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金山儿后悔自己的冒失,金以恒正在用从未有过的无情眼神盯着自己,整个人阴阴凄厉,嘴角血流不止,“你说谁死了?你再说一遍!”
“没有,没有,”金山儿声音比金以恒更抖,“传言,传言而已,一定是诡计,诱骗我们上当的!”
“尊上?尊上?”金山儿把站立不稳的金以恒背出华盖宫,对着木然呆滞的人连连叫唤。
逍遥京在漠狄旖兰控制下,他们掩藏踪迹,连府邸也没有回,藏身在城中一座最寻常的院落里。
嘴角的血流淌不停,衣襟没有一处不是殷红,金以恒对耳边的声音置若罔闻,最初的空白消散,脑海里不断回映同一个人。
“金盟主……”
“玄尊……”
明明都是亲身经历过的往事,可每一句话只有开头便断了,怎么都不能拼凑全。我只有回忆了,不要带走“他”。
我的命运,难道就是一次次经历不告而别吗?
金以恒思绪错乱,不知道自己在哭,眼泪一颗颗滚落,稀释了下巴的血渍,看得金山儿心急如焚也哭着说,“尊上,我们在妙京的人传来的消息可能不准,我派人再去漠狄帮您打听清楚啊?”
“啊?”金以恒双眼通红,终于理会身边的人,向金山儿投来乞求的目光,很是明显得感受到主人听见“漠狄”两个字时眼神有变,金山儿发誓般,“我这就去下令,让他们出发!”
“不,不,”金以恒绝望得摇摇头,突然吼道,“你们都骗我!”
金山儿猝不及防被他推出好远,“他骗我,他一定没有死,让我去自投罗网!之前就是这样,骗我去华盖宫。赵元旭骗我,昭王骗我,连你也骗我!”金以恒抱住头蜷曲身体,痛苦□□,“你们骗得我好苦啊。”
“尊上!”金山儿听明白了话里所指,每一件事都是他陪主人亲历,他早就确信,主人面上潇洒恣意行事果敢,心里却最是温柔,舍不得对赵元旭下杀手,舍不得下属受苦,还有最深刻的羁绊如献祭一般赠送于漠狄之主。可这份安身立命的温柔也快被被现实夺走了。金山儿心都碎了,悲哀得发现自己什么都帮不了他。
金以恒头疼得满地打滚,冷汗浸湿了衣衫和发丝,金山儿慌乱得手足无措,金以恒宛如濒死之人,抱住下属的手臂,颤抖微弱的声音说了好多遍,终于吐出了完整的话,“把我的剑给我……”
金山儿不敢有任何耽搁,连忙取来心铭剑,金以恒把剑抱在胸口,丝毫不在意没有剑鞘的利剑会不会割伤身体,“出……去……”气息弱得不凑近嘴边根本听不见他的话,金山儿本想拒绝,“不想收尸就出去……”金以恒全身湿透,犹在咯血。
“我都听你的。”
金以恒眉毛动了动,如同平常在说“小山乖。”
金山儿哭着出了门,守在外间,如果主人有什么意外自己绝不独活,死了也要跟他去地府问他管吃管住。
剑刃上溅满了金以恒咳出的血,他像抱住珍宝一样把剑攥紧在手里,视觉发黑四肢冰冷,巨大的痛楚化做一股巨大蛮力拖拽他沉入深渊,这就是死亡吗。他聚起最后的意识,你是不是纯钧剑?是的话,认我做主人吧,我许你一道契约……
山势陡峭挡不住前行的决心,凤华尹立在山峰,即将越过锁兰山,中原的兵锋时隔多年又能推进到山麓以北。
空中传来异响,虽然离得远但逃不过凤华尹的耳力,未己一条青龙破云而出,一人从云端飞速而来,“凤教主!”
凤华尹看清闯入者,进军受阻的不悦全然抛到脑后,“什么事?”
