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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惑(古代架空)——四腔心

时间:2023-11-29 10:04:18  作者:四腔心
  局面几近僵死,朝廷中的同僚恨不得离的远远的,担忧自己会牵扯上关系。每遇常朝赵献询问,皆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还要装个忠心为君的模样,委实可恨。
  “行了。”盛鸿祯把文卷卷好了扔在桌案上,拢袖沉声道:“他又没说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表象是赵献为此事焦头烂额,没个对策。实则暗自窃喜是个时机。从小修习帝王术的人又不蠢,断不会想不透大理寺的难处,但他还是把案子推给了大理寺,不过是做个公正给外人看。包括身为宰相被抓来协助此事的自己以及贺牗。
  还在争执的王文柏猛地噤声,睁着双眸满脸不可置信,颤微微问:“按律例,是要将那顾七定死罪,盛相真要让下官斩了侯爷嫡子不成?”
  贺牗端起杯盏呷了口清茶,自桌案下把自己的宝贝金丝雀又提溜出来,反话说的顺。
  “守贤兄好胆量,儆言静候你斩了顾七。”
  疯了疯了。
  王文柏已是近四十的年岁,哪怕少年意气也未做过如此莽撞之事。他心跳不可抑制加快,呼吸急促想了又想,忽地察觉不对。
  果然,坐在身侧的盛鸿祯抬了抬眼皮提醒,“又没让你去斩了顾七。”
  三个人说了多次顾七,被忽略的不起眼的一点方被挂在心上,盛鸿祯惴惴不安,眉宇肃然问:“顾七呢?”
  王文柏还有些懵,实话实说,“在,在刑部大牢关着呢。”
  一般案件定了性,轻犯在大理寺,重犯才关在刑部大牢。顾七是伤了人命,自然在那处。做法没有任何不妥,甚至很符合常规。王文柏捉摸不透的时候,盛鸿祯已经面色阴郁“嚯”地起身,三步并两步往外走。
  “盛相,盛相哪里去?”
  好好的事谈到一半,这人不吭一声就要走,王文柏满头雾水。但盛鸿祯早出了正堂看不见影儿。
  贺牗斜倚在圈椅的扶手上,懒懒出声,“可惜了这金丝雀无人观赏。”
  没了外人在场,王文柏见这人还是扶不起来的模样,也干脆不留薄面。
  “别看你那破鸟了,案子要紧。”
  骂到一半又觉得奇怪,不禁道:“你从前可是分得清轻重,断不会如今日作态。”
  估摸着人已经出了大理寺,贺牗脸上多了几分正色。
  “事关两位侯爷,不能让他完全涉足其中。”他说。
  “谁?”
  王文柏心里忍不住骂娘,道今个真是奇了,说话都爱只说半截,憋的他难受。
  贺牗脸色又沉了沉,“盛鸿祯。”
  闻言,一阵笑声便传开在正堂里头。直到腹部隐隐作痛,王文柏提了衣摆坐下,愁闷扫了大半,只顾着笑友人。
  “儆言,你还说我几日不见蠢笨,想来是你自觉心虚非要埋汰别人。放眼整个朝堂,还有谁比盛相更合适?”
  日光透过鸟笼缝隙在脸上留下阴影,贺牗转了转手里的鸟笼,看那光影闪现晦暗不明,但笑不语。
  廊下的八哥透着窗子歪着脑袋,冲着里间适时人模人样高喊,“御史大人,御史大人……”
 
 
第3章 突变
  被案子一搅和,再好的心情也消了去。贺牗理了理衣摆起身,见友人尚且愁眉苦脸,又轻拍他肩膀道:“放心,陛下不会让你斩了顾七的。他可舍不得。”
  表面上瞧着,顾七那是小命挂在裤腰带上,朝不保夕,实际稳的很。他就是湖中巴掌大的鱼,掀不起风浪,还能作为诱饵钓出更大的。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又怎么会满足于此呢?这案子来的猝不及防,却也是机会,收拢帝王权力的机会。
  王文柏一把扯住他衣裳问:“去哪儿?”
