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舍建立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之中,静谧幽深。想是许久未有人居住,周围空地杂草丛生。
何霖也不在意,将马栓在院中的玉兰树旁,拾阶而上。
门栓只挂了一根枯竹,何霖拔掉枯竹,推门而入。
纷纷扬扬的灰尘迎面扑来,他没有用灵力避开,只是挥了挥衣袖扫落一些以免被呛到。
竹舍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进门的正堂左侧还有一个偏厅,偏厅再往里走有两个房间。正堂右侧是一个小厨房,小厨房下还有两个小房间。
茶具床榻一应俱全,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想到自己一个多月露宿野外,而这里的好房子却没人住,就忍不住暗骂暴殄天物,好好的房子竟然没人住!不过这下就要便宜他了。
这是他曾经带着几个小徒弟游历时住过的屋子。因为位置偏僻安静,周围环境也是一片雅致别意,他当时可是直接掏钱买下了。现在想来当初真的是有先见之明。
那一次是刚好来这边处理一只竹妖,竹妖坚韧好强,本性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但是有一次因为见不得附近村民来采春笋,没控制好力道见血了,然后发现吸食人的血液精力可以助长修为,自此一发不可收拾。附近的村民但凡踏入这个地界就是有来无回,竹妖善于隐藏,竹林足有几十亩地,很多散修来了也是毫无办法,甚至修为弱一些的也会被牵连进去。
何玲带了弟子游历经过这边时,附近的村民都搬走的差不多了,只剩几个年迈老人还在,老人家腿脚不便又不舍离开故土,也觉得年龄到了无所谓还能再活多久,毫不避讳这些。
这个竹舍就是从一位老人家手中买下的。
师徒五人悠闲自在住了小半月,似乎也没有要去除妖的打算。竹妖很久没有吸食活人精气,馋的要命,但又明显知道这边是惹不起的主,最初还不敢贸然靠近这边。
何必饿在第五日就忍不住了:“师尊,我们不抓那竹妖?”
何玲正在擦剑,束云剑身修长雪亮,在阳光下反射出生冷银光,他闻言懒懒地掀了一下眼皮:“为师又没说不让你们去。”
伍武过来拍了一下何必饿的肩:“你能找到它在哪?”
何必饿:“……”
他们真的结伴去找了,但是找了数日绕了整个竹林,一无所获。
何必饿很丧气:“师尊,难道找不到它我们就要一直住在这儿守着吗?”
何玲一脸无所谓:“你不觉得这儿住着很舒服吗?还有一只竹妖尽心尽责替我们看门。”
门外竹叶飒飒动了一片,何玲眼底氤氲着笑意:“都不用养看门狗。”
竹林沉寂下来。
扶暮雨微顿后笑了笑没做声,寒若拉了伍武:“二师兄,我们去看看。”
何必饿还没懂什么意思,被何玲屈着手指敲了敲额头:“跟你师兄师姐去看看。”
何必饿再回来时已经是一脸茅塞顿开、心情舒爽的模样。何玲头也不抬兀自喝茶,半晌后问道:“学到了什么?”
何必饿答:“做妖做人不能高傲自大,必要时候知道忍辱负重。”
何玲看了他一眼,点头,示意他继续。
何必饿:“做事要懂得随机应变,有耐心。”
何玲满意起身:“去忙吧。”
何玲到竹林中走走散心,身后一直跟着一个哑巴跟屁虫,他实在忍不住了,回头问道:“你跟着为师作甚?”
扶暮雨不解:“不是师尊让弟子跟上的吗?”
何玲:“我何时让了?”
扶暮雨:“师尊出竹舍时不是看了弟子一眼,弟子以为师尊让我跟上。”
何玲:“……”其实他只是走到门边突然发现扶暮雨又高了不少,有点满足又有点郁闷,才侧眼看了一眼,并没有别的意思。
那一眼很轻很快,甚至于脚步都没停下,他没想到扶暮雨竟然注意到了。
何玲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没有这个意思。”
扶暮雨“嗯”了一声,静默几息,又问道:“那师尊看我做什么?”
“?”何玲不爽,“不给看?我带大的还看不得一眼了?”
扶暮雨拱手认错:“能看,师尊想看多久看多久。”
“……”何玲并没有被哄好,看着这个微微弯了腰也还是高出自己几寸的大徒弟,更不爽了:“回去,别总在我面前晃。”
说罢何玲抬脚就走,留下不明所以的扶暮雨愣在原地。
何玲清楚自己已经穿成女子,那和扶暮雨比身高本就没有意义,但是就是忍不住郁闷,若是他原身,肯定把人揽怀里都是轻轻松松的,下巴应该刚好抵在他额间,鼻尖……何玲盘腿坐在竹榻上给了自己一巴掌。
竹舍房门被敲响,门外响起扶暮雨的声音:“师尊,弟子可以进来吗?”
