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扶暮雨不说话,一派自当如此的感觉。何玲手下起风,小心吹干了墨迹,仔细将纸张铺平收在日常放扶暮雨练字的檀木箱子里。
何玲支着脸颊问:“暮雨,你既不肯叫我,是不是心中想要的师尊另有他人?”
扶暮雨掀起眼帘,眼眸清澈如泉下水,小屁孩摇了摇头。
何玲道:“你如实说,若是你真心想去别的宗师门下,我也不拦你。你天资卓绝,讨厌我都能做到认真上进,若是去了心仪的师门,说不定将来年纪轻轻就能有一番作为。我也不干那误人子弟的事,你只要想走,我绝不阻拦。”
第16章 犟脾气
小扶暮雨怔在原地,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的何玲没来由的烦躁:“你今日说出来,我便成全你。别支支吾吾藏着掖着,我何玲门下不收优柔寡断之人。”
小扶暮雨再次摇头,轻声道:“没有。”
何玲无奈,点了点他的额头:“你想清楚,我今日心情好,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你说出来,我不会怪罪于你。”
小扶暮雨垂下眼帘,长睫微颤:“没有。”
何玲沉默。没有?没有干嘛对他这个态度?他不是没有旁敲侧击问过别的原因,也直接问过,这小屁孩都不说,想来想去他觉得只剩下这一种可能,结果还不是?
须臾,何玲叹了口气:“去落秋舍总校场等我。”
以往带扶暮雨去校场训练都是在扶云峰的校场,今日是因为刚好落秋舍那边有些事情需要他去看一眼,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他也不能真的当个甩手掌柜,偶尔还是要去一趟的。
扶暮雨点头退下。
何霖回了趟醉袖危栏,醉袖危栏推门而入先是青石铺路的幽深小道,两侧是假山环绕,十余步后是一汪养着各色锦鲤的池水,池子边缘种着几丛翠绿修竹,池水之上是高阶廊桥,直通内院。
何玲下了廊桥,经过种满奇花异草的内院到了内室门前,推门而入,径直走向衣柜,脱下身上的绯红衣裙,改换一身浅天蓝女弟子制服。拆了头顶的金牡丹发冠,随意绑了个高马尾抽了根素簪簪住。何玲来这边还是第一次换成这样素净的装扮,以往都是随着以前的何玲习惯来穿着,不过这张脸就是穿得再素净,也还是美艳的。
晃悠悠走到落秋舍,何玲并未持束云,又特意换了一身装扮,是以也没人注意到他来了。正是深秋,落秋舍漫山红枫如火似霞,总校场都在山腰处,何玲并不着急,他知道扶暮雨那孩子即便他不在也不会偷懒懈怠,最近在教他射箭,小屁孩好不容易学会了正确发力方式,这几日正练的起劲呢。
没等进入校场,何玲就听见一阵争执。今日在卷宗上就了解到这边弟子们最近总是发生冲突,何玲因为好奇才换了弟子服来悄悄查看是谁带的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这就给他撞上了?
何玲转过校场外的围栏,就见校场中央一群弟子围在一块,何玲走近了,发现人群中间居然是扶暮雨。
一个看着约十二三岁的少年很是嚣张,指着蹲在地上的扶暮雨道:“起来啊,弓都拿不动,怎么练习射箭?”
何玲挑眉,扶暮雨手中的弓是纯铜制造,应是校场射箭处的标志才对,这边一群少年少女围着扶暮雨嘻嘻嘲笑,何玲抬眼看向箭场的起弓台,心底嗤笑一声。这铜弓重逾百斤,这群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就是有着修为几人一起抬也是抬不下来的。
嚣张少年见扶暮雨满脸通红也动不了铜弓丝毫,笑的更大声了:“这都拿不起来,射什么箭啊,还是回去好好打扫马厩吧。”
周围人都哈哈哈哈笑出声,扶暮雨在中间更显窘迫。
何玲没有出声,静静看着。扶暮雨不过十岁,又刚开始修炼,无论如何也是拿不起来这弓的。他平时带这家伙射箭都是有给他准备小一码号的弓,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果然在扶暮雨身后的人群外发现了一个被人毁了的破烂小弓,他就说嘛,这家伙怎么可能会忘了带自己的弓。
而且他不过是让这家伙来这边等他,怎么就这样了?落秋舍校场里的弟子都是大扶暮雨几岁的,苍下巅每两年招收一次弟子门生,层层选拔上去,每次也不过留下四百,除去被定下的亲传弟子,剩下弟子平均分去四舍,门生分散五峰。
刚入山门的弟子从头练起,也是先在山脚靠上一些的位置住着,每舍分为六层,按照练气初、中、后以及筑基初、中、后期的修为分住,修为越高住的地方越靠上。
校场是每舍各有三处,山腰处的总校场是最大最全的,一般修为较低的弟子们不会选择来山腰处,山腰下的校场已经够他们用了。修为和年龄多少也是有些关系的,所以这一群人中扶暮雨是年龄最小的。
何玲心知扶暮雨是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的,否则也不会被这么多人为难,葱指抚上额间。这孩子到底是多讨厌他,到这种时候连身份都不愿承认,但让他走他又不走,何玲实在是搞不懂这孩子。
嚣张少年又出声了:“你叫什么?”
