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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缘定君(玄幻灵异)——蘸黑糖

时间:2023-11-25 09:25:29  作者:蘸黑糖
 
金以恒看着白玉雕琢的碗,里面盛了半碗飘香的米粥,并没有接过。
 
见主人毫无反应,以为他还在为心事烦恼,金山儿不好再劝。“小山儿,帮我打盆水来吧,我想洗洗手再吃。”金以恒弱弱一笑。
 
“好。”
 
金山儿在军营里仿佛是透明一般,所有人见了他全当不见,任由他行走,而金以恒紧随在野利蒙尘身侧,更没有人敢议论他的任何事。
 
水井在军营边缘,金山儿需穿过整片军营去挑水,烧开后端来。他刚离开,金以恒被折磨了一天的头痛苦楚终于不再强装,他伸出拢在袖口中的手指,苦涩得自嘲。十指指尖都在渗血,像女人厚涂的丹蔻,裹挟了浓稠令人作呕的血腥,记忆中的巨大伤害并上良辰发作,他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头□□出声,从床榻上滚落,撞翻了几案。
 
玉碗还有诸多玉质的杯盘药砵相互碰撞,掉落在厚毡上滚出好远。
 
野利蒙尘掀开织金帷幔,内里的人顺着他出现的方向本能回头张望,长发披散赤足跌坐泪眼朦胧,只掀开一角,那副仓惶无助的模样也展现了全貌,一滴眼泪划过脸颊,野利蒙尘呼吸一滞。
 
嬉笑风流明艳动人的光鲜彻底剥落。
 
只有须臾的安静,下一刻,金以恒抱住了头蜷缩起身体,背对来人咬紧嘴唇倔强着不发出声音。
 
帷幔摇晃,刚刚掀开的那一处缝隙再度合拢,内里的一切被遮挡在繁复精美的纱绫之中。
 
 
 
风起云涌,不断流过的乌云遮蔽月色,赵元旭自有隐身之法,他走下安政殿的玉阶,一步三回头,他边走边吸深深呼吸,穿过复道回廊昙花花丛,在宫殿偏门与数名雷霆卫擦身而过,终于出了华盖宫。
 
虽然名义上坐拥中原,但亲眼见过的疆域寥寥无几,只有都城还有游猎的丛林。总有人告诫自己身负社稷不能犯险,安乐祥和时,不能出游阅览锦绣河山,危难战乱时,前方厮杀无数人死去,也不能亲临战场。他始终被身份束缚,被奏报障目。
 
这玄尊的位置只有虚幻的责任和道义,徒手握不住任何自己想要的。
 
身后的宫阙像一只巨大猛兽,分不清从幽冥或从仙途而来坐镇在此,稀疏的宫灯就是它无数双幽幽眼睛。
 
额前的碎发于风中凌乱了赵元旭的视线,灯火飘摇风铃作响,表面如旧的宫廷夜景里夹杂了血的味道,没有了熏香与花香,血腥屠戮的味道越来越浓,每远离一步华盖宫,这味道就重一分。
 
赵元旭踏上贯通都城南北的中央大道,原本通宵达旦歌舞升平的林立店铺如今统统闭门关了彻底,偶有稀疏的行人也都是神色匆匆脚步凌乱,即使相对路过也不提半句招呼问候,急急忙忙赶向他处避难。他隐身的符纸在手,仍旧忐忑,唯恐行踪被人发现,他不时环顾四周,一不留神差点与一个飞奔的雷霆卫迎面相撞,还好他及时跳转腾挪,大力一跃来到半空才勉强避开,那雷霆卫显然也没有发现前方有人,飞一般得冲向宫门,一定又是战报,赵元旭自顾自想着,不再留恋身后。
 
高耸城门就在眼前,他历来被迎奉称颂万岁,端坐车架里,于万人的膜拜声中穿过那道玄尊才能行走的中央城门。今夜所有逍遥京城门紧挨,雷霆卫驻守,战事戒严,任凭谁即便踩过千刀万刃也不能出城。
 
赵元旭正在仰看兀立的城墙,想着如何能出城,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就像有人由远及近走来,声音也越来越迫近耳边,“尊上救我。”宛如其人附在耳边乞求,“尊上……”斗篷上紧系的黑色狐裘围脖挠着他的下颌,赵元旭有种身旁有人的错觉。
 
他对这个声音无比熟悉,是临行出征前,只隔一道丹陛,也触及不到的人。高渝激战之后杳无音讯,都说他成了俘虏,探寻不到,生死不明。自己亲笔写信给野利蒙尘质问下落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赵元旭揪了揪眼睛,哪里都没有这个人的身影。可自己真的听见了他的声音,就像黄昏时分安政殿内一样,“尊上,尊上,你听得见吗?”
 
“他们明日就要在阵前杀了我。”
 
“我就在城外,可我逃不出来。”
 
赵元旭起初以为是幻听,但那个声音至始至终清晰无二,谁有能力传音宫中,传给自己?
 
