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演的实现顺着吴瑞明的身体下滑，径直落在了吴瑞明瘸着的那双腿上：“和这双腿有关？”
听到这话，王世明已经慌乱到想要过来捂住唐演的嘴巴了。
吴瑞明大抵也没有想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说话竟如此无礼，开口便就是戳人痛处。
他呼吸变得略为急促，手里面的藤条也被压抑得紧。
“我倒不知道唐相就是这么教导后辈的，还是说，你一个乡下回来的庶子当真一点规矩不懂便就被唐相送到书院里去了？！”吴瑞明质问。
唐演的眉尾微微一挑。
眼见唐演就要和吴瑞明争吵起来，王世明忙做和事老一般小碎步挪移到了两者之间，一边观看着两人的眼色一边嘴里念叨。
“忍一时海阔天空，退一步风平浪静，都别生气……别生气……吴大人，唐演和我都是小辈，出言不逊，您别在意，今日我们两人是过来学习的，尽管听吴大人安排就是。”
说罢，王世明还小大人一般转头对唐演说：“你做什么把吴大人弄得这么生气，我们两人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做什么的！”
他将后脑勺对着吴瑞明，看向唐演的那一边却是在不住地给唐演使眼色，示意唐演不要再多说话了。
看见好友如此，唐演也不想在此连累王世明下水，他略微思忖一会儿，才又拱手作揖，算是致歉。
吴瑞明见话已经到了这份上，便也不再继续为难，只是脸色仍旧臭得可以，活像是画本子里能将人生吃活剥了的恶鬼。
只听他冷哼一声，便就又跛着一条腿离开了。
这回就是王世明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好了。
他们两人跟在下人后面朝居住的院子走，王世明却压低了声音抱怨。
“你说这吴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又不想吴晗青继承吴老的职位，结果还同意了让我们两人过来，要是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就在书院里面读书，至少藏书阁里面的典籍还能随便翻阅呢。”
“他是在向我们两人表明态度呢。”唐演说：“我们之前的打算看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世明头疼地摇摇脑袋。
这回跟着唐演，自然也知道他们两人的任务绝对不是换个地方读书，可到底还是没想到这才进门便就先吃个大的闭门羹的感觉还是让他感到有些不爽。
“为什么啊？如果吴晗青有那个本事，吴大人做什么不让他入仕？”王世明不满道：“吴老都已经是殿阁大学士了，难不成他们吴家真的舍得舍弃这几代人的打拼辞官回乡？”
“如果能保住命，辞官回乡都已是最好的结局了。”唐演回答。
这话说出来让王世明的脊背一寒，他当然知道现在的朝堂绝对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风平浪静，但好歹多数都还在自己理解范围的把控之中。
然而唐演却已经考虑到“性命”二字上去了。
这让王世明的嘴角抽了抽，只觉得唐演是有杞人忧天，“虽说现在玄家家大业大，但也还没有能做到视人命如草芥的份上，更何况这朝堂也不全是他们的爪牙，如果他们想动手，还需要先问问律法才是呢。”
说着，王世明还将声音放低，用只有两人能听得清的声音说道。
“更何况再过几年，圣上满了十岁，也该会意识到争权的重要性，我爹说过，现在的圣上是碍于年纪太小，大智若愚，只能听从太后的话，才会让玄家这样嚣张无礼，我们这些下面的家族只需修生养息撑过这几年，等到圣上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再与玄家抗争，到时玄家式微，我们便可一举将其拿下。”
王世明语气笃定，显然打心眼里就是这么想的。
“大智若愚”“再等几年”“等到玄家式微”。
这几个字都如同落崖的碎石在唐演的心上敲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坑来。
唐演不知道是各家家族的掌权人当真都是这么想的，还是只是各家用来哄骗小孩的戏码。
也许他们有人当真是这么想，所以在前世的时候才会被玄家打压到一败涂地，别说是后续几年奋起反抗，就是吴家想要依靠躲避来全身而退，也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唯独是唐家苦苦撑到最后，直到小皇帝驾崩，亲眼看着玄家权倾朝野，无人能敌，才被赶尽杀绝。
唐演也无心在这个时候就戳破王御史给王世明打造出来的黄粱梦，只是与王世明并肩而行：“王世明，要真的有一天，唐家、王家、吴家、谢家，都因玄家覆灭了，到时你会如此呢？”
王世明一哽。
