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该知道。在联邦之内,不允许有种族歧视发生。”
无论联邦高层抱有什么样的真实态度,对费曼人有着什么样的厌恶,公关就是公关。
叶炤看秦冉护着他,得意地笑了笑,才收回手枪。
秦冉也不再为难那名宪兵,而是将制服的帽子摘下,扣在了叶炤的头上。这样既挡住了他的红发,也遮住了不少他出众的容貌。
两人走了有十来步远,秦冉才开口,教导他似的,说:“在外面,不要这么顽皮。”
叶炤懂了,秦冉一定是察觉到了他持枪恐吓宪兵,但也毫不心虚地反问:“在别的地方可以?”
“……比如在您的家里?”叶炤甚至还举一反三,“我还没有去过您家。”
最好能去您的卧室。叶炤心想。
秦冉没回答。他不知道叶炤这句“家”是单纯指房子还是真的指“家庭”,但他知道,他的母亲绝对难以接受他有一个费曼人朋友这件事。按照帝国的基因优劣论与人种优劣论,费曼人无疑是下等又狡猾的。
种族歧视的风波还没过去,联邦军部对此敏感无比,就连军校都很少会招收外族人。如果不是得了斯卡兰教授的推荐信,哪怕叶炤成绩再优异,他也是无法入学的。他身上流淌着他父亲那种费曼人的血统——红发、红瞳孔,与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费曼人聪明漂亮又热情,很有经商头脑,大多很富裕。在重建战争中,他们占据了大洋西北岸那片地理条件优渥的土地“菲斯里”,又在那里建立海港与空港,频繁进行武器贸易。那片土地不久便富饶无比,成为了无数还在战火中煎熬的种族梦寐以求的天堂。
但他们很快遭到了嫉妒。各国的政客们开始对他们口诛笔伐,认为他们坐山观虎斗,实则渔翁得利,狡猾无比。只有下等人种才会有这样狡诈的思维。
带有煽动性的演说很快像瘟疫一般流传开,富饶美丽的滨海国度“菲斯里”在吃了三颗核弹后,沦为废墟。
幸存的费曼人并不多。一夜之间,在他们脸上再也看不到从前那股自信爽朗的笑容。瘟疫与战争使他们四处流亡,不少费曼人乘船逃荒,来到了热海无法地带,最后落脚在沙城。
为谋生路,一些费曼人加入了恐怖组织“自由联盟”。
叶炤的父亲就是这样加入了组织。他在组织里邂逅了同病相怜的另一个费曼女omgea,也就是叶炤的母亲。
首都大饭店的那件事之后,他发现周围的人对他的态度莫名其妙变得尊敬了许多。
他起初并不明白,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变化,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小事才点醒了他。
一次他在等秦冉上车时,无意间听到秦冉的安保宪兵间的低声交谈。
“那个红头发的费曼人真是太脏了。他先是巴结上了斯卡兰教授,又在军校攀上了少校。”
“也就长得还有点看头。撅撅屁股给人操一顿,什么都有了。”
“……少校包养了他?!”
“不好说,少校有时候在他公寓过夜的。你信俩人没睡一起?军部有不少搞AA的,早不奇怪了。搞就搞吧,那些老不死的军官还总喜欢说‘信息素是为了繁衍后代,AA才是真爱’。”
“哈哈……可去他妈的吧。乱搞就乱搞,还要说这么好听。”
下流的低笑声传进了叶炤的耳朵。
叶炤心想,他他妈巴不得真是那样。
他将安保宪兵的话复述给了秦冉。
那两个宪兵在当天被逮捕,因“诽谤罪”,吃了好些天牢饭。
重生以后,叶炤一直很纳闷——这辈子他频繁出入秦冉的住所,但再也没听过别人私下里聊起对他充满了侮辱性的话语。
他下意识看向岗哨处的宪兵。
是一个年轻alpha,却不是上辈子被他用枪口指过的那一个。车子经行过去时,宪兵注视着车头,对他们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军礼。
他觉得奇怪,忍不住自言自语似的问:“这个宪兵……是新来的吗?看上去业务不怎么熟练。”
秦冉缓缓将车停在指定的位置,解开安全带,临下车时朝他微笑了一下:
“是的。昨天刚到任。之前的那名宪兵得罪了我的前妻,所以我让人把他撤掉了。”
叶炤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秦冉单手扶着车门,“我的前妻,虽然在我面前故意表现得乖巧,但其实脾气很暴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血事件,我只能把人换了。”
叶炤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心想:人都死了,你才想起来换,是不是有点晚?
