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来找他,除了魏同舟,只有他出现的时候,裴自宁脸上才会缓缓地露出一丝苍白浅淡的微笑,只是笑起来也像个木偶,眼睛里没半分以前的神气了。
有段时间好像是魏同舟的公司出了点问题,忙得连人影都见不到,不过还是好好度过去了。事后魏同舟见他越来越萎靡,便提议让他来自己的公司帮忙,裴自宁心灰意懒,可又不好拒绝他的好意,就答应了。
裴自宁强打起精神应付这些之前没有接触过的工作,到底不如以前在学校那般得心应手,魏同舟也没有交代太复杂的事给他。
比起工作,更让他在意的是他外来人的身份。
他有一种怎么都融不进魏同舟的团队的感觉。虽然同事都很友好和气,但这是一种很客气的感觉,客套得近乎虚伪,热情充满矫揉造作的气息,裴自宁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不想勉强自己装作喜欢,所以跟同事的关系不算融洽。
但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他不假装合群,就会被他们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裴自宁曾经看见工作群里一条一闪而过的消息好像提到了自己,但他还没看清楚,就被人撤回了。他那时候没多想,以为只是发错了。
直到后来他亲耳听到那些议论,才真正明白那些闪烁的眼神、微妙的笑容和戛然而止的对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22章 22酒色
“我之前找工作都找了几个月了,头都要秃了,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工作,结果又出事,我差点以为刚就业就要失业了。”
裴自宁走到办公室的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一个刚被招进魏同舟公司几个月的小姑娘说话。
“别慌,这都是小场面,魏哥可不止一次力挽狂澜了,否则我们早就喝西北风去了。”这是个男声。
魏同舟跟公司同事关系都很融洽,平时上下等级界限并不分明,比他小的都跟他称兄道弟的,说是钦佩仰慕他也不为过。
小姑娘说了声真厉害,裴自宁刚要推门进去,突然听见她又压低了声音:“那个裴是什么来头啊?怎么魏哥好像对他特别好似的?”
裴自宁就顿住了。
小姑娘有些嫉妒也是说得过去的,裴自宁比她晚进公司,他们俩年纪又差不多,她以为这是个后辈,可人家的待遇却跟她完全不一样,她还是公司里地位最低的那个。
“我是不喜欢他,看起来很装。”之前那个男声说道。
“能不装吗?”一个年长些的女人声音插了进来,“人家以前可是高材生,跟我们这些一般人为伍,心里肯定不平衡。”
裴自宁听出这是关姐的声音,他刚来的时候很多事情不懂,请教的都是这位比所有人都年长的女同事,她那时候很热情,一点都看不出对裴自宁有意见的样子。
“他那么有本事,呆在这里干嘛,怎么不去大公司?”那个男声不服气地说。
“去不了呗,”关姐说,“连研究生都没读完哪个公司要?”
“我看他跟我差不多大呀,”小姑娘说,“为什么不读完?”
“学校也回不去了呗。”关姐说。
其余人的好奇心都吊起来了,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
关姐神秘兮兮地朝四周看了看,生怕人听见似的,压低了声音:“听说是因为他插足别人感情,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赶出来的。”
“男小三,可真新鲜。”那个男生扬起了声音。
“有什么新鲜的,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小三还分什么男女,”关姐说,“更新鲜的是,三个人都是男的,从头到尾没女人什么事。”
“……三个男人?这还是个gay!”男生像见到了什么恐怖物种似的,夸张地叫道,“难怪我觉得他的眼神不太对劲。”
关姐似乎很嫌弃他:“人家眼神不对也不是因为你,他哪儿看得上你,你醒醒吧。”
“……不会吧?”小姑娘声音很迟疑,“他喜欢魏哥?”
“还不够明显吗?”
