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时宇手插着兜站在侧旁,风吹着他的大衣衣摆,猎猎的,像旗。
“不怎么玩儿,就站着,看水,看沙船,看钓鱼佬。”
远处大桥上的灯光勾勒着费时宇的侧影,不见愉悦,只见了几分落寞。
陶树顾不上冷,咬着牙从碎石滩上站起来,胸腹那点儿热量瞬间被寒风带走,他凑近费时宇,用胸口去贴费时宇的后背,两只手绕过他的腰,也塞进了他的大衣口袋,扣住他温热的手。
“嗯?”费时宇转头想看陶树,手却被抓得很牢。
“就想抱抱你,感觉你不是很开心。”陶树的声音闷闷从后背传来。
费时宇握着陶树有些冰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转身面对面地又抱住了他,“说了外面冷,非要出来。”
“怎么看出来的?”费时宇又问。
“感觉到的,”陶树亲了亲费时宇冒出胡茬的下巴,“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能感觉到。”
嘴唇和口腔是滚烫的,他们在猎猎寒风中接吻,碎发被风扬起来,不轻不重地抽拂在脸上,偶尔被他们吃进去,就湿漉漉地贴着脸颊,他们吻得放纵,寒冷的风让他们产生一种相互依偎取暖的依赖感。
一直吻到陶树嘴唇都肿起来,舌头都发麻了,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费时宇把陶树脸上的头发往两侧拢,露出他漂亮的脸。
“我小时候在国外长到快初中才跟着爷爷回国,那时候正要开始叛逆,突然就换了环境,除了爷爷,我一个熟人也没有,在学校里也暂时找不到朋友,”费时宇回忆着,“爷爷也忙,回想起来,那时候开始第一次感觉到孤独是什么滋味儿,慢慢就养成现在这个臭脾气了。”
费时宇说着,凑在陶树冰凉凉的耳朵边亲了亲,陶树难得觉得不痒,也用嘴唇去蹭费时宇的脖子,他不说话,用动作去安慰爱人。
“那时候我就爱骑着自行车在城里到处逛,有一天,快要下雨的样子,我就找到了这里,”费时宇继续说着,“那天我在这里站了很久,产生了一种隔岸观火的感觉,城市里那些热闹,那些忙碌好像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当时想明白了,自己是一个旁观者,也要去做一个操纵者,所以我惯于分析,惯于冷眼旁观。”
“直到遇到你,”费时宇说,“我才发现,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掌控,包括我自己的偏爱。”
“很多时候我都想把你关起来,放在眼皮下面,总觉得离开了我的视线,我就抓不住,也保不住你了,但我又不能这么做。”
费时宇见陶树并不回答,又问他,“你害怕吗?”
陶树心软,软乎乎地去包裹费时宇身上的刺,“我不害怕,你也不要害怕,我以后都陪着你,我来爱你,好不好?”
爱脱口而出,自然而然,没有征兆。
陶树感觉费时宇怔了怔,随即将他抱得更紧,勒得他肋骨都有些发疼。
“怎么觉得我跟你抱怨这些,就像是无病呻吟似的,”费时宇自嘲地说,“我一个温饱不愁的纨绔,向我的小可怜要同情。”
陶树笑起来,晕乎乎地晃悠着,带着费时宇在河滩上摇晃着,好像伴着湍湍流淌的河水,带着腥气的风,弥散不聚的灯光,跳一支相互取暖的舞。
“我爱你,”费时宇在陶树耳边重重地讲,“我好爱你。”
第八十六章 场面
他们在碎石滩上呆了没多久,费时宇怕陶树冻感冒了,催着他上了车,打开了暖气,准备回家。
回去的路上,费时宇开地很慢,陶树才看见滨江公园路边的路牌和建筑上,都有费氏的标志。
“这个公园……”陶树迟疑着,“是费氏修的,是你吗?”
“是我修的,”费时宇看着窗外的路况拐弯,“我刚刚来的时候,这里就是野河滩,现在只有我带你去的那一块儿还是原来的样子了。”
“你故意留下的吧?”陶树想了想。
费时宇把车转上了他们刚刚看到的跨江大桥,“是故意留下来的,当时听说这一片要开发,别的公司拿出来的方案,都要把原本的河滩全改成廊桥栈道,一点儿河滩也不留,我受不了,就参与竞标了,算是我第一次代表费氏露面。”
费时宇慢慢讲着,自己怎么和设计师敲定方案,怎么说服了建设部门接受自己保留河滩原貌的方案,最后在多少次酒局之后成功拿下了这个项目。
“那时候还一腔愚勇,不知道使了多少笨办法,”费时宇轻描淡写地将当时的种种掣肘一言带过,“好在也确实吃了教训,长了些经验。”
如今说起来,都是跨过了的荆棘,但陶树却听出了其中的不易,那些经验和教训,那一处不是刮的皮开肉绽?
