都不听使唤地变得瘫软无力,若秋觉得脸颊莫名地发烫。
半晌,于鹰终于缩回了手。
若秋没有动弹,车里的气氛越发凝滞。
“如果人难受就跟我说。”于鹰率先开口了,“你之前擅自停药,现在重新吃药副作用会反应比较大。”
这句话里勉强能听出一丝关心的意味。
“嗯……”若秋应着声,声音比蚊子还轻。
“但这是你自作自受。”于鹰话锋一转,语气又冷了下来。
车门打开,关闭,若秋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画材店的门面还是老样子,松木的门框嵌着茶色玻璃,从外边看很不起眼。
若秋推开了店门。
门上的摇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把他瞬间拉回了高中的时代。
暖白色的白炽灯光,老旧却收拾整齐的木架,水磨石地面,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呀!这不是若秋么!”收银台后的一位白发老人看到来人,摘下了老花镜。
“陈老板……”若秋恍惚地看着这位老人,深层记忆被牵扯而出,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回忆在脑内流淌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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