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关上的电梯门阻隔了两个人的视线,梁谳还是无动于衷。
过去和未来都被鲜明地摆在面前,他们两个人的人生也被完全隔开,谁也不要踏出那一步,从此他们应该界限分明,再无瓜葛。
就在电梯门要完全关上的时候,突然砰地一声,有人伸出手挡了一下,门夹了一下那只手,电梯门重新打开,裴自宁的视线再次开阔起来。
梁谳没管自己的手掌,凶神恶煞似的踏进电梯,趁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把拖过裴自宁,把他拖到了外面。
黄总震惊地看着这场变故,叫道:“梁总,你这是……”
“滚。”梁谳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黄总被他那种狠劲儿吓了一跳,呆若木鸡地站在电梯里,直到电梯门再度关上。
梁谳面色阴沉,拽得裴自宁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他粗暴地推开酒店房间,把路都没看清的裴自宁粗鲁地推进了淋浴间,一句话都没说,径直打开了淋浴开关,冷水兜头而下。
冰冷的水像密密麻麻的细针扎向皮肤,裴自宁被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突然回过神来,像只濒死的羔羊般扭着身子挣扎。梁谳的神色吓人,怒气弥漫,强硬地抓着裴自宁不让他逃,冷水很快将两个人都浇得浑身湿透。
那股寒意似乎渗进了骨头里,裴自宁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渐渐地不挣扎了,湿透的黑发黏在他的脸上,愈发衬得他的脸色死一样苍白,发紫的嘴唇哆嗦着,无力地滑坐在地板上。
梁谳看了他一会,才关掉了水,蹲下去,掐着裴自宁的下巴,令他抬起头来,声音冷硬:“他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裴自宁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收回神志,失神的眼睛慢慢聚焦到梁谳身上,他连牙齿都在打颤,却还是一脸倔强,咬着牙齿道:“不关你事。”
“你为了他还真是什么都愿意做啊?”
“是,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你永远比不上他。”
他们以极近的距离对视,双方的眼睛里都带着浓重的怒意,倒映着彼此的模样。梁谳俊美的面孔显得有些阴狠,他狭长眼眸中闪过一抹厉色,手上用力,几乎要将裴自宁的下巴掐碎似的。
裴自宁觉得疼,可却不肯发出半点痛呼,只是狠狠瞪着他。
梁谳松开手,挺直的鼻尖几乎抵上裴自宁的,眼睛直要望进他心里似的:“如果不是我给了他一笔钱,他会收留你照顾你?他才不会要你。”
这话像刀子似的刺向裴自宁的心脏,但他的震惊和痛苦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他的声音有些尖利:“你胡说。”
裴自宁的表情那么坚定,近乎冥顽不灵,无论梁谳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
又是那副全世界都是好人,唯有梁谳是坏人的神情。
他越是这样,梁谳心头的火气就越旺盛:“你知道是他把我们的事告诉小煦的吗?”
听到林煦的名字,裴自宁的心抽了抽,但他还是没有动摇:“你胡说。”
梁谳嘴角的冷笑越发残忍:“他知道在我这里得不到好处,就拿去做筹码向小煦要钱。”
“你胡说。”
“他的小公司不是差点倒闭吗?他拿出来的钱都是卖你得到的,裴自宁,不会有比你更蠢的人了,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你胡说。”
梁谳每说一句话,裴自宁就否定一次,但他的神情渐渐变了,声音也越来越小,嘴唇蠕动着,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你胡说”三个字。
他的眼睛还是盯着梁谳,却又不像在看他,一脸茫然若失,像个疯子似的喃喃自语。他好像根本已经不在意梁谳说的是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反驳他,好像这是他维持自己脆弱的神经不断掉的唯一办法。
梁谳的每一句话都在撕扯裴自宁本就不堪一击的神经,似乎非要逼得他崩溃似的,裴自宁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坚定逐渐动摇,变得震惊、不可置信、犹豫、迟疑、痛苦,有一瞬间,梁谳觉得裴自宁的眼神是在祈求他不要再说下去。
但梁谳一向缺乏恻隐之心,何况他就是要裴自宁低头,他的薄唇像锋利的刀刃开启:“他现在不是又卖了你一次吗?”
