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费时宇又转头对着杨林森,脸上又是那瘆人的笑,“杨经理年纪大了,熬不住就先回去休息吧,我们费氏也不是不体恤老员工。”
杨林森算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媚眼做给了瞎子看。
他原本就是老股东的人,还想用巴结人的那一套来糊弄费时宇,想要善舞,却没有长袖,哪里有好果子吃?
助手在一旁憋笑憋得难受,趁热打铁,拿出电话来就联系了公司的公车。
“杨经理,我们费总体谅您,我车都替您叫好了,您待会儿回家路上小心点儿,别闪了舌头。”
杨林森恼怒,如今费时宇身边一个不起眼的秘书助理也敢仗着上司揶揄摆布自己,偏偏当着年纪轻轻的费总他还不敢还嘴,只好憋屈的告辞,晚会还没结束,就灰溜溜地提前离场了。
“费总,这个杨林森,要不要处理他?”助手看着杨林森的背影问。
“这个时候着急处理,已经晚了,”费时宇摇摇头,压低了声音,“他们投了映画,陶树得了映画的金奖,你没品出什么滋味来吗?”
“什么?”助手隐约猜到形式不妙,一时却难以把线索全部串联起来。
“许泰华这次棋高一着,他应该是先我一步,查清了陶树的所有背景底细,也猜到了我和陶树的关系,老爷子又恰好在这时候按下了我的正式介绍会,证实了他的猜想,”费时宇点着已经空空如也的玻璃酒杯边缘,“他知道我急于打探他们投资的动机,今晚一定会到场,把这些串在一起,你觉得他要做什么?”
“他……他要将您的私生活和性取向问题掀出来?”助手惊疑不定。
“不止,”费时宇冷笑,“他们一方面想用我的性取向做文章,阻挠我顺利掌控集团,另一层,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是想诟病我利用金钱左右奖项的结果,包庇自己的情人拿下金奖。”
言语之间,助手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转头着急地问,“费总,那现在怎么办?陶先生获奖的事,不管我们到底有没有插手,流言一放出去,我们百口莫辩啊!”
费时宇却像是放松下来,眉眼舒展,隐隐还带着笑意,“既然知道了他们的打算,这一趟就算来得值,你待会儿沉住气,别坏了陶树的心情。”
助手哑了火,目瞪口呆,嘴巴好半天闭不上。
感情到了这时候,您还想着去参加庆祝晚宴,还惦记着陶先生的心情如何呢?
但老板都不急,他也只能按下心里的焦急,先一起观望。
颁奖典礼结束,除了收到邀请继续参加庆祝晚宴的嘉宾,其余人都陆陆续续退了场。
陶树和田鹏随着其他的获奖嘉宾们,一起往酒店五层的VIP宴会厅去。
一路上,不少其他类型影片的获奖者过来与陶树和田鹏攀谈,交换联系方式,陶树几乎没有空隙抬眼看一看路,或是抬眼看一看周围的人。
“费总,陶先生在前面,要不要叫他?”助手远望着被团团围在中间的陶树,问费时宇。
“不用,公共场合人多眼杂,这时候不往上凑,对他才是好的。”费时宇摇摇头,拿着VIP卡,转身走了VIP专用电梯。
陶树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但当他添加完一个导演的联系方式再抬头,夜间的酒店大厅里只有打扫的清洁工。
陶树觉得自己可能是视幻了,自嘲地摇摇头,随着大流,上了电梯。
酒店五楼的宴会厅,此时正是觥筹交错,各界行业大佬套近乎交换名片的盛大场面,一群只专注艺术的导演们走了进去,个个都显得有些局促。
陶树按着规矩礼节,端着一杯果汁,和田鹏一起去向颁奖导演敬了一杯。
“小陶,前途无量啊,”导演亲切地拍了拍陶树的肩膀,“我提前看过所有的影片,看完之后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你的《灯红》。”
陶树自谦道谢,他以为导演只是客套两句,没想到,他很深入地分析了陶树的拍摄和剪辑过程。
“我觉得你选择的倒叙很出彩,一般纪录片都讲究信息清晰,一定会拍对象的面部,但你的片子,几乎没有出现过这些女性的脸,”导演的眼神犀利,盯着陶树的眼睛,“看似不讨巧,但实际上能代表的群体更广泛,我认为也影射了她们见不得光的职业,四两拨千斤。”