旁边一白嫩滚圆的小胖子哼了一声:“问他叫什么干嘛,修为不够还要来总校场,这下好了,打肿脸充胖子都不行。”
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自人群之间飘至扶暮雨手下,于是在一群人还在哈哈大笑时,中间那个还没有弓高的小屁孩倏然将那百斤重的铜弓单手拎了起来。
所有笑声在扶暮雨站起来那一瞬间戛然而止,箭场诡异地安静了片刻后,一娇俏女孩指着扶暮雨厉声问道:“你是用了什么邪术?”
一阵秋风吹过,片片红枫落在众人脚边,何玲很是无语,他这么一个身高突兀的美女站在这群人身后,愣是没有一人发现。
扶暮雨连辩解都是淡淡的:“我没有。”
少女正要再问,远处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这边怎么了?都围在一起做什么?”
扶暮雨手中的铜弓猛地坠落,沉闷而又巨大的“嘭”一声将所有弟子都吓一跳。
青年声音有了厉色:“怎么回事?”
滚圆的小胖子最先反应过来,冲过去扯住青年弟子的衣袖,愤愤道:“琼十师兄,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刚入门的弟子,跑总校场这边来练习箭术,我们给他指路让他回去呢。”
被唤作琼十师兄的青年眉头一皱:“胡闹!落秋舍有规定说刚入门的弟子不能来总校场吗?”
琼十是何玲找的管理落秋舍秩序的弟子,人是个俊俏且稳重能干的。见他过来何玲故意矮下身子,躲在众弟子身后,刚想再听听琼十会怎么处理,就听见身后的枫林里传来远去的脚步声,何玲五感俱佳,早就发现了身后有别的弟子在偷看,但是琼十来了他就要走?那怕是不对劲了。
一股灵力自掌心掠向后方枫林。
琼十一来,众弟子都安静了,也不敢再嘲笑扶暮雨,还自动让开了一条路。琼十去过醉袖危栏,自然认识扶暮雨,此刻一见他影单影只站在这里,脚边还躺着箭场标志,顿时脸都青了:“这铜弓谁取下来的?”
众弟子缄默无言,琼十弯腰就要去牵扶暮雨,扶暮雨退后一步没让他碰着,琼十也不觉尴尬,转手去取了地上的铜弓,沉声问众人:“我再问一遍,谁取下来的?”
何玲耳朵将这边动静听的一清二楚,人已经到了枫林中,片片枫叶被灵力唤起牢牢捆住了趴在地上的一人,何玲将人翻转过来,是个相貌普通十六七岁的少年。
何玲悄悄问他:“是不是你让他们做的?”
少年挣扎,瞪着眼道:“你胡说什么?不是我!”
何玲微微一笑,少年呆了一呆,听见女子悦耳的声音:“我还以为是你做的,本来我也看不惯那些修为低下的弟子来占我们的地盘,既然不是你做的,你走吧。”
少年身上一松,立刻爬起来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何玲:“你也看不惯他们来这里?”
何玲已经隐去了自己真实相貌,笑着回他:“当然,我们都不够用,他们又用不到,来这里干嘛?”顿了顿,又有些为难地道,“不过我在琼十师兄手下办事,有些事实在是不好做。”
少年想到刚刚这女子随手就用枫叶捆住了他,又为琼十办事,心下一喜,这人修为必然高出他许多,若能拉拢……思及此,少年问道:“你叫什么?”
何玲瞥他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少年折返,四下看了一眼,低声道:“你想不想代替琼十?”
何玲:“什么意思?”
少年笑的阴恻:“我要让琼十滚出苍下巅。”
“……”何玲为他的没脑子感到痛苦又欣慰,痛苦的是就这么没脑子一个人居然进了苍下巅,欣慰的是不用自己再多费功夫。
何玲开口问道,“你与他有什么过节?”
少年咬牙道:“他仗着自己得三长老看重,前些日子……罢了,总之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小人得意的样子。”
“所以你最近指使其他弟子没事找事,给他制造麻烦?”