何玲一惊,揉揉脸,冲下榻先照了镜子,见没什么痕迹才放下心,整理了一下仪容,优雅转身坐回床榻:“嗯。”
扶暮雨推开门,手中提着两坛酒。
何玲诧异:“马上就要亥时了,你这会儿带酒来作甚?”
扶暮雨将酒放在案台上,俯身行礼:“弟子来给师尊赔罪。”
赔哪门子罪?但这话何玲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隔壁寒若已经循着酒香来了,门边探进一颗头:“师尊、大师兄,你们这个时辰准备喝酒?”
何玲:“……”难道他要带头坏了这作息?
何玲起身就要把人赶出门:“为师没……”
扶暮雨回头看着寒若:“院中玉兰树下还有两坛,你若喝就自去拿,别过来。”
寒若满面春风走了。
何玲立在原地,双手拢袖。半晌,听见自己虚无缥缈的声音:“你这是叫为师带头破例,日后还怎么管教你们?”
扶暮雨已然倒了两碗酒:“师尊早就破例不知多少次了。”
“……你真是来赔罪的?不是来拿捏为师的?”何玲手都气抖了。
哪次破例不是因为这逆徒大半夜跑去醉袖危栏挖了酒拉着她喝?自己也是个不争气的,每次都因为心软由他去了,结果现在他还反咬一口?
扶暮雨恭恭敬敬递上一碗酒:“弟子不敢。”
何玲不接,瞪他。
扶暮雨舒朗的眉间轻蹙,言语中带了一丝迟疑:“弟子只是觉得,似乎每次弟子醉酒后师尊第二日都会心情很好。”
何玲:“……”
第32章 偶遇
何霖走到小厨房,灶台边的篮子里面还有些筷碗瓢盆,都落了灰生了网,其中有一个小碗很是可爱,是个带着两个小耳朵的木碗。
何霖伸手拿了,拂去灰尘,仔细看看,木碗上还刻了已经模糊的鼻子眼睛嘴巴,加上两个小耳朵,像只憨憨的小熊。
何霖微微一笑,这还是当初捡到何必饿时伍武给他做着玩的,何必饿那时候真的太爱吃饭了,虽然他嘴上总是挂着“师尊最好”,但何霖总觉得他和干饭在何必饿心中的地位估摸着是不相上下的。
何霖出了门在周围走两圈,真是一片荒芜。
不过既然决定要住下,肯定要打扫一番的,于是进屋拎了木桶,竹舍后百米外有条山泉,他准备去打桶水回来慢慢收拾。
将厨房内的水缸清洗干净,何霖又一桶一桶给水缸灌满。
院中玉兰开的正好,何霖正打算将厨房的前窗拿竹竿支起,眼角余光瞟见刚刚被他拿木桶不小心碰到的篮子下方有点不寻常。
何霖好奇走了过去,指尖刚碰到那只被他拿起又放下的木碗,小厨房的灶台“咯吱”一响。他一惊,手下已经蓄力。
忽然门外一声历喝:“谁?!”
何霖登时惊的魂飞魄散,手中灵力霎那溃散,他几乎是抱头从小厨房的后窗户滚了出去。
何必饿冲进小厨房,见灶台后的暗格已被打开,但屋内空无一人,他握着“有时”走向大开的竹窗,窗外空荡荡,只有屋后一片翠绿竹林。
何必饿自言自语:“人呢?”
寒若也冲了进去:“没人?”
何必饿点头:“已经走了。”
寒若抢到暗格查看,见东西还在,松了口气。
此时竹舍外的庭院中,扶暮雨轻轻摸着何霖的黑马,伍武割了一把青草扔到了马匹已经啃完一片杂草的空地上。
何霖躲在竹舍后高处的竹林里,欲哭无泪。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几个人会同时出现在这里?苍下巅是没事干了吗?
竹叶飒飒响动,玉兰莹润素白的花瓣动了动,淡淡的馥雅香气飘了过来,挑拨了何霖脑中神经。
三月!
今日,好像是他的忌日?
好像想通原委后的何霖:“……”
他本以为这破落竹舍不会有人来的。那灰尘蛛网遍布、枯枝败叶满地、新抽出的杂草横生半人高,就不像五年内有人踏足过的模样。原本也担心几个小徒弟会过来的他一见那光景,可不就一万个放心了。
谁知道他这么倒霉,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来过的地方。
他一来,嚯!都来了。
他们这是今年突发奇想来这边逛逛?
