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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西臣跟着陆星野，看跨上自己的机车，看他戴头盔，又看他扭动了车钥匙，终于忍不住叫他，“陆星野。”
陆星野低沉的声音闷在厚重的头盔底下，他说，“邵西臣，你不喜欢我，我不会勉强你。如你所愿，我滚蛋了。”
陆星野发动机车，在突突地轰响中，他留下最后一句话，“以后，我不会再来烦你。”
邵西臣木然地站在萧索的冷风中，他有种一脚踏空的惊慌感。像船失去了锚，他又开始在茫茫的海上漂泊，没有依靠，没有着陆点。
脸上冰凉潮湿，邵西臣知道，自己是哭了。他捏紧拳头，喃喃着，“不是说了吗，不准滚的。”
他对陆星野说了那么多次滚，现在，陆星野终于滚了。他应该开心，应该拊掌庆祝，也应该松一口气，这个流氓终于不再纠缠自己了。
可邵西臣一点都不高兴，他的心里空得冰凉，空得寂寞痛苦。而陆星野才刚刚离开，空气里还有他留下的很淡很淡的烟草味。
从这晚之后，陆星野当真没有再去找过邵西臣。他把邵西臣的号码移入黑名单，手机相册里所有关于邵西臣的照片都删除。
现在，他不用再去大排档买小炒菜，费尽心思琢磨邵西臣为什么今天吃少了，是不是菜不合口味。不用每天骑一个多小时的机车翻墙进书院，不用吃难吃的小炒菜跟食堂的破砂锅汤。他不用再厚着脸皮去纠缠邵西臣要送他上下学，不用再犯贱，撇下一切骄傲自尊任打任骂。
他的单恋结束了，对邵西臣的掏心掏肺跟百般讨好结束了，他又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陆星野。那些漂亮乖巧的男孩子会来主动迎合他，会看他的脸色说话做事，不会让他烦心。
陆星野过回了原来的生活，扎手的短发开始变长，袁元给他上最好的生发剂，不出半个月，已经可以做简单的发型了。
陆星野又染回原来那头金发，在莉莉丝发廊的阵阵香波中，他松弛下来。一闭眼，却又想起邵西臣。他是在这里遇到邵西臣的，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雪白的男孩子。陆星野知道自己栽进去了，但他不信，所有人劝他，他都不信。
邵西臣不是好惹的，不要追邵西臣，他该听话的。现在是什么下场，被邵西臣耍完就扔了。挨的打，受的伤，遇过的冷脸，都不如邵西臣那三个字来得厉害，“不喜欢”。
草你妈的邵西臣，他不喜欢。
陆星野浑浑噩噩地在家里躺了两天，陆元卿帮他收拾东西，说要搬回市区的房子里去。
陆星野打开柜子整理衣服，发现乱七八糟的裤子堆里混了两件皱巴巴的运动服。是下雨那天邵西臣换下来的，陆元卿洗干净之后他一直忘了给邵西臣送回去，而邵西臣也没问他要。
陆星野紧攥着衣服，想了想，顺手扔进垃圾桶。陆元卿诶了一声，又捡起来，问他，“这不是小邵的衣服么，你怎么没给他送去，还扔了，人家回来找怎么办？”
“他不会来了。”陆星野说，他沉着脸走到外面去，不愿意再跟陆元卿谈论邵西臣。
“吵架啦？”陆元卿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
陆星野没回答，他拿了车钥匙就去开门。跟魏瑜合伙经营的酒吧过几天要开业了，陆星野忙得团团转。
为了让自己不再想到邵西臣，除了睡觉，陆星野把所有空余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陈嘉寻让他参加乐队排练，他也去，在乐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夜。
陈嘉寻都吃不消了，陆星野还硬扛着。他靠在墙角默默抽烟，烟火熏湿了眼睛，半片朦胧的白雾中，陆星野看到门开了。
进来的是陈嘉寻的女朋友，杭大艺术学院跳民族舞的学生，今年大四，叫甘璇。
甘璇手里提着五六只纸袋子，肯德基的早餐，有粥有安心油条，还有肉松饭团。
“小野，过来吃啊。”甘璇笑着朝陆星野招手。她跟陈嘉寻都比陆星野大一点，所以总是像小弟弟一样看待他。
甘璇从大背包里掏出一张演出门票递给陆星野，“下周六晚上七点，你跟嘉寻一起来看呗。”
杭大的舞蹈系跟市舞团有合作，每个月都在体艺馆进行共演，而甘璇作为系里顶尖的学生必然不能缺席。
“我不去了。”陆星野不喜欢看这种艺术型表演，容易昏昏欲睡。况且，体艺馆就在蛟江书院边上，其实也是书院的附属建筑。他不愿意去，怕遇到邵西臣。
“去嘛。”甘璇把票塞进他口袋里，继而转头跟陈嘉寻说，“你一定要带他来。”
两人都知道陆星野失恋了，想拉着他出去散散心，是好意，陆星野明白。小情侣齐心协力死缠烂打劝一番，陆星野终于啃着饭团应下来。
也未必会那么倒霉就碰上邵西臣了，邵西臣那个视学习如命的学霸每天除了教室就是图书馆，怎么可能会去体艺馆。这么一想，陆星野放下心来。