“是,只要让三长老觉得他管理不当,不再重用于他,我们有的是机会……呜……”
何玲面无表情甩出一片枫叶封住了他的嘴,枫叶灌了灵力,扯不掉抓不烂。顺手又捆了他。
那边琼十已经将铜弓放了回去,那一众弟子正在他面前负重扎马步,扶暮雨搂着自己破烂小弓站在琼十身边一言不发。
何玲恢复了面容,稳步踏入箭场,琼十远远瞧见,迎了上来:“三长老。”
何玲淡淡应了一声,道:“箭场外的枫林我捆了一个弟子,你去带过来。”
“是。”
何玲走向扶暮雨,一众弟子大惊失色,但是在受罚只能恭敬喊一声:“三长老。”
“嗯。”淡声应了,何玲牵过扶暮雨,皮笑肉不笑道:“扶暮雨,都认识了吗?”
琼十并未介绍扶暮雨,因着扶暮雨自己不说,他总觉得由他说出来也不好,只能带着他等何玲来。
于是,一众弟子本来因为用力而涨的通红的脸唰地都白了。
何玲蹲下身,扶着并不自在的小屁孩的肩膀,朗声道:“我这人向来娇气的紧,自己受不得的委屈也见不得徒弟受着,今日别说他没错,他就是有错,也只能我来罚,断没有别的人动他的道理。”
“你们既有这个胆子,那想必也有这个能力承担后果。明日起,每日来此处负重五十斤扎马步两个时辰,半月后止。”
(不用看,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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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小扶暮雨的心事
一众弟子暗暗叫苦,突然传出一个女孩的声音:“三长老,我……我可不可以轻一点?”
何玲起身看过去,是刚刚围观的一个女孩子,并未说话,却是跟着一起笑过。 他长眉微微挑起:“为何?”
女孩咬着牙努力稳住身形答道:“我们女弟子可不可……”
“一视同仁。”何玲打断了她,眉眼不悦,“无论男女,既入苍下巅,那就是苍下巅的弟子,这里不分男女,只论能力。”
顿了顿,他又道:“更何况,这里的谁刚刚没有等着看你们这个刚入门的小师弟徒手搬起那重逾百斤的铜弓?”
“在你们心里,一个刚开始修炼不过十岁的孩童都能拿得动百斤不止的重物,难道你们会比他更差?”
全场鸦雀无声。
何玲看着面无表情的小屁孩:“走吧。”
当天何玲处理了那个挑事的弟子,杀鸡儆猴给他赶出了山门,教完扶暮雨射箭回去路上又被甩脸色了。
何玲是真不懂。一把摁住一路无言臭着张脸的小屁孩,眉头直跳:“扶暮雨,你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扶暮雨不说话。
何玲松手:“你若是心里有事,就直接说,我这人懒得猜人心思,你有话就问。”
小屁孩闻言转身,认真问道:“为何要罚他们?”
何玲双手环胸:“有错当罚。”
“没有徇私?”
何玲微笑:“有。”
“为何?”
“他们欺辱我座下弟子,理当罚的重些。”
小扶暮雨不自在地偏头,又问:“那为何要赶那个师兄下山?”
何玲语气淡淡:“他既已被赶出山门,那便不再你是师兄。心思不正,不能留于苍下巅。”
小屁孩仰起头看向他,薄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反复几次倒是让何玲忍不住笑了。他蹲下身,与孩童平视,语气温缓:“还有什么想问的?”
小扶暮雨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一般开口:“为何收我为徒?”
何玲微微诧异:“你综合条件最好。”
“什么是综合条件?”
“品性、实力、天赋、相貌。”
小扶暮雨的脸色刚缓和了一些,在听到“相貌”时瞬间又垮了下去。何玲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心下了然,原来是不喜欢别人说他相貌?于是悠悠开口道:“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总该轮到我了吧。”
小屁孩闷闷不乐,但还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这么在意别人说你相貌?”
“……他们说你是因为我长的好看才收我为徒,否则为何一甲二甲不收,偏偏挑了第三的?”
小屁孩声音也闷闷的,垂着眼帘,看不清神色。何玲笑了,摸摸他的头:“谁说的?你若是没有实力,便是长成极乐仙人,我也不要。”
小屁孩终于有了一丝神采,何玲又道:“不过,也确实有这个原因。”
小屁孩又不开心了,何玲理所当然道:“我长这么好看,收徒对相貌有要求不正常?”
“……”小屁孩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沉默。
何玲自认重生的这张脸长的美艳非常绝非俗物,扔去宫斗剧里都能凭借颜值死在第一集前两分钟,收徒带上“颜值”这一条绝对没有问题好吧。他总不能顶着这张脸带出去的徒弟是歪瓜裂枣啊,有损人家美女形象。当然,一甲二甲的那两孩子也是端正的,但是和扶暮雨比起来确实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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