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既然天道不公,那我便逆了这天道。”
竹松眼神里布满了红血丝,一字一字道:“我、没有错。”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世间的一切,又岂是一句对错能评判的了的。
“没人说你错了,只是你不够强。你连我们都打不过,还想与天道斗?还想逆天而行?你不够强,所以注定只能是失败。”
君子敬难得开口说了很长一段:“神守万界,守的是万界秩序,守的是万界生灵,而不是你、这一个生灵。
你说上界?呵,没有真本事,你们觉得你族是能踏祥云还是能破九霄?怕别是连上界的地板都摸不到。
冥界,鬼门关内、黄泉路上、忘川河旁、奈何桥头,哪一方不是怨恨滔天?没有十殿阎罗,没有阴司府众将,谁又能镇得住这滔天怨念?你吗?还是你族中之人?怕别是被这怨念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至于九幽,你要是觉得那种大不敬地好,倒是可以举族乔迁,没人阻止,想必九幽内的东西很是愿意跟你们换。
这人界,要不你猜猜当年你们的先辈为何是选择与人族签订条约,而不是取而代之?你觉得这地方为什么叫人界?”
君子敬的嘲讽,让逐渐疯魔的竹松,找回了一丝理智:“为什么?”
君子敬:“因为当年的人皇,凡人之躯,可比肩神明。”
什么天子,那是人皇啊!
“万界有序,各归其主。”牧九云道:“你觉得区区人族不足为惧?殊不知在这大千世界里,多的是人皇后裔。人皇虽陨落,但人皇一族,生生不息。”
君子敬淡淡撇了他一眼,道:“你说你恨、你怨,其实不过是在等吧?”
竹松瞳孔一缩:“我没有。”
君子敬却道:“你在等那人的轮回,在等一个答案。”
竹松抱头,似很痛苦:“你闭嘴。”
君子敬仿若没看到他的异样,继续道:“你猜那么多年了,为什么你始终等不到呢?”
竹松额间青筋暴起,随后捡起地上的东西砸过去。怒吼道:“我叫你闭嘴啊!”
“半仙君。”牧九云也是没想到这人疯癫的这么反复,担心的目光落向君子敬。然而就看到君子敬只是抬手轻轻一挥,就将东西打落,也就松了口气。
君子敬往前走了几步,俯视的目光直直落向竹松:“阴司府下、奈何桥头、三生石旁,有那么一只愚蠢的鬼,天天傻不拉叽地站在那儿盯着忘川彼岸。任谁劝,也不肯踏上轮回路,净给地府添堵。你可知,他等的是谁?”
君子敬目光透过竹松,落向他身后:“不过就在不久前,双方达成了了协议。阴司府满足他最后的愿望,而他给地府腾腾地儿,早日入轮回。”
君子敬话音刚落,竹松的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竹松。”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贯穿了竹松整个大脑。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竹松猛地抬起头,却没有转身。僵硬的背犹如千斤重,颤抖的肩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慌。
竹松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会心慌?是漫长的等待答案终于就在眼前,却又害怕答案是柄透骨刺凉的长刃,在他本就遍体凌伤的伤口上,再扎上几刀。
还是怕一睁眼一转身却发现,一切不过是梦、是幻想、是他的痴心妄想。
“竹松。”
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不同于刚刚的空灵清冷,这一声多了几分隐忍克制与柔和,像是在守护着什么极为脆弱的东西般。
直到声音的主人来到他的面前,竹松看着曾经那么熟悉的人,此刻却成了一个半透明的虚影。这一刻,仿佛有沙子进了他的眼睛。
“是你,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他充满恨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对不起。”这么多年了,君泽终于可以对着竹松亲口说出这三个字。曾经多么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的啊!却因为他而活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这些年来他等在忘川彼岸,每每想起当年的事,心中除了绞痛还是绞痛。
“对不起什么?”竹松满脸嘲讽:“人妖殊途,你何错之有?终不过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罢了。”
原以为是双向奔赴,可到头来才发现一切终不过是他痴心妄想罢了。
人类啊,多么高傲?是他,从来都不配!
