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把他救回来,再带他回来找你,好不好?”
长情一听,充满希冀地盯向沐汀落,破涕而笑道:“一言为定!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小黑呀!”
沐汀落把猫大爷的脑袋安稳放好:“好……不过,我需要这株药草,我有朋友需要用它救命。”
长情看了看洞内珍藏的药草,再看了看篮子里的小黑:“嗯,我不会告诉我爹你把宝贝取走了,只要你照顾好小黑,我一定保密。”
听到长情言之凿凿的保证,不需要谁保密的妖尊不由地笑了笑,叮嘱道:“这段时日别再乱跑,尽量待在家里,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带着小黑回来找你。”
长情拍拍胸脯:“好,我不会乱跑的。”
随后,沐汀落留下了自己背来的竹笥,只提着一个竹篮离开了埋骨村。
而竹篮里的猫大爷兀自不知天高地厚地昏睡着,即使妖尊半路把他卖给某个屠户,他八成也能躺在砧板上无知地睡觉。
想当年,尉影晰刚入飞阁莲屿时,曾大言不惭地扬言自己小时候睡多了,所以这辈子不喜闲适,只会乐此不疲地为所欲为。
可如今,他算是应了妖尊的话,为了不祸害天下苍生,他还可以继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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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猫大爷还能要吗
百年前,猫村口的山头还是一片黯然的荒凉之地,后来虽被猫大爷翻整过,但也只是将其从荒变成瘠而已,可如今,所有进出猫村的妖民皆会兴致盎然地瞧一瞧那片恣意开谢的攀枝花林,然后津津乐道地谈及一个人。
村里没有人清楚这人的来处,只知道他住在山上的竹屋中,平时除了养鱼酿酒,偶尔也会给上山摸鱼的小猫孩们讲一些妖族历史,而且族长酒老极其看重他。
起初的时候,大家仅以为酒老因嗜酒如命才对这酿酒的人嘘寒问暖,直到有一日,喝得迷糊的酒老忽然对他那几个老大年纪的酒友提及自己的孙子,众人这才从酒老口中得知这人竟是他拍板认定的“孙媳妇”。
猫村的人都知道,百年前酒老的孙子有幸被蛇族的长老相中,现下仍在蛇族修习岐黄之术,所以听到酒老称这个对他尽孝的人是他们家的孙媳妇,众村民夸赞为猫村争光的猫大爷的同时,还不忘褒扬村山头的持家“姑娘”,甚至在小猫孩中都流传着以后娶媳妇就娶像猫大爷家那位一样,精明能干还不离不弃的。
于是,作为家喻户晓的老猫家孙媳妇,妖尊这百年来但凡得空便留住在猫村,虽过得不是一窝两人,喝酒逗猫的闲适日子,但对于他来说,只要睁开眼能看到载着过往记忆的风花雪月,闭上眼便有一个思念入骨的人,这种日子也是好的。
只是这段时日他受盖沉所托,先是将养着盖逍一缕魂息的旋龟灵棍送至蛇族的荼靡幻境,然后四处奔波寻觅护养盖逍妖魂的怜草,算来已有好些日子没有回村看望酒老,不过单看酒窖里少的酒坛,酒老这些天肯定没有委屈自己。
现下怜草已交给蛇族的长老,从埋骨村带来的小妖灵的腿伤也已无性命之忧,之后快则一月,慢需三月,这小妖灵便能矫健地摸鱼上树。
然而沐汀落并没有照顾过妖灵,他本想把黑猫暂且留在蛇族养伤,可蛇族的长老们仅瞧了眼篮子里的大脑袋瓜子,便觉得猫族生性顽劣,生来难伺候,个个都跟讨债的猫大爷一样,脑袋里不知道有多少成精的鬼主意,所以等他们用委婉的言辞将只顾睡觉的尉影晰嫌弃了一番后,最终还是将他推给了沐汀落。