“我隐去她们的面部,出发点其实是想保证她们未来在从事其他职业的时候不受到影响,”陶树也真诚回答,“至于艺术层面上的象征和影射,其实是在后期剪辑的时候,我们才逐渐有了这些感觉。”
导演点了点头,“有人文主义关怀,是记录者最应该守住的准则,只可惜现在为了追求独特的话题和引人侧目的叙事,很多人都把这一点抛到脑后了。”
陶树见导演谈兴正浓,便又请教了几个自己平时拍摄时困惑的问题。
“小陶,我很看重你拍摄灯红时的深入实地考察经验,”导演聊得尽兴,提了另一件事,“我接下来的一部院线电影,想邀请你做电影的顾问,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完灯红之后就有的想法。”
“顾问?是关于什么题材的电影呢?”陶树有些为难,“我其实对院线电影比较外行……”
“不用担心,”导演笑着摆摆手,“这部电影的背景正好是关于边缘行业的从业者,女主角的职业是坐台女,男主角是皮条客,演员已经定下来了,我很看重这部电影,希望能拍得尽量还原现实,冲击一下大奖。”
“这样啊,”陶树看了看田鹏,见他期待的表情和闪着精光的眼睛,抿嘴一笑,“那我们当然是荣幸之至。”
“行行行!那真的太好了!”导演激动之下,差点把高脚杯里的酒摇晃出来,“这样,你们跟我一起去和投资方打个招呼,也见一见人。”
投资方们并没有和参赛选手混在大堂,而是在五楼的侧厅开了个VIP包间,就算是这样小范围的聚会,也与众人分开了三六九等。
陶树和田鹏跟着导演穿过落地窗前的一条长廊,转了几个弯,终于到了播放着慵懒音乐,氛围奢靡的VIP室。
陶树一进门,就觉得有些局促。
在高档香氛和奢华装潢的映衬下,他和田鹏从装束到气质,都显得格格不入。
贵宾们穿着高档的正装,此时已经喝了一轮,谈兴正浓,看着突然进入的三人,也静默了一瞬。
灯光为了烘托慵懒的氛围,只柔和地照在吧台与茶几上,陶树几乎看不清在场这些人的面孔。
真皮座椅中一个中年儒雅的男人最先开口,“哟!李导来了!刚刚我邀您,您还不愿意进来呢?怎么现在又进来了?来迟了,自罚一杯啊!”
“我先不进来,不是要等这两位小友吗!”导演拜拜手,“罚酒待会儿再说,我先引荐一下这两位,纪录片单元的金奖得主,陶树,田鹏,都是青年才俊,刚刚答应了为我的下一部电影《浮华》做顾问。”
“我说怎么美酒都引不来您,原来是人才更诱人,”男人站起身来自我介绍,“两位小友不必拘束,我是宏升电影制片厂的当家人谢宏生,也是《浮华》的制片人,幸会。”
“啊,谢总您好,幸会幸会!”陶树和田鹏上前与谢宏生握手。
侍应生为他们端来了一杯香槟和一杯柠檬水,直接将柠檬水放在了陶树手上。
陶树好奇,为什么侍应生会知道自己不喝酒,但也不便询问,只当是酒店的背调做得太好了。
“来,我为你们介绍一下在场的各界精英。”谢宏生情商高,浸淫商场多年,只要他在,总不会让场子上的话头落到地上,也不会冷落忽视在场的任何人。
陶树和田鹏在他的引荐下,和一个又一个人握手,灯光昏暗,他甚至觉得出了这个门,自己一张脸也记不住。
谢宏生谁也没落下,一直到坐在沙发尽头的那个年轻人,他背对着众人,陶树看不清他的脸。
“介绍一下,这位是费氏集团的一把手,费时宇,费总。”谢宏生轻轻拍了拍费时宇的肩膀。
陶树差点端不稳手里的柠檬水。
“费总,您好。”陶树看着费时宇转过身来,身上是那身考究的定制西装,胸前是自己不久前为他别上的心脏胸针。
“费总是临时加入我们映画大奖的投资商,做好事不求名,连冠名权都没有争取,小陶和小田可能对他不太熟悉。”谢宏生介绍着。
陶树不愿意下谢宏生的面子,抬手要跟费时宇握手。
费时宇往前坐了一些,一张脸被顶灯照亮,他笑眯眯地仰头看了看陶树,又看了看他的手。
陶树从他的笑里看出了某种要坏事儿的意思。
费时宇抬手就捏住了陶树的手腕,向下一拉,把陶树拉到沙发上坐下,坐在了费时宇身边。
他们大腿贴着大腿,费时宇的手也没放开。
陶树顾不得谢宏生吃惊的表情,在费时宇耳边轻轻警告他。
“费时宇,你疯了?”