  贺牗边嫌弃边理所当然应声,“大理寺卿公务繁忙,儆言自当与忘年交去赏这雀儿。”
  他口中的忘年交乃是顾以安。好巧不巧,就是京城顶有名的顾侯爷的九子,又称顾九。这位爷从小娇生惯养,未体会过饥寒交迫,年岁方十六。
  按道理说,贺牗出身寒门,且二人年岁差了近二十岁,总不会与这般斗鸡走狗的权贵子弟扯上关系,但那顾以安偏偏也是个爱鸟的人。
  想到那花天酒地的顾以安,王文柏惊愕不已,“这档口你还与他来往,生怕不会引火烧身?再说,你不是要插手这案子么?”
  十余年官场路,细细想来,他这位友人与身居高位的盛鸿祯并无多少交集,见面最多的也是朝堂上。盛鸿祯是帝师,看着光鲜亮丽位极人臣,实则比关在刑部大牢的顾七好不了多少。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盯着他护着的皇帝,说是如履薄冰都不为过。
  方才贺牗话中意俨然不愿盛相涉足过多,有些难以理解的诡异。
  贺牗仍是怡然自得模样,“又不急于赏鸟的一时功夫。”
  这是铁了心要钻顾家那马蜂窝了。
  刑部坐西朝东,两侧各有大牢。平日里无事不会有人想不开往刑部里钻。明明天色尚可,刑部里面仿佛冒着寒气,令人生畏。
  盛鸿祯到时,地上干净的杂叶都没有,门前的两座石狮颇显寂寥。
  进刑部倒是顺利,守门的见他还穿着官服,自是不敢细细查验。
  步子多了急促,不消片刻就到了正堂。刑部尚书杜介还对着案子头疼,没多长的文卷翻来覆去不知如何是好。
  “盛相。”
  脚步声近在耳畔,杜介正烦乱着,不情愿抬头,被挡住光线的身影惊了一下,慌忙起身见礼。
  盛鸿祯抬手压下他的拱手礼,情急之下不再顾及这些弯弯绕绕,“顾七呢?”
  杜介被问的微怔,却也回道:“关在西南侧的大牢里,盛相怎得问起这个?”
  在大理寺涌起的不安更加浓重,似在昭示着什么。这样的不安不知不觉肆虐到杜介身上,他想不通更说不明白,本能地不寒而栗。
  案子多日没个动静,大理寺和刑部都在拖延时间,等着陛下表态。以往对朝政跃跃欲试,什么都要细细过问的人倏地消了声。
  无论是现在的刑部还是朝堂那汪水都死气沉沉地没个生机。
  西南侧的牢房终日阴暗潮湿,唯有墙上高处的四方窗子方能透出几缕日光。灰尘游走在光线之下没个定处。角落里摆着一张硬木床,上面的被褥略显凌乱。
  寻常囚犯,且入了这刑部大牢的都没这般待遇,能有腐烂的草堆安身便是幸事。
  顾七坐在未经打磨的木桌前就着几点油星的菜叶子塞着饭。
  未入狱前,他也是权贵家的子弟,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可一朝深陷大牢,初时挑三拣四,觉得牢饭难以下咽,饿上那么几天,也不再顾那么多了。
  牢房尽头进来个人,他轻手轻脚带上门,环顾四周才放下心往里走。那人是这里的狱卒,瘦黄着张脸,算计着什么时,那双本就小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欲消失在脸上的肉褶中。
  随着他的动作,挂在腰间的一串钥匙细细碎碎地响。其他犯人见怪不怪,歪歪斜斜倚在草堆上,百无聊赖的打瞌睡。
  脚步在最里面宽敞的牢房停了下来,狱卒眯起眼睛笑着轻唤:“顾小郎君。”
  顾七嚼着饭粒回头,颇为不耐烦道:“又做什么?”