受老蛇家嫌弃的猫大爷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他的眼前兀自是浓稠的墨色,仿若一直囚身在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渊。
而这两辈子的事犹如一条条布满银鳞的大鱼,不住地在他脑海里跃出又隐匿,他被这些湿滑的鳞片晃荡着神思,根本分不清这两世纠缠的记忆是真是假,除了萦绕在身周的一抹浅淡的花香,仿佛一切都是走马观花的错觉。
随着屋内闯入的清风,这熟稔的花香也越来越细腻,尉影晰虽撑不起沉重的睫帘,但还是本能地动了动鼻翼,甚至微微张了张流涎的嘴,连带着胃腹都如要造反般,隐隐有种挣扎的痛感。
此时端着粥并提着一包吃食进来的沐汀落恰听到一声可怜兮兮的低吟,便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心急地去看顾篮子里的猫大爷。
尉影晰几声软绵绵的哀叫完全是因为饿的,毕竟这两天他睡得昏沉,迷迷糊糊间,他隐约感觉到有个颇温柔的人摸过他硬邦邦的脑门,还耐着性子给他喂了点粥,只不过他难受得紧,不多时就把吃下的东西全不知好歹地吐了出来。
不过妖尊虽然有做贤妻良母的潜质,但确实没有养过猫族的妖灵,所以他一看到小黑猫这副命不久矣的憔悴模样,不由地有些慌神,满心思都只想先给这小妖灵喂些吃的,等妖灵吃饱,说不定就有力气睁开眼。
这样想着,蹲在竹篮前的沐汀落从食袋里拿出一条尚且热乎的小鱼干,然后小心翼翼地凑近猫大爷稍稍探出舌尖的口隙。
尉影晰只是虚弱并没有睡死,他察觉到有东西触碰他舌尖,下意识地嘚啵过舌头,接着吧唧了几下嘴。
也许是觉得凭猫大爷现下张开的猫嘴,足够塞进一条小鱼干,于是沐汀落来回试探了几次,便无所顾忌地把小鱼干插进猫大爷嘴里。
直到叼着鱼干的猫大爷突然如憋气般凝滞住呼吸,还在纠结是否再投喂猫大爷一条小鱼干的妖尊才慌促把鱼干抽出拿走,生怕再把生活不能自理的猫大爷噎死。
托妖尊的福,短短一盏茶的工夫,猫大爷便体验了一把啥叫到嘴的鱼干跑了,可他是真的饿火中烧,禁不住循着味道又动了动脑袋。
然而还不待他寻到那条溜走的干巴鱼,脑袋只往下一低,竟措不及防地埋进了一个满是蛋粥的大碗里。
沐汀落见状一惊,当即把被碗吃掉的黑猫领了起来,然后一边惶惶查看黑猫的状况,一边拿出帕巾,手足无措地擦拭着挂满食渣的猫脸。
妖尊仅是想先喂猫大爷一些粥,却没想到猫爷会迫不及待地往碗里钻。当然,猫大爷自个儿也没想到,仅仅追条鱼居然也能倒霉地翻进水塘里,现下猝然的窒息感令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这是哪儿啊……”
被呛醒的尉影晰迷瞪着疲惫的睡眼,心里暗暗嘟哝一句。
可他现下整张脸还在被帕巾摩挲着,一时半会儿并不能看清“欺负”他的人,只能在帕巾糊脸的空档粗略看一看与他相对的人。
这人身上有他眷恋的熟稔花香,可并没有穿着他触目不忘的红衣,所以仅是短暂的恍惚,尉影晰便从柔情的错觉中清醒过来,警惕地等待逃脱的机会。
然而等沐汀落终于帮他擦好脸,并用手捏了捏他那已然瞪起圆眼的猫脸时,上一刻还在想着怎么逃脱的尉影晰蓦地如雷殛般,僵持地覆在沐汀落膝上,并把头乖顺地搭在沐汀落安稳的掌心里,任由沐汀落托住他下巴。
沐汀落没有在意这对傻乎乎猫眼中莫名涌现的忧伤,他捋顺黑猫脑门上粘在一起的一簇短毛,温柔地笑道:“你醒了,正好我熬了粥,你多少吃些。”
尉影晰兀自无言地看着眼前如旧的笑颜,但心底一寸寸滋生的思念已经若狂地蔓延至心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平复心间的情愫,更从未想过他那时妄念的一约为期竟真的让他在今夕又遇见他,遇见了这个让他生生世世爱慕如故的人。
可是我们妖一辈子太长了,你当真愿意照顾我一辈子吗?