若不是清楚何玲已经死的透透的加上这几个人没那么闲,以及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何霖都要觉得他们是在守株待兔了。他好不容易找的一个落脚地儿啊!真是让人心痛,还有……他的马。
“大师兄,谁会来这里?”伍武百思不得其解。
扶暮雨拍拍马头,没有正面回答伍武,只平静道:“无须担心,谁来,都走不了。”
何霖:“……”
何霖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了他的马怎么办?不走难道就在这蹲着等他们走?万一他们顺手牵走了他的马,那岂不是白等?
当然还有一点是——他也不敢动。他神识虽然强于扶暮雨,但修为还在那摆着,这边有一点小动静下一秒竹风就会出现在他身前。他倒不担心会被扭去检查是否夺舍,扶暮雨跟何必饿干不出来这事儿。
重要的是,他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这么想着,就见寒若出来了。寒若如今出落得越发动人,不同于何玲的美艳,寒若是偏冷艳一挂的,眉目清冷、面若寒冰。只是在面对师兄弟们总是面带微笑,显得冰山美人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寒若眉头微皱:“厨房的水缸被人打满了水。”
伍武愣了一下:“那人是准备在这住下?”
扶暮雨摸了一下黑马的鬃毛,语气淡淡:“知道了,去准备吧。”
寒若“嗯”了一声,转身又回了竹舍。
何霖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只盼着这几人赶紧走,如果还能留下他的马就最好了。
然而,他巴巴盼了一个时辰,这几人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的腿已经蹲麻了。
见终于四个人都进了竹舍内,何霖觉得自己再不动一下腿都要血液凝固废了。小心翼翼地扶着旁边的青竹坐下,刚想伸一下腿,忽地背后一凉,反手一记灵力甩出,迅速转身。
无奈腿脚都麻木了,何霖只能扶着青竹以单膝跪地的方式转身。
灵力穿过一片竹林,竹叶簌簌落下,其中一团黑雾缥缈,逐渐凝结出一张诡异的双人脸,半男半女。
女人脸满面缱绻,呵呵娇笑道:“小公子怎的这么凶,是被心上人抛弃了吗?来让奴家好好疼爱疼爱。”
男人脸横眉倒竖,冷声斥道:“年龄不大,生得如此勾人,日后又是一个小白脸,看着真让人恶心。”
“……”何霖自觉这张脸五官确实长得精致好看,但勾人实在谈不上,那眉眼一凛吓人倒是还可以。
魔如其形,这是双面魔。
何霖在苍下巅时也算饱读各类诗书编撰,对魔界的事情也了解不少。倒还是第一次见到双面魔本尊。
双面魔威胁不大但是磨人,可以分为一半男一半女和对方纠缠,并且只要其中半只魔活着,另外半只就可以无限复生。
双面魔也知道自己魔力不强,都是半只出动另外半只躲在远处,这半只累了就换另外半只来纠缠,直折磨的人体力耗尽精神崩溃为止。它们喜欢出没于偏远僻静的地方,挑独行之人纠缠。
何霖虽然腿还麻着且无法器仙剑助他脱身,气势依旧不输,冷笑道:“哪儿来的胆子敢和我叫嚣?”
何霖眼见双面魔边狂笑说着“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小公子”边分为两半。
半只女魔幽幽向后隐去,还在依依不舍地同何霖告别:“小公子好生待着,奴家待会儿再来享受小公子的美味。”
另外半只男魔嗤笑一声就向他扑过来,何霖躲都不带躲一下的。
不仅是他腿还麻着除了滚一圈也没别的躲避办法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知道这双面魔压根就近不了他身。
既如此,还是优雅一些好,滚一圈实在是难看。
果然,下一刻何霖身前闪过一个浅天蓝色身影,那半只男魔就被掐住了喉咙,呜咽着发不出声,远处也传来了另外半只女魔的尖叫。
扶暮雨将男魔收进伏魔袋,转身朝何霖伸出手:“这位公子,可还安好?”
何霖低头盯着眼前修长白净的手指,心道该来的逃不掉。暗暗叹了口气,自己扶着青竹缓缓起身:“暮雨,别来无恙。”
“……”扶暮雨不说话,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直愣愣看着他,一惯带笑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其他表情。
何霖干巴巴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出口就不是这个意思了:“你也奉命在抓我?”
扶暮雨很轻地颤了一下,何霖看在眼里,有点忧心:“怎么了?”
“不是。”扶暮雨轻缓地摇了下头,可是脸色却渐渐苍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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