“金盟主?!”赵元旭不禁叫出了声。
 
“尊上,我……”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是被人掐住了咽喉,不能言语。
 
赵元旭不可置信,可脚下比思维更快,他已经出了大殿,他要去找金以恒。
 
有千百人在身后跟随,他不能随意出城,只得改登城墙,城外所视方圆千里,不知哪一处才是金盟主说的“城外”,踏在砖石边缘,只差一跃就可以飞奔离开,扭头间他看见了昭王还有凤教主和尔朱庄主,三人谋划着自己全然不知的事。
 
赵元旭不知不觉收回了脚步,“回宫。”
 
宫中景致不变,可人心总在变化。夕阳落幕,赵元旭坐回安政殿,木然翻开了武经韬略书籍,他耳畔似有幻听,金以恒的余音不断,如同熏香袅袅盈盈,不经意间无处不在,着力倾听时却寂静无声。
 
“他们明日就要在阵前杀了我。”这句话又强行突入脑海,同时赵元旭视线染成红色,然而只有万分之一的时间,短暂得连他都没有发现,下一刻,他已经站了起来,在黑夜降临时再次离开安政殿。
 
 
 
此刻赵元旭已经远离了华盖宫,将要离开逍遥京。
 
“尊上,你终于来了。”这次确实有人,突兀得像从地底冒出来,横挡在赵元旭眼前,他身量不高,是个少年,身穿中原百姓寻常的粗布衣裳,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对着赵元旭欣喜非常。
 
“你居然看得见我?”赵元旭退后一步,冷峻的眼神打量审视着这个少年。
 
“看得见。”少年连连点头说得诚挚,随着他抬起下巴,那双眼睛突然闪过暗红色的光,面容也变得狰狞,嘴角还带着诡异的弧度,变了语调,“怎么会看不见呢?你这区区下三滥的隐身术。”
 
“摄魂夺命”术操纵意识,被击中的人无不听从摆布。
 
“走吧,快点出城,金盟主还在等你呢,尊上。”少年上前拾起赵元旭的手,像观赏一件上好的绝世宝贝,中原的玄尊长得真标致,他啧啧称赞这张玉砌精致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善诱道,“来,我带你出城。”
 
赵元旭反抗全无,任由少年牵着手。这少年修为了得,带着他轻点砖石,攀岩走壁,轻松越过了厚重的城墙,来到了城外,再从层层严密的守城戍军头顶飞过,达到了郊野。逍遥京的禁制在少年面前轻如蝉翼,食指轻轻一点就彻底失去了效力,出城毫无阻碍。他撤下了“摄魂夺命”,赵元旭又恢复了意识,这才惊觉自己到了陌生之地,不见星辰,没有月光,四周一片阴森晦暗。
 
“尊上,金盟主他就在前方漠狄大营。”少年从他身后而现,指着大片篝火通明的远处。
 
“你到底是谁?!”赵元旭伸手就想从背后扣住少年的喉咙,少年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身行微微一动,轻松避开这攻击,但他并没有站稳,踉跄着跌倒在荒草地上,嘤嘤哭泣,惊叫恐惧,如同大梦初醒,“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谁?你带我回家,我家在,在燕齐。”
 
话中最后两个字令赵元旭眉峰一跳,他弯腰俯身揪住少年的粗布衣襟,戾如修罗,咬牙质问道,“你到底是谁?引本尊出来到底有何企图?”
 
少年气息越来越弱,干呕不停,拽紧了赵元旭扼住自己咽喉的手,“我……不…知…道…”脸色白得越发不像活人,将要窒息时嘴唇颤抖不止,终于吐出了一句,“救救我……”这句声色与金以恒的一致,赵元旭如同被雷劈中,愕然惊惧得甩开手,少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元旭疑窦丛生,随即恼怒得掐住地上人的脖子,强行把他拎起,暴喝道,“你到底是谁!说!”少年任由他蛮力摆布,没有一点反应,显然已经断了气。
 
赵元旭将尸体一扔,再次环顾周围,大风呼啸,星辰不见,他辩不明方向,举目所见都是黯淡,自己像踩在人间地府两界的边缘,随时都会迷途不返,唯有刚才少年指着的方向有微微明火若隐若现,他扭头,发现少年的尸体竟然不见了。
 
漠狄大营……赵元旭直面那处飘渺明光,金盟主真的会在那处?这个少年出现得诡异消失得离奇,显然有无限的迷雾阴谋环绕自己,而找不到任何破局之法。此时若是退后折返,回到逍遥京就能重获安全,可那些一声声求救真实而难舍,真的是金盟主在呼唤自己?金盟主……赵元旭脑海中满是金以恒的模样,初见时的露齿而笑,再见时的灿烂风华,还有卸下了伪装在安政殿的激烈交锋,他明明渴望夺走自己的尊位,却披着顺臣的外衣诓骗了这么久,临了出征时还是把自己的期望和心全部带走,留下空落落的自己,造就了一片狼藉的战场,他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还能来向自己求救。
 
