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树头疼,这一脖子的痕迹,怎么遮得住?在灯红这样的地方,他又能怎么跟别人解释?
他恼火地搓脸。
……
费时宇醒来的时候,天还将明未明,灰蒙蒙蓝沁沁的薄薄晨雾还没有被阳光染成暖色,一切视觉都不清晰,他觉得困倦,一头栽进柔软的枕头里,还没过一会儿,就突然睁开眼坐了起来。
这里不是自己家,在哪里?
费时宇捏了捏太阳穴,终于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一切,也发现了床上空空荡荡,本应该睡在自己旁边的人早就没影了,用手摸了摸床铺,凉得让人心寒,看来小狐狸溜了已经有一阵儿了。
很好,睡了就跑是吧?
费时宇笑得咬牙切齿。
他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哒哒”地按出“小树”来,打了两次都没人接,他的火气已经接近顶点。
费时宇拨通了助手的电话。
“喂?费总?”助手按耐着一个巨大的哈欠接了电话,强装出来的清醒并不是很有说服力。
“给我送套衣服过来。”费时宇说。
“一套?”助手真的没睡醒,否则不会这么脑子不过弯儿的心直口快,“那位先生不需要衣服吗?我看他……”
“不,需,要。”费时宇恶狠狠地一字一顿。
助手彻底醒过来了,“好的费总!我一个小时内到酒店!”
费时宇放下手机,也没心情再来个回笼觉,起身到客厅找水喝。
餐桌上放着昨天入住时就插着的一束黄栌花,粉色的雾状花梗中间缀着青绿色的叶子,费时宇端着玻璃杯喝水,目光一直不能从这别致的花束上挪开,很快,他就发现花束下面放着一张写着字的白纸。
一开始,费时宇看着花束,习惯性地以为是谁送自己的花,下面的纸是随花附赠的卡片,却又想起自己住着酒店呢,哪里来的鲜花和卡片?
纸条是陶树留下的。
——我先回灯红了,现在这个情况,我不能离开太久,我没有带手机。
等我联系。
小树
费时宇先用指甲刮了刮“小树”两个字,泄愤似的,将字刮花了,不知道那小狐狸用什么东西写的,这么容易抹开,费时宇不敢再刮了。
助手很快带着整套西装敲响了酒店套件的门,费时宇已经洗漱完,好整以暇地在房间里等着。
“费总!衣服带过来了!”助手一路赶过来气喘吁吁。
费时宇打开门让人进来,接过助手递过来的袋子,眼尖地发现他手上还有另外一个袋子。
“那个袋子里是什么?”费时宇抬抬下巴问。
“没……没什么,嘿嘿,是我自己的衣服……”助手讪笑着欲盖弥彰。
“是给他准备的?”费时宇无情揭穿。
助手缩了缩脖子,把袋子往自己身后藏了藏,“昨晚上就备好了……我想着……以防万一嘛……”说完又伸头往房间里看了一眼,“那位先生……没在?”
“早跑了,”费时宇无所谓地摆摆手,“衣服给我。”
助手这时候才看见费时宇浴袍没遮住的脖子和一片胸膛,上面星星点点的都是痕迹,盖在衣领下面还有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牙印儿。
助手瞠目结舌,他的老板,费总,在倾情救助了一位男性疑似心上人之后,可能春宵一度,然而早上七点的酒店房间,只有费总一个人,他的那位疑似心上人,在one night stand之后还做了落跑甜心?怎么费总看起来还不怎么冒火?
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
“你开的什么车?”费时宇从还沉浸在八卦中的助手手中扯过另一个袋子,不去看自己的正装,先翻看助手给陶树准备了什么衣服。
“公司的大众,费总您要用车吗?”助手问。
“大众正好,”费时宇挑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不正经的笑,“梁医生到了吗?”
“昨晚就联系了,但他昨晚在隔壁市的女儿家过夜,小徐总安排司机一会儿就去接,中午公司安排了中餐接待他,看时间,估计下午能到酒店这边。”助手回答。
“嗯,”费时宇沉吟片刻,“行,这事儿一时也急不来,你今天开我的林肯去接待梁医生,我今天晚些时候先见他一面。”
“好的费总,”助手接住费时宇抛过来的车钥匙,“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费时宇想了想,“陈旭那边,我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陈旭?”助手愣了一下,“公司法务基本已经把证据都整理好了,直接往法院或公安局一交,”助手打了个响指,“分分钟的事儿。”
“先按兵不动。”费时宇吩咐。
“啊?”助手不明就里,“您之前不是说尽快收拾了他吗?”
