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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星野怔了一下，邵西臣清亮的嗓音此刻喑哑粗糙，像是病了。陆星野想回头，被魏瑜按紧后脖颈，“看屁啊，他要真有心，明儿准还来。”
“走吧。”魏瑜拽着他赶紧走，“你也看看他的诚心。”
“陆星野。”邵西臣追上来前一秒，陆星野被魏瑜推进了车里。
岳川的那辆旧桑塔纳两千在一阵轰响中绝尘而去，邵西臣站在原地，僵住了身体。他望着车玻璃，陆星野的后脑勺是一团暗色的黑影，浓郁地沉在他心底。
而陆星野，终于忍不住回头看，邵西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看不清表情。
天好黑，还要等几个小时才会亮起来。
“陆星野，你真用心了？”魏瑜问他，神色不安。
陆星野看向他，反问道，“你说呢？”
魏瑜仓促又茫然地笑了，继而摇头。他旋开音响，开始放歌。
沉郁低回的女声，陆星野静静地听，“我没来得及，就已经被爱烧成一抔灰，飞啊飞，变作你的眼泪。”
第31章 三十一、对赌
令陆星野惊讶的是，魏瑜一语成谶，第二天傍晚，邵西臣果然又出现了。只不过不是在酒吧，而是台球厅。
陆星野捏着杆子正在打球，魏瑜的小弟方添添推门进来，他大喊一声，“野哥，有人找你。”
“谁啊？”陆星野嘴里叼着烟转头看向门口。
邵西臣背着书包，怀里捧着打包饭盒站在那里。陆星野还没张嘴，他先进来了，“一起吃饭。”
陆星野挑眉看他，邵西臣垂低了眼睫，语气柔软地说，“好不好？”
“邵西臣，你到底想干嘛？”陆星野往后退两步，然后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
邵西臣跟着他，把饭盒放在桌上，说道，“想跟你一起吃饭。”
“我不想跟你吃。”陆星野手一挥，“你他妈去找你喜欢的人一起吃，别恶心我。”
“我们聊聊。”邵西臣说。
陆星野在一片朦胧的白雾中盯紧他，邵西臣的脸微微泛红，眼睛潮湿，像是要沁出水来。陆星野心头一跳，不禁问他，“你干嘛，要哭啊？”
“没有。”邵西臣说着揉了把眼睛，只觉得酸涩。但他确实不是想哭，只是想陆星野，一见面就难受。
“能不能说两句话？”邵西臣问他。
“行。”陆星野一点头，把烟扔进酒杯里，“你说。”
邵西臣锋利的目光扫视四周，跟其他人说，“请你们出去。”
“不用。”陆星野打断他，“快点儿，你说不说？”
邵西臣拳头捏紧，眼角飞红，“你确定不让他们走？”
陆星野目不转睛地看着邵西臣，却朝方添添招手，“添添，过来给我点根烟。”
在这极为微妙的危险氛围中，方添添被邵西臣死盯着上前，正要点烟，被邵西臣拽开了。
“我给你点。”邵西臣弯腰俯身，为陆星野点着了火。陆星野看他一眼没说话，叼着烟凑近，但火苗倏地移开，一双灼热的唇贴上嘴角。
“卧槽。”方添添掉头就跑，走时还不忘一手一个把俩看傻了的弟弟拎走。
烟掉落在膝头，陆星野愣住了。他震惊地睁大眼，直勾勾盯着邵西臣看。
邵西臣抬手按住他的后脖颈，加深了这个吻。他学着陆星野亲他的动作，舌尖轻轻勾缠，辗转，柔软地舔过每一颗牙齿。
邵西臣含着陆星野的唇，微微发力去吮吸，迫不及待地想汲取他的味道。烟火，以及淡淡的陈皮味，苦涩又清香。
他整个身体情不自禁要压下去，却被陆星野用力搡开了，“你干嘛？说话就说话。”
陆星野嘴唇发红而潮湿，还沾着邵西臣的余味。他有些喘，心里怦怦跳着，像是满了，又像是空白一片。
“我喜欢你。”邵西臣说得直接，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你说什么？”陆星野难以置信。
邵西臣的膝盖抵上来，跪到陆星野腿间。
身体倏然往后仰，陆星野整个人都被箍住了。两只手腕被邵西臣捏得发疼，他凝视着邵西臣，然后又被吻。
两个吻，邵西臣就轻而易举地将他所有决心跟防备打破。怎么就这么没用，陆星野在心里骂自己。
“我喜欢你。”邵西臣微微离开他，表白得郑重确肯。
“喜欢你妈比。”魏瑜突然闯门进来，手里的台球杆指向邵西臣，“你滚出去。”
陆星野被魏瑜狠狠一瞪，立即警醒。他推开邵西臣，冷着脸说，“别耍我了。”