  害死好友非他所愿,他一个侯府嫡子肯屈尊降贵在牢房里待上几天已是难得。
  狱卒讪笑着自领口里掏出几片荷叶包裹的叫花鸡,解开上面的麻绳讨好地从牢房木栏缝隙中递进去,“小的买了好东西来,望郎君日后出去了,莫要忘记小的。”
  他一咧嘴,参差不齐的黄牙露出来,牙缝里还带着污垢。换做平日,顾七早嫌弃的躲得远远的,可现在他满心满眼都挂在散发着肉香的叫花鸡上,扔了手里的碗筷上前。
  “算你识相。”顾七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便迫不及待撕扯下一根鸡腿,吃的嘴边都是油也顾不得拭去。
  虽然被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但顾七自信自己那侯爷爹能完好无损的把他捞出去。
  肉香很快四散开来,引的其他牢房的囚犯皆扒着牢门流口水,恨不得把眼珠子抠下来去尝一尝肉味。
  饿的狠了,昔日贵不可攀的权贵也不过如此。
  狱卒仍是恭敬模样,脸上的笑却慢慢逝去,“这些都是孝敬爷的。”
  在对方一口碎肉还未咽下去,他抽出绑着叫花鸡的麻绳狠狠勒住那看起来很是柔弱的脖子,迫使顾七后背紧贴在牢门上,任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挣脱。
  狱卒的表情逐渐狰狞,他下了狠劲仍不放心,又把手里的绳子扭了两圈才罢休。
  “救……救……”
  脖子被勒的带着颈椎骨疼,缺了腿的叫花鸡滚落在地沾了泥,又被挣扎着乱蹬腿脚的顾七驱出老远。
  脸色涨的紫红,双眸充血。顾七喊不出完整的话,脑袋懵懵地,意识越来越模糊。窒息感让他恐惧不已,甚至来不及思考一个狱卒怎么会想要自己的命。
  其余的囚犯没想到事情突变至此,吓的倒退数步缩在各自牢房角落里,只剩双眼睛不可抑制地看向被绳子死死勒住的人。
  刑部大牢的囚犯多是要以命抵做下的恶,死去的人数都数不过来。除去惊愕和恐惧,面对狱卒杀人,他们只剩下事不关己的冷漠,毕竟人性是最容易消磨的。
  杜介给盛鸿祯带路一进牢房便撞个正着。他吓的魂不附体,忙不迭跑过去掀翻狱卒,不管其他,先蹲下身子,颤手去探顾七的鼻息。片刻之后才白着面容抬头说不出话来,看着比顾七还没有活气儿。
  一路的惴惴不安终于有了结果,盛鸿祯一颗心犹如自融融暖意的春坠入腊九寒冬。
 
 
第4章 花笺
  刑部大牢里发生的事,贺牗还不知晓。他倒是没说假话,当真约了顾以安赏鸟。
  傍晚的街市上,一头毛驴悠闲地往前走着,驮着个约摸中年模样,手里还提着鸟笼的人。
  “让我瞧瞧,让我瞧瞧……”
  驴屁股后面还跟着十五六的少年,头发编成数根辫子用带珠的绳儿缠了,绑着朱红的抹额。
  笼中雀不知人情世故,顾自叫的欢。
  贺牗没有筋骨般倚在驴身上,把鸟笼又提高了些,“说些好话来听听。”
  这场面活像放线钓鱼,路过的人十有八九都要好奇张望一番,惊诧穿金戴玉的小郎君受人摆布却也没个脾气。
  闻言,顾以安直盯着金丝雀放好话,就差求爷爷告奶奶了,惹的身后的家仆挤眉弄眼怕丢人。
  觉得差不多了,又怕他嘴上没个把门,什么称呼都敢往外吐,贺牗坐直了身子,把鸟笼塞进他怀里,半掀眼皮道:“你就这般出来了,侯爷也不问一声?”