两人回了家,也都无睡意,他们今晚都有些意犹未尽,因为在寒风中说出的那一句爱。
陶树趁着费时宇洗澡的功夫,从储藏间里找到了费时宇藏起来的酒,他平日不喝酒,认不出来是什么牌子,只一阵冲动,非要喝一点。
他想要些不清醒的放肆,弥合今晚神经上晕眩又不真实的幸福感。
费时宇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在卧室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看见了只微醺的醉猫。
他皱着眉走过去,从陶树手上把罪魁祸首——一杯威士忌拿走了。
“喝了多少?这酒你喝不了。”
陶树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仰脸偏头看着费时宇,他脸颊都红起来了,两只眼睛醉得眯缝,里面盛着浓郁的爱意。
“就喝了一点儿,”陶树翘着手指比划了一下,“就这么一小口。”
费时宇把剩下的酒一口饮尽,放下杯子,垂眼盯着陶树,面无表情。
酒精把陶树的底线麻痹了,他放肆地看着费时宇绷着的脸,毫无惧色,看着看着就笑起来,举起两只手示意他要拥抱。
费时宇无奈,没有坚持多久,就蹲下来伸手环住了陶树的腰,想把醉猫从地上抱起来。
谁曾想陶树却使坏,搂住费时宇的腰往后一趟,两个人滚作一团,躺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你想干嘛啊?”费时宇呼吸已经粗了起来,语气危险,居高临下地凑在陶树脸颊边问他。
陶树是真的不知道怕,还是有意引诱,费时宇已经分不清了,他只看见陶树涣散又迷醉的眼,听见他轻飘飘仿佛要飞到云端去的声音。
“我好爱你呀,”陶树说,接着,他犹豫了一下,醉意都挡不住的羞饬,他声音小了些,“我想要你……”
最后两个字,只能看见口型,费时宇在看懂的瞬间,原本就已经点起来的火像是突遇纯氧环境的催化,噼噼啪啪地炸了全身。
陶树是真的有点醉,他醉的时候,大概酒精把束缚、恐惧、羞耻心都麻痹了,只剩下了放纵,再极致的放纵。
好几次,费时宇都觉得陶树故意把喉咙里的叫声放了出来。
平常的时候,陶树再动情,都下意识得把羞人的声音锁在声带里,吞咽下去。
不仅是喊叫,陶树好几次都想翻身把费时宇压下去,费时宇有些惊讶,更多的是被陶树的反常激起的征服欲和野性。
因此,他们今夜做得格外长久。
到底顾忌着明天还有事儿,费时宇只做了一次就意犹未尽地撤了出来,陶树从愉悦的顶峰慢慢落回柔软踏实的拥抱里,酒精氤氲,他已经餍足地睡了过去。
费时宇给陶树做了清理,又把他从地毯上放回了床上。
地毯再柔软,也不如床,陶树刚才被压在地毯上狠做,后背已经被磨得红肿,疤痕也显得越发艳丽。
陶树在床上总是哭,此时眼圈也是红的,看起来像是一颗桃子,红晕在暖白的皮肤上点染,好看极了。
费时宇垂眼看了他很久,才转身进浴室冲澡。
第二天早上起不来简直是天经地义。
陶树被费时宇从暖和的被子里拉起来,干脆就这么坐着睡,任他怎么给自己脱衣服换衣服都不睁眼,直到费时宇把挤了牙膏的牙刷塞进他嘴里,牙膏清凉的薄荷味儿才把陶树的神志唤醒了几分。
费时宇看着他困倦的样子好笑,“让你喝酒,让你勾我,明明知道今天有事儿,还可着劲儿的作,现在舒服了?”