赵元旭郁结不能再忍,满腔的愤懑冲破内心,他要见到金以恒,即使死了也要把心剖开看看以往对自己的笑颜里到底有几分真情。
 
 
 
篝火渐近,赵元旭已经能看清敌军辕门两侧高飘的神兽纹旗,营地外守军巡逻严密,须得想个突入的办法,他手握隐身符纸栖身在一簇矮壮的灌木丛中,冥思苦想又不失警觉。
 
“呵呵,想进去的有什么难的,我帮你。”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是刚刚那个少年!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赵元旭下意识得一招出击,树丛剧烈摇晃发出异响,引得远处守卫注意,“什么人!”漠狄军士疾速而来,待靠近时却发现只有蒿草并无其他。
 
赵元旭只觉得狂风扑面,耳边呜呜巨响,眼前漆黑一片,他以为自己被人偷袭即将死去,而下一刻又真实感受到了身下湿软棘手的荒草,他被一股强横的力量裹挟推进,霎时间就远离了那处潜伏地。
 
赵元旭以手撑地急急起身,此地几座营帐围绕,中央那一座大帐以金绸为顶豪华难掩,显然有显赫人物驻扎,这里无人守卫,夜色迷雾缭绕,越是寂静越是危险,事已至此,断无回头,赵元旭不再犹豫想要突入金帐,才发现隐身符纸不在手中!夜风不止,帐巾徐动,仿佛有很多人藏身在角落里,随时都会出现将他就地剿杀。
 
“哼。”穿行逍遥京与漠狄军营如入无人之境的少年捏着隐身符纸,悬在半空中,他就是从南疆出发逗留燕齐,又朝战事中心而来的董无香,那枚符纸繁复精湛,被衔在嘴角,他朝着地上的赵元旭露出怜悯的笑容,“玄尊,去吧,让我看看是你的灵力能在帐中人手下支持多久,到时候你死了,中原必定复仇,两败俱伤于我最有利。”
 
先灭中原,再炼傀儡,灌输迷药,统率大军杀回漠狄,我才是真正的漠狄野利氏继承人,这天下的一切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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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金山儿听从金以恒的吩咐,出了中军帐去汲水,刚迈出两步,猛然发现不远处有人!
 
那人装束与漠狄众人完全不同,广袖衣袍披风罩身,衣料即使在夜色中也折射动人光泽,名贵非常。金山儿连忙收住脚步躲进角落,那人自地上站起,四下警惕环视后便朝中军帐走来,他面若皎月,目如辰星,宝石装饰耳鬓,金山儿不敢眨眼,紧紧盯住,疑惑不安,他是谁?
 
漠狄进攻中原前,金山儿就在逍遥京为金以恒打探宫中动向,但亲眼见到玄尊的机会少之又少,只在赵元旭游猎出行时,于人群中远远得望见过一眼模糊身影,并不认得其面貌。
 
眼前这位中原装束的男子年轻非常,未必有弱冠之年,他衣饰华贵,气质绝佳,必定身份不凡。金山儿屏住呼吸,心中有一个强烈而不祥的预感,立刻悄声潜回中军帐。
 
“盟主!盟主!”金山儿大步跑回金以恒所在的后方寝帐,帐中床榻拉下了帷幔,事出紧急他顾不得主人是否已经安睡,单膝跪倒在床头位置,隔着珠帘帷布,急切得说道,“帐外有我们中原的人,我怀疑是华盖宫来的!”金山儿被那股尊贵的气质折服,印刻脑中挥之不去,他不由得再补充道,“我觉得那是玄尊!”
 
一阵静黙,没有回应。
 
“嗯……”隔了一会儿,帷幔后才传来一声细微的呜咽,像是熟睡中的人被吵醒,带着慵懒也带着压抑。
 
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从内挑开了帐巾,带出几缕熏香,稀薄却能闻出香料名贵,而且与中原调和雪松飞花偏爱风雅不同,是朔风清冽夹杂了火焰兰香馥。
 
金山儿抬头只看了一眼立刻俯身伏地,额头紧贴在毛毡上,整个人一动不动,上方人给他强烈的压迫,俊美无俦恰如神祇一样。
 
“哼,你说,是谁来了?”
 
一时仿如清泉涤涛,玉石流鸣,短短几个字投问而来。
 
“是………是……”金山儿语塞,刚才一瞬间的眼神就能剥夺自己的全部力量,能在中军帐言行无阻,又有如此容貌,除了漠狄之主世间不会有第二人。
 
野利蒙尘背靠床头而坐,外侧肩膀被金以恒搂住,后者侧身伏在他胸口半睡未醒,他一手掀开帷幔,另一手握紧了金以恒的脉搏正在贴在胸口,执手相连处正有灵力光芒闪耀,两人的姿势已分不清谁是谁的软枕和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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