周六晚上，他骑机车去，跟陈嘉寻在体艺馆门口会和。来看演出的人竟然还不少，陆星野进了门才看到有许多是学生。
“什么情况？”陆星野问陈嘉寻，他一边找座位一边仔细看，发现是书院的校服。
陈嘉寻带着陆星野先去后台找甘璇，她有只小发夹落在他房里了，陈嘉寻要给她送去。
路过侧门的时候，陈嘉寻手指了一下立牌，说道，“给书院高三学生看的，让他们适当放松嘛。”
陆星野看着“暨送蛟院高三文艺演出”几个大字发愣，他心里隐隐有些发慌。
转头环顾，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场馆里足有几百个人，不见得就会撞见邵西臣。
陈嘉寻进了后台，陆星野就站在走廊拐角的窗口边抽烟。角落里很隐秘，灯是坏的，暗阴阴，更不会有人来。
陆星野抽到烟盒空，还有两分钟开场。陈嘉寻打电话催他，陆星野拧灭烟头，准备出去。刚转身，就跟一个人撞了满怀。
淡淡的酸涩的柠檬味跟青梅香，很熟悉。陆星野一抬头，看见了邵西臣那张憔悴的脸。
心重重摔下去，模糊的血肉又溅起来，陆星野几乎能闻到细细的腥味。看着邵西臣，他还是会觉得痛，觉得难受。
邵西臣默然地凝视着陆星野，连日的想念像夏日的潮水在脑海里来回旋动着，闹得他头痛得更加厉害。太阳穴一跳又一扯，蓬蓬地往外胀开，邵西臣在陆星野的注视下不禁红了眼。
“不好意思，没看清。”陆星野深深呼出一口气，冷漠地说完便打算绕过邵西臣离开，但肩膀一痛，整个人反被邵西臣重重压住了。
陆星野下意识伸手抱他，这才发现邵西臣的身体滚烫，陆星野紧张地问，“你发烧了？”
邵西臣鬓角沁出晶莹的细汗，眼皮耷拉着，像只落魄可怜的小狗。他把脸在陆星野颈间埋了埋，哑着嗓子说，“别走，好不好？”
第29章 二十九、无法降落的红场
邵西臣的手紧攥着陆星野的衣角，怕他跑了，便将人压在楼梯栏杆上。邵西臣发烧发得脑子昏沉，当他的唇触到陆星野凸出的锁骨时，一切悬而未决的思念裹紧他，令他几乎想哭。
“我想你了。”邵西臣哑声道。
其实早在大门口他就看到了陆星野，跟着他一路进来。邵西臣不敢上前搭话，就在楼梯上坐了许久，窗口的寒风吹得他浑身发冷。
没有见面才一周，但邵西臣真的好想他。上课的时候想，做题的时候想，啃面包的时候也想，连夜里躺在床上，他都忍不住抱紧被子。
“我好想你。”邵西臣忍不住重复。他觉得自己魔怔了，中邪了，好端端的被陆星野搅乱了生活。
陆星野被邵西臣这番表白弄得茫然，他低下头，语气惊讶，“你说什么？”
邵西臣灼热的吻扑上来，啄在他的嘴角，声音轻而痛苦，“我想你，你好久没来找我了。”
像是一颗心在风中飘摇，突然被举枪的猎手击杀。陆星野想，只要邵西臣肯承认，他死得其所。
于是，陆星野心软了，他问邵西臣，“你要不要告诉我，你喜欢我？”
邵西臣身体一僵，他像是清醒过来，慢慢地往后退。
“说话。”陆星野逼视他。
“没有。”邵西臣说，高烧蒸发了他身体的水分，包括眼泪，邵西臣干涩得眼角红烫，说道，“我就是很想你。”
陆星野眼中漫上血丝，指尖狠狠戳在邵西臣胸口，他质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有没有喜欢我？”
邵西臣想回答，但喉口像是被封了一汪血，说出来就要痛。他最终还是沉默了，很怕，怕做出承诺会收获血淋淋的结果。
“操你妈的。”陆星野一把揪住邵西臣的衣领，狠狠瞪着他，“邵西臣，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你的跟班，仆人，还是什么玩具，你想怎么摆弄怎么玩弄都可以是吗？你说不喜欢我，又抱我又亲我还说想我，怎么，很好玩吗？这样玩我很爽吗？”
“你想我，你真的想我？”陆星野猛地将人推到墙角，手臂横在邵西臣脖子上。
在潮水一样的嗡鸣中，陆星野暴怒的声音刺破耳膜，“你别告诉我你是想我对你好，任劳任怨地给你送饭洗衣服，给你交电费接你上下学。还是想我继续任打任骂，对你言听计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想对我怎么样就怎么样，是不是？绝不跟你发脾气，还要每天受你的冷脸，遭你的白眼，像狗一样讨好，你想的是这样吗？”
“不是。”邵西臣的呼吸粗重，艰涩地挤出两个气音。
“不是？”陆星野冷笑一声，“那你亲我干嘛，说想我干嘛？你又不喜欢我，就想钓着我玩？”
“不是。”邵西臣伸手捏住陆星野的胳膊，一点点推开。他大口喘息，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淌下来，像是一行泪。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邵西臣想去拉陆星野，但被推开了。