如果我愿意,你愿意吗?
若当真有下辈子,我愿意……
“我愿意……汀落,我愿意……”
沐汀落见怀里的黑猫傻愣愣地看着他,眼中竟还涌现委屈的泪花,一时不知这黑猫是被粥烫着了,还是被他吓着了,于是他又取了一条小鱼干,含笑递到怀里的黑猫嘴边。
但刚才饥不择食的猫大爷此时却不必再贪恋什么鱼干蛋粥,他微微动了动猫爪,然后凭着一瞬的蓄力蓦地直起身子,用温湿的鼻尖啄了下妖尊微扬的唇瓣。
结果……
“喵呜!”嘶~猫爷我拖后腿的老腿呀!
因压不住失而复得的心喜,老想着惜时如金占妖尊便宜的猫大爷根本不老实养伤,所以仅用半天的时间,他那条被利刃穿透的伤腿便被他祸害得开裂了伤口,使得妖尊不得不重新给他敷药止血。
前几天尉影晰昏迷的时候,沐汀落一直都是把他抱到床榻上,小心地抬起他那条伤腿为他包扎,可现下这刚醒不久的猫大爷也不知道作什么妖,不仅颇讲究地扒拉过竹篮里的布帛盖住自己腹部以下,并坐直上身笑盈盈地盯着对他“动手”的妖尊,而且还时不时地用爪子拍拍妖尊的手背,生怕妖尊不把他当色猫。
不过在沐汀落心里,无法幻化人形的妖灵心思一般很是单纯,就同一个黄发垂髫的小妖孩,所以无论面前的“小色猫”如何“稀罕”他,他都不会在意。
“包好了,”沐汀落宠溺地拍了拍猫大爷的猫头,叮嘱道,“伤好之前,别再乱动。”
尉影晰见沐汀落摸他脑袋,欢喜地摇晃着那条好腿,大声应道:“喵!”
好!
虽然同上辈子一样,尉影晰并不清楚自己再次重生的原由,但对于他而言,只要让他再见到沐汀落,哪怕是一场梦,他也想在梦醒阑珊之前再无所顾忌地放肆一次。
晚上的时候,睡不着的猫大爷把头搭在竹篮沿边,重温旧梦似的看着安然睡下的沐汀落,等过了一会儿,又费力地扯着脖子瞧了瞧窗外的那片攀枝花林。
即使腿脚不便,但他的听力还是一如既往的灵敏,所以仅用半天的时间,他便猜到他并不是在飞阁莲屿的攀枝花林,而是在猫村的山头。
这山头的花种是他当年费心种下的,可一直没有抽芽开花,以至于他临死之前都还眼巴巴地盼着有朝一日能看到漫山的艳艳红花。
只可惜当时众妖族皆在给沐汀落施压,他便想着用一死让沐汀落声名大噪的同时,还能将依托在他妖魂上的四象星印一并毁掉。
然而他心有不甘,所以才在死前放弃对沐汀落说一些绝情的话,甚至还痴心妄想地想要再祸害妖尊一辈子。
如今他又没死成,可却不再是重生,充其量只算是诈尸还魂,不过无论是重生还是还魂,现下他活着,便不敢保证他的妖魂中没有依附的四象星印的力量,尤其是不久前他遇到的那个带着鬼面的大妖,还有无意间听到这妖提到的两个字,妖傀。
想到这些,尉影晰惊觉这两辈子与四象印牵扯的事肯定不简单,也不是他用死就能解决的。只是现下他仅是一只连人话都不会说的小妖灵,倒是不必再大义凛然的逞英雄,在做人之前,他唯愿以一只“乖巧”小黑猫的身份留在沐汀落身边。
奈何事与愿违,猫大爷长相厮守的美梦是在翌日午时被一只从天而降的鹦鹉打破的。
翌日清晨,知道猫大爷行动不便的妖尊特地用心做了一个猫砂盆,专门伺候三腿独立的猫大爷。
于是午间的时候,三腿蹲在猫砂盆中的猫大爷甚是享受地迷蒙着眼睛,乐呵呵地望着在厨房里忙碌的沐汀落,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自个儿头顶上方掠过的一只“不怀好意”的鸟妖。
“呔!小猫咪!”