“不是的。”君泽看着他,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扼住:“当年,我并没有不信你。只是担心林漫漫那厮请来的人,会伤害你。”
当年,他若不那样说,若不想办法让竹松先离开。双方在不理智的情况下只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惨剧。
所以他只能选择让竹松先负气而走,等他现出真凶的证据,再能将真凶绳之以法。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林家会把一切做的那么绝。
“我知道,无论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无法弥补当年对你的伤害。”君泽上前,将手伸到竹松面前:“这么多年了,你心中还有恨的话,把我吃了吧。你放心,我的灵魂是干净的。除了当年手刃林漫漫外,大约也没做过其他坏事。你要嫌弃的话,把我灵魂撕碎,打到魂飞魄散也行。只要,能消了你心中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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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凉城故友三分暖(21)
即便当年他手染了血,但这么多年早已在下面赎清了罪孽。
“当年。”竹松抬头,目光落向眼前的男人:“林漫漫的事是你的手笔?”
“是。”君泽自嘲一笑:“严格来说,是同归于尽。”
当他证实了林漫漫是凶手,但苦无证据。可当他知道林漫漫派人追杀竹松时,选择了动手。但,他不后悔。
因为,少年曾经也拼了命的保护他。
竹松垂眸,零碎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恨吗?恨!可是当心中的猜想被证实后,却只觉得悲凉。
他以为的知己,却并不了解他。他不明白,人类的世界为什么要那么复杂。也至始至终不能理解人类口中的为你好竟然是伤害。
可笑啊可笑!
竹松突然仰天大笑,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底的悲凉。这一刻,他想他是释然了。他道:“君泽,你入轮回吧,我不恨你了。”
“我们一起……”君泽想像以前一样拉住他,却被竹松给躲开了。
“不必了。”竹松下意识退了两步:“我罪孽深重,该去接受审判了。”
“那我等你一起。”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他不在乎多等几年。
“我说不必了。”竹松抬头,“我释然了,但是君泽,我不原谅。当你选择放开的那刻起,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原谅。”
不恨了,便是不挂心了。
他道:“你可知?这世上最可笑的,就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君泽抓空了的手僵硬在半空,垂眸,他喃喃呢了声:“竹松。”
君泽只觉得自己凉了几百年的心,突然刺痛了起来。怎么办?他好像,把心尖上的人给弄丢了。
竹松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而望向牧九云:“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我去接受审判。但……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牧九云道:“你想回大草原看一眼?”
竹松摇了摇头:“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还是不回去给族人添麻烦了。”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了把钥匙,“那别墅外面的树底下,埋了个箱子。请你、帮我带去给北彦吧。”
牧九云没有伸手接过,竹松倒是直接塞到他手中。牧九云还是问道:“你确定,不回去道个别?”
虽然竹松后来作恶多端,但若是最后的心愿,力所能及,他还是愿帮的。
毕竟这一别可就是,永别了。
竹松摇摇头:“不了。”
这么多年,要是想回他早回了,只是他现在已经没有资格了。一身罪孽,怎能带给族中人?
竹松将脖子上的吊坠也拿了下来,“这里面装的是我的心头血,它可以带你走进大草原上的结界。”
随后,竹松又伸手指了指身后的水墙:“那里有扇隐形的门,你想知道的答案,在门后面。还有就是,请你帮我跟那位姑娘说声对不起,虽然这声对不起她可能并不愿意听,虽然可能我也没资格说,但还是想说……对不起。”
交代完一切后,两人被黑白无常带走了。君泽被送入了轮回,而竹松最终会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得到应有的审判。
牧九云几人靠近水墙的位置,君子敬直接一掌打向墙面,隐藏的门就这样被他精准找到破开。在看到里面的场景后,绕是见多识广的牧九云几人,也不由得心头一震,外加愤怒!
灵兮的灵魂,被锁魂钉钉向璧面,四肢也被锁魂链锁住,眼珠的位置是空空的。
这才入世多久,好好的一个人怎的就被折磨成这样子了?
牧九云瞬间就后悔了,让竹松那厮走的太便宜他了。
牧九云一脸愤恨道:“你说我现在去把那厮抓回来再毒打一顿,还来得及吗?”