“放着他再蹦跶几天对我们有影响吗?”费时宇偏着头问他,表情桀骜。
“我们和他已经没有什么项目上的往来了,应该是没什么影响?”助手老实回答。
“那不就结了,”费时宇学着助手也打了个响指,笑了起来,“计划有变。”
助手从自己老板的笑容里品出了点儿老谋深算的味道。
……
陶树走出酒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快要亮了,从浴室地上捡起来的衣服残留着昨天打斗后留下的汗和灰尘,贴在身上非常不舒服,天亮之前的城市空气寒冷刺骨,陶树不受控制地发抖,牙关“哒哒哒”地扣在一起碰撞。
“操……”他咬紧了后槽牙忍着肉身的不适,脚步却一点都不敢放慢。
他进了派出所,又和费时宇在酒店厮磨了大半夜,没有手机,对于田鹏来说,自己失联的时间太长了,灯红那边的情况也不明确,剑兰和玲玲现在怎么样了?陶树心里着急,又走快了些。
还好费时宇找的酒店就在新区,离灯红虽然说不算近,但陶树问了两个早起打扫的环卫工之后还是很快就走到了自己熟悉的街区。
灯红静静蛰伏在安静的街道旁,像是睡着的毒蛇盘踞着,陶树站着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转头绕到了后街。
天色已经慢慢亮起来,赶着上班的人已经出门,逼仄的后街上摆上了好几家早点店,不少人坐在临时搭起来的矮桌和塑料凳子上稀溜溜地喝着豆浆。
陶树走过,不少昨晚看过热闹的人都认出了他,在他走过之后马上开始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有的声音大得甚至陶树都能听个七七八八。
“哎,昨晚上打架的就是他?”
“可不是嘛,我听着是被按摩女包养了,结果让人家男人揪出来了!”
“啧啧啧,人模狗样的小伙子,有手有脚,干什么不好?”
“哎,小点儿声,我听说那按摩女原先那个男人也滥赌,才把老婆逼跑的……”
“嗨!都不是好人!”
陶树强忍着不回头去解释骂人,多说无用。
人们都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片段,从而意淫别人的人生。这一片儿从来不缺热闹,人口流动频繁,没有什么邻里的正向长期关系,别人家的鸡飞狗跳,多热闹,多血腥,就能衬得自己家那点儿鸡毛蒜皮那么和谐,更好接受,才能一铺棉被盖下去,得过且过。
陶树快步走过人群聚集的街口,往胡同深处的玲玲家走去。
才刚刚拐过最后一个弯儿,视线将将能看全那栋灰色的二层小楼,陶树就看见楼前面站着个无比眼熟的人。
“鹏哥!?”陶树转头看了看周围,惊讶地喊,“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田鹏眼下一片乌青,看起来样子不比陶树好到哪儿去。
“你他妈的去哪儿了!操!你要急死老子!”田鹏冲上来就拉陶树的手臂。
“嘶~轻点儿的!”田鹏一下就抓住了陶树手上咬得最狠的那个牙印,疼得他直缩手。
“怎么弄得?”田鹏四百好几十度的近视,着急起来也没顾得上戴眼镜儿,“怎么这一手的伤啊?那女不是跟我说你没怎么伤着……卧槽!”
田鹏的表情非常扭曲怪异,视线转了一圈后终于落在陶树斑斑驳驳的脖子上,他像是被掐住了颈项的大鹅,半天卡不出一个字。
“你……你这……你……”
“别你你你的了,”陶树头疼地摆摆手,“先上去了再说。”
田鹏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同手同脚地跟着陶树进楼道。
陶树要往楼上走,田鹏却站在原地不动,欲言又止,想问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你想问什么?先问了吧。”陶树叹了口气,他瞒不过田鹏,也没什么好瞒他的。
田鹏抬手虚指了指陶树的脖子,“你这……挺激烈……不是打架打的吧?”
“是打的,”陶树顺着他的话说,“床上妖精打架打的。”
“我擦?”田鹏难以置信,“我在这里担心你一晚上,感情你去快乐潇洒去了?弄这一身的花花绿绿?”