“我没耍你。”邵西臣骨骼都绷紧，他难得急躁，想去握陆星野的手，但陆星野已经起身走到一边去了。
魏瑜说的没错，邵西臣要真喜欢他，就不会轻易放弃。现在得晾着邵西臣，他要试试，邵西臣到底有几分真心。
“行了。”魏瑜不耐烦，他冲邵西臣怒目而视，“你就别作贱他了，上赶着给你当牛做马几个月还不够啊。倒追他的人可太多了，他没必要跟你犯贱。邵西臣，到此为止了。”
魏瑜下巴一扬，示意陆星野出去，陆星野刚抬脚就听见邵西臣问他，“你不信我吗？”
邵西臣的声音轻涩地发抖，陆星野回头望他。由于激动，邵西臣雪白的脸上涨起潮红。陆星野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狠着心说，“我不信。”
陆星野转身出门，邵西臣想追上去却被魏瑜拦住了，“邵西臣，你有完没完？”
“让开。”邵西臣的目光始终凝在陆星野身上。
“喜欢就光张嘴是吧？”魏瑜用力推了他一把，邵西臣猝不及防撞在门框上。
他不想跟魏瑜动手，因为魏瑜是陆星野的好朋友。邵西臣冷漠镇静地瞥了魏瑜一眼，绕开他要出去。
“把你的破盒饭带走。”魏瑜说。
“给他吃的。”邵西臣不打算把饭菜拿回去，这是他翘掉一节化学课特意赶到梅龙酒家排队买到的。陆星野喜欢吃这家的海鲜，他以前总是买给自己吃，现在，他想买给陆星野吃。
魏瑜走到桌旁，在邵西臣快要走出大门的时候一脚踹飞了打包盒，怒呵道，“他妈的拿走。”
邵西臣回头，见盒子被踢翻，里面的饭菜洒了一地。他捏紧拳头，眼神发狠，“你干什么？”
魏瑜冷笑一声，一脚踩在那条雪菜黄鱼上，将鱼碾得稀碎。魏瑜朗声告诉他，“邵西臣，他最讨厌吃黄鱼你知不知道？”
邵西臣蓦地怔住，神经像被扯紧，然后崩断。他没有一丝愠怒，反倒觉得悲伤，只低声道：“我知道了。”
陆星野不爱吃黄鱼，他不知道。确切地说，陆星野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他都不知道。对陆星野的一切邵西臣根本不了解，他从没问过陆星野，陆星野也不会强求着一定要告诉他。
从来都是陆星野在关注他，观察他细微的神情，揣摩他的想法跟情绪。陆星野顺着他，迎合他，有求必应，无微不至地照顾他，面面俱到地喜欢他。
在他们的关系里，陆星野是卑微的，而他，始终在高傲地坐享被爱的快乐。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喜欢，不对等，不公平。他得到了那么多，却不舍得给陆星野一点，哪怕是最简单的一句喜欢。
“邵西臣，以后别他妈再来了。”魏瑜骂道。
邵西臣不回头，干脆地回应，“不可能。”
魏瑜没想到，邵西臣言出必行。第二天五点半，他准时出现在台球厅里。
依然背着书包，两只手提满了梅龙酒家的纸袋。陆星野惊讶地看着他，细数大概有七八个袋子，“你干什么，摆席啊？”
“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把特色菜都买了。”邵西臣边说边把袋子放下，开始拆打包盒，“你过来吃。”
陆星野走到桌前，瞥了眼掉在地上的账单，一共七百多，抵得上邵西臣一个月的生活费，就为了给他买顿晚饭。
陆星野心里甜蜜又苦涩，他没说话，在沙发上坐下来，拿起筷子就闷头大吃。专挑便宜的吃，雪菜炒毛豆，清蒸鸦片鱼头，煎带鱼，凉拌海草。
邵西臣站在一边盯着他看，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记。
吃完，陆星野抬头看向邵西臣，说道，“以后别送了，我都在酒吧里吃。”
邵西臣要是每天都送，不出一礼拜就能把他吃穷。陆星野在心里哀默，吃邵西臣一顿饭他都吃不痛快。
“我知道了。”邵西臣点头答应，他俯下身，拉住陆星野的手说，“但我还是会来。”
“你来干嘛？”陆星野轻笑一声，抽回手，他提起邵西臣的书包扔进他怀里，“回去上学。”
门开了，魏瑜跟方添添带着一群人进来。房间里瞬时闹哄哄，有人捏着酒杯，有人抽烟，雾气缭绕。
邵西臣皱着眉，看到陆星野起身，被方添添拉着继续去打台球。
魏瑜看到邵西臣忍不住板脸骂，“你他妈怎么又来了？”
“跟你没关系。”邵西臣重新把书包搁在沙发上，不准备走。
魏瑜一支杆子横在邵西臣胸前，挑衅地看着他，“这房间是我们出钱包的，你凭什么待在这儿？”