陶树皱着眉头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费时宇一眼,他没力气,也没断片儿,知道确实是自己先动的手,于是瞪人的眼神也软绵绵的。
再怎么困,陶树还是在费时宇的助手到达之前,把自己好歹收拾立整了,将身上层层叠叠的痕迹藏在了得体的西装下面。
费时宇的领口上依然别着那枚陶树送他的胸针,从拿到的那一刻起,不管穿什么衣服,费时宇都没有将它取下来过。
陶树看着胸针,若有所思。
希尔顿的礼堂里,灯光照得亮堂,人乌泱泱的,却意外的安静,到场的人们都明白,今天的场合隆重,却不应该热闹。
礼堂的前排,是参会人员的位置,每一个位置上都放着姓名牌,陶树和费时宇原本不挨在一处,熊道权花了些心思在座次上,巧妙的将线人的座次和商界代表安排在了一起。
陶树和费时宇来得不算早,他们到礼堂的时候,后排的媒体已经坐得满满当当,连走廊都架设了密密麻麻的长枪短炮,阵仗前所未有。
陶树扫了一圈,在中间的位置看到了已经坐下的田鹏和玲玲,他们的位置也安排在了一起。
落座不久,发布会就在一室肃穆中拉开了序幕,市局的代表简单介绍了新区按摩店起火的前因后果,又简短梳理了以按摩店为中心的一串黑恶势力和政府勾连的线索,最后作了检讨和总结,表示一定肃清整顿政府内部人员结构,坚决杜绝此类欺男霸女,保护伞下养打手的现象。
陶树本来就困,听灯红的部分,还能通过化名和人物关系听个七七八八,一讲到政府涉事人员的部分,两三下就把他给绕晕了,头一点一点的,要睡着。
费时宇余光瞥见陶树的样子,几乎要憋不住笑,只能握拳遮了遮绷不住的嘴角,干咳一声,随即伸手在桌下摸上了陶树的大腿。
陶树今天穿了全套最正式的正装,西装裤下面,费时宇摸到了夹衬衣的袜带扣。
隔着裤子,费时宇勾住了带松紧的袜带,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松紧带打在皮肤上的声音被一处激动的发言遮掩下去,费时宇自己都没听到。
陶树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在座位上坐直了身子,膝盖躲闪,一下磕在桌腿上。
一声惊呼卡在嗓子里,还好控制住了,没有当众叫出来,陶树转头去看罪魁祸首,却见费时宇还是一幅听得认真的样子,眼睛认真地看着主席台,时不时还微微点头。
陶树一阵气闷找不到发泄口,只能吞回去,瞌睡也全都被吓跑了,索性也转头看着主席台,努力跟上讲话的节奏。
桌子下面,费时宇的手又悄悄摸了过来,拢住了陶树刚刚磕了的膝盖,热乎乎的手掌慢慢揉着。
表彰社会各界人士的环节放在了大会最后的部分,做足了先抑后扬。
费时宇先陶树他们一步上了台,领了一枚小小的奖章,发表了关于新区未来建设的规划发言。
陶树不记得自己在家里见过费时宇准备这段发言,他们最近这段时间几乎都待在一起。
但费时宇说得很流畅,这些计划似乎都分门别类,很有逻辑的生长在他脑海里,不仅能随时讲出来,还能将得深入浅出,连陶树都全听明白了。
比刚才那个发言人讲得还清楚,陶树想,他心里感觉到自豪和隐秘的满足感。
陶树是和田鹏玲玲一起上的台,他以为自己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闪光灯像夜间车辆的远光灯一样此起彼伏,好几个记者都在台下举手示意,表示想提问。
陶树觉得有点紧张,后背出了汗,疤痕开始变得瘙痒。
一位女性记者拿到了话筒,陶树感觉到一滴汗从背上的两片蝴蝶骨间滑了下去,洇开在贴身的衬衫上。
“陶先生您好,听说您潜入灯红,最初是为了拍摄与按摩女相关的纪录片是吗?”
“是的,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其实只是一个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的旁观者。”陶树拿着话筒,控制着声音,尽量不让声线颤抖露怯。
还好在场的记者都是通过警察局筛选,口碑信誉良好的媒体代表,接下来的问题都没有猎奇尖刻的内容,也不着意打听陶树和费时宇之间的绯闻。
最后,女记者还是问到了获奖的风波。
“陶先生,您的作品《灯红》近期获得了映画电影节的纪录片单元金奖,首先在这里恭喜您,不过这个奖项也伴随着评议过程是否公平的争议,关于这一点,您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呢?”
问题一出,全场都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陶树的脸,等他的回答。
身边的田鹏担心地看了陶树一眼,旁边待命的工作人员也紧张了起来,看着陶树的脸色,随时准备掐掉这个问题。
陶树淡淡笑了笑,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关于《灯红》所受到的质疑,我们已经多方进行过澄清,我与费氏集团的费总也确实在影片拍摄的后期有过合作,观众们对影像节的关注,对于纪录片和底层人民的关注是很难得的,所以经过商议,我们决定将影片进行线下公映,至于影片是否真诚,是否有资格获奖,我们说了不算,观众说了才算。”
这是陶树预先和费时宇商量好的说法,如果有媒体再提获奖争议,他们就顺势利用媒体公开传播电影即将公映的消息。
回答完所有问题,没有出什么纰漏,陶树砰砰跳的心脏才慢慢落回胸腔里,他有些发白的眼神终于能再看清事物。
他看到台下坐着的费时宇,原来他鼓励和欣慰的眼神一直都落在自己身上。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嘿,作者对于西装下面的吊带袜有非常执着的XP,嘿嘿嘿嘿嘿~
第八十七章 猎猎江风
发布会后续的总结和对未来的展望,陶树基本没怎么听进去,他还处在采访后的微微眩晕中,脑子里复盘刚才有没有说错什么话。
费时宇还是正襟危坐,认真参会的样子,余光却一直瞄着身旁一直发呆的人。
“刚刚讲得很好,”他微微朝着陶树倾斜肩膀,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该讲的都讲好了,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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