陶树无语,搓了搓额头问田鹏,“先说说你现在知道的情况吧,我才好看着跟你解释。”
田鹏原本应该在昨晚七点之前收到陶树的报平安消息的,但陶树常常忘记这一茬,往往需要田鹏发微信来问了,他才能想起来回复一条,有时候正在拍摄,他也会隔个一两个小时再回复,因此田鹏一开始并没有当回事儿。
直到时间过了九点,陶树那头依然杳无音信,田鹏才开始不安起来,他没有马上报警,陶树一直都让他不要轻易报警,斟酌再三,他先给陶树打了电话。
一连打了三次都没人接,田鹏再也坐不住了,出门打了个车就往新区赶,在网约车快要到达灯红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是个女人接的。
“你是谁?这个手机的主人呢?”田鹏紧张得要把手机捏变形。
“你又是谁?”电话那头的女声反问,“跟这个电话的主人什么关系?”
田鹏一瞬间脑子里已经想象了好几百种陶树被灯红发现,现在正在被严刑拷打的惨状,在深秋的温度里活活冒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你先不要问我,我告诉你,我是他朋友,铁瓷!你要是动他,我马上报警!我……我知道他在灯红打工!”
“你真是他朋友?”电话那边的女人在听见田鹏要报警之后反而平和了下来,“我……我是玲玲,你知道我吗?”
田鹏在听见“玲玲”的名字之后松了口气,他当然知道玲玲,他已经在陶树传回的无数影像和录音里见过听过她了。
“我知道你,”田鹏像是说暗号一样语焉不详,“小……许飞人呢?他手机怎么在你那儿?”
“出了点儿事儿……你别着急,”玲玲其实也很着急,但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你先到我们住的这边来,这事儿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小树现在也没和我们在一块儿,但应该是在安全的地方。”
田鹏听得心里发毛,应该是在安全的地方,那就是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我马上来!”
这一晚玲玲家住着五个大大小小的人,剑兰一家暂时不敢回去住,再加上田鹏,原本有些空的房子挤得满满当当。
田鹏听玲玲和剑兰把事情说完,急得坐立不安,半夜三更地站起来就要出门找人。
“去哪儿?”玲玲一把薅住田鹏。
“我他妈去找人!”田鹏转头,对着玲玲怒目。
“你跟谁他妈他妈的呢?”玲玲也恼火,上手就拍田鹏的手臂,“就你着急是吧?我们都不急?你急有什么用?大晚上跑出去,你打算上哪儿找?”
“我……”田鹏哑口无言,“我也呆不住啊!大不了我去派出所也比干等着强啊!”
玲玲翻了田鹏一个白眼,“我以为你多聪明?我问你,剑兰刚刚说他们从哪儿回来的?”
田鹏悻悻地回答,“派出所……”
“既然那人能从派出所把大家都捞出来,说明人家有能力,也有手段,目前来看也是为了小树好的,你等到明天天亮,天亮了小树还不回来,我和你一起去找。”玲玲扯着田鹏,她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孩子,竟然把田鹏个北方大汉收拾服帖了,揪着衣服就按沙发上了。
“现在给我睡觉!养好精神再说!”玲玲拿起旁边的毯子扔在田鹏身上。
吼着田鹏睡觉,玲玲却也睡不着,辗转反侧半宿,起床喝水,就看见田鹏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发愣,吓得玲玲一个机灵。
“你干啥呢?”玲玲走过去,“睡不着?咋也不开灯啊?”
田鹏木木地摇摇头,“担心啊,桃子……被个男人带走了。”
“男人带走了有啥担心的?”玲玲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还能被揍不成?我听剑兰的意思那人应该是小树的朋友,你不认识?”
“我还能认识所有人?”田鹏带着点儿怨气,“就是男的才担心啊……”
玲玲莫名其妙,“睡不着就算了吧,我看天也快亮了,快六点了。”
田鹏叹了口气,陶树在本科时期就公开出柜了,但他此时憋着的话哪里好跟玲玲讲?
作者有话说:
黄栌还有一个名字,叫“雾中情人”。
PS:黄栌开花真的很有诗意,个人非常非常喜欢。
第二十八章 男的弯的
陶树听得乐了起来,“玲玲姐行啊,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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