裴自宁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恐,像被雷劈了似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他紧紧皱着眉头,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是个被宣判了死刑的罪犯,眼神呆滞,还没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那副悲惨、无助又可怜的表情令人看了于心不忍。
梁谳决定不再折磨他,正想把他扶起来,没想到才伸手碰到他,裴自宁却像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似的躲开了他,他蜷紧了身体,不断地贴向墙面,像是拼命要从这个地方逃离似的,他的面色惨白,眼神惊惶,戒备地看着梁谳,好像梁谳要杀了他似的。
梁谳垂下了手,看了他一会,眼神意味不明,还是没有碰他,他站起身出去了。
发生这种事,黄总不能对梁谳发脾气,就只能对魏同舟兴师问罪。
魏同舟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昨晚他心里虽有些愧疚,但毕竟他又没有逼他,裴自宁是主动的,于是这么想着就心安理得了一些。加上想到明天合作的事一定能定下来了,心情就更加轻松了。
魏同舟一头雾水,黄总只是对他破口大骂,却对真正发生了什么语焉不详,他又找不到裴自宁,心急火燎地到后者的住处去找人,可一直没等到裴自宁。
一公司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魏同舟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惹他生气,只是偷偷地交换眼神,办公室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像是跟这样的气氛呼应,窗外的乌云也黑压压的,一场大雨马上就要来了。
裴自宁旁若无人地走进办公室,所有人精神为之一凛,魏同舟奔了出来,一出口不免有些责问的意思:“你去哪里了?!”
但他又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态度不好,又放缓了口气:“昨天的事以后再说,现在黄总生了大气,我们可不能得罪他,我们得去找他道歉,他不会跟我们计较的。”
裴自宁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静静地看着魏同舟,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魏同舟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被这样看着,他突然觉得心虚,挤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怎……怎么了?”
裴自宁摇了摇头,又恢复了平时的那种神色,魏同舟松了一口气。
“我不会去的。”裴自宁突然说,“我不欠你了。”
魏同舟惊讶地看着他。
裴自宁又淡淡地扫了正盯着他的同事一圈,每个对上他眼神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装作在忙其他事的样子。
裴自宁重新将目光落回魏同舟脸上:“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我不想在这里工作了,我先走了。”
裴自宁没有收拾任何东西,没有再跟任何人告别,也没有任何停留,好像真的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说完便利落地转身离去,毫不留情地把一切都抛在了身后。
魏同舟目瞪口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有人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话:“这种人走了就走了。”
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裴自宁走进雨幕中,表情木然,像一具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暴雨如注,街上都是拿着伞匆匆忙忙奔走的人们,他们都有明确而清晰的目标,只要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就是了,可裴自宁茫然站在街头,举目四望,无处可去。
他刚刚从最后一处能躲雨的屋檐下走出来,他也不想再回去了。
他对魏同舟的好感早就消磨干净了,硬要说,也只剩下他在自己绝望无助的陪着自己时的那份感激了。
现在,连这个也被梁谳毁掉了。
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意义了。
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恨魏同舟,他恨的人从始至终就只是梁谳。
当裴自宁看见梁谳的时候,心里清晰地闪过这个念头。
裴自宁冷冷地看着梁谳走向自己,他说了些什么,但他的声音消融在雨声里,裴自宁什么都没听见。梁谳碰他,他下意识地挣扎,把梁谳手中的伞甩开了。
但最后梁谳还是把他塞进了车后座,结局从来没有改变过,他抗争不过梁谳。
一场大雨泼泼洒洒,过去卷土重来。
第24章 24针锋
裴自宁被梁谳捡回家之后就开始发高烧,昏睡了很久,梁谳叫来的家庭医生在给他打点滴。
裴自宁整个人都埋在蓬松的被子里,脸色是病态的苍白,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还有轻微的起伏,几乎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连呼吸都没有了。
他这副虚弱的样子又让梁谳想起几个月前他躺在病床上的情景,梁谳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念头,自己对他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不过这个念头,在裴自宁醒来之后,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梁谳特意叫了家政阿姨过来,给裴自宁熬了粥,阿姨是个心软的中年妇女,见着裴自宁这样凄惨,还一个劲儿地说,怎么弄成这样,真可怜。
裴自宁病恹恹地靠在床上,全身没一点力气,连拿勺子的手都是颤抖的,舀一勺粥送进嘴里的过程异常艰难,喝两口还得停下来歇一歇,他耷拉着眼帘,单薄的胸膛起伏,看上去简直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样子。
梁谳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突然劈手夺过他手里的勺子,不过他以前没做过给人喂饭这种事,所以心情很别扭,表现在脸上就是一种不耐烦,他粗暴地把一勺粥抵在裴自宁的唇上。
但裴自宁闭着嘴巴。他掀起眼帘冷冷地凝视着梁谳,因为生病一双眼睛显得更加黑白分明,像浸在冷水里似的,直勾勾地盯着人的时候很瘆人。
梁谳本来就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是纡尊降贵了,裴自宁还不领情,说话时口吻就很恶劣:“想绝食?”