方才唐演说吴家能保住命就已经吓了王世明一跳了，这回更是直接抛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问题。
王世明总觉得今日的唐演有些奇怪，说得话都实在是过于悲观，这还是他与唐演交好，若是换了别人，他早就扭头走掉了。
尽管如此，王世明还是抿紧了嘴巴，显然是不愿意回答唐演这些问题的。
唐演见状，只是轻笑，并未再继续说出什么让王世明感到可怖的话来了。
如今王世明尚未接触朝堂，满心满眼都以为事事顺遂，唐演自然也不忍心这么快就戳破王世明的梦。
可在前世时，还是唐家人去给他收得尸。
第48章 吴家风波·一
两人被吴家的下人带到了客房，王世明将考试一事看得极重，几乎才歇脚没多久，他便就主动拿起书本翻阅。
在吴瑞明的安排下，他们两人的教导先生与吴晗青的并不同。
原本王世明单还担心吴瑞明会不会因为他们两人的无礼之举而故意找个不怎么出色的先生，上课都上得有些惊心胆颤，不过一下午过去，唐演与王世明都发现这先生授课条理清晰，倒不比在书院里面教导的先生逊色多少，王世明这才放下心来。
也不知道吴瑞明是怎么同吴晗青解释的，吴晗青确实与他们不在一个屋里学习。
整个客房的后院里面都可以说是没什么动静。
入夜，王世明同唐演一并温了书便就打算回屋休息去了。
“说是过来同吴晗青一同学习，结果就是换了个地方看书写字，好在这先生不错，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是来这做什么的了。”王世明打了个哈欠。
唐演笑了声，没有搭腔，和王世明追求能入朝堂众人眼不同，唐演只要求自己成绩能在朝堂中游即好，所以他在先生讲课时偶会有三心二意，入了夜更是直接抱着一摞字帖站在书桌前练字，全然没有半点紧迫感。
现在对唐演来说，最为纠结的，仍是唐文的问题。
目前来说，唐文还没有做出任何可以让他抓到把柄的事情，要真在这次考试里面让唐文大放异彩，只怕他前面做得再多事情都是浪费。
特别是在仕途上的事。
唐演知道，等到唐家二哥唐儒闵回到京都，在来年便就能高中状元开始官途。
和其他世家子弟不同，唐儒闵是一步一个脚印自己踏踏实实走出来的官路，而唐文借完唐家的东风又借玄家的北风，哪怕等到唐儒闵真正与唐文对上阵，也会差上对方一大截。
这样下去只会令前世的事情重演。
怎么办才好呢……
让人去找唐文的麻烦？
在考试之前先让人将唐文的手脚打断让他无法参加考试？
以往用来对付生意上敌人的坏心思一一在唐演的脑海中摊开，然而唐演很快便就发现之前自己的那些路数现在根本就用不上。
考试一事现在是由唐家全权负责，如果是手底下的考生出了问题，哪怕唐家想要遮掩，玄家也必然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来刨根问底，到时候不论是搜查出来考生受伤的事情与唐家有关无关的，唐演相信玄家都会给唐家安上一个监管不力的名头。
相当于是把自己手里面的把柄亲手递到了玄家人手里，唐演自问自己还是没有那么蠢的。
唐演也不是没想过安排周边的人去做这件事，然后自己片叶不沾身。
可这件事谁沾谁倒霉，没有人会蠢到这份上。
且周边的人，唐演在一时半会儿之间也没有想到谁是可以完全信任的。
按照道理来说，如果谢寅没有进宫的话，现在的谢寅应当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不说谢寅自己亲身上阵，只光是星宿一人，便就可以在悄无声息之间将唐文处理掉。
可惜的是，星宿现在不在京都，谢寅也不在自己身边。
这件事到底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眼见现在的唐家是顺势，玄家一时之间倒是隐匿了声息。
如果唐演不是知道唐若儿一家与玄家绝对不会就如此善罢甘休，怕早以为自己已经打了胜仗准备庆祝。
问题就出在这上面，唐演就是太了解他们那批人个个都是蛰伏的毒蛇，总是喜欢偷摸着乘人不备才更为紧张。
书院里面的这件事玄家吃了大亏，保不齐就会在唐家全心全意准备考试的节骨眼上做些什么手脚。
若是唐演想要抓到玄家的把柄，还需要等到玄家先动手，见招拆招才行。
“喂！喂！”王世明在唐演的耳边接连喊了两声，“你又在琢磨什么坏事？你可听我说，吴家虽说近年来没有早年影响大，但好歹还有个吴老在上面顶着，你可千万别乱说话了，回头别弄得三家都不怎么好看了，要是他们吴家不乐意，那就算了，我们自己也能成事。”
唐演知道王世明是为了自己着想，以王世明的视角来看，他们此时最好的选择是“避开”玄家的锋芒。
然而经历过前世的唐演当然知道，躲避是没有用处的。
唐演无意与王世明解释太多，他只提笔，又在纸面上留下“唇亡齿寒”四字便就再没了下文。
王世明虽说眼里还有些疑惑，可到底也没有继续追问。
入夜，唐演始终都因为那些事情难以入睡，实在是没有办法，便主动推开房门提着灯走出去散心。
