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品出了她的心思,莞尔道:“我与阿昉是否称得上朋友还未可知。过后他称我一声‘恩公’,我肯定是担当的起的。”他说着转身看向云暮雪。
云暮雪会意,冲连才点点头。连才躬身离去,不多时又返回来,身后跟着一人。
“东君、真的是你吗?东君?啊,东君,真的是你!”
“阿昉,你、你……”
未等火东君从激动和震惊中缓过神来,她的人已经被更为震惊和激动的执失昉揽入怀中。
“是我是我,是你如假包换的阿昉。”
看着两位久别重逢的恋人,云暮雪低声问梅洛:“执失昉对你提到过他的婚约者就是东君公主?”
“非也。他只说如果不及时赶到孤山就会没命,旁的我并未细问。”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猜的?”
梅洛再次摇头,“他们戴着一模一样的手绳。据我所知,那是蹈焰族姑娘亲手编织的定情物,叫做‘双翼双连结’。”
“双翼双连……原来如此。”云暮雪顺势重又看向火东君和执失昉。
“你居然真的来找我了?”火东君喜极而泣。
“你我于危难时相逢、在风雨中相济,说了生生世世不分离,纵使是刀山火海我都会来找你。”
“阿昉你……你可真是,”火东君嗤笑着抹去泪水,牵起执失昉的手,“跟我来。”他们二人走到云暮雪面前,火东君一脸的倔强,“世子,这就是我的心上人。我与他曾对月盟誓要生死相随。所以我断然不能嫁你为妻。”
“世子,我与东君心悦已久,还请您成全。否则、否则……”
“否则你们就双双死在我面前,殉情?”云暮雪站起身走到面红耳赤的执失昉眼前,他拍了拍执失昉的肩头,“看你二人分别许久好不容易见面,该是有说不尽的别情要诉。至于我与公主的婚约,明日再议。伴伴你留下,好生伺候公主。”
火东君见云暮雪要离开,她急于想从云暮雪处要一句定论,有意上前阻拦。执失昉对这几日云暮雪身上的遭遇很是清楚,他拉住火东君的手冲她摇摇头。火东君见状也不好再纠缠,便与执失昉齐齐躬身送云暮雪和梅洛离去。
--------------------
第十八章 别情无极
“听暮雪你适才对阿昉说的话,你有意成全他们?”回到云暮雪的卧房,梅洛有些好奇地询问。
云暮雪大大方方地注视着梅洛的双眼:“我一早就确定自己不慕婵娟,如今又心有所属,而公主与执失公子深情如斯,我若是坚持完婚,他们必定会做出自戕之事。何必行这损人不利己之为呢?”
梅洛也不再回避,嫣然一笑,“可是就我所知,云寅国宗室礼法森严,且你的终身大事还是王太后最为所期盼的,你要如何作为才能名正言顺的成全他们、同时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实话实说,来之前我苦思冥想了好多种方法,并没有筹谋出什么两全之策。但如今不同了,”说着,云暮雪从怀中取出“海髓”,“梅洛你知道火烈大宗为何要亲自去东海猎取此物?”
“莫不是与王上或云寅的国祚有关?”
“正是。此物乃是碧海鲛人女王之泪凝结而成,若能与邸山赤髓、西林木髓汇聚,再经秘法鼎炼,所得之物便是可疗愈先天不足、益寿延年的丹药。”
“云寅王上时值壮年,已经开始想要服食丹药延年益寿了?”
云暮雪摇摇头,“云寅国主的天命寄予雪虎天音中,非人力所能左右。实不相瞒,需要续命的是我的兄长、太子兰成。”
“所以你打算……”
“我打算命伴伴陪同东君公主和执失昉去往王都。有伴伴的打点和引荐,让他们直接将海髓交至太子手中。除了海髓外,执失公子也一定对太子殿下有吸引力。他是碧坞贵宗出身,所见所知一定对将来太子攻下揽月城大有裨益。王上和王后爱子甚笃,只要太子肯出面以我寻获海髓有功为由要求解除我的婚约,王上定会应允。”
梅洛恍然大悟,刚想点头称是又不放心得追问道:“你确定太子兰成一定会为你请旨?”
“他一定会为了我这么做。我是他最爱的弟弟,他不会忍心让我有一丝为难。”
“你让东君公主去送海髓,言外之意,就是一定要跟我同行喽?”
“梅洛,我要去。我知道你答应了我就一定能查出端倪,可我想第一时间知道,求你了。”
“又变成任人揉搓的小雪狐了。旁人眼里总是一副宗室世子不可侵犯的冷峻架势,实则是让人怎么也放心不下的意气少年。”看着云暮雪湿漉漉、充满祈求的眸光,梅洛在心中长叹一声,预备妥协。
“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脉息,”梅洛轻轻捏住云暮雪的腕子将他拉至自己近前,“身康体健才好带你远行,省得给我添麻烦。”
云暮雪抿唇浅笑,乖乖地任梅洛“摆布”,“梅洛,咱们何日启程比较好?”