金山儿得了漱玉教的符纸,半日急奔数千里来寻人,“尊上他……”
“他怎么了!”凤华尹打断对方,随手一划,隔音屏障既成,随后一个挥袖,两人已经落在百米外的山坡上,避开率领的人马。
“很是不好……”金山儿眼睛通红,脸色憔悴,向来束得整齐的头发也是蓬乱的,“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原本驻守在逍遥京的凤华尹迎接金以恒成功返回中原,秉承攻打漠狄旖兰的命令,立刻率中原人马飞奔到此,直捣山背意在偷袭,金山儿再晚一些到达就将与他失之交臂。战机关键时分,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金山儿绝不会来打扰。洞察了这一缘由,凤华尹考虑须臾,“他现在在哪里?”
“逍遥京的府邸。”
“这里你善后再退回扶风。我去见他。”凤华尹抽走金山儿手里的“青龙游川”乘符纸直飞南方,话音未落,身影已远在白云飘渺间。
寒冰一样冷得僵硬的手被赋予生的温度,白色光芒闪现在两人之间,原本躺在床上的金以恒睁眼见到床头的凤华尹,动了动手腕抽回手掌,解释说,“我还死不了。”
凤华尹试到灵力运转,放下吊悬一路的心。
“你怎么回来了?”金以恒困顿揉揉眼睛,脸色与凤教主的衣服同色,“哦,一定是小山去找你了。他就是大惊小怪。”
“我听你命令去偷袭探一探漠狄虚实,在锁兰山还没有出发,正好遇见他。”见金以恒别开视线不说话,凤华尹坐在床边,“能让他急成那样不是大惊小怪。在边境也确实听闻了诸多传言,漠狄之主久不现身,有些门派公开反叛逐鹰派,他们如今内乱不停。若是你想,我今夜按原有路线翻过山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金以恒咳了两声,沉默许久。凤华尹说了声“稍待”便离开室内,片刻时间带回了一壶牛乳,几块酥饼。
牛乳另加了蜂蜜,是香甜的味道,金以恒接过慢慢喝完才开口,“外间都说我得位不正,也说我投敌求荣,十足小人,这些我都不在乎了。”
凤华尹把酥饼摆成两半,两人一起分着吃,金以恒嚼了几口,”我原先想把漠狄的人赶出中原,修生养息几年还百姓们安乐的日子。”
“嗯。”
“漠狄大乱,是我们的机会,可乘机杀到妙京推倒野利氏的统治,真的能做到吗?会不会搅到他们的内乱里,白白损失人马,反而让我们的政权不稳?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凤华尹再分了一块酥饼,金以恒没有胃口,拿在手里后又放下了。
“尊上,你相信传言?”
“什么?”金以恒恍惚无助得反问。
“漠狄之主已死。”
“我……”很久以来金以恒的心一直是乱的,他把自己藏到被褥里,掩盖发抖的泣音,终于痛苦得说出心声,“我不知道。”
凤华尹隔着被子,突然想到童年的金以恒,为了逃避早起读书,撺掇自己一起躲在被子里,笑嘻嘻得说这样就算被找到也可以装病。
可那一天真的没有人留意他们,阖宫里因为霓夫人的失踪全乱了,玄尊又在外出征,小世子饿哭了才被宫人找到。
“那先放一放漠狄的事,我跟你说说南疆。”凤华尹的声音隔着被子,有些发闷,但不妨碍听清,“焚花义军已经被尔朱庄主消灭了大半,还抓住了贼首,贼首信口雌黄,说尊上曾经和他联络过一起攻打逍遥京,事成之后平分。”
“咳咳,”金以恒这才意识到昔日的“广结人脉”如今都疏忽掉“斩草除根”,他掀开被子,按揉额头,“那贼首呢?”
“被尔朱庄主杀了。”凤华尹继续说,“死前他还招供漠狄派人来杀他。”
金以恒苦笑,“所以先前焚花义军滋扰我中原,是漠狄暗中作梗?”
“是,但不全是。”
金以恒疑惑,暂时抛开心结。
“焚花义军潜藏山野多年,实力不算小,为何近年散架了一样,突然不堪一击,而且他们溃散后,正是中原和漠狄对战起始,这点尔朱庄主也一直派人在那里打探。如今也有了端倪,慢慢说给你听,”这时,凤华尹命人做好的几道菜肴已经端来,金以恒望着热气腾腾的寻常饭菜,手里被塞进一双筷子,打量后才说,“怎么这么素?”
“平江菜,清淡。”
“呀?”金以恒精神一济,莫不是和尔朱庄主一起待久了,凤教主的口味随了那位?