初夏的晚风已经逐步带上了暑热的气息，若是在唐家好歹有个池子可以吹吹湖上风，可吴家却不兴这些花里胡哨的，不过是迈步几回，唐演额面上便就浮出了一层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正在这炎热之时，唐演忽地听见隔壁院落里面传来的激烈争吵声。
那声音裹着风声传入人的耳朵里，只隐隐约约能听得出来有人的哭声与怒斥，随着唐演的逐步靠近，他也听出来了那就是吴晗青的声音。
“……如果您执意如此，儿子以后再也不听您的话了！爷爷说得对，您就是个懦夫！！懦夫！！！”
“你再说一句！！”
撕心裂肺的怒吼与哽咽交杂，唐演才走到院子门口，一道不知道什么东西便就擦着吴晗青的身体撞到了他身侧的墙面上。
唐演定睛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块结结实实的玉镇纸。
镇纸一向厚重，再加上砸的人的力气，这一下便就直接四分五裂开，就是白净的墙面也被凿出了一个浅浅的坑。
可想而知，要是落在人的脑袋上，必然也是能开出一个窟窿来的。
吴晗青当然也看见了那块在地面上裂开的镇纸，他大气粗喘如牛，眼睛周围都开始泛红。
他也顾不得唐演这个外人在场，三两步上前捡起地面上的碎玉镇纸拿在手里，转过头便就对身后屋里的吴瑞明破口大骂。
“你口口声声说是爱我娘亲，可现在真正遇到了事情，你不敢解决，现在也不让我掺和到里面，你连帮我娘复仇都做不到，整日都想着怎么躲开，懦夫！懦夫！真不知道我娘怎么会看上你！你算是哪门子的盖世英雄！你就是个胆小鬼！”
“你还敢说！”在屋里的吴瑞明显然也是气急，哪怕是跛着一条腿，也随手抓了一根竹条鞭子就往外面冲了过来。
吴晗青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骨气，当即就往地上一坐，朝着吴瑞明倔道：“你打！你今天就打死我！你要是打不死我，我就进宫里面去找爷爷，你不让人教我读书，我自己想办法读！”
此时吴瑞明也已经从屋里面冲了出来，手上的鞭子更是舞得呼呼作响。
他全然没有分给站在一边的唐演半个眼神，扬起手中的鞭子就要狠狠朝着吴瑞明打下去：“我现在就打断你小子的手，看你还敢不敢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竹条在半空扬起向下，眼见就要打在吴晗青的身上。
唐演赶忙一伸手将提灯横档在两人之间，木质的提灯杆在唐演手中反复震了几回，直接连带着挂在尾端的灯笼都震飞了出去，可想而知，吴瑞明这一下是卯足了力气的。
吴瑞明现在已经是上了头，眼见第一下没有打到吴晗青的身上，扬手就要打第二鞭。
但是唐演见状，忙拦在了吴晗青的面前，他一手拦住了吴瑞明的竹条，语气也连带着有些不满。
“吴大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非要拿孩子出气？”
吴瑞明也是气急了，全然没有发现唐演语气的不对，“我教训我家孩子，同你们唐家人有什么关系？唐家少爷难不成以为现在唐副相当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痴人说梦！我见你年轻不懂事，不多与你计较，别以为我不知道唐严致那老小子让你和王家那小子接近我儿子打得是什么主意！”
“我现在就把话撂下，我家孩子不会同你们一起，我不会同你们一起，整个吴家也不会同你们一起！若是识相点，你们便就安安稳稳在吴家度过这段时日，等考完试后，我管你们死活！”
他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已经隐隐有了要与唐演撕破脸的架势。
唐演还没说话，被唐演保护在身后的吴晗青就已经探出一个脑袋冲吴瑞明挑衅：“你不和他们一起，我和他们一起，爷爷才不会同你一样遇见事情就躲，你就是怂了！整日只会呆在家里！”
才转移到唐演身上的战火瞬间又被吴晗青这番话引了过去，唐演见势不妙，往后踢了一脚坐在地面上的吴晗青，“你少说两句。”
吴晗青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有多伤自己父亲的心，被唐演提醒后，他便也低头闷声不言。
“你个半大点的臭小子懂什么！”吴瑞明气得手都在发抖，“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书院里面都是怎么学习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整日与几个想要攀权富贵的世家子弟浑水摸鱼，若不是我替你在你爷爷面前遮瞒，你以为你爷爷能半点消息都不知道！？就是你这样的蠢货，放到朝堂里面，活不过三天！！他人背后家族还有些余力，你以为吴家为何逐渐式微，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
34/97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