  好不容易求来的宝贝到了手,顾以安小心翼翼抱着,逗了几回雀儿解馋方撇撇嘴,“我爹?他忙着操心七哥的事儿,才不会管我。”
  顾七是嫡子,最受重视。他却不同,偏房小娘生的庶子罢了,在父亲眼里终究上不得台面。只能偶尔仗着幺子的身份才能搏些眼神。
  说到此处,顾以安又好脸面,强制按下失落随口说:“况且就算不为着七哥,爹平日里也是大忙人。”
  贺牗安慰般揉了揉对方的脑袋,“顾侯爷身居高位,自然忙些。”
  “嘁。”顾以安不以为然,“公务便也罢了,三天两头往京山跑算个什么事儿。”
  京山顾名思义就在京城,不高不险峻,除了一个败落的前朝道观,其余的便也没了,荒芜的让所到之人顿生苍凉。
  敛下神思,贺牗松了面容,话题一转开始讨要好处来。
  “你看了我的金丝雀,打算拿什么来换?”
  毛驴“哼哧”吐着气,四只蹄子不知什么时候上了悯河的拱桥。顾以安脑袋瓜子尚算机灵,指着桥下装饰最艳丽的一条花坊,献宝似得凑近了悄声低语。
  “我前些日子得了司姑娘一张花笺。”
  花笺只有巴掌大小,整体浅云色。上面用洒了金粉的墨水写了个“司”字,绘了砑花。只有迎着光亮反射下,才能瞧见纸张上隐隐约约的牡丹卷草纹。
  贺牗两指夹着花笺戏谑道:“好一个精致的砑花笺,我要去你爹那告你在花坊处风流。”
  只是纹样难得便也罢了,纸却是澄心堂的。
  “滑如春冰密如茧”,“触月敲冰滑有余”都是盛赞澄心堂的纸。说是纸如金贵也不为过。
  这样精致的花笺俨然不是寻常人能有,除却京城的达官贵人,富家子弟,应该只有弹得一手好琵琶的司然姑娘拿的出。
  司然姑娘双十年华,只卖艺不卖身。靠着琵琶名冠京城。别说毛都没长齐的顾九了,就是顾侯爷也不是说见就见的。虽说是乐妓,司然姑娘脾性却高的很,遇到欣赏的人了才会留下花笺。
  顾以安闹了个大红脸,难为情的伸手就要夺回花笺,嘴里嘟嘟囔囔。
  “本公子才不是风流之人,这可是靠本事得的。你若是不去便给我。”
  他个子不如贺牗,甚至差上许多。踮起脚尖去够花笺的模样憋屈的怪惹人怜。
  春日的晚风微凉,抚着贺牗散落的几根发丝。他垂眸看顾九急切的神态,笑的平易近人。那张花笺在他指尖,被落日余晖镀了一层金纱。
  夜色悄然降临,云雾蔽月,举目黑漆漆的让人打怵。更夫敲着梆子从墙外路过。蜡烛静悄悄燃着,把站在床前的人身影拉的极长。
  大夫查看脉搏,又抚摸颈部几乎勒进皮肉的伤痕,半晌方摇头叹气。
  杜介脸色煞白,一屁股拍坐在木椅上,僵着脸色问:“当真没救了么?”
  大夫再三摇头道:“大人心里应是早有定数。”
  探不出脉搏,更觉察不到呼吸。人是已经死的不能再死。刑部尚书拉着他来不过是不愿承认罢了,属实是白跑一趟。
  待大夫被衙役领着送出门,杜介才欲哭无泪转头,“人在刑部里没了,这如何是好?”
  陛下迟迟不表态,他已看出其中深意。然而大鱼还没上钩,鱼饵却没了。若回禀了陛下……
  想到此处,杜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实在没那个胆子,也羞于说出口。如今只把盛相当做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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