他也下车,自顾自抽起了烟。
代客泊车的宪兵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也是个陌生面孔。秦冉把车钥匙递给他,然后旁若无人,极其自然地揽着叶炤的肩膀往里走。
叶炤大为惊讶——
首都大饭店的正门足足有七八个监控摄像头。画面截屏一旦流出,都将会成为各大媒体的头条新闻。政客们的丑闻大多从这里开始发源。
上辈子,秦冉一定会刻意和他分开,一前一后进入饭店,避人耳目。
……
叶炤感到困惑了。
他觉得这辈子,同样的人,同样的事,但事情的走向永远超出他的预料。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
包括秦冉。
这种困惑和无措,使他感到不自在。
胡思乱想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电梯间,地板上大理石才打过蜡,明亮得能照出人影来。
随着观光电梯的不断升高,当时被秦冉放鸽子的记忆就越发清晰。
叶炤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云层,心不在焉地想:
上辈子秦冉让他等了一个通宵,事后也不做任何解释。那么今天他若让秦冉等上两个小时,一点也不算过分。
他决定等秦冉点好菜,就找个借口出去溜达一会儿,晚些再回来。让秦冉也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等待”。
叮——
观光梯已经悬在了99层,秦冉牵着他出来。在一众服务生的视线当中,这种温和的牵手让他多少有些不适应。
秦冉如旧,还是要了露台中央那个最佳观景位。
只是现在是晌午,并没有漫天的星辉与浪漫的烛光。
露台外升起了玻璃屏障,这里变得像是培育花朵的温房。但充足的冷气与先进的遮阳设施,都让人感到极为舒适。
秦冉不问他的意见,几秒内就已经在桌边的终端机上下了单。
内容他也能看得到。都是他过去爱吃的。
叶炤静静看他一眼,怪声怪气地开玩笑说:“长官。这么熟练,我还以为是点给您前妻的。”
秦冉将终端机放回原处,抬起眼看向他,认真地说:
“是的。你没猜错。”
叶炤重重呼出一口气,转瞬间脸上又挂上了做作的微笑:
“长官,我去一趟洗手间。麻烦您稍等一下。”
嗯,两个小时。请慢慢等。
叶炤根本不管对方同不同意,就起身往alpha盥洗室走去。
一路上他踩在厚而软的丝绒地毯上,看着回廊里挂着的一幅幅油画,看着服务生推着包银的小餐车,最顶层架着珍藏了百年的红酒……这一路上的风景,都让他感到如此熟悉。
仿佛再走几步,他就能看到露台中央那个穿黑衬衫的alpha。
那时候,秦冉的蛋糕里究竟放得是什么呢?
叶炤停住了脚步,秦冉当初故作镇静的神色就那样无声浮上他心头,和着他身后的星穹,成为一幅绝美的油画。
但一句“前妻”,突然当头棒喝似的出现,犹如往这画布上泼了一桶黑油漆,将一切毁得一干二净。
叶炤原本悸动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掐住,掐到停跳了。
片刻后他神色都已冷了下来,继续抬步向前,往盥洗室走去。
……慢慢等去吧!
他在心里边冷笑,边说。
.
Alpha盥洗室经过了很好的消毒,每五分钟就有人来做清洁,又处处摆放着高端熏香,清幽的味道让人倍感舒适。
叶炤还没想好他要去哪里打发时间,来都来了,他索性站在了镜子前打量自己的容貌,不知道多久过去,他才想起来顺势洗了个手。
洗手液的位置比较靠里,他低头去拿。可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却看到镜子里多了个人,吓得他立即打了个激灵。
高挑的alpha军官赫然出现在镜子里,目光冷漠地盯着他:
“很久了。打算在这里待到几点?”
“还是说,准备去哪儿?”秦冉平静地追问。
既然已经被抓包,叶炤就没打算替自己辩解什么。
Alpha的信息素在空气中暗涌不断,然后入侵他敏锐的嗅觉。叶炤本能般往后倾了倾身体,“还不饿,打算出去逛逛。”
“逛逛?”秦冉微皱着眉头,“是打算不告而别?”秦冉向前走了几步,遮住了光源,将omega笼在自己的阴影中。
秦冉抬手环住他,有个冰冷的东西抵在了他后心上。根据光滑的金属触感与那东西的形状,叶炤有了答案——
这是秦冉的随佩次声波枪。
秦冉的动作,与当年他恐吓那个岗哨宪兵时所用的动作一模一样。
秦冉维持着这个姿势,淡笑着低下头,在他耳侧轻声说。“我喜欢乖一点的。”
这瞬间叶炤脑袋轰然一乱。
为什么秦冉会知道上辈子发生过的细节?!难道秦冉也是重生的?