凤华尹早就看明白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耐心解释,“利于你养伤而已。”
“我没受伤。”
“那就当养生。”凤华尹无奈道。
碗筷轻碰的声音停止,“命是续不了的。”
陪吃的凤教主也放下筷子,仔仔细细端详金以恒气色,富丽奢侈的室内景致,本是金盟主最适合的陪衬,如今只越发显得人单薄憔悴,味同嚼蜡得咽下食物,索性挑明问道,“是良辰治不好吗?”
“啊,你知道良辰了?”金以恒长发束得随意,浅色的双唇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是尔朱庄主告诉你的。”
凤华尹难得微笑,“都这种时候了,再不知道也不必再做你的臣属了。”
“那等我死了,你会怎么做?”
笑容瞬间就变为错愕,慢慢再变成叹息,无畏的凤教主头一回被金以恒看到想要躲闪,他掩饰好自己的无奈,“我没有想过你会死。”
“那就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金以恒触摸白玉无瑕的脸,“天下,门派,征战,夺权,不想管的通通扔了!”
“如果没有我,阿尹会不会是个教书先生?身在村舍里,每天都能看见绿油油的山,听见泉水的流动,教孩子们写字。”金以恒单手托住下巴,仿佛在遐想。
凤华尹摇头,“有实力才有能力保护你,保护中原,我凤氏后人承此担当不能逃避,不能虚度。命是不能续,但理想和信念可以延续,你想还百姓安乐,抚平他们战乱创伤,我助你一起实现,即便我这一生也不能做到,那就传给后人,世代坚持,总有达成的时候。”
金以恒怔然。
一席话铿锵掷地,回响不停。
他仿佛听见,当初金爰君起兵对抗□□时,向南对浩瀚长空喊出的誓言,为求太平安乐而已。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和父亲,师父的相隔被打破,他们的理想,燃烬一生的希冀像星辰像繁花,具象化展现绽放在手中,延伸到血脉。
勘天术力与循天御力是世间最强的力量。
阿恒,你就是勘天术力的继承者。
“尊上?”
“嗯?”
“尔朱庄主让我转告你,‘平江随时可以回来’。”这些饭菜也是尔朱颀嘱咐过凤华尹记得做给金以恒,不然风餐露宿连自己都不懂照顾的凤教主怎么会关心庖厨之事。
世间多俊秀,为朝夙愿生。
尔朱颀随口念过的诗词,很是贴合此刻心境,两人共处的这一方室内,如渺小尘埃寄于天地。星火可燎原,微光聚成辉,金以恒衔住仅有的一抹希望,既然还没有咽气,那就在人生道路上多走几步吧。
可是,漠狄之主他……
“尊上!”外间传来的声音打断金以恒的思绪,凤华尹推开门,雪花肆虐,大地一片白茫,金山儿冒雪飞回带来极不好的消息,“漠狄派大军越过锁兰山,由徐丛带领,此刻正在和我们的人马在燕齐防线僵持,战事十分不利。”
“什么?!”额角突如其来的抽痛迫使金以恒躬身弯腰,差点跌坐在地上,被凤华尹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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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肌肤光洁,手指沿起伏曲线享受曼妙,而后美玉般的身体被拥入胸怀,有力的臂膀圈住胸膛和细腰。
右脚脚踝上犹缠绕腰带罩衫,带动腰带上的玉佩金链发出玲珑声音。
偌大的宫殿只有两人,如同放逐孤岛的迷路人。金以恒仰头靠在身后坚实的肩膀上,几乎窒息。
另外一人衣袍端庄,大刺刺坐在王座,把人越抱越紧,干涸的嘴唇吮吻后颈,牙齿嵌入肌肤,引得另一人短促艰难的呻叫在千秋长生居内回响。金以恒两颊酡红,双唇熬成鲜红色,血色从脸颊脖颈蔓延,染遍心口胸膛,周身泛滥桃花颜色。
身体恍如被抛向云端,又坠落崖底,浮沉失重晕眩瘫软,意识难再维持。眼前景致缭乱,视线虚幻,茫茫白光闪现不断,紧咬的嘴唇突然松开高声叫道,“蒙尘哥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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