君子敬心知他不是开玩笑,只是没必要为了那种人再脏了自己的手。他叹了口气,道:“先将灵兮解救下来吧。”
小十三一向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可这会儿也不免偷偷抹眼泪,太残忍了。
就在这时,几人闻到了血腥味儿。回头望去,就见慕白捧着个容器走向牧九云。
慕白:“这双眼睛,本就是灵兮的。现在物归原主,劳烦牧先生了。”
牧九云接过容器,目光落向已经彻底没了呼吸的江曼柔。
慕白一脸自嘲,语气里充满了后悔和不甘:“当年,我听信假道士的鬼话,为了灵兮日后复活能重见光明而选择包庇真凶。”
这么多年,他夜不能寐。让灵兮复活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现在信念没了,仇也报了,他……
牧九云将灵兮的魂魄放在冰棺旁,将灵兮的双目重新回她本体后,灵魂眼珠的地方也不再空荡荡了。只是她双眼虽睁着,但是双眼无神脸上依旧目无表情。
牧九云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她的识魂丢了。”
他目光落向慕白:“你还隐瞒了什么没说的?”
慕白脸色一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牧九云知道从他嘴里是再问不出什么了,他从空间袋子里将乐器拿了出来。
君子敬明知故问:“你要做什么?”
牧九云:“击筑、共情。”
君子敬:但这曲子你从未真正弹奏过。”
牧九云微微笑道:“一回生,二回熟。”
君子敬知道拦不住他,一脸无奈“那我为你护法。”
牧九云温声一笑:“好。”
琴声响起,牧九云双目缓缓闭上。
当年,灵兮将慕白救走后。慕白几乎是没了气息,是灵兮用了自己三魂之一的左肩火点燃了慕白的生命之火,以此骗过了鬼差的拘魂。
人的三火,缺一不可。灵兮为了慕白失了左肩火,很快身体就出了变故。
慕白被救活后,最先找到他们的是江曼柔。找到人的江曼柔不仅没将消息传回去,还借机挑拨了慕白和灵兮之间的关系。
她告诉慕白灵兮是当年撞死他父母的司机之女。至于江曼柔从哪里得知的,答案显而易见。除了竹松那厮还能是谁?
而慕白虽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相信江曼柔的话,但还是私下做了调查,显然调查出来的结果是让他崩溃的。
他接受不了自己竟喜欢上了害死自己父母的凶手之女,而且这个人还救了他,慕白只觉得上天对他太过残忍。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灵兮,所以选择了逃避。
殊不知正是他的那一次逃避,让江曼柔有了可趁之机。她趁灵兮最虚弱的时候,将灵兮害死,还夺了灵兮的眼睛。
因为在当年的那次意外后,她眼睛早就出了问题,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而灵兮那双生得极美的眼睛,是她一开始就盯上的。而且在她认为,只要灵兮死了就没人跟她抢慕白了,这简直是一箭双雕的事情。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竹松的算计之内。他锁住了灵兮的灵魂,又骗慕白说有办法让灵兮死而复生,让慕白花从全世界张罗奇珍异宝蕴养灵兮载体,准备在十年一次的双月之时,鸠占鹊巢。
通过共情,牧九云很快找到了灵兮的识魂。共情结束,牧九云让灵兮识魂归位。
灵兮灵魂醒过来的那一刻,就感觉到几道目光正落向自己。其中一道最为炽热,不用想灵兮也知道那是谁的目光。
“灵兮。”
温柔又熟悉的声音传来,灵兮抬头,知道是牧九云帮了她。“好久不见,阿云。”
“好久不见。”牧九云开口,温声依旧。
灵兮苦笑,“当年扶风山一别,本想着天下会见,不曾想终究是我失约了。”
她的声音和以前比,多了几分哀伤和空灵。
牧九云安慰道:“世事无常,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
曾经多么爱笑的一个女孩啊,这成长的代价,太过惨烈。
“是啊,怪只怪照化弄人。”只是遗憾,她终究是没能亲眼看看那个令天下修炼者热血沸腾的地方。“阿云,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她知道那假道士的意图,若这次不是牧九云出手,迎接自己的将会是被吞噬,侧底不复存在。
“灵兮。”这时,慕白的声音响起,他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望向灵兮的眼神里是痛苦、是懊悔、是即将解脱的厌世。
灵兮抬头,对上那道目光,眼神尽是疏远清冷之色。
慕白将灵兮眼底的疏远与清冷看在眼里,他心中一痛。
灵兮、讨厌他?
随后想起自己后来所做的一切,自嘲一笑。也是,他的所作所为和害死灵兮的凶手有什么区别?比起凶手,更可恨的是他这个狼心狗肺的人。
每每想起自己当时看到灵兮尸体那副惨烈的模样,他都几近崩溃。更不敢想当时的灵兮,该是有多无助多绝望。而那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在买醉?在可笑的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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