费时宇不回答,笑容依旧。
“这……费总是喝多了吧?”谢宏生尴尬地想打圆场,“费总,您先让小陶起来给您敬个酒……”
谢宏生怕陶树不舒服,伸手就要把陶树拉起来,这些艺术家可是各个都有性格,哪儿能忍这个?搞不好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就能给这位小费总送上开瓢套餐。
谁料谢宏生的手还没碰到陶树,费时宇一把把陶树另一只手也抓到了自己手里。
“谢总,不必惊讶,我和陶树是认识的,我们是伴侣关系。”费时宇说得云淡风轻理直气壮,倒是把周围的人都惊得抽了口凉气。
田鹏悄悄哎哟一声,抬手捂脸,这怎一个大型社死现场啊!
“啊?是……是吗?”谢宏生一脸疑问,看向陶树。
陶树也在看费时宇。
他脸色如常,身上也没有酒味,还是陶树熟悉的那股木质调的香水味,陶树直觉,费时宇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至于是什么道理,陶树一时也不好问。
“是的,我是费时宇的……男朋友,”陶树觉得这话烫舌头,还没说完,几乎要不敢看周围人的脸。
“抱歉,是我谁都没告知,也不想左右映画的评判和流程,所以选择了不公开的临时注资,”费时宇向在场的人告罪,“你们看,连陶树都不知道我会来。”
“啊……啊啊,是这样啊!”谢宏生罕见地结巴了两声,“费总虽然年轻,做事确是老道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周边的人们不论脑子里在想什么,此刻倒是都出声附和。
气氛很快恢复了表面的松弛和愉悦,陶树却能感觉到四周投来隐晦地打探,他有些坐不安稳。
费时宇站起身来拿了一杯酒,那酒红红的,像是番茄汁。
重新坐下的时候,费时宇将陶树往沙发边缘推了推,把陶树和众人隔开。
“放松些,我挡着你,”费时宇在陶树耳边轻轻说。
陶树慢慢呼出一口气,靠着沙发靠垫,把自己藏在了费时宇身形后。
“你怎么在这里?”陶树压低声音问,“你知道我会来吗?”
“不知道,”费时宇说,“不过这个回去再跟你解释,你现在跟着我行动,信我吗?”
“当然信。”陶树不假思索。
费时宇抬手挽了挽陶树脸侧掉下来的一缕头发,将发丝别到他绯红的耳后。
这耳朵自刚才就没褪过红。
第七十七章 釜底抽薪(二)
社交的晚宴给陶树的感觉总是冗长、沉闷和难捱的。
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们推杯换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恭维与交锋都藏在了醺着酒气的笑容中,让人不得不字斟句酌,察言观色。
陶树一向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但今天却有些不同。
他坐在费时宇旁边,与人群间隔开,他无需去和旁人主动应酬,那些来与他攀谈的人,顾忌着费时宇的脸面,也都格外恪守礼数,有几位甚至提议想陶树提供一段时间的驻留艺术计划,全程支持他下一部影片的拍摄。
陶树都一一感谢过,表示目前还没有马上开始下一部影片的计划。
费时宇于这种需要拿捏关系尺度的场合有天然的凌驾感,这种气场来源于他背后实力雄厚的集团,来自于他近年来重组集团的手段,也来自于他处变不惊的性格。
陶树乐得清闲,他端着自己的水吃着桌上无人问津的水果,听着费时宇时不时和前来攀谈的人说话,就算有时听不清内容,费时宇的嗓音也让他着迷。
那是一种不疾不徐的声音,在这样的氛围里,很容易让陶树联想起他们独处时费时宇和他耳语时的模样,他并没有喝酒,却觉得微醺。
“怎么一直在吃东西?”费时宇这晚并没有表现得和陶树太过亲密,此时才附在陶树耳边问,“无聊了?想走吗?”
“不好走吧?”陶树看了看四周,酒过三巡,宴会明显已经到了快结束的时候,只是还没有人开口捅破这层窗户纸。
“只要你想走,我们随时可以走。”费时宇抬手看了看表,已经接近凌晨零点。
陶树确实想走了,但他一个初出名利场的小卒,怎么能提前告辞?况且,他现在头上挂着费时宇伴侣的身份,不开口都够招眼的了。
看出了陶树的犹豫,费时宇轻轻一笑,毫无征兆的,端起了桌上的红酒杯,看似不经意的,往自己西装内的衬衣上倒了下去。
“呀!”陶树吓了一跳,动作有些突兀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顾不上别人看不看,从桌上抽了好几张纸巾,往费时宇的胸口上捂。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费时宇看着他们,脸上的笑从容,一只手按住了还在自己胸口擦拭的陶树的手,另一只手摆手告罪,“不好意思,喝多了几杯,手一时不稳。”
“哟,这粘在身上可不舒服,”谢宏生没起身,只探头看了看,“费总不胜酒力,要不先回去换洗休息?咱们这儿眼看着也都喝高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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