他对上秦冉的眼瞳,妄图从那勾魂摄魄的蓝眸里察觉出什么东西。但那眼瞳实在深不可测,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即便这样,他还是维持着自己原有的假定,逼问秦冉:
“情人节那天晚上,你原本想和我说什么?”
秦冉不答,只是往枪口施加了压力,这使得叶炤只能愤怒又无可奈何地举起双手,在他面前就范。
秦冉总是这样,永远不会给他答案。
“……我在问你话!”叶炤失控地大吼起来,眼眶已红了,“我等了你一晚上。那时候你在哪里,在干什么?你不会心疼的吗?”
“是啊,你不会!你永远不会!”在秦冉的眼瞳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么狼狈。姿态像暴雨夜走失的小狗,并没有等到来寻找它的主人。
他也终于看到了秦冉向来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了惊愕无措的神情。
第19章 19.弥补②
“……长官。”叶炤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放缓了声音,放下了双手,放松地扶住身后的洗手台,“我不知道您从哪里来,又怎么会刚好出现在地下格斗场,成为我的第六名对手……”
又怎么用信息素逼得他发情。
当初他误以为是亢奋剂导致的发情期提前,如今他仔细想一想,在格斗场那样空气污浊的地方,他却能准确无误判断出对手是一名alpha……大抵也是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所致。
S级alpha的信息素扩散速度更为迅猛,侵略性更为强悍。那时隔着大老远,叶炤就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alpha的靠近。
加上他在赛前使用了亢奋剂,于是他的发情期被迫紊乱与提前。然后秦冉又紧追不舍,及时地出现在他的家门口……他们顺理成章的做爱,顺理成章地完成一场标记。
所有的一切都太凑巧了。像是猎人早就布下的圈套,一步一步引诱他踩中那枚捕兽夹。
叶炤垂下了眼睛,喉结滚动,企图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强自压住,伪装出不在意的假象。
镜子顶端,明亮的罩灯投出一片澄黄色的光影,在这片三角形的区域里,叶炤抖动的、微湿的睫毛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他的视线落在了秦冉的肩章上。
他和这枚肩章的主人,曾经一同出生入死过无数次。
他们在军校同沐过和煦的日光,也在酷烈的蛮荒之地并肩巷战。他总是一马当先,像条迅猛的德国军犬,在指挥官一声令下,就义无反顾地扎进匪窝。
细细去想,他从叛出组织那一刻起,就无家可归了。放走了“货”之后,他逃到吉答海港码头,在登船的前一分钟被组织的追杀者设计拦下。
激战把他逼到了绝路,他寡不敌众,但已经做好了反抗至死的准备——他再无牵挂。他的生命本该终结在那一天里。
也许是“祸害遗千年”,他命不该绝,他被辗转送到了地下研究所。漆黑和痛苦充斥着那段不堪的旧时光,一如脓肿溃烂的疮口上糊了一层薄薄的纱布。连他自己都不忍揭开,不忍回顾。
也许是斯卡兰教授给了他苟活于世的新机会。
在军校,他见到了秦冉。
秦冉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时,总让他有一种错觉——仿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还有着什么渊源。
叶炤的生长环境注定了他可以抵挡一切讥讽嘲笑、一切血腥暴力或枪林弹雨。但他终究无法抵挡这一线温柔的目光,亦无法抵挡细致入微处秦冉对他的关怀。
这种关怀于他而言,如同绵绵春雨,渗入干涸龟裂的土地。
热武器精英班级的“刺儿头”很快被教官的“好手段”驯服。
他明白了,他对秦冉的情感由最初的不屑,渐渐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叶炤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抱负,也没想过要在联邦军部混出个什么名堂。他每天醒过来时,就期待着今天能和秦冉发生点什么暧昧的小把戏。他想和秦冉在这方面斗智斗勇。
什么都可以。
秦冉让他感到幸福。
哪怕这种幸福是见不得光的。
可人一旦有了欲望,就会陷入无尽的痛苦当中。他从最开始的“进退自如”,渐渐变得难以自拔,开始患得患失。
到后来他甚至开始失望、再是绝望——秦冉从未对他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亲昵举动。他这就明白了,他们之间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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