“敢情他在勾引魏哥。”
“可不是,要是知道他身上那些事,谁还会看上他?魏同舟出于好心收留他,碍于情面又不好直接戳破窗户纸。你们都知道吧,他压根不是学这个的,什么都一知半解的,魏同舟特意捡轻松的事给他做,还不是做得勉勉强强,要是平时公司说什么也不会要这种人的。”
“难怪。”小姑娘叹道,“魏哥也太好了吧。”
“好心是好心,就是太傻了,现在不就跟带着个拖累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摆脱。”
“这么说,这就是个废物了,”男生轻蔑地说,“除了勾引人什么都不会咯,还装得那么清高,看不起人似的,真恶心。”
关姐告诫道:“你们背地里这么想,可千万别表现出来,别让魏同舟为难。”
小姑娘连连说:“知道知道。”
裴自宁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但谁也没说什么。只是一个男生似乎默默地把自己的位置挪得离裴自宁更远了些。
裴自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魏同舟来找他,见他神思恍惚的样子,就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
没想到裴自宁下意识打掉了他的手。
魏同舟一脸错愕。
这点动静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他们纷纷看过来,裴自宁突然无法在这些审视怀疑的目光再呆一秒。
“抱歉。”他站起来匆匆走向了外面。
因为这件小事,他们心里又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他们又会怎样编排自己?说自己故意耍脾气勾引魏同舟吗?
裴自宁觉得荒谬,心口火辣辣地疼。
魏同舟追了出来,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裴自宁强把心头的怒火压下去,毕竟魏同舟是无辜的,他摇了摇头。
魏同舟说:“要是你不舒服,今晚的事就算了。”
裴自宁问:“什么事?”
“你也知道现在公司的状况不是很好,跟梁氏那边的合作也快到头了,接下来几个月还没着落呢。前不久我又栽了个大跟头,差点把公司赔进去……”魏同舟苦笑,“不过做生意有赢就有输,我是没事,只是现在这么多人等着吃饭,我得为他们想想,不管怎么样,还得想办法谈下新客户来。我知道你不喜欢应酬,但很多事不上饭桌就敲定不了……”
裴自宁听到梁氏的时候,心还是跳了一下,但很快就听出了魏同舟的意思:“你想叫我也去?”
魏同舟征求意见似的看着他。
裴自宁觉得奇怪,他知道魏同舟时常要去洽谈客户,他也不是对应酬有意见,以前他也没少跟着导师和合作方吃过饭,魏同舟现在的表现却过于小心翼翼了,好像生怕他不去似的。
裴自宁说:“我会去的。”
一起去的是三个人,魏同舟、裴自宁和关姐,裴自宁在见到这个客户的时候,就有些理解了魏同舟的态度。
这个黄总之前来过他们公司一两次,还特意跟裴自宁说过话,但裴自宁没怎么理他,他不喜欢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
黄总大概有四五十岁了,身体已经发福了,肚子明显地突出来,红光满面,眼露精光,流露出久经商场的人才有的市侩和狡诈气息。跟着他来的还有两个人,但明显地位都低于他,对他还有些卑躬屈膝的样子。
黄总很客气似的,轮流跟三个人握手,最后握住裴自宁的手的时候却没立刻松开,还摸了摸:“我跟你们魏总说了,怎么老是不见那个小裴啊,小年轻还是要多出来交际交际,工作完了,喝点酒,轻松轻松嘛。”
其余人都跟着陪笑,意识到裴自宁有要挣开的意思,黄总这才松了手。
本来安排的位置是关姐坐在黄总身边,这时关姐突然叫住了远处的裴自宁,她说自己这边冷气太足了,要跟他换个位置。
他顿了两秒,还是朝那个位置走了过去。
所有人都轮着给黄总敬酒,一开始也还好,像照顾后辈的前辈似的,还给裴自宁夹菜,表现得还像个人。
都说酒是色媒人,酒喝多了,人就越来越得意忘形,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黄总盯着裴自宁的眼睛是色眯眯的,他的手也越来越多地落在裴自宁肩背上,不是轻拍就是摩挲,裴自宁脊背绷得笔直,这种感觉就像一条黏腻恶心的毒蛇在他的身上游走,这令他作呕。要是以前他一定会离席而去,但现在的他哪里有这个资格,于是他只能一动不动地忍耐着。
直到黄总越来越明目张胆,还把手伸到了裴自宁大腿上,要往他的腿根摸去,裴自宁突然站了起来,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
裴自宁扯了扯嘴角:“抱歉,去下洗手间。”
裴自宁走出包厢没多久,魏同舟就追了上来。
“自宁!你去哪里?”
裴自宁回头看他:“洗手间。”
魏同舟像是松了一口气,但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
裴自宁看了他一会:“以为我会走?”
魏同舟被戳破心思,脸上有些挂不住:“你是不是在怪我?”