这时，陆星野转头看他们，脸上神情淡然，也没说话。
“你想怎么样？”邵西臣迎上魏瑜的目光。
魏瑜傲气地朝球桌一扬下巴，“三局两胜，赢了就让你待着。输了，就不准进这个门。”
邵西臣眉头一蹙，犹豫片刻就答应了。
他没玩过台球，连球杆都没碰过一下。知道魏瑜是有意刁难，但没办法，他得待在这儿，这样才能有机会跟陆星野相处。
而陆星野依然沉默，点烟时对上魏瑜得意的微笑。他略挑眉，暗示魏瑜悠着点，别太过分。
魏瑜对此视而不见，开局就赢了邵西臣好几个球。他高兴地搭上邵西臣的肩，刻薄地嘲讽他，“看来你一会儿得滚出去了。”
“不见得。”邵西臣眯起眼，眸中露出凶狠凌厉的神采。
第二局邵西臣依然是输，但不像第一局那么惨烈。
他仔细观察魏瑜的击打姿态与试杆动作，当邵西臣绕桌台走到方添添跟前时，他听到一句轻声的提醒，“注意瞄准，母球击点、目标球撞击点和袋口。”
方添添说话极快，邵西臣差点没听清。他转头看方添添，方添添的目光瞥到旁边的陆星野脸上。
邵西臣明白了，他看向陆星野，然后笑了一下。
最后一局让魏瑜不禁赞叹，他叼着烟审视邵西臣，这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才打了两盘就摸透了游戏规则，差点就跟他这个玩了好几年的老杆子打成平手。
好在结分之后，魏瑜还是如心中所愿，将邵西臣赶了出去。他把书包扔飞，砰一声砸中了走廊上的木架子，“可以滚了。”
邵西臣看了眼陆星野，沉默地走到门外，他愿赌服输。
陆星野把烟屁股一扔，砸在魏瑜的小皮鞋上。魏瑜一缩脚，拳头轻轻挥出去，“白眼狼，老子帮你教训他呢。”
“我的人我自己教训。”陆星野哼了声，但没把邵西臣叫回来。
“行啊，那我不管了。”魏瑜坐到沙发上。陆星野想跟他说话，但魏瑜一扬手，小孩似的置气，“走，找你老婆去，别理兄弟。”
陆星野被他乐笑了，打火机砸过去，“毛病。”
几人打了一会儿球，方添添从外面买了饮料进来，他冲到陆星野面前说，“那个谁，在门口坐着呢。”
陆星野一听就知道说的是邵西臣，立即问，“还没走？坐着干嘛呢？”
“念书。”方添添一边分饮料，他朝魏瑜看去，请示道，“小瑜哥，要不要赶走？”
魏瑜没好气地扭过脑袋，阴阳怪气地说，“问我干嘛，谁的人问谁啊。”
方添添不敢问，但凡有双眼睛都能看出来，陆星野在乎邵西臣，谁敢赶。他把邵西臣赶走，然后让陆星野把他揍一顿，划不来。
陆星野拎着球杆走到窗前，透过潮湿的玻璃窗，在一片淡淡的朦胧中看到了坐在门口台阶上的邵西臣。
书包搁在脚边，膝头摊着一本高考真题，邵西臣做一会儿就抬手放在嘴边呵气。
才十一月中，天气已经冷得不行。陆星野看了眼昏暗的天空，八成又要下雪。他拢着眉，指甲在窗台上抠了一下。
正想转身出去，陆星野看见邵西臣阖上书站了起来。他捧着书包跨上台阶，身影一晃，消失在巨大的花丛后面。
第32章 三十二、你现在信了吗？
陆星野到底没按捺住，硬着头皮打了会儿球，他拎起球杆说坏了，要去外面找服务生。
方添添一头雾水，魏瑜却心如明镜。他回了条短信站起来，叫住陆星野，“我跟你一块儿出去。”
“你去干嘛？”陆星野有些心虚。
“我回酒吧。”魏瑜说。他搭上陆星野的肩膀，在走到大厅的时候魏瑜附耳提醒，“别找了，在门口呢。”
陆星野立即转头，目光定在玻璃门口，邵西臣挺拔的身影落进他的视线。
邵西臣捧着书，一只手拿笔，还在做题。又是那些陆星野看不懂的公式，天书一样的英文字母。邵西臣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爱学习，但也变了，就为了见他一面站在寒风中等了个把小时。
前台的服务生见陆星野跟魏瑜出来，便问他们，“陆哥魏哥，怎么了？”
邵西臣闻言猛地抬头，他与陆星野对视，也就两秒钟，陆星野立即将脸撇开了，但邵西臣还是露出了满足又愉快的笑容。他抬脚要往陆星野这边走的时候，陆星野把台球杆扔给前台，说道，“换一根新的。”
他转身回去，没再看邵西臣。魏瑜跟他分道，走向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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