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师尊……”
一男一女的声音响在耳边,何霖脑中一片震荡,少了些什么……扶暮雨,没有他的声音……
第66章 两情相悦
何霖猛地睁眼,浑身冰冷,被虚汗浸湿的衣衫黏腻地贴着皮肤,十分难受。又觉得身体空荡荡的,说不上来的一种虚无感让他莫名感到难过。
寒若几乎喜极而泣:“师尊,您醒了。”
何霖偏头,看到一个陌生的房间,一开口嗓音嘶哑:“这是在哪里?”
伍武端了一碗汤药过来,扶他坐起,答道:“这是在定旋门内,师尊那日被弱水鞭所伤,昏迷了三日,总算醒了。”
何霖接过药碗的手一顿,仰头一口闷下,低声道:“为师的错,又吓到你们了。”
“师尊醒了就好。”寒若又端了杯水过来,何霖饮下半杯,嗓子总算不那么干涩了。
扶暮雨不在,那种虚无感带来的难过就更浓郁,他撑在被褥上的手紧了紧,道:“你们大师兄呢?”
伍武道:“幻境将成,境内凡人越来越多,心智迷失的修士也在增加,大师兄每日忙的焦头烂额。师尊也不必担心,大师兄晚些时候会回来的。”
可能是梦境带来的后遗症,何霖很想见一见扶暮雨,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但他现在又是一身汗味,只能按捺住性子让伍武先帮他准备热水沐浴。
黑幕笼罩着世界,只有头顶点点星光和各处微弱的烛火映照一隅。
已经多日没有见到白天了,再一次将几个凡人带进庇护所,扶暮雨眉眼间也多了丝倦意。
因为牵进来的凡人越来越多,定旋门也照顾不了所有人,各门派也另寻了几个地方找人守着,如果在外的弟子遇到无辜的人,就近将人带去安置就行。
门边看守的一个弟子带着人进去,另一个看了看扶暮雨,忍不住问道:“我看扶仙师有些疲倦,是否要进去休息片刻?”
扶暮雨唇边浮现出浅淡的笑,朝弟子摇了摇头:“不必。”
食指按揉了一下太阳穴,他转身离开。
站在空旷萧瑟的街道上,他明白时辰还早,还能再去找找其他地方,可幻境越来越大,他没有太多时间了。
已经三日了……
大概是真的有些疲倦,他很想回去看一看。贪心一次,应该也不为过。
归心似箭时,赶路也是精力充沛的,即便那处并不是家,可是有个人在那里,他也觉得那就是归处。
扶暮雨到了定旋门,第一次没有向守门的门生示礼,他有些急切地走向一个并不起眼的院落。
红木房门被推开,里面空无一人。
扶暮雨一颗心陡然一空。
身后传来寒若诧异的声音:“大师兄?今日回来这么早?”
扶暮雨转身,嗓音不似平日沉稳:“师尊呢?”
寒若捧着一堆公文卷宗,愣了一下道:“师尊刚醒不久,去沐浴了。”
“大师兄遇到什么事了吗?”
扶暮雨还未答话,他们脚下的地面一阵抖动,树木歪斜屋瓦掉落。苍穹之上的星光似乎更亮眼了些。
幻境每扩大一圈,他们就要经历一阵这样的抖动。
寒若脸上多了几分焦急:“这样下去,幻境中心还没能完全找到,幻境就已经成型了。”
外面忽然吵闹起来,乱哄哄一片,吵得寒若有些烦躁:“又不是第一次了,吵什么……”
话音未落,她就被人很轻地抱了一下,木托上公文散落一地,寒若僵在原地。环着她的人很轻地叹了口气,失落又无奈。
“师妹,辛苦。”
直到扶暮雨人已经掠出了院子,看着手上握着不知何时被塞的几封信,寒若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自知追不上大师兄,第一反应竟然是去找师尊。
她刚走出院子,迎面就撞上了匆匆赶来的何霖,寒若刹住步子:“师尊。”
何霖眉心轻蹙,因着沐浴耽误的时间和这阵抖动内心莫名焦躁:“何事?”
寒若抬了抬手中的信,有些茫然:“大师兄刚刚回来了,塞给我这些又出去了。”
何霖垂眸,最上面的封层上齐整写着俊逸潇洒的四个大字:师尊亲启。
寒若的嗓音有点不稳:“师尊,大师兄他……”
谁会没事准备信件?他们人就在这里,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要写信才行?