裴自宁摇了摇头,略带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我不会走的,毕竟我也就这点用处了。”
魏同舟脸色有些难看,想说什么,但裴自宁已经撇下他转身走向了卫生间。
裴自宁洗了个脸,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他僵硬地弯了弯嘴角,做出点笑模样来,因他长相的缘故,这并不难。
他怎么会走?他还要回去演完这场龌蹉下作的戏码,要是缺了他怎么演。
但该谈的合作并没有在饭桌上谈下来,后来又吃过两次饭,黄总就是不肯松口,连魏同舟都急得在背后对他破口大骂,前者因为着急上火,嘴里都起了水泡。
但该吃的饭该喝的酒该说的奉承话都还得在饭桌上继续。
每一次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安排裴自宁坐黄总身边,黄总也没少动手动脚,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裴自宁觉得工作已经跟他毫无关系了,他只是个下贱的陪酒婊子,连他自己都这样想,那么别人心里只会想得更恶毒百倍。
他一一扫过席间每个人的面孔,眼神满是轻蔑和不屑,微微上翘的唇角含着讥诮和嘲讽。
他的眼神刚好落在黄总眼里,黄总突然像无意中提起似的,对裴自宁说:“今晚我送你回家吧?”
这一句话令在座的人心思各异,虽然面上显不太出来,但实际上所有人都看着裴自宁的脸色。
魏同舟有些坐不住了,他怕裴自宁拿起手里的酒杯泼向黄总,这下可就全完了。
裴自宁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好啊。”
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给裴自宁灌酒,裴自宁压根也不用人劝,也不推辞,一杯接一杯地喝,像是故意要把自己灌醉。
魏同舟一直看着裴自宁,可后者压根没给他一个眼神。
往常黄总不喝得尽兴是不会说散席的,今天倒是散得早,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配合。
魏同舟满脸犹豫,在走出包厢之前,还是叫了一声裴自宁:“自宁,要不还是别麻烦黄总了,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裴自宁静静地看着他,看上去像是喝醉了,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黄总说:“魏总,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难道我送小裴回家,你还不放心吗?”
裴自宁这时才慢吞吞地说话:“不用,我不想总是拖累你。”
魏同舟不明白他指的拖累是什么,还想说话,正好关姐从外面叫他:“魏总,车叫好了,我们先走吧。”
黄总揽过裴自宁的腰时,一阵剧烈的恶心猛地袭向他的心口,裴自宁有一股要推开这个人的冲动,但他根本使不上力气。
黄总没有带他去一楼大厅,而是按了电梯的上行键,楼上就是酒店房间。
“你都醉成这样了,我们先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再回去。”黄总体贴地在他耳边说。
那股恶心感随着电梯上行在心里翻涌得越来越厉害,在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黄总身上难闻的酒气钻进裴自宁的鼻子里,刺激得他的脑袋一跳一跳地发疼,像是有人拿着锤子在里面敲,裴自宁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电梯突然停了,应该是有也要上楼的客人。
电梯门打开,但站在门口的人没有立即进来。
裴自宁将落在地面的视线缓缓抬起,看向门外,梁谳就站在那里。
第23章 23卷土
哦,是梁谳,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裴自宁像是觉得现在的场面特别讽刺特别可笑,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放松身体放任自己往黄总身上靠去,他懒懒地抬眸看向梁谳,后者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裴自宁就笑得更开心了。
他的眼神既妩媚又冷淡,故意做出轻佻放浪的姿态,微翘的嘴角的笑容带着明显的恶意,像报复一样的快感涌上心头,带来不顾一切从悬崖跳下时,血液全涌向心脏,心跳加速带来的那种疯狂和眩晕,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像终于要死掉那样地快乐。
梁谳只是盯着裴自宁看,他以前从没见过他这样轻贱的姿态,毫不介意其他人看出他在做什么。
这怎么会是裴自宁?
可偏偏又是裴自宁。
看向梁谳的眼神中还带着那种熟悉的轻蔑和傲慢,像从骨子里看不起他似的。他能在别的男人怀里媚态丛生,唯独会对梁谳冷眼以对不屑一顾。
黄总觉得现在的场景很古怪,他是认得梁谳的,但梁谳从刚才起就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怀里的裴自宁,看也不看他一眼。
“梁总,你要不要进来?”黄总问。
梁谳还是不理他。
黄总的笑容有些僵硬:“梁总,小裴可是自愿跟我走的。”
正好,电梯门要关上了,黄总松了一口气。
短短几秒的时间却像被无限延长,裴自宁既是挑衅又是嘲笑地看着门口梁谳,梁谳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像不认识他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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