裴自宁这才张口把粥咽下去。
“我就是死也会拉着你的。”
梁谳非常不屑:“你这副样子连只蚂蚁都杀不死。”
说着又舀了一勺塞给裴自宁,后者微微撇开脸:“你是不是害怕了?”
梁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裴自宁说:“你只要先烫死我就不怕我杀你了。”
他的声音虽然又虚弱又不稳,但尖锐感依旧很明显。
梁谳看了眼粥,马上就明白裴自宁为什么不肯喝粥了。
梁谳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为难,像是突然被一碗粥难住了,他犹豫了片刻,迟疑地对着勺子吹了一下,只不过表情暴躁,不情不愿的样子。
裴自宁还要火上浇油地刺激他,一脸嫌弃:“……别把口水吹进去了……”
梁谳直接把粥塞进他嘴里,堵住了他的话。
梁谳心里不自在,动作生疏,跟裴自宁又没有默契,一碗粥喂得乱七八糟的,还差点洒了。
裴自宁直言不讳:“你笨死了。”
梁谳舀粥的手一顿,勺子磕在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表情阴森:“还吃不吃了?”
裴自宁喝了几口粥,渐渐恢复了一点精力,压根不在乎他的威胁,挑衅似的仰起下巴:“你想饿死我?”
裴自宁每喝一口粥,两个人总要拌上两句嘴,阿姨本来是上来收餐具的,看见这一幕又下楼去了,还不停地念叨:真奇怪,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似的。
尽管从很早以前起,梁谳就知道裴自宁不是温顺类型的,以前有所顾忌所以更为熟练,仅限于冷嘲热讽,现在是全无顾忌了,看着梁谳的时候,就差把有仇两个字写脑门上了。但裴自宁也不是对谁都发脾气,他对阿姨还是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唯独逮着机会就呛梁谳,回回都是恶声恶气的,还越发牙尖嘴利了。
梁谳被裴自宁气得牙根痒痒,全身的热血都沸腾似的涌上心头,过去那种感觉又重新回来了,有好几次他都有一种像以前那样收拾裴自宁一顿的冲动,把他收拾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好了,梁谳恶狠狠地想,可再一看裴自宁病秧子似的,又忍住了。
裴自宁也清楚梁谳奈何不了他,神态举止隐约就有嚣张跋扈的感觉了。
裴自宁的身体状况确实有所好转,前两天只能躺在床上,后来能下楼了,跟梁谳针锋相对的劲头是越来越足,梁谳心头的邪火蹭蹭蹭地往上冒,但他也不想真的做禽兽,索性就躲出去了。
梁谳到家时已经很晚了,他估计裴自宁早睡了,推开他的房门,发现人根本不在床上,卫生间的门关着。
梁谳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但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裴自宁,开门!你在干什么?”
还是没人应答。
梁谳神色一凛,心头掠过一个不详的念头,再不迟疑,他直接打开门冲进去了。
眼前的情况令他怔了一下。
裴自宁躺在浴缸里,刚才应该是睡着了,现在被吵醒了,还是迷迷糊糊的,转过脸半睁着眼睛看向梁谳,像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梁谳的脸色很奇怪,裴自宁脑子迟钝地转了转,才明白过来眼前的情况。
裴自宁慢吞吞地说:“我刚吃了感冒药,不小心睡着了。”
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一下子点燃了梁谳的火气:“有病?!吃感冒药泡什么澡。”
裴自宁像看什么新奇事物似的盯着他瞧了一会,但脸色很快冷下来:“我没想死。”
梁谳不耐烦地说:“知道,你死也要拉着我。”
裴自宁没理他,当他不存在似的,面无表情地从浴缸里站起来,但脚下一滑,差点摔一跤,梁谳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
裴自宁紧锁着眉头,他闻到了梁谳身上的酒气,他正想骂人的时候,突然瞥见了梁谳的脸色,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掺杂着尴尬的怪异神情,但裴自宁很快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裴自宁眼睛飞快地朝他下面看了一眼,脸上都是嫌弃,唇角讥诮地翘起,尖刻地问:“梁谳,你是不是禽兽?”
梁谳把赤身露体的裴自宁抱在怀里,掌心贴着他滑腻温热的皮肤,加上邪火未消,几乎是立刻就起反应了。不过被发现之后反而坦然了,也没想去掩饰,硬邦邦的东西便大剌剌地戳在裴自宁腿上,无赖似的说:“都是你招的。”
裴自宁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神情,梁谳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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