何霖并没有接过,指尖一动,院中一道残影飞入他手中。何霖握紧了束云,转身就走:“为师去找。”
寒若目送着人离开,茫然无措地翻出给自己的那封信,刚要打开,前面又竖了一道高大人影。
“掌门师叔?”
顾九乘脸色不好看:“扶暮雨回来了吗?”
“大师兄回来过,刚出去。”
顾九乘的目光落在她手上,面目阴沉:“这是他留下来的?”
寒若抿着唇,点了点头。
“胡闹!”顾九乘拂袖离开,背影匆忙。
寒若握皱了信件,脸色泛白。
脚下的剑身修长,耳边的风声呼啸。
何霖的心前所未有的慌乱,他害怕老天又要跟他开一个很大的玩笑,他觉得自己这些离奇的经历已经够荒诞了,他刚刚得知啊……
他昏睡了三日,却并不是全在梦中,也偶尔有意识混沌的时候。
他能感受到有一双手轻柔地帮他擦拭虚汗,他能听见寒若批阅公文翻看卷宗的声音,也听见伍武的担忧叹气。
有那么一刻,他听到桌边火烛噼啪下的轻言细语。
伍武满是心疼不解:“大师兄每日忙到一时半刻休息的时间都难得,还总要来亲自照顾师尊,有我们在,总不会让师尊再出事啊。”
寒若笔尖一顿:“那是你笨。”
“欸?师妹,师尊是说过我木讷,可从未说过我笨。”
“那你怎么看不出来,大师兄看向所有人都是温和疏离的,唯有看向师尊时不一样——敬重、柔情、小心翼翼。”寒若停了片刻,轻叹一声。
“可是那是师尊啊,这世上谁都可以,唯独师尊,大师兄那一步永远也踏不出去。不能,亦不敢。”
伍武茫然了:“什么意思?”
“……”
寒若应是无语凝噎,须臾又自顾自道:“大师兄这些年支撑的很苦,很奇怪,我居然也觉得,除去师尊,谁站在大师兄身边都不合适。”
即便在混沌中,何霖也是内心震颤到无以复加。可紧接着,又是无边的心疼。
他忆起种种,竟然发现一切都是有迹可循——那个跟在他身后笑嘻嘻说有师尊护着的孩童,不知何时长成了想要超越他的少年。
他自认为心细如发会照顾人,永远顾及他人感受的大徒弟,那些来自生活细节上的呵护,其实只有他享受过。
做什么都大大方方的青年,会暗暗记下他莫名的情绪变化,再不动声色地想办法哄他开心。
那些不经意间流露的失落,都是因为在他这里想得到什么的小心思没有得到满足。
……
还有在幻境中青年种种带着小性子的反常行为,更像是豁出一切后放任自得的惦念和沉沦。
何霖脑中有种空白的茫然,他很清楚地明白,扶暮雨一定瞒了他一件他无法接受的大事。
他能看见下方突然出现的大量魔物,正在与各派修士以及散修缠斗,幻境制造的幻觉越来越重,很多修士开始不分敌我。
他应该要去阻拦的,否则他的几个徒弟看了会伤心。他们心地仁善,不忍手足相残,而他不忍见他们难过。
可是他更不能接受他们再也不会难过……
黑雾越来越浓,灵力能驱散的范围已经越来越小,何霖咬紧牙关,俯冲落地。
几乎瞬间,他就被人和魔包围,无数刀剑不长眼,他一边斩魔推人一边破开一条道路,内心焦灼更甚。
忽然,天边浓厚的云彩黑雾中划过一道晃眼的亮光。
地面上不分人魔,目光都短暂地被吸引了过去。
越来越多的亮光划向同一处。
漆黑的天幕被红紫贯穿,无数色彩流光自天际倾泻而下,星河垂落,盛大耀眼。
何霖猛然回头,远远看见那些流光的汇集处——是一个浮岛。
黑如深渊的海面映照着这华美壮阔的一幕,星河贯穿的浮岛上立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桂树,桂树下有着一个高大笔挺的人影。
然后,那个人影晃了晃,伏跪下去。
何霖刹那间只觉得灵魂真的被弱水鞭生生撕碎。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破重叠的人和魔来到扶暮雨身前的,想要触碰的手颤抖着,悬在空中,不敢伸出。
“暮雨……你在干什么?”
其实不用问,何霖也清楚。扶暮雨想要破幻境,破幻境就要找到幻境中心,但幻境中心太分散了,幻魔也十分精明,有许多幻境中心的碎片就在那群凡人身上,也可能在一部分修士身上。
他们即便是集齐了,又困住了所有的碎片不让他们逃跑,又能怎么样呢?他们要动手杀了那些凡人修士吗?