“小於菟好不心急。我还须与师兄打个商量,让他好人做到底,护送阿昉和公主北上。你也得叮嘱连常侍和公主一番不是?”
连才听闻主子决定要与宗布梅洛一同东去,虽然不愿意离开主子左右,却也知道他们这么多年所盼之事无疑就系于这趟旅程,自己唯有按照主子的安排返回国都。
“有玄堂主慨然随行,也省却我牵挂伴伴你们的安危。”
“玄堂主和公主提议将府卫分为两拨,乔装做蹈焰族卫兵和千机门弟子也解了奴的担忧。”
“是啊,届时你只需叮嘱好公主和执失公子如何应对太子。”
“主子,图南和墨痕的骨殖……”
“一定要葬入父亲的椁室中。这是她们由来已久的心愿,马虎不得。”
“奴婢遵命。至于将您名下所有财帛珍宝皆留给宗布少主之事,主子您想好了?”
“原本留赠太子和其他几位公子的都留给梅洛。一定要做得隐秘,事成之前千万不能引起玄堂主的猜疑。”
活捉了“不家七魔”的老幺不惜恩后,玄除非不顾身上的伤连夜使用堕影针对其进行盘问,因而并不知道水心庐内发生的其他事情。第二日清晨,梅洛来访,他才知晓墨痕已逝,也是禁不住好一阵的自责与动容。当听说了火东君之事后,便只剩下啧啧赞叹了。
“唉,同样是一片痴心,你师兄我怎么就碰到一块捂不热的冰呢?好不艳羡呀……”
“不念先生还没有过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儿,你当多给他些时日才是。我看得出,他对你早就情根深种了。”
“噢?”玄除非打趣道,“少主你一双慧眼将旁人的恩怨情仇断了个明白,那你自己呢?我暗中保护世子这些时日,看得明白,他对你可谓是爱得深沉呀。据说以往一味地靠画些花花草草打发时间,间或着作诗谱曲也是除了金戈铁马就是梅雪清新,可自从与你在繁花城一别,笔墨弦柱之间全是‘梅洛’二字呀,而且充斥着‘心悦君兮君既知却仍不慕我’的幽伤心酸,唉,可怜呀可怜。”
梅洛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少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当初明明拒绝了少年郎的一番表白,可你自出寻五墟宫至今,所作所为无不流露出对他的牵挂与宠溺。你若真无交颈雄并之意,就不可令他徒劳期盼。”
梅洛眉头微蹙,显然是被玄除非戳中了心事,“是啊,当初之所以回绝他一番情意,乃是厌恶他娶妻在即却还对我见色起意,根本没细想自己是否也动了心。而如今……”
玄除非见他语塞凝重的模样,知道自己算是将燎原的火种点燃了,心下得意,但是也不打算逼迫自家少主,转而说道:“嗯~懂得慎重考量就好。说说正事吧,你是不是想让师兄北上走一遭呀?”
梅洛正色道:“不错。在启程往雄州之前,师兄还须随公主到蹈焰族去见见火空冷和火空斋。海髓被劫,为何会落到他们手中且隐而不报,难保他们与那业火无情无关。我隐隐觉得业火无情重出江湖除了寻仇,还有更大的野望。”
“好,我自会问出个子丑寅卯。至于‘不家七魔’,我从不惜恩的口中问出些有意思的事。不家几人口口声声是受人雇佣才来行刺,实则不然。”
“哦?此话怎讲?”
“杀你和云暮雪乃是他们能否与业火无情结为同盟的投名状。”
“结盟?不家是兔子专吃窝边草的典范,蛰居南境的业火无情是怎么和他们搭上的?”
“有一人从中牵线。不惜恩说他是业火无情的左护法,且称他做先生,但真实名姓只有不寂灭知道。”
梅洛猛然想起出现在火争歇别业中的蒙面男子。
“我和这人短暂交过手。他善使乌丝百结,且有着星海宫的炁核、修为杂得很。”
“有趣有趣。看来你的猜测切中了四五分,业火无情怕真的是有心做大做强啊。”
梅洛眼珠转了转,略作思忖后压低声音说道:“师兄前去雄州最好也摸摸万用屋现下的情势。歹人行刺世子车队却始终不见万用屋暗卫现身,我怀疑……”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么千机门也得查上一查了。”
“交由我处理便是。师兄北上须依旧潜藏行踪,查明讯息后就回曼衍学宫去。你我猜错最好,若然必有一场大战。届时最好是在咱们的地盘上。还有一事,师兄能否设法联络到烟栖筠?”