“别他妈再玩我了。”陆星野的巴掌扇在邵西臣脸上，清脆又黏腻。他沉顿了片刻，深吸一口气，说道，“邵西臣，我追不起你。”
陆星野觉得手火辣辣地疼，像是流了血那么稠。他不再看邵西臣，转身走到楼层口开门出去。
陆星野靠在墙上喘了口气，他低头去看，手红了，全都是汗。
这是他第一次打邵西臣，而不久前，他还把邵西臣当成心尖宝贝一样捧在手里。不舍得他被人碰一下，不舍得他穿吃差的穿旧的，不舍得他起早贪黑上下学。
被人欺凌，被父母抛下，被后妈打骂，邵西臣经历过的一切苦难都在陆星野心里形成了一个结，每一个结都紧缠着，让陆星野觉得痛。他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邵西臣，喜欢到他受一点苦就觉得心疼。
怎么这么离谱，这才认识多久，这才喜欢了多久，怎么就扯得他这么疼？
陆星野有种恍惚的绝望感，他又想到邵西臣明明愿意让他抱，偶尔亲他也不生气。邵西臣会关心他开车有没有超速，会给他做饭。邵西臣为他打了人，为他吃醋。他们还接了吻，吻得你侬我侬，密不可分，怎么忽然就成这样了？
大概还是因为不喜欢，邵西臣不肯喜欢他。
陆星野没再去找座位看演出，他逆流而上挤出人群。在体艺馆门口，陆星野给陈嘉寻发了条信息，说自己有事先走了。
越野车轰轰发动，在驶出去的前一秒，陆星野听见邵西臣叫他。但他没有停下，拉紧马力疾驰出去。
陆星野在心里想，邵西臣，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要你一片真心，一句喜欢如果有那么难，那我就不要了。
这天晚上，陆星野怀着满腔怒意与一片失落去会所叫了两个漂亮清秀的男孩子消遣。
自从追邵西臣，他就没找过任何人，但此时温香软玉在怀，却又觉得没多大兴致。
会所里的男孩经过专业训练，很是乖巧听话，床底之上不仅腰扭得好，声音叫得甜软，还会讲暧昧情话，一双眼睛勾住陆星野，轻吟勾引，“哥，你好久不来了。”
陆星野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对方主动凑上来亲。嘴唇油腻，有一股浓重的香精味，显然是抹了唇膏。
陆星野皱眉，偏头呸了一声，将人推开了。
“哥，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味道？”男孩胆战心惊地问，生怕惹陆星野生气。
“那我下次不涂了。”他说着在陆星野大腿上坐下来，细手臂环住陆星野的脖子，小鸟依人般贴靠着。
陆星野没说话，低头点烟。他实在不喜欢这种人造香，又黏又滑，不舒服。邵西臣的嘴巴就不是这样，总是带着自然的柠檬香，让他欲罢不能。
陆星野手抚摸着男孩的背，从上而下，柔软的丝滑的，曼妙而美丽。也不像邵西臣，硬邦邦，总是挺得笔直，怎么都不肯为他折半分。
“还是你好。”陆星野揉了揉男孩的脑袋。
“那我呢？”另一个清洗完赤身裸体地出来，雀跃着扑进了陆星野怀里。
陆星野左拥右抱，身体漂浮在这甜蜜的春水里，但心却沉沉地堕进了寒冷坚硬的荒野中。
两个男孩轮番献媚，撒娇讨好，秋波狂送，跪下来撩拨陆星野的身体。但陆星野意兴阑珊，接近凌晨，两个男孩悻悻地出去了。
陆星野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开始如梦般恍惚，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只小型飞机。
疾驰穿过云层，俯冲而下，他向着邵西臣一直去。但这一次，邵西臣躲开了，他们没有一起死，邵西臣也没有告诉他，你降落了。陆星野不仅死了身体，还死了心。
邵西臣的红场，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降落。
第二天中午，陆星野被魏瑜从床上拎起来，催他收拾好去酒吧帮忙。
“知道了。”陆星野睡眼惺忪，他恨恨地看着魏瑜，抱怨道，“我才睡了四五个钟头，你他妈真是烦死了。”
“哟，这是怎么了？”魏瑜疑惑不解，“昨晚什么都没干就累成这样，年纪轻轻就不行了？”
“滚。”陆星野捞起手机砸过去，魏瑜顺手接住，
魏瑜点了根烟，若有所思地看着陆星野，“你怎么就不能听我一句，邵西臣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再去找他了。”
“你能不能闭嘴？烦死了。”陆星野白他一眼，走进浴室去刷牙洗脸。
魏瑜跟过来，絮絮叨叨，“我说的是实话啊，你还不知道吧，他前两天在俱乐部把三中的一个学生给揍了。全是暗伤，不去医院根本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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