那他们与那些不分是非的魔又有什么区别?他们若真那么做了,人界即便不与魔界合并,也是半个地狱。
何霖的声音很轻,近乎缥缈:“你是不是早就算好了,你之前带着必饿四处历练,不只是去四处查看封印,你早就在各处落下阵法……那日我去寻你,你在树干上抹了什么,是不是就在改阵?”
扶暮雨抬眼,清澈的瞳孔中倒映出星河碎影,他的师尊跪在其中,不知所措。
仅仅片刻的错愕后他又很惊喜:“师尊,您能来,弟子很满足。”
何霖看着他身上流转的色彩,眉心紧皱,唇齿开开合合几次,才凑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是想把幻境中心都引到自己身上困住,是吗?”
扶暮雨的脸色苍白,眉眼却温和从容,他平静道:“师尊,您总让我向前走,可您从未问过,我想走向哪里。”
“本以为不能再好好和师尊说说话了,既然师尊来了,弟子今日想告诉您,我一直想走向的是您,从始至终,我只想走向您身边。”
他说着,轻轻皱着眉,似在压抑着什么痛楚。
何霖不知该不该落下的手终于扶上了他的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哑声道:“为师知道了,为师带你回家。”
扶暮雨垂眸笑了,释然又破碎:“师尊,我爱你,不是徒弟对师父的敬爱,是我爱你。”
何霖一只手捧住他的脸,重复道:“为师知道了。”
扶暮雨眼睫轻颤:“师尊既然知道了,弟子此生了无遗憾。”
何霖心头剧痛:“你如何了无遗憾?扶暮雨,你还未体验过何为两情相悦、相濡以沫,未同爱人思往忆、共白头,你的遗憾太多。”
“暮雨,留下来,我们一起。”
扶暮雨怔然,还未反应过来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唇上一软。
酸涩在心头弥漫,何霖倾身吻了过去,这个吻湿润绵长,何霖心疼到极致。
第67章 大结局
世间重陷黑暗时,浮岛上亮起一个冰蓝的结界。
灵力爆炸的瞬间,何霖俯身紧紧护住了怀中已经虚脱的人。
“我说过,不要以牺牲为代价破局。”
何霖悠悠转醒时,睁眼便看到了上方的帷幔轻舞。
身边空空如也。
他猛然爬起,随手拢了发,抓了外衫披上就推开了内室的门,还未踏出去,就看到了迎面过来的伍武。
“师尊,您醒了。”
“你大师兄呢?”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又紧接着面面相觑。
外面天光大亮,内院奇花异草的芳香随风落在鼻尖,也吹得何霖清醒了一些。
伍武抬了一下手中的食盒:“先喝药吧师尊,大师兄一个时辰前刚醒,被掌门师叔拉去训话了。”
“训话?”何霖闻言心稍稍定下,视线瞟向食盒,侧身让开了路,“进来吧。”
伍武放下食盒,端了药给何霖,立在一边,表情僵硬,略显得踌躇不安。
何霖闷了药,看向他:“这是什么样子?”
伍武就差没有抓耳挠腮,纠结了一会儿讷讷道:“掌门师叔让您醒了后去一趟无望殿。”
何霖淡声应了:“知道了。”
“……师尊,掌门师叔心情不太好。”
何霖挑眉,伍武嗫嚅道:“幻境破了那日,掌门师叔将您和大师兄带回来时,你们三人浑身都湿透了,您和大师兄一身伤,灵脉也严重受损,掌门师叔的脾气这几日就没好过,苍下巅上下的弟子几乎被骂了个遍。”
何霖:“……”
“幻境中的情况您也清楚,根本做不到事事上报,难免就有弟子不能遵守规矩,我们也不例外,掌门师叔有种秋后算账的感觉,您和大师兄……”
伍武说不下去了。
那天何霖开了结界,两个人耗尽所有将幻境中心转移到整个浮岛上,又怕它逃脱,硬着头皮炸了整个浮岛。幻境中心大概以为他们疯了,也不敢再往他们身上窜,不过到底也没能逃出去。
何霖揉了揉眉心,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到铜镜前整理仪容。
伍武有点迷茫:“……师尊?”
何霖转身出门:“去和你大师兄一起罚站。”
四大派损失不小,急需重建,但何霖一路走过,没有遇见太多弟子,大概都被分配去帮助凡人修缮屋舍了,每一个看见他的弟子都规规矩矩恭敬行礼。有那么一两个胆大的还会问一下他要去哪,得了回答后又神情变化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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