“烟栖筠?嗨,打打杀杀闹得我差点儿忘了。紫燕堂弟子得到消息称烟栖筠已经出关,但是眼下无人知道她身在何处。”
“暗庭雪鬼的人也一无所知?”
玄除非摇摇头。
梅洛很是失望,“我总觉得发生的这一切都与烟栖筠有关,若是能找到她问个明白,也许就可避免一场屠戮。”
“你来此的中途在云门山逗留,应该是去师父的遗物中查询线索吧?没有什么收获吗?”
梅洛摇了摇头,“书斋中关于当年五墟宫一行的只言片语全都找不到,就是‘烟栖筠’三个字都不曾出现在父亲的任何笔书信笺中。阿昉催得紧,我又担心暮雪,取了霜竹就赶来这里了。”
玄除非听了这话,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我临行前叮嘱师姐去祠堂中再找找看。我依稀记得祖父在哪里有一处密室。”
梅洛此言让玄除非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除了暗暗祈祷燕归祠什么都找不到,他鞭长莫及也别无良策。
“你特意去取霜竹,是不想用世子送的鹰骨笛催动魔音?”
“没错。不想让杀人这事儿跟暮雪沾上边。”
“那你干脆就不要使用六尘魔音,万一误伤世子怎么办?”
“能不用我自然是不会用的。就怕遇到业火无情,而他恰好又如红雪飞所言练就了什么玉流秘术,以防万一罢了。”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玄除非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梅洛笑了,他拍拍师兄的肩头说道:“师兄放心,若遭遇势不可解的局面我不会逞强硬撑的,自然会释放‘轩辕玉清烟’请师兄、不念还有两位堂主来救我的。北上,师兄也要当心。趁着任飘零南下,你们要加快行程不要与他相遇。”
“明白,雄洲城剩一个段尘缘奈何不了我。世子不会武功,你要计算好行程,早日来曼衍学宫与我等聚首。”
--------------------
第十九章 月流江渚
一蓬木兰舟,在静谧的夜色中顺大荒江而下,穿过林檎族的领地往梅洛和云暮雪此行的目的地而去。因为有云暮雪同行,梅洛不能仗恃轻功提纵术日夜兼程,于是为了节省时日唯有水路是条捷径。
梅洛将火狐披肩盖在酣然入梦的云暮雪身上。少年郎第一次乘舟涉江,白日里一直兴奋地观瞧两岸的树木山石,直到夜幕浓稠不能视物才感到疲倦。
梅洛为防惊扰到他,提起一盏灯笼来到甲板上,就着微弱的火光将图南那封写给云暮雪的秘笺又看了一遍。
“图南查到那女官的故里是阆中城郊的青门镇。若是她找了过去,又是如何遭遇业火无情一伙人的呢?等等……”
梅洛突然想起那日在薰风门上风弄铁的话:“……你最好尽快传信给烟栖筠,让她去阆中城领死谢罪!”
“难不成阆中城同玉流宫一样也是业火无情的据点?阆中城乃是靖海盟邦的礼神圣地,他一个活死人如何敢在圣地横行?好不蹊跷。更何况,凭业火无情现下的修为,他又哪来的底气敢向烟栖筠叫嚣呢?”
思及烟栖筠,梅洛想起了昨日云暮雪提起过的夜郁离。
凭借夜郁离对自己的仰慕和依恋,云暮雪深信表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找到烟栖筠以兑现自己临行前的嘱托,但是,离开邀月山庄至今他不曾收到过夜郁离的只言片语。要知道,云暮雪没有能力联络到夜郁离,但是夜郁离要掌握他的行程很是简单。暗庭雪鬼虽然人数不及万用屋或是千机门,但凭他们的本事为主子办这点儿小事儿还是易如反掌的。
因而云暮雪猜测,要么是紫燕堂的消息有误,要么是烟栖筠和暗庭雪鬼内部出了什么变故,甚至夜郁离也可能牵涉到了某种危险中。他建议梅洛,与其寻找烟栖筠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湖高手的踪迹,不如探寻夜郁离的行在。
要将触手伸进暗庭雪鬼的势力范围,梅洛很是犹豫。他回到船舱内,径直走到云暮雪的身畔矮身坐到榻上。
云暮雪似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眉头微蹙,呼吸也有些急促。梅洛急忙伸手像是哄孩子一般轻抚他的胸口,云暮雪整个人瞬间平静下来。梅洛安心一笑,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呢喃道:“还好及时用了水精灵,这样一张脸岂能留有疤痕……说到底,我就是个见色起意之人,但是只想疼爱你的心也是真得不能再真了,小於菟……”梅洛的指腹不经意间掠过云暮雪的唇角,他的眸中闪过烟波楼上那夜的灯光。
20/35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