因没料到树上会乍然杀出个霹雳鸟,听到这句气度不凡的鸟语时,尚在树下猫砂盆中的猫大爷一个趔趄,刹不住地往后一翻。
猫大爷:“……”
喵嘤嘤嘤~汀落,我不干净了……喵呜~
沐汀落:“……”这洗洗是不是还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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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猫大爷还是个孩子
被妖尊洗得快要缩水的猫大爷大马金刀地坐在妖尊腿上,任由妖尊拿帕巾揉搓着他湿漉的乱糟糟毛发,还不忘把尾巴夹在肚皮间,挡住他认为不能给妖尊以外的妖看到的地方。
而他身上的毛一湿,令他脑袋看起来膨胀不少,衬得他那对本就不小的猫眼也放大许多,露出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此时的猫大爷便正用他这对死不瞑目的圆眼怒瞪着窗棂边的鹦鹉,如果不是腿脚不利索,他恨不得亮出猫爪,冲过去抡死这破烂鹦鹉。
百年前他倥偬一死,留下了万虫窟中三个大爷辈的老妖,还有咸菜缸里的一鸟一鱼,以及一根暂当撑杆的搅屎棍。
后来海君澜倾被第二日攻谷的妖族护送回沧溟波,而惦念自个儿乖外孙的凤皇宿桀因不肯接受尉影晰已死的消息,死活不愿离开万虫窟,最后满昭色没有办法,一拳头将其砸晕后扛回了火熙阁,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捞出缸里骂骂咧咧的晴天,至于剩下的几个无主认领的则随着盖沉暂回了辰微垣。
之后,妖尊首徒斩杀魔头尉影晰的事便被鸟族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被一些说书先生讲成了妖侠三天三夜智斗妖魔的妖界连续剧,而随着妖尊闭关的消息传出,不少妖族猜测妖尊有意要把安护妖界的重任交给自己的徒弟,毕竟自当年地囚谷首战镜润后,这位童叟无欺的妖尊便极少露面,大小事宜几乎全交给了自个儿徒弟。
起初还有不服这位妖尊首徒的妖族,可尉影晰一死,便没有妖敢不尊。
况且四象印虽毁,但妖族仍被封印在妖界,或许四象星印的力量尚在,保不定过个千万年就再出一个祸乱妖界的“妖王”,所以妖界不能没有妖尊,也不能没有妖尊首徒。
可尉影晰死后两日,翎羽狼狈的晴天才好不容易找到众妖口中除魔卫道的妖尊首徒。
那时的沐汀落无力地倚靠在绝殃渊底的崖壁间,双眸茫然地扫顾过无光的周围,试图找到一个可以承载他满目忧伤的地方。
可惜如今对他而言,这世上的千景万物皆已如狼藉破漏的绝殃渊底,他再也找不到一处栖身的地方,再也触碰不到那人的余温,他不知道前路怎么走,更找不到归途,那人就这样残忍的把他留在这一方寸之地,千年,万年,直到那些暗涌潮生的记忆将他摧残得浑浑不知年月,直到他变得麻木迟钝,迟钝得以为他依旧站在他们初遇的地方,双影比肩,生死相随。
“主人……你,你哭了吗?”晴天惶然看着蜷缩在暗处的支离破碎的人影,难以置信地问沐汀落,问这个曾持剑傲指烽火,诛杀天地魔祟的妖界至尊。
那一声声压抑的啜泣早已彻底卸下了沐汀落孤冷的盔甲,他像个彷徨流离的孩子一样,躲在裹身的暗处,低着头哽咽道:“是啊,我哭了……不过以后我再也不会哭了,因为……他不在了……晴天,他不在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让我哭了……他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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